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0年,全球的三分之二属于了我们。剩下的深海与底壳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残存的帝国在核辐射中消失在旧大陆最后一片战场。联政府的统领站在世纪中心向全世界宣布喜讯,世界从今以后都是我们的了。
数千万人呐喊着,炫目的荧光灯在银白色的座座大楼间反射,连成一片浮动的海洋。
人头攒动如记载中的漫天繁星。那时人们都是这么以为:时代不会再跌落,历史会证明我们的胜利。
3031年,联政府统一的第二年。由灰黑色矿石打磨成的四面体,在旧大陆被拾荒者发现。他们称其为“石碑”。石碑表面缠绕着大量不同语言写成的文字,成分一直未被探明。解译显示所有文字指向同一句话:
“它将永不停歇。”
但石碑上的文字并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文明,也没有任何迹象证明“它”的指向性。有人大胆迷信地推测这是我们永存的吉兆,这群人险些被扔进坟场。更多人相信另一种说法,这是旧世界的可笑遗言。
石碑被安置在峰巢储物馆供人们取乐,在随后的日子里不知去向。
3040年,新大陆重建辉煌,过去的痕迹在我们的狂风暴雨中洗去,当我们站于顶端之时,废墟中早已空无一物。
我们做的很彻底。
3043年,深海逐年探明。胜券在握。
3045年,穿透地幔。我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3049年,联政府宣布绝对胜利。星球这一次真正属于我们。
3050年,可控核聚变技术的研发,标志我们的文明更上一层。石油封存在第二博物馆,作为那旧世界的尸体与死血。那些死去的,始终不曾获得这项技术的文明,将会惊异我们所取得的巨大成就。
太阳能板从防护穹顶和荒漠地表拆除。
能源分配数据中心的光灯暗了下去。
雨水与尘埃再也不能侵扰我们。
人们有条不紊,分毫不差。
数据线与信号塔交错缠绕。
工厂的轰鸣声永恒不断。
启示纪念碑上刻蚀的金色电路,
在人造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可正是此时,我们以为的那些,开始从现实中剥离。露出原本的可怖。
3064年,D大陆4区发现一种以电为食的虫子。起初,人们以为这是一个恶作剧。调查结果很快被联政府封锁,“是的,这是一个恶作剧。”
但很不幸,那不是。
3071年,统领其一哈扎莫自杀,死前遗言:“我们的逻辑,我们的科学,就像落日。一切都毫无意义,而且愚蠢至极。”
3080年,集体自杀事件。
3094年,联政府宣称虫子已经无法控制,它们在街道与地下管道中蔓延,在光伏板阵列中游走,除非我们不再使用电能,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
3100年,虫派与联政府开战。
那些我们以为永远不会重演的低劣历史,正一步步拉我们进入深渊。
3129年,在这场战争近30年后,虫派终于被消灭。
虫派的首脑拉格朗被俘。在被处决时说道:“是时间,时间在街道上,在天上飞。我们杀不了时间,更赢不了。”
3130年,百年庆典。人们相拥,起舞,整整一天望着日升,渴盼着日落后的新的一天降临。
与此同时,不曾被注意的异端组织叫嚣着死亡是唯一救赎,引爆全球244个核聚变反应工厂,地表被点亮,全世界都能听见那终结的尖啸。
海水侵蚀进城市,火山被唤醒。
上千万人瞬间蒸发,各地的联络就此中断。
此后近百年,仅剩的我们依存着仅剩的能源,勉强苟活。作为苟活的一员,我记录着虚无的过去。
日落将近。
我颓然坐在椅子上。不经意间撇到数据台后面的破布下面掩盖的灰黑色四面体。尘埃覆盖,却不能掩藏那浮动其上的文字。石碑在那里神秘,静默着。在无数次机缘巧合的碰撞中,它出现在了这个小小的补给站点的最隐蔽角落。
我走向它,也看到破布下面更深的秘密——不规则的银灰色伞状物不可思议地钻出了致密的钢板地面。
“殊途同归。”旧世界的词句浮现于我的核心处理器。我方知我与那食电的虫子亦或那伞状的植物并无区别。我拆下我破旧的机械手臂,艰难地在石碑上写道:
“它将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