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碎片,于璀璨中耀目
评分: +28+x

时间碎片,于璀璨中夺目


我曾经相信,时间的流动是线性的。

物理学中的时间,是持续的且无法被分割的。时间所反应的,就是在我们的世界中我们可以感知道的物质变化与能量传递的过程。显然,一切都是如此平和——不断流逝的时间,随着流逝时间而变化的世界。人类在如此的世界中活着,手持镰刀与长剑,或哭或笑着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评估。然后,在一切倾覆的痛苦中,随着时间的流逝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人所存在过的证据,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消失在滚滚尘埃。这是悲哀的,也是必然的。

实际上,时间的“流逝”只不过是我们的一面之词——我们只能看到自己的生命,而我们也能亲眼看到自己的生命历程在维持自己生命的氧化反应中不断老化,也就意味着,我们只能察觉到自己的时间在流逝。

但是,时间并不属于某个人。

流逝的时间是人类的错觉。时间从未被某人奴隶,而是单独的存在着。像是河流,单独地不断流淌着。空间与物质的变化生出了它,也依赖着时间而存在。那么,与其说是谁控制了时间,不如说是时间将一切都立为了自己的奴隶。而人类,刚好就是成为时间奴隶的可怜物质。

那些摆脱了时间控制的物质,现如今也已经全部被线性流动的时间所击溃。在有限空间中所剩下的,只剩下了被时间所奴隶的物质。

不过,有一种可以逃脱线性时间的方式。

每一个瞬间中,我们的意识延展都会将时间分为无数个片段。这些片段被普朗克时间所间隔,在我们的大脑中快速的翻动着。人类的大脑尚不能处理如此庞大的个体信息,于是便将无数个瞬间连成一体。这样,我们就产生了线性时间的错觉。

无论外界的时间如何,人类始终都活在自己的时间之中。我们的记忆所存储的是片段状的时间,时间碎片所连成的就是我们所记住的整体记忆。

只要在潜意识中拒绝自己的记忆是连续的,并把在往昔中的一幕幕都分成最基本的无数“瞬间”,那么,人所处的时间便被分成了无数时间碎片。但是,这是极其困难的,乃至几乎不可能的。因为,只要拒绝了时间的流动,那么也就拒绝了自己在往昔所经历的一切。你可能在出生前就死亡,在吃饭前先洗碗。生命中的一切都会变成没有顺序的时间碎片,彼此孤立的存在于意识中。虽然时间停止了流动,但也几乎无法生存下去。

话说……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拒绝线性流动的时间的呢?


“老师,我不认同时间的持续流动。”

一个学生站在我的面前。眉头紧锁,面部肌肉几乎不动,似乎在向我提问的同时也在思考着问题。她的手中握着刚刚向我递来的论文的另一半,那篇仅看开头就知道不简单的论文。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的眼中映着的光,与其他的任何人都不尽相同——那种血气方刚的眼神,在多夜熬夜所形成的黑眼圈中形成的,充满希望的光。

“那么,你所疑问的是什么?”

她顿了顿神,舌头轻轻伸出来舔了一下嘴唇。

“在广义相对论所适用的宇宙中,时间是持续流动的,那么,在极微观的普朗克时间中,基本粒子以量子化的方式来放出能量,量子的引力被考虑的情况下,连续的时间无法存在。”

“只有这一点吗?”

“请您回答我的疑问。”

“只有这一个问题的话,尚且不能怀疑连续时间存在的合理性。”

“请告诉我理由。”

她将手中的论文啪的一声扔在了我的办公桌上,用双手撑住桌面,把脸贴的我很近。

“时间仅仅是一个物理学中的概念性的量。现代的任何物理基础理论都建立在时间连续存在的前提下。量子化时间没有实质意义,也并不能被当今的任何物理系统所接纳。普朗克时间内物质释放能量的量子化与时间的连续性没有实质关联,仅能说明在此时间段内量子引力可以被考虑。普朗克时间与时间量子化没有关联。”

她压在桌上的双拳被狠狠握紧。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辉洁,为什么你要怀疑时间的连续性?难道,你眼中的世界,不是连续流动的而是碎片化的吗?”

我把摊在桌上的一张张散开的论文收到一起,放进一旁的文件夹内。突然,一滴液体滴在了桌子上,散开了一片水渍。接着,又是几滴泪水滴落,溅落到桌上,像一朵散开的花。

“辉洁……?你怎么哭了……我不是打击你,我只是觉得,你可以把精力移到更有希望的项目……”

她把双手收到胸前,不断地啜泣着。我不能理解她的哭声究竟为何意,但我可以确认,这种像是糖果被夺走了的小孩子一般的哭声,绝不只是自己遭到学术问题上拒绝而伤心那么简单。

“我,我……”

她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仿佛马上就要有什么东西从脑中喷涌而出似的。与此同时,她那惊慌的泪水还在不断滴下。

“老师……我现在,不能感受到持续运动的时间……”

“我不能控制自己所感知的记忆……时间,时间在我的脑中闪回……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意识能够在这里存在多久,我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连续的时间,我,不能理解了……”

眼中闪着异样的光,恐惧心满溢而出,泪水逐渐在脸颊上连成了一条线。

“你的意思是……?”

“时间,时间是混乱的……我脑中的意识,感知到的不是现在的时间……有曾经经历过的,也有完全陌生的,让我害怕的……已经,不能正常生活了……”

“闪回……”

突然,想起了辉洁在自己论文开头所论述的问题摘要。

“时间所存在的体系是混沌的。如果时间本身被细分为极小的单位,则会在不断的熵增中逐渐无序化。人的意识将时间的基本单位体现为在某一极短时间内物质所表现的状态,并在抽象为连续流动的时间中将物质的变化体现。”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无法认识到连续的时间?”

辉洁痛苦的点了点头。

“每时每刻……只要我稍微不集中精神,就会有无数的闪回在我脑中出现……我无法辨别它们的真伪,但这些闪回却几乎把我逼疯了……”

她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老师……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的这些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拉了一张凳子,让辉洁坐在了上面。她现在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差,我并不想冒险。

“我不知道……过去和未来,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区别……”

“医生什么的,看过了吗?”

“我不敢说出来……但是我能肯定,时间……概念在我的身上已经不管用了……”

我咽了口唾沫,喉结在吞咽时动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葡萄味。

辉洁的天赋,不是一般人可以触及到的。她对于基本物理学的发展方向的推测,她对于寻常事物的观察,和她对这个宇宙的认知——最近的最新研究成果表明的,甚至与她所预言的几乎完全相符合。我不想让这样的人因为精神的问题而被埋没。

“你刚才说,集中精神思考可以让你暂时缓解对吧?”

“是的……”

“你可以继续按你的方向进行研究。我来当你的导师。你的治疗,我来帮你找办法。”


我根本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周围感觉像是有风,却又在片刻间如同坍塌般于意识中消失;万千时间碎片雨滴般无序地拍打在我的脸上,在混沌的线性时间中,一切都仿佛破碎的棱镜,在虚无的思想中映射着杂乱的光。我的意识中如同黑暗而遁穿的隧道,在一切都将化作无的现实中,恐惧着什么。

开始时是漆黑一片,后来逐渐有了形状与颜色;轮廓与事物的边界之类的抽象事物,也在混沌中逐渐出现。当一切感觉在我的脑中被抽回时,最先被我所察觉到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巨大的震荡耳膜的响声此起彼伏,万千星辉与风云卷过的震撼将我从头晕目瘴的境地中唤醒了过来。

这里依然是原来的那座大学,但是,任何曾经熟悉的景象如今已经破败不堪。分崩离析的墙体,四分五裂甚而露出地基的地板,还有红色的,凝固却依然流露出无比残忍的时间。

火光四溅,爆炸声渐渐消失平息,专之与其共同出现的枪声却又碾过了滚滚扬起的昏黄色尘埃——与其说那是枪声,实际上是更加令人捉摸不透的响声。仅仅听上去就会令人晕倒,仅仅看一眼就会昏厥,让人恐惧与无法理解。

渐渐的,创造出巨大响声的物体在眼中渐渐消失。随后,几束挥发白色影子的光束,打在了周围的废墟之上。仅仅一瞬间,似乎一切都回复了原样。

我不能理解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与其说超越了人类目前的科技极限,甚至于说是“超自然”也不为过。我曾看到被肆虐的巨大生物在一瞬间被那些身着特种兵服装的人手中持有的武器所吞噬,又在一瞬间将所有的混乱全部平息。这股强大的力量,绝对不可能是当今我们眼前的世界所可以拥有的。

我的意识出现了些许摇动,似乎,我在以往的岁月中所做的一切探索与研究,为了构建出被这个宇宙所能接纳的模型而做出的努力,在顷刻间被眼前这个拥有无比强大力量的组织所击溃。我所做出的努力,也许在以往已经被无数次独立研究出来;我只不过是按照自己拙愚的见解,在重复着他们已经看不上的成就而已。

眼前的这条路,似乎已经看到了尽头。

转瞬间,我似乎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一切都和我在区区几秒钟前所看到的不同,没有废墟,没有尸体,没有巨兽,还是那些个老旧但充满烟火气的教室。好像什么都没变,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在刚才所见闻的所有事。

但是,那些扭曲的回忆并没有消失,反而在不断地回忆中,变得愈发清晰。

那些肆虐的巨兽,超乎人类理解的力量,还有那些人们背后印的那个盾牌和箭头组成的标志——SCP,那会是什么含义?

我的双手摊到了桌上,桌面洒下的咖啡浸湿了我的衣袖,我倒好的咖啡中的浮末还在旋转着。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真实,真实的仿佛不那么真实。

突然,轻盈的敲门声在我办公室的玄关处响起。我扶着桌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咖啡杯里醇黑的液体又洒了一些出来。

“请进。”

我尽量控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出颤抖。尽管眼前的画面早已变化,但恐惧依然像是烙印一般紧紧印于脑中。

门被轻轻地打开了,走进来了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黑框金属眼镜,眼镜腿的金丝边在窗外明媚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日安,刘教授。不,您不用站起来,在那里坐着就可以,我稍微说几句话就走。”

因为身体的原因,对于面前这个男人的忠告,恐怕我必须苟同。

“您也请坐吧,这位……”

“我的过错,尚未对您介绍一下自己。”

男人向旁边侧了一下身子,把右臂放在胸前,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

“您好,刘教授。我是SCP基金会的一名研究员,名为安德坦蒙特。今天特来找您与您商讨一些要事,今日一见,分外荣幸。”

SCP基金会,又是那个词汇。令人神往而恐惧的神秘组织,却在不尽然间令人无可回想。

“您过誉了,都是些华而不实的称号罢了。”

“这是您应得的荣誉,即便是在我们内部,您的名声也几乎无人不知——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我先坐下吗?”

“啊,当然可以,请便。”

安德从桌边挪来了一张椅子,随后轻巧的坐了上去。后背靠在椅背上,老旧不堪的木椅发出嘎吱的响声。然后,原本稍稍被耷拉下来的白大褂隐住的裤腿被抬起,高高的放在了另一条腿上。

“那么,您可以和我简述一下你们的组织吗?”

我对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说出了疑问之辞。咖啡在杯中发出热气,白烟缓缓的漂上天花板,洒在桌上的咖啡在阳光中逐渐干涸,只留下黑色的茶渍。

“我们所属的组织,也就是SCP基金会,是一直不在世界中露面的,在暗中行动的秘密组织。我们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存在着,并多次拯救人类于黑暗之中。至于我们在和什么样的东西战斗——想必您应该不会忘了刚才就在这里肆虐过的变异巨兽吧?”

“不,当然不会……”

“基金会就是在和这样的东西战斗。当然,为了应对这些危机,我们也会采用异常的、超自然的力量。正是这些力量让我们有了与这些恐怖之物战斗的资本。我们控制它们,收容它们,并在世界各地建立基地,保护它们。因为这些超自然的力量,我们的技术,说的不那么负责的话,甚至超过了如今帷幕外世界人类所有的最高技术。”

“你们的物理学理论,也比外面世界所知的要更全面吗?”

“甚至是数学。”

安德的嘴角稍稍的向上一撇。

“那么……”

“今天我来找您的目的十分明确。我们已经排查并处理了发生在这里收容失效事件的所有目击者。但是,在轮到您时,我会给您两个选择——您可以加入我们,用您的智慧为守护人类与常态做出贡献,或者,如果您拒绝的话,很遗憾,我们不能保留您的这段记忆。”

安德的双肘抵在桌上,两只戴了白手套的手握在一起,互相揉搓着对面一只手的指关节,在咖啡逐渐冷掉的过程中,愉悦的发出咔咔的响声。

“如果,我要加入你们的话……需要怎样的流程?”

“您会在了解基金会的基本规则后,直接被分配到部门上层,如果需要研究,我们可以为您提供最优秀的设施。您同时还可以保留您在大学中的工作,不过这一切,当然都是在您签过保密协议之后才能执行。”

我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伴随挤压的压迫感下沉随后又上升。

“我的生活,还有生命,会受到影响吗?”

“基本不会。加入基金会,只意味着您多了一个可以研究的地方而已。您随时可以进出设施,即使是在家办公也是可以的。”

有风趁着打开的窗户钻了进来。现在是暖暖的春天,风和日丽,楼下桃树的花瓣随着风也吹进来了几片,落在了我的桌子上。

“我可以提条件吗?”

“当然可以。如果是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我们都会同意。”

“我要带上我的学生。我要和她一起加入基金会。”


“已经……完工了吗。”

我望着窗外的那台巨大的机器。目力所及的,仅仅是这条轨道中的一小部分,甚至远远不足整条几乎横穿一半赤道的轨道万分之一。数万台的粒子加速器,从格陵兰岛开始,跨越整个欧亚大陆,横跨了整个印度洋,最后在澳大利亚与另一半合拢。

“老师,现在的加速器建造依然处于收尾阶段。系统的参数调试,还有加速线圈的运输和安装,都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啊。”

一个虚弱却充满希望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辉洁?!不是已经让你去休息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没关系的,老师。我还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

苍白的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即使将爱与荣耀乃至世间一切美好事物,乃至圣经般完美的麦克斯韦方程,用来形容她的微笑都不为过,甚至于根本不足以。

“刚刚的那场讲座,你做的真的很好。有些你想出的结论,我这辈子都根本总结不出来啊。”

“哪有,都是老师过誉了。”

虽然想要回绝我的赞誉,却被不坦率而又显而易见的表现出卖了心理。连刚才显得苍白的脸都是红扑扑的。

“你不必谦虚。这是你的天赋,让我欣慰的是,你把这些天赋运用地很好。”

“实际上,比起那些旁枝细节的研究,我更在意的还是那个……”

“时间量子化的证明?”

“是的。我仍然相信我的推断。时间只有在普朗克时间中呈量子化排列,才能使很多在帷幕外没能发现的物理结论成立。”

“实际上,我也在进行时间量子化的研究。最近,我也接受了不少帷幕内的新理论。其中,在基金会基本物理学的主流观点中,就曾经有过时间可能呈量子化排列的预言。”

“您说的……是真的吗?”

“辉洁,我没有理由骗你吧。”

现在已是深夜。窗外可以看到的是巨大而冰冷的钢铁机器,清冷的月光透过轨道顶上尚未封顶的缝隙投下来,仿佛撑起夜幕的大理石柱。眯起眼来,甚至可以隐隐约约看到石柱上所篆刻的精美花纹。墙上挂着的空调不断向外排着冷风,本来应该很舒适的温度,现在却让出了一身虚汗的我有些冷。只不过,这种寒冷稍纵即逝。

“老师……你的身上,有股烟味……”

辉洁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她的身体并不重,即使压在我的身上也并没有显著的压迫感。她身上的温度紧紧贴在我的身上,让我即使是暴露在外的皮肤也不会感到寒冷。换言之,还挺舒服的。

“部门里其他的人总是在实验室里抽烟。我可从来都没抽过。”

“不过,那种事都随便啦。”

她把手继续向前伸,最后在我的胸前握在一起,搂住了我的脖子,整个人都靠在了我的身上。

“老师,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恐怕,我什么也无法做到……就凭,我这样的身体……”

“辉洁,你在说什么啊。”

我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她搂住我脖子的手上,轻轻地搓揉着她的手指,白湛的皮肤和柔嫩的关节,还有认认真真修剪过的、刚好抵到指尖的指甲。

“对于探求真理的向往,是每个科研工作者都同样拥有的。再说了,你的天赋和努力都反映了你所前进方向的正确。我不仅仅是在帮助你,我也是在满足自己的求知欲。”

十指相扣,可以感到指隙之间有些湿润。

“辉洁,我相信你。无论你要干什么,我永远都会支持你。”

“老师……谢谢你……”

“私下里,就算不叫我老师也没问题哟。”

辉洁搂住我脖子的的两只手变得更紧。

“唔嗯……呃啊,哈啊啊啊……”

忽然,这股本来美好的气息一瞬间变得不妙。她的两只手握的越来越紧,双手的手指猛烈地发力,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掌心的皮肉里。她的双腿也开始发软,压在我身上的重量骤然增加。打在我脖颈里的软湿气息也变得炽热。

“辉洁!”

两只手已经无力支撑身体的重量,炙热的身体猛然向后倾倒。我立刻伸出双手,接住了这份模糊的意识和轻盈虚弱的躯体。

“辉洁,我送你回房休息——”

“老师?”

——突然的,她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瞳孔疯狂的转动着,眸子在恐惧中抖动着。

“老师……刚刚还在这里,现在,到,到哪里去了?老师?!老师!!”

辉洁的肢体抽搐着,躯干也在不住的抖动。我不知道她到底看见了什么,但是,这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辉洁,我在这里……你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回去……”

“老师……原来,你在这里……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快回来,不要去那里,那里很危险的啊……”

我把辉洁背在了背上。靠在我背上的部分变得滚烫。

“不要,不要进去,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师!!老师!!那里还!……”

我飞速的背着她回到了宿舍。把她放在床上安置好后,我在床边蹲下,仔细的看着辉洁的脸。刚刚还是虚弱却带着美丽微笑的脸已经花容失色,现在已是满脸恐惧。眼睛睁的很大,但是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在看。

这样的症状她几乎每天都会出现。不分时间也不分地点,甚至没有任何征兆,突然之间,就会陷入这样疯狂的臆想中。本来在进入基金会之前这种毛病只会偶尔犯,但不知道是不是加强了工作强度的缘故,自从进入基金会之后,类似的症状甚至一天内会犯两三次。如果没有人帮助的话,甚至无法自己正常生活。所以,大部分时间不工作时,我都会让她好好休息。这样根本没有异常的病症,甚至连基金会的医术也无法查出病因。

我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额头,微微发汗,而且还发着烫。

“老师……老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离我而去……要是老师也消失的话,我压根活不下去啊……”

“辉洁,辉洁,老师在这里。不要担心,老师不会走的。”

“老师,我对你,不单单是尊敬……我对你,还有特别的情感啊……这种感觉,别人,谁也给不了我,只有你……难道,这样的理由,也留不下你吗……老师,老师,不要走……就算是要我去死也可以,不要走……”

意识突然一闪。等到回过神来,我已经把辉洁娇小的身体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辉洁,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去死。”

“咿咿……”

原本在嘴中一直念叨着疯狂呓语的辉洁,在我的怀中逐渐安静了下来。

“只要时间还在流动,就绝对不会只丢下你一个人。”

呼吸逐渐平稳。

直到看到她盖好被子并在啜泣中逐渐睡去,我才关好房门离开。


“辉洁,你必须认真思考你的决策。”

在她推开门打算离开我的办公室之前,我用严厉的语气叫住了她。她握住门把手的指缓缓的放了下来。

“老师,我很认真的思考过。”

“所以,你最后的决定……是这样的吗?”

“是的。”

挂在天花板上吱吱作响的老旧风扇慢慢地旋转着,一些零星的细碎灰尘不断地从扇叶上掉落。在空中飘零的碎屑与尘土,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白色的光,飘落着掉进我的咖啡杯中。

“辉洁,如果你依然这么认为的话,我只能说,你的决定实在是太不理智了。”

“为什么这么说?”

“生命。你的生命会在这次实验中受到很大的威胁,没有人会知道实验到底会出什么差错。即使只是一个基本粒子的撞击,在超高速下的运动中,就算运载机会毫发无损,坐在其中的你也会瞬间被粒子击穿。而且,观测者在这次实验中不是必要的,即使我们只使用机械观察,实验结果也不会有干涉。你本来不必去做这种事。”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告诉我,辉洁,难道,实验结果难道比你的生命还要重要吗?为了看到你的结论是否正确,就算死掉了也没关系吗?!”

“是啊。”

听到辉洁仿佛毫不在意的回答,我的精神立刻松弛了下来。

“研究正是科研工作者的生命。如果我不研究,生命就会变得仿佛没有意义一般。而我所做的,正是为了证明和体现我生命的意义。时间量子化理论就像是我的孩子,为了见证她出生的那一刻,就算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我为了证明自己而活。”

我无言。她的眼中所辉映的,与当年她和我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别无二致。希望与梦想,渴望与爱,乃至包含千丈星河的万里奶路,都被她那小小的湿润的瞳孔所包含。她所说的一切是那么真诚而无懈可击,仿佛她的出生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来一般。我所了解的她,与站在我面前的她,形象在意识中逐渐重叠。这确实会是她想要说的话。

“那么,你的最终决定……”

“老师,您刚才已经问过一遍了。”

嘴唇轻轻地开合着,即使真实感受不到,也能从某种角度感到她的嘴角泄出一丝温暖的气息。

我瘫坐在了椅子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风扇依然在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

“去吧。既然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不会反对。”

“谢谢您,老师。就当这是我一个人的执念吧。”

不知为何,突然看见那个靓丽的身影逐渐向我远去。

在推开门之前,辉洁回头望向了我。

“如果我不能成功,那么就让我们在时间尽头再会。”

接着,按下门把手,辉洁离开了我的世界。


我猛的从梦中醒来。

周围是洁白的一片,身下压着实验室的橱柜,水槽里的水不知什么时候满溢了出来,流满了整个桌子,淹没了半块实验室的地板。

他妈的,现在几点了?

把目光向手腕投去,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把手表给弄丢了。在心中咒骂了一句,便开始从胸前的口袋中摸索起来,然后,掏出一包中华和一根火机。

把烟塞进嘴里,用手捂住四面吹来的寒风,用火机点燃了香烟的一头。

长吸一口气,污秽与肮脏被我全数吸入肺中。尼古丁的愉悦和焦油的辛辣,立刻将我的意识从万丈深不见底的深渊中拽了出来。长舒一口气,一股浑浊的烟雾立刻从我的鼻孔中长驱直出,昏昏沉沉的瞌睡感随即而来,仿佛是抓住了这个空子似的。

电灯还没关,老旧的电扇也在吱吱作响的摇动着。即便如此,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窗外的夜幕——现在怎么说也都该后半夜了吧。早知道啥也不看接着睡了。

我挪下椅子,走了几步,皮鞋在地上的水坑中践踏着,水珠粘连在了我的鞋尖。

伸出手把水龙头关掉。水槽的水位随之下降。

一头跌回了椅子上。明明想着至少把结论二推导出来的,但是怎么试都找不到方法,烦躁的很。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就在实验室里睡着了。本来应该在自己的办公室干这种琐事,但是看到办公室的风扇我会有负罪感,所以只好在别的地方办公。要是辉洁在这里的话,那情形估计会大不同。

话说,自从那天已经多久了?

两年了吧。妈的,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总是忘不掉,怎么也忘不掉,就像我出生就是为了记住她似的。哪有这么邪乎的事。

我一次又一次的诘问自己,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放任她而去,为什么当时不制止她,为什么不去自己把这件事揽下来。那个傻子,还说是什么自己的孩子。命都没了,还要孩子干什么,真是神经。

啊啊,她真的……

就像当时我在操控室里焦急等待的时候,感觉什么都忘了,只剩下担心恐惧与兴奋。连心都悬起来了,感觉要是不快点出结果的话什么都晚了。

结果,只进来了一个人。他神经兮兮地进来说“刘教授,她的结论成功了。”我问她在哪里的时候,他却什么也没告诉我。后来我才知道,什么都没了,就像是蒸发飘散了一样,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来。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她在观测中时一个不留神,就消失在了轨道里。

最后,只剩下一地鸡毛。

我知道我本来不该这么伤心,也不该做出那样失态的事,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本来只用继承她用生命换来的珍贵数据,继续把基础物理学和她的衣钵继承下去,让她的形象永远变成存在在英灵殿里的明星就好了。但是我做不到。

她说要去时间尽头与我相会,但是时间早她一步停止了流逝。

不知不觉间,烟已经在手中燃完,仅剩下的烟蒂停留在指尖,不停的冒着缕缕的烟。

我把烟蒂扔到一边。不行,无论多少次都接受不了这味道。

再说了,没人会喜欢烟味。


我最好的学生,辉洁: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封信,也许是将来,也许是过去,但肯定不会是在现在。因为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的话,可能会把回信交到过去的我手里。可惜的是,过去的我恐怕理解不了你的这封信有什么含义,四舍五入就相当于你白费一番功夫。所以,如果你能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别忘了把信寄到正确的时间点。

在你走之后,我又重新对你的理论进行了探讨。最后总结出了一大批有关时间量子化的新概念。即使现在不知道,但到未来科技进一步发展之时,你的理论绝对会为一切贡献出最伟大的力量。如果你在我身边,我大可以代表基金会把那颗本该属于你的基金会之星奖章为你戴上。可惜的是,现在这枚徽章和那个称号只能由我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替你保管。如果你能回来,不要忘记把它们拿走。

时代确实变了,一切都变成了年轻的模样;即使是我这种并不算年纪太大的人,也被这个世界令人喘不过气的新鲜气息所覆盖。一切都是新的,不说基金会如何如何,就算是帷幕外的科技也在突飞猛进,每一天都有超绝重大的消息放出。如果你现在还带着你的手机,那么你就可以收到来自我新买的iPhone15的信息了。

虽然现在说已经晚了,但是,我们已经找到了你的病因和解决方法。这是一种叫做“线状时间认知障碍”的神经疾病,病因是脑中一个与处理时间连续性的概念体缺失,罕见到几乎数十亿人中只有一个。而你却成为了那个不幸的人,对此我深感惋惜——即便如此,那帮神经学家还是不听我劝,把这种病的通俗名字改为“辉洁综合征”。再怎么说也太过了。

后来我们对你亲自设计的粒子加速器和轨道进行了改造,让它更加接地气和实用。当然,时代在变,科技也在变,马上就会有新的加速轨道来继承那台已经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家伙的工作。

现在大家讨论的最热门话题,大概就是你还活着的猜想。有人认为,你在接触到普朗克时间的最高速度时,大脑中识别线状时间的概念体不稳定导致时间碎片化和混沌化侵蚀到了现实,然后,把你卷入了不确定的时间深渊。我对这种理论深信不疑,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给你写这封信。

说实在的,这十几年,我过得很艰难。我这个前教授的称号,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狗皮膏药,只要黏在脸上就能营造出一种气场。实则不然,这种东西反而成了束缚我的锁链,让我沉迷于过去的成就,却不知一切都在发展中被无数次埋没。直到接受你的理论,我才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春。后来的后来,我才熟悉了这样的生活,连你也没有的生活。很痛苦。我抽过烟,但后来又戒了。

辉洁,我很想你。

你说过你在时间尽头等我,但是我已经看到了一切的终焉,怎么偏偏没看到你?你现在在哪里?

不过,那种感觉只会在转瞬间存在。因为马上,一切困扰都将不复存在。

辉洁,我来找你了。



2045年9月15日,致未知时间点,希望不被拒收。


我带好头盔,确定了生命维持装置和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的正常运转,随后向主控台发出了“待命”的指示,然后躺倒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加速器的过充能。

这样的改进过后的加速器比起辉洁原本的初号机更加安全,当粒子被加速到接近光速时,对于粒子来看,时间会变慢以至于无限停滞;这样的加速器使用正反概念湮灭时产生的能量对粒子进行加速,可以最大程度使粒子对于外界的相对时间接近于普朗克时间,如此便能观察到线性时间中的断层。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的话,时间线中的事件就像一块面包,而每个断层都是将面包无限细分之后切成的面包片。而观察者对于时间断面来说,只不过是涂在面包片上的果酱,无法干涉与改变时间中过去发生的事。如此便是可以穿越时间的时光机,却也没有出现祖父悖论。

我睁开了眼睛,看向面前的显示屏。数十束红色矢量线条逐渐向对方靠拢,这说明加速器的充能即将到达顶峰。

我抚摸着观测器,想象着辉洁是如何摸着和我同样的观测器,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进行观测的。也许我做过的事她也同样做过。

我等待着,耳机中开始出现嗡嗡的声响。

主控台开始倒数。

三。

二。

一。

一道白光。

视野中突然闪出黑色背景与白色线条的交织,而又转瞬而逝。白色线条在加速中逐渐变形,开始分叉,在剧烈的抖动中变成闪电状,然后又逐渐扩大;最后将整个黑色背景全部掩盖抹除,仿佛一切都在这与空间与能量的大和谐中失去形体,意识也逐渐模糊。

紫色,白色,绿色,红色的斑斓闪光,侵占了我的大脑。一瞬间,世界在我眼中消失。白线逐渐平稳,随后,在仿佛曲终幕降之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于是,世界在我的眼中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片黑色与虚无般交织缠绕彼此生长的暗色空间。但是,与漫无事物的虚无空间相比,在这片空间中,漂浮着许多棱镜碎片般的闪耀发光体。

我摘下头盔,透过观测器的透窗向外望了出去。

太美了。

我无法想象这样的概念竟然真的存在,而且能以如此暧昧的方式被肉眼直接可见——美丽的镜面碎片中所闪烁的,不仅仅只是光学意义上的可见光,而是一种不可名状的闪烁。那是世界存在的证据,事件的每一瞬间,都在时间的漩涡中旋转着,并在最后归于一切终焉的概念。棱镜中所凝结的,是时间。是单纯的时间,记录了世界乃至万物于此的所有状态,在黑暗中,交相辉映而又互不干涉,使一切都封存于每一刻他们应该在的地方。娇小玲珑,剔透纯洁,在其他时间的照耀下显露出无数的细节。

正是这样的时间,在快速的流动中汇聚为河,将宇宙中万物都处于时间涓流的冲刷下,给人类的正常生活下了在庸俗不过的锁链。人要衰老病死,要养家糊口,但是永远无法在静止的时间中看看这些玲珑剔透的时间风铃。

我闭上眼睛。时间碎片将我和观测器拥至时间之流中,走向了一切结束的那个地方。


我睁开眼睛。

我很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也很清楚接下来这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这几年来,我回首望过,后悔过,自责过,绝望过,也曾崩溃过。即使情感如此波动,时间也不会让一切重来,不可能让我的这种情绪被消除。后来,这间破旧的办公室几乎成了我的梦魇。

我用指甲稍稍掀开百叶窗,老旧的电风扇在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点点灰尘从扇叶上飘落,掉进我那杯尚还冒着热气的咖啡中。

我坐在桌前,对着面前的人说着什么。而那个娇小而自信的身影,正是那个我多年不见,却依旧魂牵梦绕的身影。

我把手指伸了回来,静静地隔着墙听着我在另一边对着她的那些说教,虽然今天听起来依旧不无道理,却很难令她信服并改变自己内心想法的劝说。静静地等待着,等着门把手的压下。

而那时,我回迎来第二次机会。

渐渐的,风扇的声音变缓,咖啡杯里冒出的轻烟渐渐消失。它散失了热量,维持活力的运动逐渐变缓,凝滞在了原处。

我就站在门前,我望着门缝处仅有的那一丝泄出的光芒,我的手在微风下不住的抖动着。

然后是一阵更强烈一点的风。

“辉洁。”

“老师?”

她看向我,眼中没有一丝犹豫的神情和疑惑,只有坚定和怀念。即使没有流出微笑,那张玲珑的脸庞依然让我沉醉。

“是我。”

“嗯。”

无言的,她向前几步,紧紧的抱住了我。

“老师的身上,没有烟味啊。还说抽过烟什么的,果然已经戒了啊。”

“你早就知道我会在这里吗?”

她在我的怀中抬头望向了我,那种天真让人心碎。

“是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老师绝对会来找我,所以我每时每刻都做好了准备,但是,没想到您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啊。”

“因为这里是一切的分水岭。”

“分水岭?嗯——是啊。因为您觉得,只要在现在阻止我去做那场实验,也许就能救下我了,对吗?”

“到现在我依旧这么想。”

“老师,人类是生活在瞬间的生物。时间在流动,上一秒的我们与这一秒的我们不是同一个人。思想随时可能出现变化,一切在时间中都显得这么无序。但是,我们熟悉了并习惯了时间的流逝,并将它们认做是生活的必然。

“但是,我无法习惯这样的必然。

“有的时候,我会突然无法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于是已经度过的记忆与尚未到来的将来,便如同潮水一般向我的意识涌来。我早就知道了未来自己将会发生的事,于是时间便对我失去了意义——正如全知全能的神一般。

“逐渐的,我变得麻木,时间已经消失,那么我就与永生没有区别。长时间的孤寂让我失去了感情。但是,现在却出现了一个男人,想要在已经几乎失去一切的我身上,找到并触动我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你猜,那个人是谁?

“——老师,我不想让您处于与我相关的无用琐事之中。

“我早已知道您会来找我,您的信我也早就收到。正因为您会来救我,所以我才更要去。然后,您就会在平静中度过余生,无需再与时间之类的缥缈之物打上关系。这也是我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谢谢您,老师。即使以后再也无法见面,您也永远是我最爱的人。”

她伸出了双手,轻轻地把我推开了。

“老师,再见。”

于是时间陷入了混乱,她的身影也在混乱中消失不见。


很黑。

除此之外,倒是还能稍微感受到一点什么东西,但是又过于微弱,让人无法察觉,即使大脑已经意识到,但是因为人类贫弱的五感,尚且无法识别并做出反应,实在让人痛心无比。

后来,黑暗的颜色逐渐消失,变成了另一种概念。那像是棱镜,像是玻璃碎片,像是水晶,像是钻石,闪耀着什么样的光,在什么样的照耀下,出现了怎么样无限精细的细节。无数细节拼凑在一起,成为了整个世界。

世界逐渐扩大,后来扩展到整个银河,整个宇宙,所有的多维平行宇宙,所有的维度,所有的所有,都在这里,都在这一刻被凝结。

我明白了:原来这是时间。这是凝刻了一切,汇聚了无数细节的时间。宇宙的运转来自于次。

后来,细节出现了变化——但不是肤浅的形态变化,而是整个体系的变化。一切的概念都变了,这是另一个时间。

闪烁着,无数的细节,在一切崩溃的美好时光中,献上最华丽的赞歌。

最后,我的意识清醒了过来。因为我知道,自己绝不能在此停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

时间继续闪回着,无数的细节穿过脑中。无数的细节足以让大脑崩溃无数次,但我没有接受时间的这些馈赠,而是在这些无尽的时间碎片中,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宇宙的无垠星河,大地的万千颗粒,生物体的亿兆细胞,分子间的无数信息。脑中已过千万遍,但一切都立刻被我抛在脑后。我只是在寻找着。

最后,我找到了她,并且义无反顾的拥了上去。

“你是……老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里是时间的尽头,没有什么会在此存留。除了我和她。

“为什么,明明已经不想让你再去参与进来了,想让你度过平静的一生……老师,我爱你,你究竟受了多大的苦啊……”

苦也好,甜也罢,我拒绝了你为我提供的既定人生,而且,我们在一起了,永远。

“是啊,永远的……时间在结束啊。”

一切都将迎来终焉。

“在这个最后的时刻……”

辉洁。

“老师……”

你能再靠近一点吗?

“好……”

只要这样。

然后,我义无反顾的吻了上去。

时间在此停止。


时间是分段式存在的。这个在当时引起重大影响力的发现,如今已经成为常识,家喻户晓,甚至已经被加入了中学课本之中。这是自然界的奇迹,也是人类努力近万年,能对自然界解释最好的答案。

而且,这样的时间似乎也对我们产生了启发——人类永远是活在瞬间的生物。我们回首过去,也许能从中吸取教训,可是已经经历的遗憾永远无法弥补。但是,人类永远活在当下。我们向前望去——那些星辰大海,那些璀璨星辰,我们永远可以期盼未来,并携手共同迈进未来,拥有无限可能性的未来。

前不久,我们刚刚展开了时间量子标本观测记录。虽然万千时间量子给我们带来了十足的震撼,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抵过那一份记录。

在可观测宇宙结束的那一瞬间,虽然只存在了零点几秒,却依然被观测器所捕捉到。那令人感叹,甚至悲然泪下的场景——一对男女,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我们永远对这两位先驱致敬。他们永远都是我们的先代,是我们的英雄,也是必将被记载入史册的人,时间量子论的提出者和殉职者,刘教授和他的学生,辉洁。

除非特别注明,本页内容采用以下授权方式: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ShareAlike 3.0 Licen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