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紅色的太陽讓眼前的場景顯得十分詭譎,整個場景像是蒙上了一層濾鏡讓人看了分外疲倦,你可以說那片風景就是日沉西山的表象,像是人生走到終點的時候透過自己那雙朦朦朧朧的雙眼所看到的世界。遠處的高山,近處的湖泊,還有在湖岸上的樹以及長椅。這裡是哪裡來著?你問自己,好像小的時候,曾經跟父母還有兄弟姊妹一起來過吧,但久遠的記憶已經模糊,僅僅只是伸出手,在因為你乘著的小船而泛起漣漪的湖面中試圖打撈些什麼。
是黃石國家公園吧。
然後遠處的間歇泉應證了你的記憶。
「我以為我在小船上。」
「你為什麼不是?」坐在長椅上的那個人帶著頂禮帽,相當有親和力的朝自己露出一抹微笑,那身冷戰時期的經典套裝也是不容忽視的,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想像,因為他的確意識到自己坐在木板船的船尾,而眼前穿著西裝的男子正坐在船頭衝著自己微笑。
朝後方一看,那張長椅還在岸邊。
「所以我該說,歡迎大駕光臨?」你試圖忽略心中的不安或安撫正逐漸加快的心跳,你試圖忽略脖子上的項鍊的重量或那抹與夕陽餘暉相呼應的光芒。
然後你看著眼前的男子扣著禮帽對自己點頭致意。
「你好,博士,看來你又睡著了不是?」
「這真不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不是嗎?」你笑了笑,稍微坐正了了些想讓自己體面一點。然後壓了壓太陽穴,努力睜開那雙看起來已經相當疲憊的雙眼,於是眼前的世界明亮了些:「我想想,所以我現在應該要像一個基金會員工一樣向你詢問一些問題?」
「如果你願意。」他脫下禮帽做個請的動作:「喔,等會,我這有紙筆,給你做筆記用,如果你想要,可以用基金會格式書寫。」
「得了吧SCP-990,這只是夢。」雖然你這樣說,卻還是接過了他的好意,可是你一點也不想要知道他是從哪裡把紙筆拿出來的,可能的確如你所說,這只是夢。
所以什麼都可能發生。
博士:你是真實存在的嗎?
SCP-990:這是個有趣的問題,也是個無趣的問題,我的確可以是你杜撰出來的,如果你想這樣認為的話,你就不需要把我們接下來的對話呈報給專門負責我的那位博士。夢嘛,總是有很多種可能的,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麼你會在湖面上嗎?
博士:沒有,就跟你說的一樣,湖、長椅還有你,都可以是我想像出來的東西,我們要怎麼收容你。
SCP-990:喔,這麼露骨的問題直搗了事情的核心,好吧,收容一個夢境,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博士:好,所以現在我們兩個都取得了這是我的夢境的共識了對吧,你是怎麼闖進我夢裡的?
SCP-990:這是個說來話長的故事,但我們長話短說吧,我只是撥開了許多的人……或者說是人的靈魂,然後最後進到這裡來,帶上一片我覺得適合我們今天話題的景色。
博士:你還可以決定景色?
SCP-990:可以,只要我打個響指。你想要開了滿地鮮花的地球嗎?
博士:不、不想。
SCP-990:的確,我覺得這對你來說太早了。
博士:所以為什麼我會見到你,你不是應該出現在其他人那,例如Alto Clef或是Glass或是隨便哪個研究員?
SCP-990:也許我就是想要找你呢?
博士:你撥開疊在我夢境之上的重重靈魂,就是為了找到我?
SCP-990:這件事情沒有你想的那個困難,我只是,像是玩益智遊戲一樣的挪開他們而已,你知道的吧,那個移動長條形木頭的遊戲。
博士:……知道,在我還住在農村時,那就是我跟我哥的娛樂。
SCP-990:這兄弟感情真好不是。那既然我都費盡千辛萬苦來到這裡,我就來說一件跟你有關的事吧。
博士:別告訴我什麼我會死之類的玩笑話。
SCP-990:喔,不,你不會死。
博士:那你要說什麼?上面那些傢伙還排隊等著呢。
SCP-990:我插隊總是沒有關係的,你知道火鳥的羽毛能夠實現願望這件事情嗎?好吧,看你的表情像是在叫我直接說重點一樣。
SCP-990:所有的事情都會有所轉機,也會踏上正軌。
博士:這是個凶兆?
SCP-990:你怎麼會認為我總是說出凶兆?我好歹幫你清理了一下夢境,至少這點看來我還是個好人吧?
SCP-990:而且我還會記得提醒你,要走在有光的地方,避開暗夜的危險,因為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從那黑色的水裏,會有一道間歇泉衝出來將你淹沒。
突然感受到船身劇烈的搖晃,這讓你下意識的握緊了船沿的木板,並用那雙綠色的眼睛看著眼前的男子,但他只是站了起來,絲毫不擔心自己會不會掉入水中,他輕輕提起禮帽並站在木板船向你致意,似乎還想要跟你說些什麼餞別的話語,但很快的你的意識被巨大的聲響、大量的泡沫給淹沒,接著像是被水嗆到般的猛烈呼吸。
DeCIRO 文檔目錄編號 :SC-13/1721-14/1721
文檔類型:步驟編集
獲得日期:05/17/██到 06/23/██
行動狀態:進行中
前言:鑒於我們已經掌握了基金會該站點內部的各種硬體設備資訊與『火鳥』更換站點的時間,我們必須給予長期潛伏於基金會的Abbott上尉這份重要的工作,我們將啟動『系統還原』計畫,我方已經派遣位於世界各地的同袍前往蒐集彩蛋,並在Abbott上尉進行盜取活動的期間,我方人員必須時時監控並給予必要的協助,且不排除在有必要的時候讓事情演變到最壞的狀況。畢竟基金會已經在基礎上崩潰,管理者毫不做事,甚至也不對基金會進行管理,就像已經被蟲蛀的梁柱,而我們的工作就是幫它一把,讓房子崩塌。
『系統還原』計畫將搭配『伺服器』計畫與『七碗』計畫一同實行,一旦行動完成,世界會被回歸到它應該是的樣子,在狂歡之後,什麼都不會留下。
1. 步驟27/1701
於5月17日派遣研發部門的Gamma級人員組跟隨其上層人員一同為那50顆法貝熱彩蛋進行原料分析與製作模擬,預計在三年之內要完美的複製該50顆彩蛋,並進行替換。
2. 步驟29/1703
於1月13日,莫斯科時間11點正,於俄羅斯、英國、美國、列支敦斯登、瑞士、法國等地的派遣人員將攜帶製作好的複製品進入該國皇宮、博物館內,對這50顆彩蛋進行調包。
DeCIRO文檔號: RU-29/1703-001
文檔類型:行動簡報
數據回收時間: 01/14/██
撰寫者:Anna Bhattacharya博士
簡報:每一顆法貝熱彩蛋由組織內研發部門最好的工藝師去製作,盡其所能的還原了法貝色彩蛋的複製,但我們依舊搞不清楚為甚麼SCP基金會底下編號為SCP-CN-1721能夠達到那麼大規模的現實穩定能力。複製的彩蛋無法複製其異常功能,僅只是百分百的複製了其外觀。在莫斯科時間11點時我於英國進行任務,並試圖接近伊莉莎白女皇收藏室,盜取那三顆彩蛋,並將複製品放上去,收藏室的戒備格外森嚴,總共耗時了四個小時我才終於抵達了收藏彩蛋的保險箱,其中有多少監視錄影器記錄到我的身影我並不知道,急需組織內工程師盜入系統內刪除資料。
於下午四點左右在沒有觸動警鈴的狀況下將三顆彩蛋調換完畢。另外為防止俄羅斯皇家工藝師法貝熱其製作的所有項目皆有異常,我順手拿走了其放在收藏室內的其他作品,包含一個打火機、兩只碗盤、水晶玲瓏花和其他數項物品,會一併呈交至組織。
3.步驟31/1705
於4月20日,聯繫位於Site-19內的Abbott上尉,並正式通知其『系統還原』計畫的前置作業已經準備妥當,請密切的注意訊息,並留意身邊的高等研究員,同樣臥底於Site-19的Foster中尉和Amelie少校會負責掩護及蒐集情報。
4.步驟35/1709
於7月21日,已經將整個站點的立體三視圖傳送給臥底人員,在最近之安全距離內也集結了一隻武裝小組,在黑月嚎叫之時準備開始『系統還原』計畫,並且【數據刪除】
──以下資料遺失
「呦!真難得你今天露出這樣的表情,沒睡飽嗎?」難得的在走廊上遇到自己的同事一臉愁容,他決定久違的拾起自己的同情心。
「你這是明知故問。」Bright回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顆紅寶石的項鍊在他胸前隨著腳步一晃一晃的很難讓人不在意:「我總覺得有甚麼大事要發生了。」
「對你而言天大的事情也不是大事。」一邊的男子甚至是拿出了烏克麗麗來輕輕一撥弦:「難道剛才的事情還不夠大?」
「剛才的、喔,那聲爆炸。」他壓了壓自己的太陽穴,感覺到自己今天的狀況真的很不好,至於是哪方面不好,說實在的也很難跟旁人表述,剛才的警報他是知道的,但是卻很難分神去關心這些事情,畢竟說真的,這個站點可是基金會最大的站點之一,的確收容了很多東西,但是警備和武裝也相對森嚴。雖然好幾次收容突破,好幾次有外敵入侵,但是他們還是每次都把守住了,不然怎麼現在還能好好的在這邊談話。
或者再怎麼說,他也不會真的死。
「你一點也不關心?」
「我們這個站點三不五時都在爆炸,就不要哪天把整個站點都炸沒了就好。我不是不在乎,只是等等就會有報告送到我的辦公室了。」
「Bright,你還好吧?」那位把中音譜號當作自己簽名的男人終於是拿下自己的帽子,用一種見鬼的表情看著身旁的人:「你是失戀了嗎?」
「不,根本沒有……好吧好吧,免得Glass又覺得我那裡不正常了。」他露出苦笑,然後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換上一張新的表情:「天啊!Clef,你聽到了嗎,剛剛站點怎麼了?」
看著身旁的同事,Clef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但那句『不需要這樣』卻怎麼樣也無法從他的口中說出來,他只得同樣露出柴郡貓般的微笑,配合著演出:「我們發現混沌分裂者的臥底,炸了幾個平時沒怎麼在用的實驗室才把他給逼出來,可好笑了,你知道嗎,他就是你當初批准加入的那個Abbott。」
「他還企圖自殺來保護自己的組織,他也不是第一天在基金會工作,我們有一堆防止自殺的方法,怎麼可能讓人這麼輕易的死去,總之最後他的雙手被銬住,然後我把心愛的霰彈槍抵在他的眉間,享受他憤恨的表情,再過幾天就會看到一個新的D級出現了。」
「那顆蠢蛋到底有甚麼好。」他接下去說道,把玩著自己的愛槍:「我不理解為什麼老Gregor和那個D、D甚麼的人會對這個東西那麼有興趣,其他東西不是有趣多了嗎?。」
「……混沌分裂者、混沌分裂者。」他低喃著,那雙灰色的眼眸透著不解的神情,他終於是將視線落到身邊的金髮男子身上,然後問道:「Clef,老實說我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不忠於基金會?」
Jack Bright,基金會的人事主管,今天依舊勤奮的工作。他聽聞最近有幾個跟SCP-590有關的實驗,但大多都是無關緊要的身體檢查、抽血或研究其異常性質,反正他的弟弟,不,應該說那個SCP就是那樣,幾十年的研究別說是階段性的突破了,甚至與剛收時一樣毫未改變,那個轉移傷勢到自己身上的能力沒有減弱,也沒有增強。他雖然不理解為什麼基金會沒有放棄研究計畫,但是看著十幾年來完全沒有變的報告書,他也只是嗤之以鼻。
「反正只是白忙一場。」
透明的玻璃印上了他的手印,因為冰冷的空氣而在旁邊渲染出一圈霧氣,他隔著玻璃看著房間內的SCP人形實體,明明該是七八十歲的年紀了,依舊蹲在地上玩著玩具火車,用蠟筆在純白的牆上畫上自己的夢境。
是他一手讓自己的弟弟變成這樣的。
是他說SCP-590只是一個工具,不是誰的兄弟姊妹。
當時他怎麼狠得下心讓自己的弟弟智力永遠停在三歲。現在他也不知道為甚麼,畢竟距離自己的決策已經過了好幾十年,在他的弟弟釀成大禍之後沒多久,他就向議會提出了這樣的建議,他依稀記得在議會上自己緊握著發抖的雙拳,努力壓抑自己的語氣,就跟現在一樣。
他可是知道這樣建議的後果的,卻還是決定留下一條人命。
因為那可是家人啊。
到底那可是家人啊。
畢竟那可是家人啊。
那可是家人啊。
是家人啊。
是人啊。
不,那只是一個SCP項目,是工具,只是工具。
「SCP-590說不定真的是救世主。」議會的其中一名議員說道,究竟是九號的燈亮了,還是三號,他不清楚。
「甚麼……意思?」感受的到自己的喉結前後震動、感受到自己猶豫的眼光,感受到自己乾渴的喉嚨和顫抖的雙手,感受得到……。
感受得到自己在高層會議中,孤立無援的感覺。Kondraki已經過世一段時間了,Gears也是。就剩下Clef和自己的哥哥是在基金會內與自己認識最久的人,不,或許還得算上SCP-590和SCP-321。
如果他們還能被定義為人的話。
「最近汙染得太嚴重了,地球。人類會把自己毀滅殆盡。」O5-4的燈號亮了起來:「雖然這也是自找的就是。」
他們討論到了甚麼,自己也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些時候SCP-990這個不速之客來登門拜訪時就已經把體力和精神消耗殆盡。那不然自己是不可能會跟不上討論內容的。
「你們……在說什麼?」
「Bright博士,你今天狀態不好的話就不要來開會。」六號的聲音響了起來,那飄浮在空中的石板露出了相對應的螢光藍色,隨著那熟悉的聲音,其他人的視線跟著掃了過來,包含自己的老同事Clef的。
「不,我很抱歉,但你們剛剛討論了什麼,你們說了什麼?」
「也許該讓Bright博士規避這一段。」
「您們這是在懷疑我對基金會的忠誠嗎?」他向著十一號的石板。
TJ是怎麼想的呢?當一個成年的靈魂被困在智能只有三歲的少年的身體裡。他原本會有光明璀璨的人生,只要想點辦法說服那該死的O5議會就好,不見得要讓他住在這樣的牢籠裡。
「抱歉,我這是為了要保護你。」這樣的話他多少次想要講出口,卻只能隔著玻璃看著房間裡的男孩,他正在和娃娃們玩扮家家酒,一臉天真無邪的樣子。而房間另一處緊閉的大門還看得到幾個基金會的研究員正在準備著下一階段的實驗,與收容物呈現強烈的對比。
「抱歉,我這是為了要保護你。」怎麼就這麼難開口呢?因為知道對面的人永遠不會給自己回應,也永遠不會原諒自己嗎?
他看著玻璃上映著自己的容顏,看著玻璃透過去後自己的弟弟,看著那拿著一棵枯萎的花朵進入收容間的基金會員工。
只能看著。
「抱歉,我這是為了要……」
為什麼你不繼續奮鬥,為什麼選擇了這種方式,為什麼?
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就站在玻璃的對側,與自己放在玻璃上的手碰在一起,縱使中間只隔了一層強化玻璃。
你真的懂什麼是為了我好嗎?
他說,那TJ曾經的聲音傳進了自己的腦海,包含著痛苦與對自己的憤怒,可能還有一點不解和婉惜。而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龐緊皺起來,噙著淚水。
玻璃的那一面並沒有渲染出一圈霧氣。
「TJ,我……」是在保護你。
把人命留下來,是否就是一種保護,還是只是一種禁錮,或者是一種方法說服這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是一種我已經盡我所能了的安心感?一種自我欺騙或自我安慰?
他別過眼神,不願意去看玻璃對面自己的弟弟的臉龐。
自私鬼。
是吧,也許就像TJ說的一樣,自己就是個自私鬼也說不定。Bright露出苦笑,甚至他覺得自己笑出聲來。抖著肩膀,捧著自己的肚子,笑著。也只能這樣做了。
然後當他抬起頭,看到的依舊是鏡中的自己,一個臉色不太好,戴著眼鏡、灰色眼睛的中年男子。
而自己的弟弟正坐在地板上,好奇的張大眼睛看著眼前枯萎的花朵。
也許吧,他痛苦的時間說不定會比自己短,只要能夠找到解開其異常特性的方法,那就只是痛苦幾個年頭然後老去而已,不像自己被永恆的保護在該死的紅寶石裡。
Bright又笑了,這次他發現自己跟SCP-963居然是一樣的東西,只是效果沒有那麼強罷了。
「我們從不懷疑你對基金會的忠誠。」二號說道:「相反的,我認為在接下來你會欣然接受我們的決策。」
「如果不要總有人遲到,那就太好了。」四號的石板閃爍著光芒,然後隨即消失無蹤。
「沒有他我們也可以投票。」十二號終於第一次在會議上發言。
「十二說得有道理,我覺得他今天也不會來了。」
「那就這樣,先生、女士們,請投票吧。」二號的石板亮了起來,轉瞬之間幾乎所有的石板都閃出了刺眼的螢光藍,緊接著趨於平淡。
他們把那株乾枯的花朵遞了過去,讓SCP-590捧著。
「白癡,SCP-590只對人類有反應。」他嗤笑著,看著散布著玩具的收容間,甚至想要離去,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止住了他的腳步。
那朵枯萎的花朵,竟然漸漸地又挺直了其花柄,甚至是連葉子也鮮綠了起來,捧著那盆花30分鐘過後,那一盆鬱金香竟然是如此漂亮。嬌嫩欲滴的紅色花瓣和那看起來令人舒心的綠色葉子,絲毫無法把半小時前那枯萎的狀態連結在一起。
他趕緊看向SCP-590,而那男孩只是打趣的摸著那小小花朵的花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
生命力,也許他最不缺的就是生命力,所以只要不要太致命的傷口,他都會好轉,若只是要轉移自己的生命給別人,那說不定誰都不用死。
那朵花,那朵鬱金香究竟是……
不可能,這麼多年過去了,難道SCP-590的能力進化了嗎!
「表決結果已經出來了,感謝各位的配合,那麼以7同意、1反對、1無意見的高度同意票數,我們定下了這個決策。」
「鑒於最近世界各處都發生了疑似UK級世界末日情景的現象,我們於此刻將投入其中以拯救地球和人類免於這次的危機。」
螢光幕上出現了一株紅色的鬱金香,然後鏡頭拉遠,那株鬱金香後面是千千萬萬朵紅色、橘色、黃色的鬱金香,整齊地排列在一起。
「我們不久前發現SCP-590有能夠淨化自然的能力。」一名中年男子拿著教官板站了起來,Bright很快地就認出來了,他就是負責SCP-590各項研究計畫的████████博士,他再熟悉不過,那可是他從各個高級研究員中千挑萬選選出來,那個對自己弟弟的狀況來說最適合他的研究員。
可如今他在說些什麼?
「用什麼比喻才好,我想應該各位都知道銀杏吧,在廣島核災後第一個從那片受汙染的土地上長出來,並能夠結出健康果實的物種,同時銀杏又有著淨化土地的能力。我們在SCP-590身上也發現同樣的能力。」他說道,輕輕一揮手,螢幕上的畫面馬上跳轉到另一幅圖案上。
那是SCP-590的側臉,那長著雀斑的孩子正天真地看著眼前一盆盆枯萎的鬱金香。
「這些鬱金香,分別被不同程度核汙染的影響導致其枯萎或畸形,有些濃度甚至高過於人類能夠承受的數千億倍,但是SCP-590自身有能力吸收這些汙染,且意外的對他來說造成的傷害不是太大。」
「但就單憑一個人怎麼可能阻止整個地球慢慢走向UK級末日情景?」搶在Bright之前,Clef發言了,他難得露出無比正經的神情。
「這無疑太過荒唐,如果Gears也在,他也會這樣說的,地球何其大,SCP-590不可能能夠完成這個任務,我們還有其他方法。」
「你指望什麼?黃石條約?」七號的聲音傳了過來,引起了一片譁然,這在所有人心中可是公開的秘密,現在又一次得到了證實,雖然說能與O5一同開會的也差不多都有接近雙子星的安全等級,老實說就是大家都知道,只是不確定是否真實存在而已。
「不、我……我沒有。」Clef悶聲,視線微微的掃向Bright。
「SCP-500的數量有多,我們盡力使用複製品來維持SCP-590的健康,他也不用真的救治地球,只需要延緩時間。」
「哈,人類才不會等你。」Clef模仿著自己老友Kondraki的聲音和嘴臉:「Bright,你也說說什麼啊!」
「我……」我是在救你。我忠誠於基金會。我愛你,TJ,我們是家人。
不可能,SCP-590會死的。
「我……」
他的身體不可能承受現在地球上所有的自然傷害,那些外洩的輻射、那些垃圾汙染、那些毒物、那些……
「……」
基金會救不了TJ,他們救不了任何東西,在SCP-2000修好前TJ會崩潰的。
「SCP-590他……」
是我的弟弟。
「他……」
之前臥底於基金會的混沌分裂者特工是誰來著,啊,Abbott是吧,因為那件事情之後,那個SCP項目就被暫時安置在Site-19了。
「他是……」
那個項目的異常我記得是什麼……
──自私鬼。
他想起了站在自己對側的兄弟。
是啊,我就是自私鬼。
那時,是這樣回應他的。
「我對基金會如此忠誠。」
「他只是一件可以使用的工具,而不是任何人的朋友、兄弟姐妹或孩子。」Bright說道,胸前的紅寶石項鍊在螢藍色光芒的照射下,依舊將那抹鮮紅色映在自己胸前。
他露出笑容,如同以前他與自己的教友談天時,如同以前在跟自己心儀的心理醫師談話時,如同之前跟自己僅剩為數不多的老同事打招呼時一樣。
Bright站了起來,紅寶石項鍊在他胸前輕輕搖晃。他想起了那一片風景。橘紅色的太陽讓那片記憶中的風景顯得十分詭譎,整個場景像是蒙上了一層濾鏡讓人看了分外睏倦,你可以說那片風景就是日沉西山的表象,像是人生走到終點的時候透過自己那雙朦朦朧朧的雙眼所看到的世界。遠處的高山,近處的湖泊,還有在湖岸上的樹以及長椅。
他、他、還有他,他們都在那裏。
「你好,博士,看來你又睡著了不是?」那個聲音又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跟著TJ的聲音一起。
是啊,也也許從來就沒有一次好覺。
「我不持任何反對意見。」
他抬起頭看著六號的石板。
剛才,他也投了同意對吧,如果自己在那個位置的話,肯定也會這樣做的。
他忽略了Clef的叫喚、眾人驚訝的視線,還有自己的想法。
誰叫他是Bright,誰叫他是基金會的員工,誰叫他是SCP-…………
有時候,人都無從選擇,也沒得選擇。
他站了起來,挺直腰桿,像是那朵在他面前盛開的康乃馨一般。
堅定,且毫無畏懼的說道。
「一切決策以基金會和人類的永續為最高指導原則。」
「以上,就是我的報告。」一名男子穿著正裝站在偌大的辦公室內向坐在辦公桌前的人進行彙報,辦公桌並非以實用性為主的機能辦公桌,而是使用了上頭有些精緻雕花的櫻桃木辦公桌椅,在基金會的整體風格之下感覺上復古了一些。而整面的書櫃上頭放著許多的文件,可就算如此,上頭也沒有過多的裝飾,只有幾沓文件和兩台電腦。
就跟一般研究員的辦公室配置差不了多少。
這是他第一眼看到這個辦公室時的想法,如果說辦公室的擺設就代表著那個辦公室持有者的內心,那持有這間辦公室的,肯定是一個內斂、條理分明的人,畢竟也有人的辦公室亂的找不到一個立足點。
稍微清了清痰,他用手指輕輕地敲了兩下門,吸引了裏頭的人的注意。
「好的,雖然我認為現在我應該要聽取你的想法,但是既然我們的朋友來了,那就先請他進來吧。」辦公桌前的男子露出微笑,友善的抬起手打斷了眼前的人的匯報,並朝著門的方向看去。
「這邊是之前交代下來的報告。」那名將白髮隨意紮成馬尾的男子隨著皮鞋扣在地上的聲音從公事包中掏出文件夾,動作流暢的像是事前演練好一般,最終在剛靠近桌沿的時候順手把文件夾給遞了過去。
「感謝你,六號。」他接過公文,然後翻開了機密文件並快速閱覽了一遍:「你做的很好,這件事情的確是我方的疏失,同你的結語,現在我們必須先做的的確是整合內部。」
「啊對了。」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把雙手合在一起,露出微笑:「我安排你們在這個時間點來找我不是沒有原因的,你們兩個認識一下吧。」
「Calibrator這位是O5-6,就他的職位,你們兩個以後應該會有很多接觸,要好好相處啊。」他向著那名穿著正裝的男子介紹了方才進來的人:「然後,六號,這位是Cali。」
「咳咳……」
「Calibrator,但是你要叫他Cali也沒有問題的。」絲毫不在意投來的抗議視線,辦公桌前的男子還是掛著笑容介紹著自己的下屬。
他打趣地看著眼前那兩位正在互相打量著的對方的男人,不禁覺得有點有趣,可現在必須讓事情繼續進行下去了。
「好了,晚點你們兩個會有時間好好熟悉彼此的。」他說道,並用公文夾輕輕敲了敲桌面:「那我們說回來,SCP-CN-1721這個狀況的確有點麻煩,我其實完全可以猜想的到為什麼今天會發生這事情。」
「它畢竟有強大的現實穩定功能,當然是沒有我們知悉的黃石條約那樣強大,在與其他50顆相似個體分開時的威力更弱。」
「但卻能夠短暫的解除其他異常項目的異常。」Calibrator在一旁安靜的補充。
「是,畢竟異常的存在本來就是一種低概率的事件,這也是為甚麼每個月必須輪調安保人員,不然SCP-CN-1721營造出來的環境會不利於人類生存。可以說生命的存在綜觀整個宇宙看來,本來就是把瑞士鐘錶拆解丟在游泳池裡,然後在放水的時候這些零件順著旋轉的水流又組回一個完整可使用的鐘錶那樣的低概率。」他一邊說,一邊揮舞著左手,劃著圈做出了旋轉的手勢。
「他想用這個項目去解開異常狀態嗎?」Calibrator問著還不忘看了一眼身旁的白髮男子。
而像是感知到了他的視線,六號也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認為極有可能,目前的研究得知若是異常項目的異常狀態較為不明顯或較弱,有可能是會被永久消除其狀態的,但是我並不覺得他打算使用的項目是所謂的『不明顯或較弱』。」六號說道。
「是,但還是有作用的,至少能夠在一瞬間解除其異常性質。」辦公桌前的男子加入了他們的對話。
「……混沌分裂者。」六號想到前陣子Site-19那一場騷動,雖然很快就被壓制,但是這是不是也代表SCP-CN-1721的項目性質已經流露在外,那勢必會有更多人為其而來。
見著兩個人都進入了沉思,他也跟著靠上椅背,抬起頭,他看著潔淨的天花板,喃喃的說道:「總之1721必須被妥善收容,知道了嗎,Cali?」
「是,我知道了!」穿著正裝的男子輕輕一點頭,挺直了身體。他的氣質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從原本文質彬彬的樣子成了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甚至沒有為了自己的小名吭上半聲。
「六號,這次請你跟Cali一起行動,組成一個臨時應變小組,我想,應該事情會很順利吧,畢竟……」
畢竟些甚麼呢,他們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這次竊走1721的人,是你親愛的弟弟啊。」
他走在走廊上,輕鬆的走著,耳邊還響著那個旋律,像有蟲子住在耳朵裡一般。
那老電影中幾首有名的歌會出現在生活中,久了他也把歌詞給記了下來,於是他趁著四下無人張開口。
「Bright博士,您今天也來啦。」
「也不是說每天都來吧。」他笑了笑,向著工作人員打了招呼,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不定真的每天下意識的經過這裡,雖然並沒有真的每天都見上他。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情?
基金會、基金會是他們一家成長的地方,他的父親、母親、哥哥,弟弟、妹妹,他的家族中,大多數的人都在這裡工作,他對這個工作環境有歸屬感,這是無庸置疑的事情,但自己現在在做的事情到底是甚麼?
「很可惜的是您也只能到這裡了。」
「這是甚麼意思?」
「您沒聽說嗎?」那名研究員轉過身來,露出他的二級識別證,他的實驗衣衣襬沾著咖啡漬,從顏色看來已經洗了好多次了依舊沒把那污漬給洗下來。
Bright在他這樣說的時候開始觀察起眼前的人,就如同他做為一名人事主管每天必須要做的事情一樣。
「前幾天接獲通知,除了直接負責SCP-590的負責人員外,其他人等一律不准靠近5-17號走廊,所以這邊就是──」
隨著血液噴灑到潔白的牆上,他的聲音嘎然而止。
「抱歉啊,Ken。」他彎下身去,用中指與拇指撐開眼皮,並用食指將他的眼球從眼窩中挖了出來,那還溫熱的觸感讓人產生了他的脈搏似乎還在跳動的感覺,可這名博士並不在意,他拖著研究員的左手來到了自動門前,將他的手掌擺放上去,然後將那顆眼球靠近了瞳孔辨識的鏡頭。
『正在進行身分識別』
才一下子的時間原本閃著紅色亮光的面板轉為綠色。
他笑著放開溫熱的屍體,連同那顆眼球也被落下,在那佈著血漬的實驗衣上。
「我安排你在這個部門不是沒有原因的。」他輕聲說著,踏過了門檻:「感謝你對基金會的付出。」
爾後他滿意的笑道,然後穿過濺滿血門廊。
「媽、媽媽,這是甚麼?」小男孩趴在床邊,看著母親懷中那個他未曾見過的東西:「他看起來好醜。」
「James,這不是甚麼,這是你的弟弟喔。」記憶中母親露出了笑容,映著橘黃色的燈光,還有那踩了會嘎嘎作響的木頭地板:「就像Mikell 是你的哥哥一樣,以後你也是哥哥了喔。」
「哥哥?」
他還記得,那時候母親騰出了一隻手,溫柔的揉亂了自己的頭髮,然後那雙溫暖的手撫過自己的臉頰。輕柔到讓人想要依上去。
「說這些你這年紀也聽不懂吧。」母親笑著說道:「我跟Adam會比你們先走,這之後你們就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了,要好好的保護自己的弟妹們喔,知道了嗎?」
的確,什麼是先走,什麼是這之後,年紀還小的他並不知道這些太深奧的含意,但他起碼聽懂了一句話,這個依偎在母親懷中的醜醜的小東西,是自己的弟弟,是以後要好好保護的東西。
好歹他還知道這個。
這也是為什麼在母親離開基金會後,每一次他嘗試與母親通信時,信件的內容總會提到他最擔憂弟妹,就算他並不知道身在敵營的母親,究竟有沒有看到。
自動門打了開來,兩名基金會人員已經拿著槍對著自己,他不解,他們大可馬上朝著自己開槍,反正自己是不死的化身不是嗎?
這不就給了自己可稱之機嗎?
不就給了自己……
那名紅色頭髮的人事主管敏捷地躲到身旁的屍體後方,讓那具屍體幫自己接了幾槍。
不對,還不能死,這次不可以這樣。
「Jack Bright博士,您已經被通緝了。」其中一名穿著白袍的研究員朝著走廊大喊,Bright丟下了那句遺體後躲到了儀器的後方,SCP-590收容間的外頭不知道何時已經搬來了大量的他也不知道用途的儀器。
「喔,有趣,憑甚麼?」
「就憑你殺了七名安保及研究員,破壞他們的屍體試圖達成自己的目的!」
「什麼啊,就這樣?」他看著幫自己檔了幾槍的躺在血泊中的研究員,剛剛如果讓他碰觸到963的話,會不會現在也能夠當成戰力使用,但現在都已經太遲了,他沒有料到這天來的這麼快,他還沒有這麼多自己的備份。
「就這樣?你知道你在說什麼話嗎?」那名研究員激動的說道。
「知道啊,因為你一開始就搞錯一件事情。」
「甚麼?」
「正確來說,是八個人。」
他聽到一聲槍響從後方傳來,當他在抬起頭來看,那名剛才咆哮著的研究員已經倒在地上,而站立在一旁的另一名研究員的白袍上沾著同事的鮮血。
Bright鬆了一口氣,從儀器的後方走了出來,他跨過了那名被自己無情殺死的研究員的屍體,來到了那名研究員的身邊,途中還看了那具剛成為新鮮屍體的研究員一眼。
三級。
背著光走著的他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胸前的紅寶石因反射了四周的儀器藍光而閃著暗紅色的亮光。而直到他來到站立著的研究員身邊,才勉強看得到他的臉上掛著笑容。
「幹得漂亮,我。」Bright笑著看著另一名三級研究員,用手輕輕撫過他胸前的那抹不屬於他的鮮血。
還溫熱。
「感謝誇獎。」他回應道,給予了相對應的表情。
「那,接下來就交給我來吧。」Bright說道,用染著血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問題。」然後他舉起手,又是一聲槍響。
他把那張印有任務詳細報告的A4影印紙摺了兩次放進胸前的口袋中,然後戴上自己的頭盔。
一旁的白髮男子則還是穿著那身白西裝,嘴上叼了根雪茄並整理著自己的袖口,像是等等要去開會一般。
「你覺得緊張嗎,Cali。」在一陣沉默之後他還是率先開口了。
那聲小名換得了一陣怒視,可這種情緒看在六號的眼裡只是有趣,並不具任何威脅性:「還好。」
「我很少、非常非常少遇到像你這樣的機動特遣隊員,如何,這份工作還行嗎?」他終於是整理完自己的袖口,讓襯衫露在西裝外套袖口外一公分,然後才把桌上的手槍放進西裝外套的內袋裡。
「還好。」
「有趣嗎?」
「還好。」
「待遇如何?」
「還好。」
「你真是個無趣的人啊。」
「還好。」
「那……」六號挑起眉,想到一個有趣的問題:「你跟你父親見面之後的感覺如何?」
他感覺到身邊的機動特遣隊特工明顯的一怔,然後答道
「……還好。」
他捻熄了自己的雪茄,並將它放置在桌上,抬起右手看了看錶上的時間,一分一秒的過著,沉默同時也蔓延在他們之間。
「真好,我真想把你收為己用。」六號默默地說道
「感謝誇獎。」
「時間到了,該走了。」他倆推開了大門,跟在身後的是兩縱隊整齊劃一的步伐迴盪在整個走廊的聲響。
「想要給新的孩子取什麼名字呢?」一天晚餐,難得同時在家的父母親問了自己與James、TJ還有Claire這個問題。
「新的孩子?」年紀尚幼的Claire似乎還沒有意會過來。
TJ則是還埋頭在自己的晚餐裡。
「我對取名字沒有想法。」自己則是這樣回答的。
「這孩子肯定會想要得到哥哥和姊姊們的祝福的,你們不想想嗎?」父親在一旁溫和的說,用餐刀切下一片片的香腸放到每個人的盤子裡。
「不然,是弟弟的話,就叫Kevin,妹妹就叫Sarah吧。」James把餐盤裡的香腸叉了起來,然後這樣答道,換得父母親映著微弱燈光的微笑。
他的弟弟,是個特別在乎弟妹的人。
尤其是Sarah,他在母親懷胎的時候就特別期待這個小妹妹的出生,雖然當時已經是個會開始長青春痘的青少年了,但還是期待著看到自己又多了一個家人,他還為此把自己小時候的兒童讀本從天花板閣樓的收藏箱裡面拿出來,好好的收在書櫃裡,跟同學要了家裡不要的玩具,雖然大多拿回來的是洋娃娃。
因此,那個夜晚為此哭泣的人總共有三個,父親、母親與James。他不敢打開房門,不敢看著正抱著死嬰哭泣的父母,他怕自己的眼淚跟著潰堤,不像個男子漢。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工作繁忙,只有因為這幾年懷了弟妹,才會偶爾待在家中,讓這個總是空蕩蕩的房子有了一絲家庭的溫暖。
他喜歡這樣,他喜歡與自己的家人相處,喜歡溫暖。
可是總是事與願違。
他在門外聽了母親整晚的哭聲,然後隔天看著母親與父親離去的背影,帶著自己最小的妹妹的離去。
「還有救。」他們說。
然後他們得到了自己選擇的結果。
得到了人的孩子。
「被搶先了一步。」六號說,用步槍翻動著眼前躺在地上的屍體,收容室已經被打開了,但收容失效的警鈴卻沒有響起,也沒有亮起紅色的警示燈。
「第一小隊,報告四周的收尋無果。」
「第二小隊也是!」
「隊長,如何,我們應該要開啟警鈴嗎?」機動特遣隊的其中一名女性隊員問道,她有些疑惑的看著看著站在六號身邊同自己一樣和著槍的男子一會兒後才又把眼神移回自己的上司身上。
「先不要。」六號的聲音從前方傳了過來:「我派你去做另一個任務,特工,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
「我知道了。」她微微一點頭,把頭盔給摘下來,露出那一頭俏麗的短髮:「照您之前囑咐的行動。」
「甚麼我不知道的計畫?」在她走後Calibrator才問道一旁的高級幹員,只見他把菸點了起來,然後吐出一口煙圈。
「一個能夠幫助我們成功的計畫。」他無奈的聲音表露無遺,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為這個任務感到擔憂,又或者為了自己的弟弟即將鑄成的大禍感到擔憂,但不管是甚麼也不是這個時間該管的:「所以你對這件事情有什麼想法嗎?」
「要說Bright博士的話,兩個想法。」Calibrator冷靜的說道,目光依舊環顧著四周,最後他輕輕一抬手,兩縱隊的機動特遣隊就以最快的速度在自己的面前集合完畢。
「一個是直接去拿SCP-CN-1721,一個是去找SCP-321,前者比較麻煩,因為我們並不知道他把那顆蛋藏到哪裡去。」
「你覺得他會去找SCP-321?」六號問道,把屍體翻到正面,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皺起眉頭。
「他是您弟弟,您應該最清楚的不是嗎?」
「老實說,不是。」白髮男子露出苦笑,瞇起的眼睛勾出魚尾紋。
「他比我想的還要狡詐得多,天知道他怎麼給自己爭取了那麼多時間?」他朝著地板上的屍體射了兩槍,一槍在心臟,一槍在面目全非的頭部:「你怎麼就知道要把頭給燒掉了呢。」
用十六七歲的身體,裝著八九十歲的靈魂,卻只有三四歲的心智,這樣說起來還真是個笑話不是嗎?
好笑到連當事人都不禁為此笑了出來,他抓著弟弟的手鑽進了沒有人的工作用通道內,那是專門給維修技師走的地方,裡面佈滿了各種危險的管線,分別連結到不同的實驗室、氫氣、氦氣、各種毒氣,當然還有空調與暖氣的管路。算一算時間,他帶出SCP-59……不,他帶出TJ之後也已經半小時了,這時候基金會大概已經發現這名救世主不見了的事情。
「花、花……」TJ還看著自己手上的鮮紅色的鬱金香,好幾次差點因為過快的步伐而摔倒,讓Bright不得不慢下腳步。
直到他們終於來到了這名人事主管事前準備好的藏匿地點,他們才終於停了下來。
「TJ,沒問題的。」他從角落翻出了一盞安全燈,然後轉開它,這才看得出這間位在天花板夾層間的藏匿地點究竟長成怎麼樣。他給TJ搬來一張板凳,然後從箱子中翻出蠟筆和紙:「你在這邊乖乖等著,我去拿個東西就回來,知道了嗎?」
他把他手上的花抽走,然後把蠟筆塞了過去:「你不用再讓花盛開了,畫畫就好,要乖乖的,不要離開這裡。」
看著TJ滿是雀斑的臉頰,他也不禁露出欣慰的微笑,Bright博士用那雙不屬於自己的手輕輕地摸了又摸TJ的手,捏了捏,又放了開來。
直到他看到自己的眼淚落在那純白的紙上,印出水痕。直到他看到TJ用那雙純真的大眼睛正看著自己,直到他感受到TJ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他才抱了上去。
『抱歉,TJ,你肯定不認得我了,但我是你的哥哥啊,拜託了,叫一聲哥哥吧,像從前那樣!』
他想這樣大叫,他想用自己的身體跟親愛的弟弟這樣講,可他什麼都做不到。他的身體換過一具又一具,換到自己也認不出自己來,一開始的那幾個禮拜,都得重新跟自己認識,嘗試熟悉自己的新軀殼。
這樣的自己,在死後會以什麼模樣被世人記住?
另一段回憶又湧了上來,讓他瞬間噤了聲。
「我要走了,餓了的話我把洋芋片放在那,你可以去吃。」他指了指小房間的角落,幾包零食放在那裏,還有幾瓶果汁跟水。
「我會回來的,不要擔心。」然後他把紅寶石項鍊給塞進襯衫中,並把最上面的扣子給扣了起來。
然後他轉身,看到一個自己沒有想到會看到的人。
「嗨,這麼好玩的事情怎麼可以不找我?」
「我讓機動特遣隊駐紮在SCP-321收容室的外頭,若有任何狀況都予以直接開槍。」
「這是一次愉快的合作不是嗎,Cali?」他接著說道。
「我可不覺得。」
「我知道你向來以快速確實的執行任務而著名,但別忘記我們這次在追捕的獵物可是人事主管喔。」
「您的弟弟。」
「同時也是SCP-963。」他給自己換上白袍,這可能是這幾年來又一次穿上這套研究裝扮:「在所有身分之前,他們首先是SCP項目,這是無庸置疑的,你不也是嗎?」
「是、我完全找不出這句話的毛病,而您還真是如傳聞中的公事公辦。」
「這沒辦法,誰叫我是管理整個基金會安全、安保的那一個。」
他們走入了人群中。站點依舊運作著,休息中的研究員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討論今天的研究進度。
其中幾個人六號還算是看過他們,有幾張面孔常常在報告中出現,而一旁的Calibrator則也很好的融入人群之中,甚至掛上了笑容與人打招呼、攀談。
──要當一名稱職的特工,就該隨時隨地融入自己身邊的環境,像變色龍一樣。
他還記得自己在講座曾經這樣說道,看來身邊的人比自己訓練的每一個特工都還要來得稱職。但他很快放下這些念頭,轉回眼前的事情上。
Bright不可能帶著TJ跑,他一定是把他安置在哪裡,然後自己一個人去哪裡拿被他藏起來的SCP-CN-1721。
「所以不要急,我們就等他自己拿到那顆蛋,然後去找TJ,到時候就能一網打盡,說不定還有機會看到到底他跟誰接了頭,我就懷疑他自己一個人是怎麼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偷走1721的。」
這是他們簡單研擬的計畫,這個任務說實在的不是很困難,要說難,大概就難在Jack Bright實在太難操控,他的心是,他的行蹤也是。
『警報、警報、第三層走廊發生了連續性突破收容、再重複一次,第三層走廊發生了連續性突破收容!請各崗位研究人員馬上回到自己的位置,各單位特工及機動特遣隊請馬上前往支援。』
刺耳的警報和紅色的警示燈亮起,頓時所有的談話聲都安靜了下來,隨即才是慌亂的腳步聲。
「抱歉、請讓一下。」那些研究員們從餐廳的門口散了開來。
「為了自己好,快去避難吧!」有人對著六號這樣喊,而接獲通知的Calibrator自然得向前去幫忙,他現在可是一身機動特遣隊的行頭。
「這肯定是計算好的,Jack,這回可真是擺了我一道,你這狗娘養的。」六號露出微笑,朝著另一個方向追了上去。
他聽到了警報的聲音,但卻絲毫不在意,Bright博士輕輕地踏著鐵梯,一步一步向上爬。
站點的收容失效是個幌子,他必須想辦法引開所有的人才有辦法拿到蛋,原本有一套縝密的計畫也在多了一個盟友後變得簡單許多,甚至還能夠委託他趁著一片混亂中,將他們的家人給帶出去,然後他們會在外面會合。
是,他們的。
Bright懷中小心翼翼的捧著那顆彩蛋。
熟樓門路的來到天花板的夾縫之中,他不敢開啟燈,只敢碰著牆,沿著牆壁行走。如果這個時候被發現並且被射死那可就前功盡棄了,不,不是說不能夠再來一次,而是那會真的死,彩蛋的現實穩定能力幾乎抵銷了自己的紅寶石項鍊,但只是暫時的,那些原本腦袋中的咆哮聲被抽去,而現在聲音又慢慢的大了回來,再不出十分鐘大概這顆蛋就再也對自己無效,畢竟永恆的力量還是難以被撼動。
但沒有關係,只要讓TJ能夠恢復正常那就好了,只要能夠恢復正常的話父母肯定會很開心吧,那時再想能讓自己解脫的辦法吧。
拐了一個彎,他看到遠處的角落閃著微微的亮光。
「TJ、太好了,TJ還在。」他緩緩的往前走,聽著管線之下的人來人往的腳步聲,這個聲東擊西他還是規劃了很久的,且為了以防萬一,在這個藏匿點附近也還是做足了很多準備,就算真的有什麼人上來了,也不會發生甚麼事情,他在這邊可是安放了……。
「TJ,你……」
「所以這個就是你哥哥嗎,畫的好可愛啊,你有幾個哥哥呢?」
門還沒有被打開,就從裡面傳出了對話的聲音。
「啊,兩個哥哥是不是,不對喔不對喔,正確來說,只有『一個』才對吧。」
奇、奇怪,不可能啊。
「欸欸不是啊,得要是人才能算做是哥哥對吧。」他聽到了嚼著洋芋片的聲音:「好乖好乖,590好厲害喔,這朵花好漂亮啊!」
這聲音,這聲音熟悉到不能夠再熟悉。
他把蛋放進了實驗衣的口袋中,雖然這可能會將其摔破,但至少現在已經由不得這麼多了,他騰出手從內側的口袋裡拿出了基金會配發的手槍。
碰──
然而是一顆子彈先削過自己的臉頰。
「好久不見了,Bright博士。」那個聲音說道,然後把房間的門推了開來:「這地點找的真好,要不是我循著蹤跡而來,甚至不知道天花板的管線夾層中居然能夠容納下這個鼠穴。」
「我是Janice,你肯定是認錯了。」他感受到自己的手在顫抖。
「喔,不、不、不,Jack、Jack、我親愛的Jack Bright啊,你就算今天成了一隻猴子我都能夠認出你來。」
「你在這邊精心的布置真是讓我太感動了,24個你,你花了兩年以上來籌備這件事情,還是你一直以來都有所計畫?」
「你可要知道我跟Cali要清掉那些食死人有多麼困難……嗯,還有Serra,對,她最近在我手下工作,工作效率還不錯,我挺喜歡我們這個姪女……喔喔你是想問我有關食死人嗎,我最近的確拜讀了哈利波特。」
「你可以收起那可怕的表情,我知道你拜託她帶走SCP-321,Serra並沒有對SCP-321怎麼樣,她好歹是她的姑姑好嗎。」眼前的男子聳了聳肩,露出輕藐的笑容。
「不、等等,我犯了一個致命性的錯誤,25個,你還安排了一個在SCP-590的身邊,也就是"Janice"對吧,沒想到你居然把自己給殺了,換了一句身體,還把自己毀了容,真是太有才華了,不愧是我的弟弟,讓我晚了大概一小時找到你。」
「你為什麼把SCP-963給收起來了,這可是可以視為『不忠於基金會』的舉動,這不像你會做的事情。」
才不過一小時。
「我不過是使用了我人事主管的職權,Janice也的確是一名好的研究員和照顧者。」他終於鬆口,那女性的、端莊秀麗的面容露出笑容,原本緊張的發抖的手也突然能夠好好的握緊槍。
不用再裝了,他用另一隻手解開扣子,從襯衫中掏出了那紅寶石項鍊。
「我忠誠於基金會。」
「真是有趣啊,Jack,我倒想聽聽你對忠誠的定義究竟是什麼」
「我尊崇基金會的最高指導原則。」
「只要基金會能保護自己的家人的話。而如今你並不認為基金會能夠保護自己的家人,而如同你就只顧著TJ也不看看自己的腳下。」他擺了擺手,指了指正下方:「你就往下看,我不會趁這個時間開槍。」
Bright皺了皺眉頭,思考著自己是不是能夠在這個狀態下相信自己的哥哥,這樣僵持了幾秒後,他決定用眼角餘光去看鐵梯下的管路。
原本該是鐵色或白色的管路上面竟佈著鮮紅,且還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落在天花板上。
「24個人的血,換天花板這件事情一定要記在你的帳上。」他靠在門框上,趣味的說道。
「你說的Cali是誰?」
「是我這次的臨時夥伴,Cali你不出來給他看看嗎?」
從黑暗中走出了一名特工,他的戰鬥背心上著著實實的畫著基金會的圖樣,但他還來不及多看他幾眼,畢竟包在特工戰術套裝中,也看不到個什麼面部特徵。
「其實,你們也算是見過幾次面?」六號說道,像是在介紹相親的對象:「他的技術很好,你放心,590沒有看到任何他不應該看到的場面。」
「你就容得下計畫進行?」
「為什麼容不下?」他說道:「我可是O5-6,我可跟前O5-2和O5-12不一樣,他們就是太心軟了。」
「他們才不!」Bright大喊:「他們只是為了要保護……」
「是為了自己的私利吧,就跟你一樣,Jack。」
「你自以為是的保護究竟犧牲了多少的東西,一條條的人命,身邊人對你一次次的信任,結果還是失敗了不是嗎?」
「就是我讓Serra自己選擇要怎麼做,考驗她的判斷力,但善良的她卻也沒有站在你這邊,她知道她的父親就算到了外面去也依舊是怪物……真是個好女兒。反觀你Jack,這麼多年了你怎麼就是看不開,這裡就已經是家了。」
「才不、才不!」Bright咬緊牙,看著眼前的兄長,不,他的兄長可能不是最難對付的那一個,可能那個叫做Cali的才是……那煩人的噪音又回來了,期限已到,自己又會回歸不死之身,那TJ,至少得幫助TJ離開才行。
一發子彈削過了他的將要去觸碰彩蛋的左手。
「喔吼喔吼,我會建議你不要動,乖乖的交回SCP-CN-1721和SCP-590,然後我們和道德倫理委員會談談,看到底要怎麼處置你比較好。」
「Mikell你變了。」
「不,我沒變,親愛的Jack,我比起你、比起父母親,更希望這個家庭能夠繼續下去。」
「滿口謊言。」他笑了,朝著Mikell的地方開了幾槍,同時Cali也朝著自己扣下板機,那子彈不偏不倚地打在自己後方,若是剛才閃躲不及,現在肯定也跟其他備份一樣變成了另一具淌血的屍體。
就算只能夠讓TJ解脫也可以,那悲傷的靈魂,不該一直被困在那具身體裡面。
他丟下手槍,朝著Cali的方向撲了過去。
一槍、兩槍,他的身體著實挨了兩槍,但在意識喪失之前他還能夠再做點什麼。
「TJ,對不起。」他說道,到頭來,他也什麼都沒能做到,跟自己的父母一樣,他們沒能救回Sarah,自己也沒能夠救回重要的家人。
自己的確沒有走在有光的地方,也沒有把握住陽光還在的時候。
那就創造出一點火花,說不定還能照亮些什麼。
僅僅一秒的時間,他在身體還沒落下之前從口袋裡拿出了SCP-CN-1721,往TJ的方向丟了過去,連同一顆已經拔開保險的手榴彈。
他曾經有一次去看自己退休的父親,實際年齡超過一百五十歲,但對外,他就只是個經營事業有成的八十上旬老人而已,他躺在安養院裡,眼神渙散的看著外頭的風吹草動。
他就站在他的旁邊。
自己的父親已經這麼老了,那曾經的O5,有一天居然也會躺在布滿醫療儀器的床上。
點滴架上掛著葡萄糖,正緩緩的注射進自己父親的身體,導尿管將黃色的尿液集中到床前的袋子中。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將尿袋拿去倒了。
「您是Adam的孫子嗎?」護理人員在一旁問道。
「抱歉,我不是。」
「那這樣的話半小時之後會客時間就要到了,請您準時離開喔。」
「好的我知道了。」他露出笑容看著護理人員離開房間。
他聽說,是自己的父親主動要求退休的,因為他認為自己再也沒有能力做些什麼,他主動提說要進行記憶刪除,因為那些回憶太深刻又太傷心,讓人難以承受。
給一個心頭深深受過傷的人實行記憶刪除,難道不是一種人道行為嗎?
Bright可不認為,因為這讓他能夠在碰到自己的父親的時候,卻無法對他生氣,也無法朝他發洩。
因為他已經忘了基金會,忘了自己的家人,忘了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現在他就只是一個事業有成卻孤老終生的可憐老人而已。
你問他做什麼,他會回答你:應該在開飛機吧?
你問他做什麼,他會回答你:應該打過二戰吧?
你問他做什麼,他會回答你:應該曾經是美國的地下特務吧?
你問他做什麼,他會回答你:應該在五十一區工作吧?
你問一百次,他會有一百種回答,人們都說,這是老年癡呆,可Bright知道不是這樣的,是他不願意想起來。
不願意想起自己的妻子是在怎樣崩潰的狀況之下辭去工作,成為怪物之母,不願意想起來自己的大兒子是怎樣挖掉自己孫子的眼睛,自己的二兒子是怎樣把自己搞到永遠不死,自己的三兒子因為跟別人的女兒私交而不得不以三歲的智商被監禁在17歲的身體裡,還是由二兒子下的手,不願意想起自己的大女兒看不慣這一切,加入了敵方陣營,不願意想起那最小的孩子,他們心愛的Sarah,他們努力了這麼久,原本以為能夠讓她好好長大,卻成了這副不成人的樣子,還被冠上了一個諷刺的名字。
是啊,他們五個人,都是人的孩子。
也只是人的孩子。
「我要走了。」看著牆上掛著的時鐘,他終將沒有把心中那百般的怨恨給說出來:「我應該不會再……」
「你長得真像我的兒子。」
「兒……」
「不,我沒有孩子。」他搖了搖頭:「我有什麼?」
他頓了頓:「啊,也許有吧,五個跟我很親近的人。」他說,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第一個成熟穩重,第二個溫柔,第三個天真,第四個固執,第五個……我想不起來了,第五個,第五個,在我的印象中是個可憐的孩子,他們卻都不是我的孩子,卻與我親近。」
「我其中最對不起第二個,他肯定承受了很多的痛苦,這讓他心狠手辣,卻對自己人非常溫柔。」
「A……」
「你可以把他們叫到我的床邊嗎,James,像小時候一樣,說不定我能夠想起更多些什麼來,我能講故事給你們聽,那個在聖誕節夜晚,變小,變小,小到與胡桃鉗談上戀愛的愛情故事。」
「然後我會……在五個人的襪子裡面放上棒棒糖。」
「先生,不好意思,會客的時間已經到了。」
「第一個,會給他一支筆,第二個,會給他一條漂亮的項鍊,第三個,會給上他新鮮的花,第四個會……」
「Evelyn,你在哪裡,你看看第五個,應該要給他什麼禮物?」
「先生、先生、先生……您真的該走了。」
「啊、啊,好的。」被護理小姐跩出房間,最後再回頭看一眼,那名老者依舊看著窗外,只是他沒有忽略從他的眼角流下的淚水。
「他離開前,我去看過Adam。」反正死不了,我是SCP-963。
「他沒有……」TJ呢,他有沒有順利的……
「忘……」這身體不行了,很快就會死了吧。
下次睜開眼,肯定不會這麼順利了。
橘紅色的太陽讓眼前的場景顯得十分詭譎,整個場景像是矇上了一層濾鏡讓人看了分外疲倦,你可以說那片風景就是日沉西山的意象,像是人生走到終點的時候透過自己那雙朦朦朧朧的雙眼所看到的世界。遠處的高山,近處的湖泊,還有在湖岸上的樹以及長椅。這裡是哪裡來著?你問自己,好像小的時候,曾經跟父母還有兄弟姊妹一起來過吧,但久遠的記憶已經模糊,僅僅只是伸出手,在因為你乘著的小船而泛起漣漪的湖面中試圖打撈些什麼。
是黃石國家公園吧。
然後遠處的間歇泉應證了你的記憶。
「你需要紙筆嗎?」
你這次沒有思考,接過了他遞上來的東西。
一張畫著一家七口的兒童蠟筆畫,和一隻鮮紅色的鬱金香。
「我說過這次要給你換一個背景。」他彈了一個響指,原本橘紅色日落馬上轉為一大片的草原,那朵鬱金香落在草地上,瞬間開出了整片的鬱金香花田,紅色、黃色、橘色的鬱金香覆蓋住草地原本該有的顏色。
他握著那張兒童畫,畫紙上是一家七口手牽著手,臉上掛著笑容,踩在鬱金香花田中,頭上高掛著太陽和白雲。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裡什麼都沒有。
走進昏暗的地下室,那裡藏著世界上最偉大的秘密,最危險的恐怖,最駭人的場景,最溫馨的回憶,最悲傷的事件,藏著一個一個不可告人的故事。
那一個個的箱子裡,放的究竟是甚麼東西呢?
那閃著紅色與綠色的光芒,又代表著什麼樣的意思?
而『他的』特遣隊隊長最終還是完成了任務,將閃爍著詭秘光芒的紅寶石掛墜交到那雙戴著絲質手套的手掌上。
「光在你們當中的時日不多了。要趁著有光的時候行走,免得黑暗抓住你們。」他低喃著約翰福音書的內容,用那雙既修長又好看的手把玩著掛墜,一邊緩緩地向前走。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那一排收藏櫃中的其中一個,上頭的指示燈綻放刺眼的光芒,而在指示燈底下是『Breach』的字樣,直到紅寶石掛墜被放入、關上有著基金會標誌的蓋子,那刺眼的紅光才終於黯淡下去。
「……因為在黑暗裡行走的人,不知道自己去向何方。」他身邊的特工將手背在背後,面無表情地聽完福音的下半句,不論這過程如何最後他的任務至少是成功的。
畢竟他被交代的任務本身就不是回收SCP-590或CN-1721。
如今SCP-963已被基金會成功收容。
他率先進入電梯,自己才跟了上去。
「你不想往後看嗎?」
「沒有必要。」
「你真無趣,我當初有把你訓練成這樣的人嗎?」
「還好。」
景觀電梯向上爬升,他們背對著身後眾多的SCP項目。
那一列列、一櫃櫃、一格格的收藏櫃,排成了基金會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