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经不可靠叙述者转述,与社会真实相去甚远,请注意辨别。
时间是在一个衰退的时代,故事发生在一座名为石化的城市,少女安梅尼亚从事运送某一物品给某人的工作。据讲述其故事的叙述者称,她所从事的工作不应简单表述为邮差、快递员、宅急便、骑手等与此故事精神背景不匹配的现有词语。相反,其援引了不属于南方也不属于北方的平泽进所作歌曲「桥大工」,将她的职业称为「搭桥者」。
少女从梦中起身。刚刚落幕的梦中,她梦到了她终于在喷吐黑烟的石化城的地底发现了一片蓝色水晶质感的森林。与她同行的朋友们激动地把她抛起再接住,在森林中开心地手拉着手,虽已不能回忆起孩童时候的游戏方式,但还能像孩子一样开心地交流着由这里开始没有尽头的未来。
醒来之后那失落的感觉太过强烈,让她一边擦着被虚幻景象激起的眼泪,一边在记忆中翻找构成感情的要素:救世主信仰曾经以各种形式出现,一般认为「弥勒」一词与「弥赛亚」同源或有相互影响的关系。根据她曾经看过的「卡拉马佐夫兄弟」,救世主简而言之就是扔到社会当中也饿不死的人,换言之「从社会关系的海洋中诞生的生命体」。吉本隆明的诗里这样写道:「心胸中忍住了眼泪/我们晃了晃/捏皱了暗红色铁路车票/我们把那车票/给我们以及少女们看见/还告诉大家说要去远方……我们疏离的生活中/又怎会诞生崇高的拯救者呢」……以这样的分析,她擦掉了眼泪并调整好了心态。
但生活中总有打破平静向她预告战斗、挣扎等等生命的运动的要素,安梅尼亚看了看手中,是一张红色的车票,她听到一个声音传来,无处不在:「请把这张车票送给名为Amenia的少女。」
有必要说明此种症状出现在她十岁那年,之后饱受此症状困扰的她尝试找过中医,中医的回复是先从她的祖先与父母调查起,提出要先确定她的社会关系再由此确定她的病症;这种基于社会关系的分析方式很明显不能让她满意。
那之后她又找了一位路过有公证人资质但没有丝毫医术的旅行者,旅行者对她说在我们的文化里此症状称为「神隐」。“拜托自己转送物品的委托人可能不是人,可能会是现人神或是巫女或是接近神明的动物”,少女接受这一事实所花费的时间比旅行者想象中更快。这大概是因为少女很早就意识到就算不考虑神明,自己也不能拒绝属于三教九流当中任何一种的委托人了。
很明显,运送车票的方式只能是自己买另一张车票,接到运送车票的工作不能让自己抽离于车票的体系之外。轨道交通系统的极度发达带来的是人们所见所闻的范围被束缚在轨道旁边,因为前往不在轨道上的地方就只能靠步行了,而那样很累的。安梅尼亚不仅认可轨道交通系统的修建,更从内心爱死了轨道交通,轨道交通出现之前从事运送物品行业的人是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种问题无聊透顶,方便人与人交流的轨道是自己二十岁之前出现的,在世上存在是天经地义。她想都没想就投币买了另一张一样的车票,从石化的一边到另一边,大小和那张红色的一样,颜色是绿色。
车上放着让她些许昏昏欲睡的八音盒音乐,车里内景是偏黄色的白色,没有喷涂上长颈鹿头像的井盖滚来,但有一台被拆散方便运输的八音盒部件,电镀烫金的管道上写:「AEMAETH」,只是把预兆的文字露出给她看了一瞬间,分别带上被拆散的八音盒的十一人就把包拉上走了。没有问她「我有着好多仇家,可否$15000雇你为我调查呢?」的前犯罪者,这趟旅行总体上来说无聊透顶;没有吸引大部分人眼球的少女被卷入世界毁灭的惊天阴谋当中,她自认为自己也并不胜任007的角色。我当特工,真的吗……?还是算了吧。
让故事变得有趣需要惊天动地的大阴谋,让人变得有趣则需要与这种阴谋相配的人格,一位旅行者曾经对安梅尼亚说过社会系统是有着其希望的完美人格的,每个人都希望接近有着这样完美人格的人物,弥赛亚在世的年代只是与之接近就可以名垂青史,若是能与之同游则更是如梦一般想都不敢想的幸福时光。
“没错,人们都只喜欢这种东西!”
旅行者略带嘲讽地说道。
“那你对现在的你自己很不满吗?”
安梅尼亚回复道。
那之后的事情想必不用直说,总之她在满腹狐疑当中将他的理论归入了对自身不满的愤懑者发言之列。但不管怎么说,安梅尼亚显然不是个有趣的人,从她对中医提出的基于社会关系的万物运转理念提出质疑的时候就是了。
在特工一行中流传着「MAETH」有三度预兆的说法,但显然安梅尼亚不是特工,只是推开门走进了委托人Amenia所在的饭店。她简单打量了一下Amenia的样貌:身上灰色的衣服表示她可能欠缺基本审美,但根据她的文化水平是不可能的,那么原因只能是她缺乏社会生活的经验,此刻她正处在一种沉浸在自己悦乐的小世界当中的氛围当中,宛如某个计算机与网络还未出现之前的笑话:「一位男孩第一次相亲就是和对方聊航空母舰」一样,向着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孩单方向说着自己的话。于是安梅尼亚又从饭店出来了,顺便对问吃什么的店员直接回了一句我没钱,没有选择去打扰她:自己虽然被称为「搭桥者」,但显然自己的职责不包括牵线这一项,况且想从社会关系中有所得就要有所付出,这还是很公平的。
看到两人并没有一起出来,不需要做特别的思考安梅尼亚就已经明白了情况。不需要做特别思考,映入眼帘的事物也就失去了感性上与其他意象的连接,只剩平白无奇的事实,记者或是文学创作的初学者一定不会以此种方式描述:
Amenia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笑容。
安梅尼亚走上前去,打算拿出车票,但Amenia顺手拉住了她。
“有人拜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还没有拿出来,Amenia就回复道:
“今天有空嘛快递员小姐?我请你一起去游乐场好不好?”
“我不是快递员,我是「搭桥者」……”
“没关系,只要你不拒绝就可以!”
安梅尼亚看着背着光在太阳的阴影之下笑着的Amenia,那个笑容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出于习惯她分析了一下当下感受的感性联想来源:那是一种有着典型性的角色所持有的笑容,通常出场于大人们的存在被隐去的故事当中,譬如「内共生学说」中的露维娅。但Amenia却无论怎么说都没有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对人际交往的基本形式有着了解等等的样子,甚至她拉着自己的手只要义正词严地甩开就行了,那么这种联想是否只是早上刚从噩梦中醒来的自己尚处于难以抑制思绪生长的梅雨季节?
覆盖青苔的游乐场生长于雾气弥漫下模糊的细雨之中,与雾雨一同混杂成模糊不清的绿色,虽无「游园施设」之音,但安梅尼亚也能感受到植物们在同样模糊的梦中,吸收尽了已经离开的游客们的欢笑,在他们深绿色的内部一遍又一遍复演着,直到悦乐之梦做完的那一刻。就像自己眼前的Amenia,站在可以通往单恋歌姬剧院的过山车轨道上,像是从这里生长出的果实,全无外来者的气息。
“该说点什么了吗?”
“海涛悲涌深蓝色,不答凡夫问太玄。”
“那是「苍穹之上,一片寂寥,群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里引用的句子,不是你的。”
“不管怎么说,快递员小姐,我真的很开心。”
“有个人托我把这个给你,一张红色的车票。”
“啊……是这张,我小时候做的,可能真的很怀念……但已经用不上了。快递员小姐对车票的印象,是银河铁道之夜吗?”
“那么应该是绿色的。”
“这样吗……可能是个小小的遗憾吧……但不管怎么说……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能遇到快递员小姐,真的很足够了呢。”
轻轻地舒展开身体,看着身下自己将要成为的与已经成为的样子,松开手让自己变得轻盈,变得轻松,变得与她相合——
“原来你是「内共生学说」里那个绝望到一心求死的最终状态的露维娅啊,怪不得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违和感。车票的意象取自于「我们把那车票/给我们以及少女们看见/还告诉大家说要去远方」,吉本隆明的「眼泪干涸」对吧?你这个自杀仪式,有如此明显的物哀氛围,从「关于莉莉周的一切」里模仿来的?”
“骑手小姐,为什么你要说这么不解风情的话呢……非要把从你自己的感性中感受到的感情解构成碎片,这样显得你很聪明吗?说这样的话,难不成是想拯救我不成?当自己是梦想开着四匹马拉的马车,冲进集中营里面救下犹太少女的卡夫卡吗?”
“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大概小学4年级吧。没能告诉双亲那天是运动会,只有我没带便当。”
“你那个话是「自以为可以在谈判上说服对方的人」说的!难道你自认为很有同理心吗!我本想提醒你躲开,但现在我无所谓了!去-死-吧!”
“?”
名为Amenia的少女像人偶一样一字一顿地转过头来。安梅尼亚突然想起死亡有三度预兆的那个说法,迷雾和丛林当中手枪与孩子们现出身影,而后是2-5-0-1的枪声,Amenia脸上露出如同蜂王露维娅死前的笑容,可下一刻她看到的,是安梅尼亚主动挡在自己面前,子弹穿过她的身体让她的生命化为雾化为水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在那滴答滴答的流逝声音中她忘记了仇恨忘记了愤怒忘记了自以为是的赌上一切,只是怔怔地看着安梅尼亚那本就不多的力量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流淌到自己脚边,划定出自己起初仅仅只是下意识挣扎一般动起来的脚步的范围,而后是她切实的踩在自己以外的大地上的感受,以及眼前安梅尼亚虚弱的笑容与话语。
「看来你我身处梅雨的季节也是一件好事啊……………跑起来!」
第二轮绽放的子弹穿过林间甚至是爆裂的声音,但远远追不上少女的脚步,迎面吹来飒爽的风在她身前旋转,与整个世界一同,在可以踩出红色脚印的地面上一深一浅的向前延伸,直到切实的感受到回忆与远方在自己的面前首尾相接,过去的自己对自己露出微笑,红色检票钳轻快的按下咔嚓一声。
安梅尼亚对Amenia露出微笑,看着她轻快地离开的身影,以及那张完成了使命的红色车票。而后,轻轻地闭上眼睛,沉入没有重量的岑寂之中。
醒来时,安梅尼亚已躺在床上,声音从床边传来。
“啊,总算从想象中的枪击里醒过来了,太好了!”
安梅尼亚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在一切的一切之后静静地躺在那里的,是那张属于她的绿色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