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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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

第三十二个无眠的夜晚,水滴从银色的金属管道口飘下,舞动着无风的沉寂,吹捧洁白的瓷砖成为悠扬的钟声。墙壁上的时钟没有因而抱怨,它只是缓慢挥动手臂,点在黑色纹路圈养的时间上。于是钟声随意地游动,仿佛沉睡海洋里古老的鱼群,汇成一首没有标题的诗,自然地奉献给失眠的读者。于是我听见。

嘀嗒。

我在登山,黑色起伏成柔和的弧度,攀向不知道如何看见的顶峰。起点立着火把,光芒通向远方融化的河流,流向一间空白的房屋。房屋的主人在登山,山上有银色的雪和蓝色的太阳,低沉但没有那么多深邃,他们只是在歌唱。歌声并不清晰,我无从捕捉语言的风,她便带着些狡黠穿过我张开的双臂,落在不远的对岸,化成水,再一同落入那河流。

我为那河流命名。当蓝色的波光轻盈地浮动,生的气息自由地诞生。一抹未命名的绿色得以出现,松软如同云朵的雪地里就多了一丝坚韧。凝固了漫长时间的冰雪一点点消融,聚成的雨滴缓慢地游进了河流,于是我听见。

嘀嗒。

母亲放下了那本厚重的童话书,然后轻柔地亲吻我的额头。她让温柔的黑暗守在我的身旁,白色的天使徘徊在我的枕边。所有梦幻汇成故事的开头,指向一条没有终点的小路。我没有在路上行走太久,因为天黑以前必须要回家。所以我只匆忙摘下一朵紫色的花,她生着七瓣柔和的线条,细小的枝干撑起美丽下的沉重。我把她放进最靠近窗边的花瓶,每天第一个触摸明亮的阳光。

清晨来临时,她已然吸饱了薄纱里的雾水,优雅地向我鞠躬,晶莹的宝石可以悄然融进透明的阳光,学着童话里神奇的水滴歌唱。那清脆的声响告示人们,大地上的第一缕微风,已经吹过我的窗边。于是我听见。

嘀嗒。

红色的液体轻易地流淌向昏暗的洞口。她仍然戴着生前挚爱的金属面庞,银色的月光下藏着不知疲倦的微笑。我捏住细细的沙子,她就散落成一片片暗红色的树叶,张开五根手指,贴合在任何一块没有沾上灰尘的瓷砖。她的皮肤光滑如同镜子,映出我无光的眼眸,以及沿着浅浅的沟痕流出的浓郁记号。我颤抖着放下那道银色的月光,让它驻足于碎裂的透明固体,发出清脆而冰凉的呻吟。

夜晚不会消失在红蓝相间的彩色条纹里,正如同沙哑的水流无法稀释尖锐的鸣叫。高脚杯里摇曳着同样深红的遗忘,试图欺骗我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幻。然而她还在那里,因此滴入将要溢出的深池,碎成缓慢可见的星星。于是我听见。

嘀嗒。

白炽灯的高度我无法触及,我只能让视线跟着一只来回移动的蚊子,在整洁的白色房间里留下略显突兀的线条。胶皮管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淡蓝的安全遮罩促使无聊滋长。我和人们一同等候消毒水的气味散尽,观赏各种款式的鞋子打着转在地面上舞蹈。废弃的细长金属孤零零地指着天花板,仰面躺在黄色塑料袋中,正如我们坐在不锈钢材质的金属薄片上。每个人都能被连接在坚固的支架上,发出一声声若有所思的叹息。

昏沉并没有使我忽视水平线的高度,无色的液体一点点靠近底部的出口。它们呼吸不到清洁的空气,叹息都会被抑制在符合规则的界限以内。我的无聊穿过这样坚韧的屏障,渗入这样清澈的液滴又流回我的体内。于是我听见。

嘀嗒。

第三十二个无眠的夜晚,时钟没有走的那么缓慢。它仍然迈着规律的步伐,迎接另一个整点的到来。我看不见月亮沉没在大地的海洋,我看不见金色的羽翼覆盖黑色的土壤。我只能听见它走路的声响,听见水滴滴进白色梦境,化成一只触摸不到的蝴蝶,消亡在新生的风里。于是我终于听见。

嘀嗒,嘀嗒,嘀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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