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为刀俎,我为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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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侧卧不安的他,终究决定上街闲荡,他行走前特地选了件长袍,以遮掩手臂那该死又骇人的肉瘤,那肉瘤内的血液无时无刻都在翻滚,震动他每一根神经。

医院证明、辞职书这两张纸在他脑中漂浮不定。医生曾说过他的病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因此,医生们想留下他观察治疗,甚至表示给予大笔的钱财。但全都没意义了,他想。道别时同事异样的同情,让他难以接受,他年轻的生命本不应承受此等沉重的打击。

酒精是失意者最好的精神解脱,他喜爱烈酒穿肠灼烧的快感。醉意深时穿越街道,灯光闪耀着城市的繁华,飘忽不定,寒月照耀的,是他的心桑,路灯半空中飘动,隐约漏出血色的光,头颅在眼前中浮动,光线愈发不分明了——是泪啊。

他早已忘却,自己有多久没有流泪了,不是很悲伤,但就是想哭,拭去泪水,他不能让自己显得窝囊。“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他自己问自己,但没有答案,太久了,或许是失恋、亲人的离去……

他从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清醒过来,无数的脚都在往他头顶的灯柱走去,他愤懑地踹飞石子,掸去灰尘,行走如旧。城市灯火飞往身后,似乎要与夜空繁星融为一体。

繁华逐渐逝去,在接近灯火阑珊处的偏僻租屋旁,几位老媪在爬满青藤的榆树下闲谈:
“有个租客在我这租了10年,一次性付清呢!一箱子里的钱呐……一辈子都可能见不到第二次了。”

“那位先生住哪儿?我想去……”

“还没有入住哩,说来已是一个多月了……”

“他可能早就入住了。”他冷不丁地打断了对话,留下几人惊异的神色。

草屑飞舞于河岸上,吹入了黑色的瀑布当中,蝙蝠于玻璃球前擦过,彳亍着的,是夜行者。他屡屡踏入水中,水浸没皮鞋时,却总是本能地被收起——太窝囊——他飞奔起来,独自叫将起来,直至再次遁入黑暗当中。

房间空荡荡的,令他不寒而栗,他甚至没时间思考,就有大块的絮状血块从屋顶上坠落,血色藤蔓攀上他的四肢直抵眉间,窗外几位老妇人仍在榆树下攀谈,求生本能促使他呼喊了起来。老妇人们听到了呼救,狰狞的尖牙从她们原本憨厚的脸庞长出,她们变得愈发臃肿起来,变成了一团团令人作呕的肉块。恐惧犹如藤蔓从他的心脏长出并将其逐渐包围,他本能地紧闭双眼,但伴随玻璃裂开,黏糊的肉块瞬间凿空了他那对心灵的窗户,余光中模糊的,是不断蠕动的猩红,他分明地感受到虚弱的身子被划开了,但并非瞬间的刺痛,触手划穿他的肌肤,一次又一次,五腹六脏流出躯体内,呼吸愈发缓慢了,切割仍在继续……


“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他跟前的,是五根赤色的手指——喷发出隐隐的红光——那红比血更浓艳,那光比烈焰还灼热、炫目。

他的每一根神经都被似乎点燃,他跪倒在了颤动的地面上,毛骨悚然的是,五脏六腑如倾泻般脱离了体内。他清晰地听见体内“滋滋”地响,恍惚中目光只有扭曲的、翻腾的焰火,吞噬了他眼中最后的生气。倏忽之间,他的灵魂以不可知的速度坠入幽深的隧道中,他本能地想抓住什么,回应的却是那只毛骨悚然的手,恐惧中只觉得五指被紧握着,但很快另一只手掌的触觉消失了,只感觉自己在握拳,他怯怯地睁眼,才觉自己的手变成了那只可憎的红手,身体变成了扭曲的一团火,手的数目无法数清,牵动手臂时世界都要为之颤动,张口时可以吞食一切物质,扭动身躯时可以容纳整个世界。

“我就是世界的原初之火。”
“祂就是世界的原初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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