“啊!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晚上有空吗?我们需要好好庆祝一下。”走出考场,死党伸了个懒腰,向泰勒提议道。
“抱歉,但是我今天晚上没空。”泰勒摇了摇头,“改天吧。”
死党翻了个白眼。“不是吧,泰勒?你可是刚刚结束了你的高中生涯,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享受你人生中最棒的一个假期。你还能有什么事?”
泰勒耸了耸肩。“前几天,帝国理工大学的人联系了我。他们愿意为我提供一份全额奖学金。今天晚上他们要找我来面谈。”
“帝国理工?不是吧,你这个幸运的混蛋!”死党高兴地跳了起来,猛拍了一下泰勒的肩膀,将他拍了一个趔趄,“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
“谢谢。”泰勒稳住身体,整理了一下衣服,接着叹了口气,“只是……”
“只是?”
“只是……”泰勒欲言又止,“我不确定自己到底该不该接受这份奖学金。”
死党皱起了眉头。“喂,你小子给我适可而止啊,”他装出一副恼火的样子,“你听听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话?帝国理工给你提供了一份奖学金,而你却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接受?”
听闻此言,泰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他话锋一转,“我说,你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吗?”
“我吗?”死党想了想,“我们家从我太爷爷开始就在经营家庭诊所。我想我也会继承这份事业吧。当个救死扶伤的大夫也挺不错的,你不觉得吗?”
“是吗?”泰勒半是自言自语,“真是羡慕你啊,对自己的未来有如此清晰的规划。我就不行。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将来想干些什么。”
“还在纠结这种问题吗?你这个人还真是不干脆。”泰勒听到背后有人说道,“我说过,未来本就不是一介凡人可以控制的,与其奋力阻止,不如顺水推舟。你却还是如此苦恼。何必呢,我亲爱的泰勒?”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冻住了。那说话的声音和他自己一模一样。他回头看,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你……是谁?”泰勒感到自己的脸部的肌肉在颤抖。
声音笑了。“你很清楚我是谁,”依旧是那极尽嘲讽的语调,“你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滚。”许久,泰勒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哦,真是绝情!”这句极度浮夸的抱怨让泰勒不寒而栗,“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让他‘滚’?我必须承认,泰勒,我很痛心。”
“这不是真的。你只是个幻影。”泰勒闭上眼在心中默念,“这一切也不过是个梦,一个噩梦,仅此而已。”
突然,一声爆炸在他耳旁响起。他吓了一跳,本能地抱头蹲下。在离他百米开外的地方,一辆坦克刚刚击发了一枚炮弹。炮弹与他擦肩而过,将马路另一头的一座废墟彻底轰上了天。破碎的砖石夹杂着血肉的碎块如雨点般从天空中落下,打在泰勒的身上。泰勒睁开眼睛,缓缓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条都市大街之上,只是周围的一切早已不是他熟悉的模样。
四周原本光鲜亮丽的建筑变得破败不堪,整条大街硝烟弥漫,尖叫着的人群四散奔逃。比这些更糟的是,血肉爬满了泰勒目光所至的每一个角落,血肉的感染体在废墟间横冲直撞。他的眼前一片猩红,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副末日景象。
“不,不,这……这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一只巨兽从一旁的一面残墙后撞了出来。那只巨兽皮肤惨白,与那晚泰勒在感染区撞见的极为相似。它在那辆坦克调转炮口前冲到了坦克面前,双爪抓住外壳猛地一掀,将那块六十多吨重的铁坨子掀翻在地;下一个瞬间,一只小得多的感染体窜到了坦克的舱门处。它伸出利爪撬开了舱门,像一只猫一样钻了进去。坦克内响起了几声枪响。几秒后,那个感染体从坦克里钻了出来,向马路的另一端跑去。在那里,泰勒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正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人家炼狱。那只小型的感染体跑到了他的身边,嘴里叼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泰勒”满意地笑了笑,摸了摸感染体的脑门。感染体一口咬碎了头颅,用它分叉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向不远处的另一名早已吓瘫在地的幸存者扑了过去。
“不,停下!那不是我!我不会做这种事情!”泰勒感觉自己已经快崩溃了。“为什么?”他喊道,“为什么是我?”
“这是天命,泰勒。你无法抵抗。”背后的声音答道。
“那就去他的狗屁‘天命’,我不要那种东西!”泰勒破口大骂。
“你不能丢弃属于你的东西,至少这次不行。”他身后的声音依然平静。
“为什么?回答我,到底是为什么是我?你说啊!”
引擎轰鸣的呼啸声打断了泰勒的怒吼。他抬头望向天空。一个如天鹅般修长的身影从遥远的天上高速掠过,抛下了一个黑色的小点。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看到一颗新的太阳在他眼前亮起,它的光芒甚至掩盖了天上那颗真正的太阳。在他的耳朵捕捉到任何声音之前,融化一切的热浪便将他连同周围的一切卷到了半空中。泰勒举起一只手,看着手掌上的血肉在一瞬间化作了气体,又在下个瞬间再生如初,在热浪的侵蚀下无限循环着。
他是个怪物,一个连原子弹也无法杀死的怪物。炽热的白光将他吞没。
泰勒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石台上,正身处一间密闭的石室之中。那名红衣女孩跨坐在他的身上,一手按着他的胸口,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尖刀,向他的心脏的位置猛地刺了下来。近乎是条件反射地,泰勒用左手挡住了尖刀,右手一拳打在了女孩的脸上。女孩向后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石壁上。泰勒从石台上跳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那把尖刀准确地刺穿了他的手腕,鲜血如泉水般从放血槽中渗了出来。泰勒感觉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使不出一点力气。腿一软,他睁着眼瘫倒在了地上。一双赤脚踩着血走到了他的眼前。脚的主人蹲了下来。泰勒抬眼看了看他。
“是你。”他有气无力地说。
“是我。”
“所以,到此为止了?”
“我想还没有,你没这么容易死。我没这么容易死。”
“我猜也是。”泰勒苦笑了一下,“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
“就这样?”
“就这样。问题从来都不是‘为什么’,而是‘怎么办’,不是吗?”
听到这个答案,泰勒愣了一会;然后,他开始笑,笑得撕心裂肺,笑得歇斯底里,笑完了他濒死之躯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问题从来都不是“为什么”,而是“怎么办”,就这么简单。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蹲在泰勒面前的人问道。泰勒深吸一口气,又抬眼看了看他。那是一张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泰勒轻轻地伸出了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慢慢地,他抬起了身子,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那个人的身上。他的手的力量虽然还不足以把那人掐死,可是他的脸已经紧紧地压住了他的咽喉。泰勒感到一小股暖和的液体慢慢流进他的喉咙。这东西并不好吃,就象硬灌到他胃里的铅液,而且是纯粹凭着意志硬灌下去的。然后,就像一切开始的那一晚一样,泰勒身下那具彻底失去生机的身躯逐渐化作了千万缕暗红色的丝线,从他的口中和左腕上的伤口钻进了他的体内。
泰勒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用右手抓住刀把,一使劲,把尖刀拔了出来。伤口在瞬间愈合,仿佛被扎穿的不是一条有血有肉的胳膊,而是一杯水。见到这一幕,缩在墙根的女孩缓缓地站了起来。“Theósphagy!Theósphagy!”她欣喜若狂地喊道。泰勒没有理她,将手里的刀丢到一边,从石室的大门冲了出去。在他的背后,女孩发出来了刺耳的尖叫。
离开石室的甬道一路往上,证明石室的位置是在地下。泰勒冲出甬道,发现自己回到了那座小教堂里。教堂的门还开着,门外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村民,为首的便是那位独臂老人。远处,还用更多的村民正陆续现身。如果泰勒没有眼花的话,他们看起来像是从雪里钻出来的。更准确地说,是从雪层之下的土地里。“Theósphagy!Theósphagy!”他们的口中不约而同地重复着这个古怪的词语。在泰勒耳中,这个词语突然有了意义。
“圣餐”。他们在喊“圣餐”。
但已经没有时间留给泰勒细想了。他出现在教堂门口的一刹那,靠得最近的几个村民突然像着魔了一般向他扑了过来。然后,远方传来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泰勒的脑袋飞了过去,精准击中了他身后一名正准备发动攻击的村民。一瞬间,所有的村民都被枪声分散了注意力。泰勒趁机打翻了离他最近的几个人,为自己清出了一条路,头也不回地向村口跑去。这条道路的尽头,瓦里斯端着一把步枪,正有条不紊地扣着扳机。每开一枪,便有一名追赶泰勒的村民应声倒在雪地里。见到主人向自己跑来,瓦里斯脚边的莱利兴奋地原地打转。
“枪法不错。”跳上雪橇,泰勒冲着瓦里斯喊道。“不客气。”瓦里斯边说边打完了弹匣里的最后一颗子弹,把枪一扔,大喊一声“Hike”,雪橇犬们紧绷绳索,拉起雪橇马力全开。很快,那座村庄便消失在了地平线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