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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街角的咖啡馆,我在落地窗边的位置如约见到Talloran。那时他抬头看向我,阳光很明亮地照在他身上,他的绿眼睛使我想起海燕的波涛,翡翠的浪头打在岸上,将要溅起白色的繁星。

你曾出过海吗?

他的视线穿过我,望着某个秋季的晴空万里水天一色。晃荡不定的甲板上只有两个人,Draven在他身边倚着栏杆,忽然笑起来。他瞧着很远的地方,有一柱喷泉高高地越出水面,细微悠长的声音缥缈地回响。而Talloran只看见大片宏伟的幻影,亚特兰蒂斯之城立于空中,珊瑚制的尖顶折射出丝缎一般的红光,砖瓦深紫,却像有日暮的色彩笼罩其上,极尽谐调。

他眨眨眼,Draven已经凑到他眼前,轻吻他的脸颊。他凝视着特工的面容,直到那张脸开始渗出血,变得和他被抛弃在巷道尽头与蚊蝇污水为伍的死去的妹妹一样。妹妹开口说话,歌唱出安魂曲的哀泣之日,然后她开始显得更年轻、更幼小,缩在卧室的角落,抓着被撕坏的新连衣裙。蛾子从她的唇齿间挣扎而出,飘飘转转奔向蜡烛,鳞翅接触到火焰的一瞬间让那辉芒闪耀;灰烬和烛泪混杂在一起,深灰色与象牙白相爱至死方休。

蜡烛继续燃烧。自那光明的陷落里,葳蕤的香气蔓生滋长。他尝到嘴里的苦味,如同口含硬币;接着是血液的甜腥,寄生虫蛀咬他的肝脏,穿透他的皮肤,探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咸涩的海风——“呼”地一下掠过他,好像远逝的鱼群冰凉的鳍抚摸他的发际,落叶在山顶拉出金黄色的长河。风中长出刀刃,剜下他的双眼,于是那两颗磷叶石骨碌滚下,在地上摔成标新立异的奇妙艺术。

寄生虫爬向他的手腕,称赞他那里盘结的静脉与珍珠矿脉里沉眠的青金石别无二致。蚕食血管,深色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滴下,在起伏的船上画出同心圆和三个朝内的箭头。它笑如伊甸的毒蛇吐信,嘶——嘶——

Talloran闭上眼睛。垂死的太阳,它的形象投射在他的眼睑内侧,唤起一阵战栗。他胎儿时代的梦境在恒星的晦光中复现:一个细胞吞噬另一个,肽链不断纠缠折叠,演画出分形图,最后从中诞生了新的平行宇宙和下层叙事。他躲在时空的缝隙中,瞥见泛白的金发。有小小的红灯亮起,一盏,和无数盏。

姓名,James Martin Talloran。年龄,不重要……Draven,Draven在哪?我需要他,我需要你。

你应当尝试倾听,MottHery does not match any existing user nameTalloran一边看着我说话,一边喝尽杯中的咖啡,马克杯和未曾被污染的海洋同等湛蓝,我已明了狂欢生命之荒唐,我已知晓六英尺下之欢愉。我将成为你的叙事者,为你写就一生的痛苦,让你写下Talloran的终结。

我从善如流,噤声聆听。他之世界在我面前展开。

Talloran又一次试着粘合碎成好几块的木雕,那小小物品来自他远走的父亲。

Talloran坐在地板上,把扎进手心的玻璃碎片拔了出来,端详沾上红色后越发光彩的无机质。

Talloran目睹邻居家里一场一时兴起的谋杀发生,血液溅在窗上形成的图案令他回忆起梵高的笔触。

Talloran用旧美工刀划开自己的手臂,刀刃太钝了,完全不好使。

Talloran躺在床上看着时间推移天色渐明,窗帘恪尽职守将所有光线扼杀。

Talloran身处绝对的寂静中,慢慢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融入一片阒然。

Talloran试着唱歌,一曲结束台下已经没有观众。

Talloran被点起来回答“爱是什么”,支吾半天无法言语。

Talloran看见母亲用一颗子弹送她自己前往《神曲》的前三十三篇。

Talloran烧尽自家屋宅。

Talloran把自己写成一本小说,编辑对此投以嗤笑。

Talloran用霓虹灯为自己捏造出上帝。

Talloran梦见比痴人一千零一个白日梦更天马行空的现实。

Talloran成为了最优秀的狱卒,每日屠杀三千九百九十九个儿童,接着让他们复活。

Talloran爱上了一个同样有着绿眼睛的人,他的父亲拿尘埃将自己从牢笼中解放。

Talloran被送进仇恨的机器里,裂成两半。

Talloran落入水中。

他越沉越深,却没感到压力和窒息。他看见大得不可思议的鲸鱼从他头顶游过,鱼腹闪出莹白和浅蓝的条纹光芒;海中搅起均匀的波澜,把他推向无底之渊的更深处。波段异常的鲸歌为他一人奏响,水里浮起泡沫,形成他永久的棺木。

Talloran和我四目交接,他的瞳孔深黑,边缘泛出浅浅的金色,再往外去是无边的新绿,如秋之落叶重返新生,追逐亘古的朝阳一同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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