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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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苍蝇附在一具尸体上,这些令人厌恶的飞虫有感受死亡的能力,放到和平年代这样的特性最多令人恶心,但在如今这世道则令人感到恐惧,这些生有黑白斑纹的苍蝇正以吸盘式的口器反复舔舐着这对粗糙的手并试图在其上产卵。这双手上布满了长期劳作留下的老茧和干裂出血的小口,农具握柄断裂时崩出的木刺尚且留在皮肉中,而沾染在其上的血液早已凝固发臭吸引来更多令人作呕的食腐昆虫。

突然尸体从尸堆中滑落下去,附着其上的苍蝇当即四散飞开轰成一团,短暂的混乱后它们便再度锁定目标试图重新享用腐朽的盛宴,但一阵尖厉的怪叫立即将它们驱赶开来。两个身形臃肿的地精跑跳着凑到尸堆前,其中一个手持一把骨制短刀割开了尸体衣服上的绑绳对着衣物摸索起来,若是寻到了什么没被回收班找到的财物便可私自昧下,保不齐摸到个大的便可以给大地精督军使成好处捞个肥缺坐享清福了。

但这样的好运气不是谁都有的,这具尸体显然曾是个身无长物的农民,两个地精唯一的收货便是缝在心口附近内兜里的救命钱——一枚金币。房内传来的吼叫打断了争抢,两只地精不得不立刻拖着尸体赶回房内,那枚金币也在慌乱之中翻滚着坠入泥坑,下沉、淹没、消失,一如堆积在旁的尸山。

“把肉摆好了,你们两个懒狗!”食人魔对着地精大声吼道,它那张充满尸臭味的巨口发出足以令整个房子的空气都为之颤抖的咆哮,它那已经不能单纯用肥胖来形容的身材似乎蕴含着无穷的能量,令它可以肆意杀戮、奴役、折磨、吞食比它更弱小的生物。两个地精闻言全身骨头都开始颤抖,它们立即将尸体拖拽至一处宽大的木制平台上彻底剥离了衣物并将平台上的所有尸体一一摆放整齐。

这小小一方王国中的暴君随手提起一条刚粗加工过的人腿放入口中大嚼特嚼起来,它那尖锐的长牙毫不费力地撕扯开了大腿上紧实的肌肉使其脱骨落入口中,就算是吃掉个活人对它而言也是同样轻松。

“老瞎眼!下手干净点,长官说了有一张皮子出了洞就把你的皮剥了充数!还有你缺牙的,把毛给老子刮干净点,上次你刮完的皮子还能剩下他妈的两斤毛来。”食人魔一边啃着腿上的剩肉一边巡视着自己的小王国,这地方的血腥味和尸臭味对于这些怪物而言有如桂馥兰香般怡人,也算是个好的安置地方了。

被打没了半口牙的狗头人闻言下手更小心了些,手中的刮刀紧贴尸体的表皮游弋,所过之处粗的细的长的短的各类体毛纷纷离体散落一地,另外一个瘸了腿的狗头人赶忙将刮落的体毛分类收纳,待到一具尸体被刮的白白净净后便会送拖至磨刀霍霍的蛇人手中。瞎了眼睛的蛇人轻吐信子摸索着面前的尸体,它多年来的经验早已令它无需视力即可完成复杂的剥皮工作,只需对着关节摸一摸尸体的身形便可在脑海中成型,接下来便只剩起刀开膛取皮刮脂了。

而已经剥了皮的尸体内脏则会被早等在一旁的熊地精掏个干净装进桶里,这些东西煮一煮磨碎了便是艾尔伦军队中食肉战兽的绝好饲料,据说首席骑将胯下的那头蝎尾狮一天要吃掉六十斤这玩意。掏干内脏的残躯将由豺狼人抽出最富弹性的肌腱与韧带,整条筋在炉火的映射下闪闪发光整齐挂在它的背后如同一道门帘随风摆动。处理到这一步的尸体已经基本结束,剩下的就是交给地精小子分割开来,然后腌制熏烤制成军粮供应给前线部队。

食人魔嚼完人腿后随手一扔转头拎起了放在角落的巨棒,这柄凶器长有六尺包钢裹铁,其上突出的钉刺还挂着上一个受害者已经干涸的血液和脑浆,普通人怕是只看一眼都会吓得大小便失禁。臃肿的身躯带动沉重的脚步震撼了整个空间,食人魔不断拍打着手中的巨棒以霸主的姿态俯视所有其它怪物,它的血管中洋溢着本能得到肆意发泄的喜悦,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之中他便是唯一的王。

它转了两圈之后在熊地精身旁停下,在后者卑微的眼神中俯下身去将手伸进桶里抓起一把内脏凑到鼻子上闻了起来————霎时间浓烈的血腥味、尸油味以及内脏本身带有的臭味一股脑涌入巴罗的脑海,眼前的一切在他的眼中破碎为一片片灰白的残渣向天空飘散而去,而那令人作呕的感觉却并未随之消失,强忍了三秒后他终于憋不住吐了出来,仿佛自己的内脏都随之一并呕出。

“这就忍不住吐了?”一旁观察的马泰尔闭上眼睛甩了甩头也从通灵状态中摆脱出来,他伸手使劲拍了拍巴罗的后背,后者被这么一拍又猛然呕吐出一大口来。

“叔公,这也太他妈的……呕!”巴罗刚想说话胃中便又泛起一阵惊涛骇浪,紧接着腹腔里最后一点没消化完的食物也被他全都呕了出来。“太他妈的恶心了,吃人肉那一阵我还能忍住,但是那桶内脏”,巴罗说到这放稳呼吸缓了几秒钟压制下了干呕的冲动才再次开口,“我实在受不了,他妈的那玩意可太恶心了,而且那个怪物的情绪还萦绕在我的脑海里,简直是生理心理双重层面的折磨。”

“小子,让你平时入定训练老偷懒,现在知道难受了。这还只是些亚人种,要是换成真的异怪和邪魔之类的东西你怕不是通灵成功第一瞬间就把胃给吐出来了,更危险的怪物通灵后像你这样直接断开就能顺杆爬一样侵入你的意识,到时候什么战术布置都他妈扯淡了等着被一锅端吧。”马泰尔从怀里掏出块深灰色的手帕头也没回地递给了巴罗,左手的飞刀熟练地在半空中打了个圈落回两指之间,刀刃闪烁的寒光正如老猎杀者锐利的眼光般直指对街的矮房。

“确认安全,叔公。下一队巡逻兵要至少十分钟才能达到,可以行动。”维萨米放下重弩往嘴里塞了颗玫瑰糖,这年头这东西可谓是十足的奢侈品,怀里这一包还是族长在他成人礼的时候送给他的,现在只剩下不到十颗了,若非大喜大悲或是如现在般压力巨大他是绝对不会吃的。

“按我之前拟定的计划,你们两个做好准备等我信号,记住之前告诉你们的,先杀喽啰再擒王,千万不能让任何一个喽啰跑出去报信。”马泰尔拉起兜帽放下斗篷吩咐道,在得到两个晚辈肯定的答复后他翻身跃下屋顶缓步朝这杀人魔窟的正门走去,两名初试身手的年轻猎杀者也做好了荡入后院的准备。

“无鳞者,我再警告你一次,别以为你和我一起在这当差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如果我再发现你肮脏的体毛出现在我的居所里我就扒了你的皮!”手持弯刀的蛇人频繁地吐着信子发出尖利的嘶嘶声警告着面前的熊地精,它周身的鳞片似乎都随着吐信声微微立起使得它看上去更为高大恐怖。

“小长虫你搁这逼逼你妈呢,你个婊子妈生不知道爹是谁的玩意还敢威胁老子,再跟老子凶一句今天晚上直接就开荤吃蛇羹。”浑身被毛的熊地精也不甘示弱,手中的狼牙棒直指蛇人的鼻尖,口中呼出的臭气都带了三分杀意。

正在二人剑拔弩张眼看便要打成一团时门前忽的闪出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这人步伐紊乱重心四处乱飘,好似个没人抽就快翻到的陀螺,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酒臭味,不必多想肯定是个喝大了瞎跑上街的酒鬼。

“他妈的找死啊老鬼,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熊地精暂时停止了和蛇人的争执抄起狼牙棒走向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满腹的怒火正无处发泄恰巧来了个找死的,可真是赶了个巧。

“看老子扒了你个狗日的皮!奶奶的……”熊地精舞起大棒便要朝酒鬼身上砸去,但后者在他起手的一瞬间向前一个趔趄几乎颠进了他的怀里,下一刻熊地精的动作便如石化般定格,看得背后的蛇人一脸迷惑不解。
“你们两个肮脏下贱的无鳞者在这玩什么把戏,刚刚叫的那么欢现在就这逼样?”蛇人不耐烦地凑上前来,手中的弯刀寒光闪动口中信子如血殷红。就在双方距离缩短至仅仅六尺时老人从尸体的胸口中抽出刀刃两脚一点化作一团黑影直扑向蛇人,后者这才反应过来中了计赶忙出刀拦截,可老猎杀者的经验明显更胜一筹。
两柄弯刀一左一右相对斩击又互相错开,伴随着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一只长满鳞片的手抽搐着落了地,紧随刀光闪过突刺而出的短剑不等蛇人发出半点悲鸣直直刺入这孽畜的喉咙将其了结。

听到异响的食人魔支棱起了耳朵顺手抄起自己的巨棒,它大踏步朝门口走去意图查看情况脑后却先有一阵恶感袭来,生存至今的战斗意识令它反射式地提起手臂护住后脑。千钧一发间高速飞出的弩矢正钉在食人魔粗壮的手臂上,包裹周身的厚重脂肪和与生俱来的强健肌肉令其难以再深入半分。

食人魔双眼充血变得如同燃烧的火焰般,回头对袭击者发出恐怖的低吼,后者忙不迭地缩到掩体后开始再次装填,而另外一名袭击者则高举盾牌手持战斧径直冲了进来。

马泰尔听到房内的动静心说一声不妙,他也顾不得原本的计策只得一脚踢开大门压低身姿冲了过去,可当他看到房内景象时心还是忍不住揪了一下。巴罗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一斧便将一个拦路的地精劈作两截,缺了半口牙的狗头人还没迈开腿头上便被从头往下劈成两片做了第二个斧下鬼。

连斩二敌的巴罗还没从兴奋中缓过劲来便迎面吃了一棍,包铁巨棒挂定风声的一击隔着盾牌都让巴罗感觉到沉重无比,伴随这一记猛击巴罗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在落地的瞬间左臂骨折带来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令他难以起身只能被动举起盾牌防御。

维萨米眼看巴罗被打倒在地还击不得慌了神,平时就不易拉动的弩弦此刻就好像被一万只手锁死了一般怎么也拽不动,两臂肌肉传来的酸痛透彻骨髓令他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眼看自己的兄弟被这巨怪无情殴打蹂躏命悬一线,维萨米终于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压力下一把丢开重弩拔出腰间的佩刀猛冲上去。

刀尖带着疾冲之势直奔食人魔心口刺去,又在距离食人魔皮肤不到三寸时又突然停滞,紧随着仰面朝天口吐鲜血的维萨米一同飞出门外脱手坠地。

“死!死!死!”食人魔舞起巨棒如同打肉丸般朝巴罗疯狂猛砸,包铁的木制盾牌很快便承受不住冲击开始破损碎裂,飞溅的木屑崩的四处都是,而巴罗本人则蜷缩着身躯疲于招架,每一次攻击都令他的骨骼开裂内脏破损,现在的他仅能靠最后一点求生欲望勉强支撑着自己不松懈防御被彻底拍成肉泥。在拼死抵抗的间隙巴罗的眼睛不时越过食人魔胯下望向另一方奋战中的马泰尔,眼神中满是对生的渴求。

马泰尔破门而入迎面撞上了手持尖刀的豺狼人,后者二话不说对着老猎杀者的腹部便是一刀,电光火石间二人已然交换身位前后错开,马泰尔双脚向前一点舞起双刃直奔熊地精而去,豺狼人则伴随惯性轰然倒地捂着脖子拼命尝试吸入哪怕一口空气却只剩徒劳。

熊地精还没从豺狼人的惨状中反应过来便见马泰尔与自己的距离已经不足三步,它慌忙抄起身旁的肉钩对着老猎杀者的脑袋就是一下,马泰尔止住步伐稍作停顿错开第一下攻击后压低身姿向上轻撩一刀,刀光闪过肉钩随之落地——连同几节还在抽动的断指。

熊地精眼见自己右手五指尽断方寸大乱,它本能地抓住右手吃痛大喊起来,可还不等它发出第二个音马泰尔的短剑便贯穿这孽畜的胸膛将其拽向一旁抵挡飞来的投掷物,可恨又可笑的熊地精背后转眼间又添了两把短斧彻底断了气。

顺手将死尸丢到一旁的马泰尔左手探入胸口随后猛地一甩,一柄不到两指宽的飞刀便闪烁着寒光破空而去,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在喽啰们脑后响起,瘸腿的狗头人向后一撇惊恐地发现沸腾的油锅已然脱钩翻落下一秒便被压成了肉饼。冲锋在前的地精小子们也难逃泼出的热油摧残,霎时间这群绿皮孽畜便被烫了个八分熟惨叫声不绝于耳。

瞎眼蛇人并未像前几个杂碎般慌张失措,它轻吐信子手握长刀摆了个中段突刺架势,蛇形的下半身盘作一团积蓄力量只待时机合适弹射而出取敌性命。马泰尔见此情景也不敢大意,他将弯刀藏于身后紧附背脊同时令短剑贴于肋下,两腿则弓步压低蓄势待发。

双方都采用了十分标准的前突准备,蛇人视力有损只能决一刀胜负,而马泰尔兵器较短硬拼不利需分心护身,命运在此刻为二人制造了微妙的平衡只待其中一人将其打破。

只一瞬间二人便前突而出,他们仿佛有某种心灵上的默契般出击时间分毫不差,长刀犹如闪电划破沉闷腐臭的空气直直刺向马泰尔胸膛,马泰尔并未依靠反应力和这样迅疾的突刺正面对抗而是在起手一瞬间向下翻转身体两腿同时发力令自己以一个仰面朝天的姿势滑移出去。短剑无情地没入细长的肉体之中又毫不犹豫地抽离出来,紧绷的肌肉瞬间将几乎半个躯体都剥离皮肤爆了出来,兼具精准、协调、灵巧、力量的卓越肉体也终究未能弥补战术思维的差距,这个从事了一辈子剥皮行当的蛇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恶行得报反被人开膛剥了皮。

食人魔的包铁巨棒已经几乎要把巴罗手中的木盾完全击碎,盾边箍紧的铁圈早已在反复的强烈冲击下扭曲变形地不成样子,硬化处理过的木板也早已难堪重负尽数断裂碎屑四处飞散,只剩几片勉强靠纤维连在一起的木片支撑着没有完全散架。举着这块玩意其实已经意义不大,但巴罗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抵抗着食人魔的攻击,他现在已经忘记了所有战斗技巧;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敌人攻击了几次;忘记了维萨米;甚至忘记了马泰尔,现在他记住了一件事——不能死。

食人魔突然停下了打击毫无征兆地扭腰转身,比人腰还粗的包铁巨棒借势回转挂定风声如高山滚石般横扫而来。马泰尔在食人魔转身的瞬间直觉产生了强烈的危险预警,他本能地一跃而起拧腰转体向左空翻,包铁巨棒在身下仅一寸不到处猛扫而过带动的风甚至令他隔着衣物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寒意。

马泰尔两脚刚落地便猛一发力向前冲刺而去,但令他都感到震惊的是这食人魔的腰力如此强悍,在刚刚那一下堪称恐怖的猛力横扫落空后它竟然没有因为惯性失去平衡反而已经再度做好了出击准备对着马泰尔迎面又是一棍。马泰尔躲闪不及只得勉强收住脚步以减缓冲击力,但这样的措施显然不足以完全抵消伤害下一秒马泰尔便如孩童丟掷的布偶般飞了出去直直砸在壁炉上又重重跌落至分尸台。

巴罗见食人魔分神立即拖着受伤严重的身躯勉强退出了房间,他竭尽全力猛吸了两口气以恢复体力,剧烈的疼痛在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每一处脏器每一寸皮肤上肆虐蔓延,当巴罗尝试击中精神加快血流时疼痛则变本加厉试图将其击垮。“将自己逼至极限时必然遭到阻碍,切不可被自身击垮。”巴罗在心中暗念叔父教授自己的秘诀,额头上因剧痛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正不断滚落进一步侵蚀伤口,好在他的战斗训练并没有辜负他,在几秒钟的休息后巴罗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另一边被击飞的马泰尔摇了摇头立即翻身跃起调整体态做好迎敌准备,食人魔眨眼间便如同地震般飞奔至马泰尔面前兜头灌顶又是一棒,这次马泰尔早有准备轻轻一侧身便向食人魔身侧闪去。巨棒落地的瞬间在屋外空地上躺着的维萨米整个人都被颠了起来,巴罗被这么一震差点又重心不稳倒了下去。食人魔打出这撼动大地的一击后非但未能杀死马泰尔反而突感左腿膝窝处一阵剧痛,已无一兵一卒的暴君大声咆哮着宣泄自己的愤怒回身又抡出一棒,但左腿的伤势令它的速度无可避免的减慢了些许,马泰尔便趁此机会向后一个滑步躲开了第二次攻击同时双手一抖打出两把飞刀。

打向咽喉的飞刀被巨棒及时弹开打在了墙上擦起一串火星,另外一柄则刚好打在食人魔右眼眶的位置,若是再偏离几分便会直接刺入眼球夺去视力。狂怒的暴君拔出了右眼的飞刀却无法避免血液流入眼睛,它痛苦的狂嚎令这一方闷热恶臭的小小王国都震颤起来,手中的巨棒也因痛苦而更加狂躁。

马泰尔见时机已到也不再藏招,他提起双刀对着食人魔毫不犹豫地直冲过去,在食人魔浸满杀意的砸击离自己的脑袋只有半尺不到时老猎杀者身形一虚瞬间在攻击路径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下一刹那食人魔的右腿膝窝处也传来一阵剧痛,臃肿的暴君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房间的地板都因为它这一跪猛然震了一下。

“过来吧!”马泰尔捡起掉落在地还沾染着鲜血的肉钩挂上了铁链甩了出去,带着配重的锁链顷刻间在食人魔的脖子上缠绕了整整三圈,马泰尔一手抓住肉钩另一手将锁链在手上裹了一圈沉腰开胯全身同时发力将失去支撑的食人魔直接向后拽倒,这肥胖的暴君正好倒在分尸台上仰面朝天动弹不得,它慌忙扔掉巨棒试图拽开不断收紧的锁链却因身姿难以发力收效甚微。

这场耐力的比拼正进行到僵持阶段时忽听一声怒喝自右侧传来,食人魔慌忙一瞟只见巴罗捡起被自己丢弃的巨棒双手持握高高跃起砸了过来,无法躲避的它只能看见自己最顺手最恐怖的武器在眼中越来越大,直到最终嵌入自己的脑袋里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凹陷。

巴罗结束这全力一击后好似泄了气一般整个人瘫了下去,他的脸上满是因痛苦、紧张、恐惧而渗出的汗水,现在他终于能大口呼吸空气了,但这并未使他感到轻松,反而令周身肌肉一瞬间失去了力量酸痛无比。

“快去把维萨米抬进来,快!”马泰尔把躺在地上的巴罗一把拽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背,年轻的猎杀者甩了甩头拖着僵硬的步伐向门外挪去,马泰尔则将自己的腰包解下摊开取出两个小瓶子以无比娴熟的手法准备起来。
“叔公,维萨米他好像不太行了!”巴罗扛着维萨米对着屋内大喊道,肾上腺素褪去后他再次陷入了恐惧中,自己的兄弟几乎一动不动口鼻喷血的惨状令他一瞬间慌了神不知所措。

“他没事,那一棍子发力不充分不会要了他的命的,只不过他身子比较薄昏过去了。”马泰尔并未被巴罗的情绪所影响,他的手一瞬不停地在分尸台上操作着,骨头、杂草、画了符文的石头以特定的规律摆了一桌子,他打开了装有粉末的小瓶子从中倒出半瓶左右的白色细灰捏在手中随后缓缓绕着桌子洒了三圈,在灰烬的包围下这些看似杂乱的东西组成了一个原始的三角法阵。

在完成仪式的准备后马泰尔将维萨米轻轻接过平放在地面上,老猎杀者直接用手指扣开了晚辈的嘴将其中半凝固的血液掏了出来,随后又对着鼻子猛吹了一口气将其中的淤血排出。在确认口鼻已经清理完毕后马泰尔打开另一个瓶子的瓶塞并将瓶口轻轻抵在维萨米的下嘴唇上,他以自己的膝盖为支撑将维萨米的上半身微微抬起并小心翼翼地倾斜瓶身令其中石榴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入维萨米口中,在所有的药水都顺着嗓子流入食道后才安心地放手。

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重力,周围的景象极速旋转成一团模糊不清的色彩,空气中漂浮着数不清的尘埃颗粒和碎石,连光都扭曲起来如同风中的丝绸般摇曳飘动。维萨米听到远处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自己,那声音柔和又刚毅、沙哑又圆润,似乎是已逝的母亲和父亲在齐声呼喊。

他试着抓住漂浮的光调整自己的身体,但当他伸手时所有的东西如同有意识地躲避着他一般立刻远离至视线之外,就连他追寻的声音也逐渐模糊远去。维萨米想要张口呼喊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说出半个字来,想要放眼去找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越发模糊,想要迈开腿去追却发现自己连站立的能力都没有。
似乎这个世界便是专门为了折磨他而存在的,他想要什么便越得不到什么,想接近什么便越会远离什么。“或许这就是常人所说的地狱。”这是他脑海中目前唯一明确的想法,在这样的世界中回顾自己的一生甚至都成了一种奢望。

恍惚间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崩碎消失,维萨米惊恐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触及不到,突然恢复的重力无情地将他向下拖拽,而低头望去脚下却只有漆黑幽邃不见底的恐怖深渊。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要溺毙在空气之中,周围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好似身处深海,他拼命地试图向上爬去却只得到绝望与不甘,伴随着最后一口气从肺内排出他彻底坠入了深渊。

维萨米在坠落中突然感到一阵结实的触感,他费尽全力终于感到身体有了一丝可控,必须站起来!必须站起来!下一刻他眼前的景色忽然极速抬升并且有了色彩,强烈的窒息感令他止不住地咳嗽起来,逐渐清晰的视觉中映入的第一个图像便是巴罗欣喜如狂的脸。

“去提前预定好的地方藏起来,刚刚咱们的动静不小,巡逻队可能会提前赶过来。”马泰尔将瓶中剩下的一半细灰尽数倒出捏在手中对着房屋的角落轻轻挥洒,就连他也不愿意再多仔细看这地方哪怕一眼,若不是没有这样的仪式能防止死者化为怨灵,他早就离开了。

火焰在热油的助力下迅速蔓延开来,升腾而上的火苗转瞬之间便将这一切尽数吞没,这一方小小的血腥王国也同其中的暴君一起被火焰吞噬净化。

毛发和尸油燃烧的臭味很快挤满了整个街区,这魔窟不过是艾尔伦无数军需据点中的一个,但就这一个据点便摧毁了许多生活,撕碎了许多生命,毁灭了许多梦想、许多在期待中的快乐、许多在希望中的幸福,并且在其他的地方,慈母的心上,严父的心上,子女的心上,整个大陆的历史与灵魂上,制造了好些再也不会了结的苦痛。

马泰尔回头望向燃烧的房屋与尸堆,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但对这样的暴行这样的恶业却永远无法感到半点习惯,这片土地到底做错了什么,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到底做错了什么,需要他们来承担这样的痛苦侍奉这样的魔君呢。

他默默咽了口唾液,火光将他的身躯照的透亮通红,最终他带着复杂的心情转过身去带上兜帽钻入街道之中,只留燃烧的恶臭与血腥的温暖自我消亡。

马车内部十分闷热黑暗,周边摞成小山的鸡蛋箱子更是散发出一股子茅草和鸡屎味让人心中添堵。经过一个关口后马铃连响了三声,这是车夫发出的安全信号,一直沉默的空气终于得以被打破。

“你们今天做的非常不好。”马泰尔首先开口,他的声音沉稳平淡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但两名晚辈都明白他其实在压制自己的怒火。“首先是你维萨米,在没有命中把握的情况下就射击是大忌,而且你还没等我发信号就行动了。”

维萨米并没有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任何辩解,他深知这次行动因为自己的冒进差点失败,甚至差点把巴罗的命也搭上去。

“然后就是你,巴罗。虽然你在维萨米射击失手后选择主动出击的决策是正确的,但自以为是的勇气等于鲁莽,你不应该冲到房内那么深的地方,这样会导致严重的脱节。无论是你还是维萨米都可能会被围而攻之逐个击破,就算没有那个食人魔你也处理不来那种情况。”

“抱歉叔公,我知错了,当时我气血上头了。”

“孤军深入是猎杀者的大忌,我们和猎物一对一尚且不一定能讨到便宜,和你的血亲并肩作战永远是第一要义,记住这一点。”

马泰尔讲完后轻轻咳了两声,食人魔扫在他身上那一棒十分狠毒,就算是他利用了脱力技巧也不能将其力道削减到无甚大碍的水平。

“三位,该下车了!”车夫扯起嗓子对着车厢大声喊着,现在可算是走到个没人的地方可以大声说话了。
三名猎杀者依次从车厢中爬了出来,马泰尔从怀里摸出八枚银币塞进车夫手中,在他看来这点车钱属实不多,毕竟在艾尔伦,敢和猎杀者打交道基本等于把自己的脑袋拴在腰带上。

“辛苦了,朋友。祝你旅程平安。”马泰尔对车夫深鞠一躬以示感谢,但后者显然并不认为自己受得起这样的大礼慌忙回敬了一躬。

“那我们便在此别过,你们可也千万要小心啊。听说最近那狗日的挪奇兹特又收了个什么巫魔做手下,近日对你们追捕可能要加大力度了,能行侠仗义当然好,可必要的时候也要保全性命啊,要是没了你们谁来反抗这群恶鬼。”车夫说着重新套上马匹回到车上,他也不能在此停留过久。

“保重啊,保重!”伴随着逐渐远去的马蹄声车夫的声音也逐渐模糊,林间小道上只剩下灰头土脸的三人与站在树上一动不动的鸦群。

“回家了,小子们。在这边只能待最后三天就该走了,别浪费时间。”马泰尔说着迈开脚步奔跑起来,两名年轻的猎杀者也紧随其后钻入林中,三团黑影交错前行消失得无影无踪什么都没留下,正如他们来时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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