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板栗颜色的眼睛睁开,就像是,在粉红色泥土堆中盛开的野花一样,闪亮,深邃,而又空洞。
艾洲打算慢慢地坐起身,这样那些束缚住她的兽肉不会因为她的挣脱而疼痛。她并不知晓这是哪些野兽,来自于哪里,是否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出于心底冒出的全新情感,她小心翼翼地去划开那些黏湿而光滑的组织,同时注意着它们痛苦的呼喊,即使肺部的紧缩已经让她感觉到窒息的垂死感。
噗通。
就像是一只蝴蝶破茧而出,艾洲怔怔地坐在已经被破开的粉茧之中,她遥望着四周,茧坐落在王座的跟前,一些细小的组织丝线连接着那凳子上仅有的大理石区域,其余的地方爬满了混杂着黄色,白色和黑色的赤红粘稠,此刻仍然在缓慢地如同熔浆翻腾一样蠕动在座位镶嵌的各色宝石上。她对此报以本能的恐惧,想要挣扎着从茧中逃出来,然而,除了王座这里被顶上的粘稠间隙投过来的白光照亮以外,周围的环境就像是能够吞吃孩童的梦魇午夜一样,死寂而颓丧。
艾洲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留在这样的小空间里,她小心地抚摸着兽肉茧壁层上生长出来的棕松鼠头颅,使其发出吱吱的垂死挣扎的声音,这便是这里唯一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也附和着她狂跳的心脏,血流在她的体内加快,营养的消耗也在不经意间开始成为大额的数值。
有一个沉闷的声音加入了环境。那是人走路的,不,是巨物将脚跺在楼梯上的轰鸣声,每一次都会伴随着腐朽木板断裂的声音。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艾洲不禁闭上了眼睛,再后来,她感觉到巨物已经走到了被光照亮的地方,但是巨物不曾发出声音,那些水流声也许来自它的体液分泌过程,或是来自于新添的创口。过了几秒钟左右,巨物发出了声音。
“艾洲,王女,请睁开眼睛。”声音很温柔,但是有一些嘶哑。
她带着三分的顺从和七分的好奇打开了被内部的鲜血染得通红的眼眸,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只巨大如北山灰熊的人形生物,貌似是女性,因为她有着灰霭的长发和细嫩的皮肤。她穿着破旧的仆从服饰,但是乍一看又像是许多个衣服临时组合起来的遮掩衣物,她的一半肉体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完整并且与她的身体比例协调的巨大骨架,从头部骨的深陷,到尾骨的不扩张,即使这样她却没有流下血液,在空空的腹腔内没有任何的器官存在,液体的声音来自于她湿漉漉的头发,此刻她正在对着艾洲下跪,一只拥有着五指关节的手和另外一只白皙的手相互在埋下的头前碰合。
艾洲对此报以沉默,只是以动物预警的姿态注视着来者。
来者抬起头,艾洲看见了她的半个脸庞,深邃的蓝宝石眼瞳,以及充满疤痕的脸颊,有着说不出来的熟悉感。来者看到艾洲睁开了眼睛,于是便将头完全抬起,以正坐的姿势和艾洲对坐。
“看来,艾普特王最终的赌局赢了,她最终选择了保护信仰她的人,但是,她夺走了全部的知识,情感以及记忆,令人感到惋惜,那么您最终得到了什么……?”
来者张着已经有一半雪白的牙齿露出来的嘴巴,不曾开合便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在那里喃喃自语。艾洲歪着头,想要理解她所表达的意思,但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部阻碍了血液的流通,她无法思考,也无法去想象任何事。
来者沉思了片刻,随即又低下头去。
“初次见面,我是根生国王庭第十六代皇家王女直属的仆从,黛黛斯伯里.花.优尔,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呼唤我为优尔。那么,首先,需要让您想起来你是谁。”
优尔微微抬头,随即又沉了下去,仿佛是在为自己接下里所要说的话语做忏悔。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副镜子,黄铜色的双龙相互啃咬尾巴,形成了华丽的边沿,玻璃如同平静的湖面,期待着前去观赏之人的容貌。
“后代,您是根生国王庭直属的后代,第十六代中年龄最大的子嗣,艾普特王和波利亚丝王后的女儿,现在……您是唯一幸存的根生国王室,王女艾洲。”
突然间被赋予了很大权力的少女,懵懂地把玩着优尔递到她手里的镜子,镜子里最开始是她自己的脸庞,同色调的长发杂乱地遮掩着大大的眼瞳,嘴巴不知所措地微微张着,露出特有的尖牙,而后,镜子里开始显现其他的事物,她最先看到的,是一个美丽的中年女性和带着赤红色王冠的魁梧男性相拥的画面,他们都表现出悲伤的表情,闭着眼睛感受着生离死别之前对方的体温,在他们背后,是滚起浓浓硝烟的城区,以及被不知名的生物逐渐包裹住的蓝天。
“万土疆在七天之前,遭遇了来自仰头国军队的袭击,近卫从上空直接俯冲到城镇里的主要街道的交汇口,在那里展开屠杀,有些无法在第一时间夺去生命的对象,他们也会让他们失去行动的能力,术士会在后面吞并,仅仅十分钟左右,城镇就堆积出了数座粉色的,发出呻吟和求救的肉体山堆,而王庭军却无法对这些存活的,融为一体的平民下手,吞并是他们最不可原谅的进攻手段。”
“在您的内心深处,首先想到的仍然是这两位。抱歉,他们……他们已经成为了【母的一部分】中的食粮,在搏动高塔上射出的两支【红箭】便是他们最后发动攻击的手段,而默伯斯拉媞亚没有对他们的殊死搏斗感到一丝的共情,【红箭】没有贯穿那笼罩天际的红色玉块,在那之后,万土疆就没有了生命。”
优尔自顾自地诉说着镜中的记忆,虽然她已然知晓王女不会感受到情感,但是她仍然在悲痛地,无奈地,懊悔地诉说着,就像是强调着自己,就像是鼓舞着他人。
“……您现在看到的是国民亚吉里斯.梦.多纳的第一视角,她是您最要好的朋友,在王庭的军队救出她而对被仰头术士吞并的父母束手无策时,她抢夺过军队的一只【通透蠕虫】并立即开始读出憾事语,生物响应了她的期待,也让她在众人的朝拜和簇拥下被军队当作食粮分食,连骨头和毛发都没有剩下。”
“……直属的大讲师使用了【献身虫堆】,还有那被尘封的【一人】,即使他们知道憾事语的背后等待着他们的反馈是怎样的景象,发动的声音仍旧不绝入耳,最后,城门和第二英雄大街的鹅卵石道路上遍布身着蓝袍的尸体,仍旧存活的在往自己的嘴里填塞同僚的血肉,企图躲避那生不如死的反馈,但是只是过了七分钟,那里连咀嚼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王女,第一,第二,第四骑士纵队坚守到了最后,他们的旗帜直到【母的一部分】席卷到内层城楼的主碉堡台上时才缓缓落下,有的旗手即便变成了三个月大的婴儿,依然用他稚嫩的双手去抓取那些铁杆。第三纵队的叛变是那场战争中根生国最大的污点,您见过的指导师罗洛姆.酒.旋螺被人用【通透蠕虫】的反馈暗杀,包括他秘密藏匿的儿女和三十六个英勇的平民……这是,他们被挂在营养教堂十字架上的景象,在他们身上燃烧的,是仰头的【喂养之火】。”
“这是佐罗.冰冻.凯特奇,酒馆的老板,为了儿女的身体在三个月前节食,而后被强硬地吃下几缸猪油,因而害死了他的亲人与挚友;这是马菲可.麦.咏唱,街道流浪音乐家,仰头的术士利用她来做吞并的反复实验,所以背景图才会在城镇与血肉遍布的袋子间转换,视野亮度低是缺氧导致的结果;这是布里斯安娜.纽扣.加和彭特.沸腾.摩柯斯,他们在您小的时候抱过您,一个仰头术士在被【喂养之火】引燃的木桶上挂上王女卧室门口的锦旗,五十四个人在痛苦的呻吟和对王女的关切问候中焦急地焚烧着,直到【母的一部分】出现,泛着肉臭的硝烟才得以在超升街道断送……”
优尔悲伤地抬起头看向艾洲,她仅剩的眼瞳中,有光粒在其中游动。不出所料地是,王女并未表现出一丝的情感,她始终对眼前所见之事报以置身事外的态度,但是这种意愿不是出自她的内心,而是思想回路堵塞的结果。优尔明明知道这些,却仍旧止不住藕断丝连的泪水,即便她现在只是等待着【一人】所给她的反馈而依靠效果活动的活死人,但她仍旧在半颗大脑里安置了自己隐形的心脏。
但是她知道反馈暂时不会来了,因为她吃掉了所有的关联子民,根生国早已无人,这里有的只是【母的一部分】,还有她的那些孩子们。
“……这是现在的万土疆,【母】的营养输送通道爬满了建筑物,携带营养和活力的生物在踏入被它们感知到的范围时,它们会发动比术士更为迅速,更为果断的吞并,那是一个过程,它们会先抽离所有的体液,然后会搅碎全部器官成为浆糊一样的物质,接着是骨骼,生物挣扎的情况下,这种过程会被反过来执行,而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为了那些胚胎更好地吸收。”
“冒险家,大冒险家,根生国的冒险家回到万土疆之时,您知道他们抱着什么样的情感去观察着被吞入腹中的高塔和王城?但是即使这样他们却没有逃离,而是……而是选择投入【母】的怀抱,因为他们知道家人,友人还有爱人都在那些罐头一样的胚胎里,即便失去理智,即便忘记自己真正爱过的人,他们也想要和他们在一起,不论以什么方式。他们就是这样扭曲了人世的情感,让它变得腥臭无比,腥臭……令人作呕!”
优尔怨恨地诉说着一切,她似乎是在倾倒着七天中的见闻带给她的震慑,她悲鸣着,为那些失去真正情感而彼此拥抱的傀儡悲鸣,为那些糜烂的爱悲鸣,周围的赤红因此颤栗,高塔之外的赤红却仍旧肆无忌惮地爬动在那些承载着几代人记忆的青石砖和大理石柱子上,连接的胚胎中发出几声咿语,即使它就被挂在原先的家门口,庭院中的百合花已经被前几天的阴雨浸染根部,但是它却毫无实感,坚信这浮动的营养液之中便是自己的归宿。
艾洲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已经沉入如同灰红色雨林一样的王城远景,她想要和这些镜头做出共鸣,但是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奢望。优尔悲愤地盯着王女,随即举起双手。她并不是对王女报以怨恨,而是对王女报以憾意,对默伯斯拉媞亚的贪婪报以厌恶和仇恨。她为王女在怨恨自己所信仰的神明。
“王女……王女!请您悲痛一些吧!然后,将这种悲痛转为愤怒,转为成长的良性养料,去刺杀仰头的子民,去践踏他们的信仰,去告诉阿亚博洛西她的使徒有多么地疯狂,王女……王女?”
优尔半跪着挥舞着双手向王女表达自己的情感时,注意到了艾洲脸上划过的一滴晶莹,即便浑身挂满浆水和组织液组成的液泡,洁净的泪珠也在其中格格不入。她连忙俯下身去,双手重新回到了头部前方的位置。
这是什么,东西?艾洲想着,紧盯着镜中世界,那是血红色和嗤笑组成的世界,每一次刺捅的脆响都会敲响她心脏之内的编钟一样的存在,她有时候会因此感到身体下坠,有时候也会感到烤肉时的烈火星子崩到血管上的微灼。而最终,她感到东西从心脏生成,沿血液流到胃部,在那里开洞通向食道,然后是咽喉,扁桃体,最后到达嘴部,她张大嘴巴,没有吐出任何东西,却听到了自己的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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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读什么。
读这个。
是的,我便开始乞求。默伯斯拉媞亚,你知道由红细胞组成的船吗?它曾经是海上最坚硬的旗舰,它轰下的敌舰可以绕这世界四圈。而如此无双的它,也有一天堕落到红细胞组成的海洋中,同类和组成甲板的个体对话,你们终于回到了这里。
但是它们一个都没有接受,即使红细胞已经灌满了船舱,炮筒以及中空的桅杆,它们依然在红色的海洋中远航着,高歌着曾经的胜利,不平凡的经历,不造作的结局,不豪迈的进程,不降落的意志,后来,那船消失在海洋中,而红细胞们记住了它的番号,自由,以及死亡的旧友和劲敌。
但是船没有真正地消失。它搭载了真正的远航者,不被一切束缚的领航员,不听神明劝告的神父,不恐惧于和深渊的七对瞳孔对视的深潜者,不拘泥于珍宝的瞎眼船长,而后,它们与那些人体内的红细胞对话,你们为什么没有回归红细胞组成的海洋?
而它们回答道,红细胞海便是真正的迷雾,恶神,鬼鱼和欲望,在一切开始之时,它便是最需要被摒弃的存在。红细胞船逐渐理解了这些话语,它们驱动着同伴,驱动着自己,让船在蓝色的海洋上航行,随即高歌那它们早已在心中确定的番号,自由,以及死亡的旧友和劲敌。
读完了。
好,艾洲,这便是你所选择的道路,亲爱的人,忠心的子民,我愤怒于你的决定,只是因为你所乞求之物,即使犹如积木块一样抽离你所有的感知和知识,你仍旧选择了它,好,好,你就带着它去向那世界,去见过那些规则,去改变那些常理吧,我会始终保持愤怒,但我也会始终垂爱于你。
我为何要带着它去向世界?
因为你需要去做到我不敢做的,也是我不允许做的事情。它便是你思想的载体,去,把你的思想亲口告诉那三名愚昧而不知悔改之人,不用在意他们的态度,因为她们早就已经成为红细胞海中那些迂腐的年长个体所信奉的至高无上的存在,她们因此自满,自满到令我苦闷,但是我不能打破这种意向,我无法打败信仰,艾洲,而你现在,可以做到这些。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把我的情感和记忆还给我。
你已经成为了全新的容器,你将带着它获取到全新的知识,情感和记忆,而不是过去的那些发着霉味的陈年旧事,它便是你的亲人,友人,爱人,甚至是生人,它便成为你重新装填混沌情感后的搅拌勺,亦或是工厂中封装知识的全自动器械,亦或是,它便是记忆本身。
去吧,王女艾洲,踏上这残酷的道路,然后抛弃掉对我的信仰。
我期待你在此之后所做出的第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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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这是……”
优尔不知所措地看着王女手中凭空出现的桦木长棍,它甚至有一些新抽出的芽伫立在必要的结点,没有削除干净的枝条上,叶子在微微颤抖着,王女的手在颤抖地握住它,而后,它粗糙的外皮上,蔓延出一道玫瑰色的裂隙。
“这是,这是……您将要去往远方?您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吗?默伯斯拉媞亚……她默许了它的出现,这是,这是真的……”
优尔仿佛在为什么事情而感到兴奋,她有时候变得手舞足蹈,有时候又将双手放到胸口默默地祈祷着什么,她哽咽,她哭泣,而后她又笑出声来,只是因为那根残留着自然元素的棍子握在王女的手里,而艾洲的眼神虽然仍旧没有焦点,但是已经从里面表现出了几分的坚定,以及强烈的好奇心。
艾洲默默地握住棍子爬出茧,然后向黑暗里走去,缝隙的阳光跟着她,她这才注意到房间的墙壁上已经爬满了那些令人不安的红色诡物,甚至每隔几分米,就会发现一个罐装果酱一样的胚胎,但里面的东西是游动的新生儿,它们都曾经是根生国的子民,但现在它们全部都依偎于【母】的怀抱。
“王女!请……不要抛弃我。我恳请,让我以我所希望的方式跟随您吧,我不想再当镇守着南部遗迹的半兽之女,我希望作为您的仆从,和您一起接受苦难,理解苦难,消除苦难,最后,和您一起成长成最理想的样子。”
艾洲默默地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跪着想自己恳求的巨物,此刻,她那被银色长发遮掩的蓝色眼瞳充满着期待与紧张的情绪,她的双手不知道如何安置,她那一半的脸颊甚至露出了几块淡红。
我期待你在此之后所做出的第一个决定。
未知的声音所造就的记忆被当作第一条数据存入了她那闭塞的大脑空间,她逐渐理解其中的含义,以及拼命解读着情感与话语为何物。而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眼前的人不再哭泣,她开始理解,何为重要的人。
“优尔,是,好朋友,一起,一起。”艾洲僵硬且努力地笑着,向着巨物发出邀请,棍子的一头也伸向了巨物的那只仍有血肉的手掌。
优尔惊讶于王女的发声,她一边用白骨捂住自己那半边不成形的嘴巴,一边向着木棍的一头伸出指头。她的眼神里充满着坚毅,以及对新生活的迫切期待。而艾洲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释怀和感谢的情感,一股暖流就这样在她的脑部凭空生成,缓慢地冲击着她的太阳穴。
触碰到的瞬间,巨物便不见身影。艾洲慌忙地咿咿呀呀,想要得到一些回应,直到来自她心脏深处的声音传了出来。
“王女,优尔在这里。优尔在以后会成为您心脏部位流通的血糖,以妖精的方式存在于您的身体中,优尔会始终陪伴您左右,如果遇到伤心的事情,请不要担心,优尔会帮助您处理好一切,作为您的仆从,以及玩伴和挚友。”
“优尔,好的,优尔,出来,看,我看。”
“好的,王女,优尔出来了。”
霎时间,王女单薄的衬衣上被几处突然出现的血液染红,但是自己却没有受到与此相关的皮肉伤,而在短暂的几秒后,血液完全脱离衬衣,包括已经渗透布料组织层的那些液泡。几处血流如同葡萄酒倒进了隐形的人形高脚杯汇聚成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她穿着仆从的衣物,双手摆放成礼仪的姿态,闭着双眼,微微地向着王女鞠躬。
“王女,我是优尔。”
艾洲观察着优尔,这是她在破茧后所遇到的,第一个正常的人类,银色发亮的长发被束带分段,微微张开的蓝色眼眸与微笑的嘴巴组成了精致的表情,最重要的是她别在腰间的那一把佩剑,赤红色的皮套包裹着灰白色的尖峰。艾洲表露出吃惊的表情,但是并不是如同她所期望的那样明显。
“佩剑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无需担心。我会时刻保证王女的安全,即便是现在。”
说完这句话,优尔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因为她注意到已经有一些蠕动的胚胎开始向着艾洲手中的木棍爬动,而它们这样做的目的清晰了然。
“王女,请站到优尔的身后。这些子民也想要成为您的一部分,然而,在它们接受【母】的爱抚之后,它们便成为了夺取一切养分的侩子手。它们不再是根生国的子民了,王女,根生国,已经亡了。”
优尔低着头地说完这段话后,拔出了那把由她的两根食指骨交汇打磨的剑,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近距离的三个胚胎一分为二,残留的组织飞舞,伴随着内容新生儿的啼哭,随后啼哭声也戛然而止,佩剑刺进了生物的心脏,使其从根本上回归了它们所认同的母亲的怀抱。
“根生国已经亡了。根生国已经亡了!那些可笑而令人愤恨的鬼怪不只是对万土疆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他们如同蝗虫一般席卷了全部的国境,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包括我的家乡,包括王后的故乡,包括王女小时候玩耍过的万花山道,灰色,红色,占据着原先五颜六色的世界,无礼,无礼!”
优尔的精神状态突然变得极其不稳定,她恶狠狠地一边搅动着已经插入胚胎的佩剑,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自言自语。艾洲逐渐意识到,她需要发泄情感,从万土疆被入侵时,到成为王女的一部分之后所累积的情感,犹如潮水一样冲击着她的理智,原本温柔的蓝宝石眼眸此刻显露凶光。
“渣滓!仰头国的罪者!你们肆无忌惮地杀戮着国会门口的修女,碾碎了来喂养你们那丑恶的【牛鬼】,你们可知道她们是圣迪亚斯孤儿院的孩子们唯一能够得到关爱的来源,却被你们如同发狂的食客一样咀嚼;那个臭名昭著的海蓝色头巾术士呢?!他收集了十八名花季少女的左臂,然后将它们做成花朵献给他所爱慕的另外一个术士,你们的浪漫背景难道就是女孩和婴儿被分尸的惨叫交织而成的白色恐怖?践踏爱情,践踏善意,践踏那符合常理的一切,你们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优尔愤怒地,用发抖的声音呐喊着,挥舞着佩剑,活动的胚胎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切开,血红色和黄色的筋条一样的粘稠洒满了她的仆从围裙,而随着砍杀的数量增多,她的声音逐渐开始出现哭腔。
“劳德!这是劳德!然后这是费安娜!这是……这是艾亚里斯!她送给我的蒲公英籽我还带在身上!然后这是,玛丽亚卡!她…..马上就要回到家乡和钟爱的人步入殿堂!巴里克!他刚有了儿子!瓦恩!普齐亚斯!还有至森尼克!还有……呜啊!呜啊啊啊啊!”
优尔逐渐失控,不再喊出扑过来的胚胎的名字,她只是砍杀,砍杀,然后哭喊着,为不再是熟悉的人的怪物哭喊着,而新生儿们只是对此报以惨叫和抽泣。艾洲冲了过来,抱住了砍掉了最后一个胚胎的优尔。
“这是布里安……我爱的……人……呜呜呜呜……”
空荡的殿堂里,优尔被王女拥抱着一起跪下,她开始放声大哭,就像是被人夺去亲情和爱情的受委屈的少女一样嚎啕大哭,身上的粘稠顺着彼此贴合的衣物流到了嘴角微微下撇的艾洲身上。即便剥夺了情感,王女也仍旧知道,现在的她需要一个肩膀,以及直到她停止哭泣才会放开的爱抚和拥抱。
“抱歉,让您看到了我失态的模样。”
许久,优尔抹去泪水,对王女露出微笑,而后她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墙壁,沉思片刻后,她再次站直,拔剑,然后快速地在墙壁上划开了一个大型的切口,石砖和管道的碎屑在轰鸣声之后均等地散落在附近的地板上。
艾洲透过切口,看到了沐浴在夕阳中的万土疆,王城,它已经被一个巨型的深红的,由不知名之人的肌肉组成的牢笼所笼罩,顶部的巨型胚胎就像是悬挂在空气中的玫瑰色油灯,一颤一颤地跳动,那里装着的是心脏,万土疆所有子民的心脏组成的,【母的一部分】的心脏。往下看去,所有的房屋整齐地排列在各个主要街道的两端,虽然有一些房屋还残留着黑色的焦土痕迹,但是赤红色的营养结构已经爬满了那里,填充了必要的空缺,没有活力,没有生气,这座城现在是死的,而依靠它存活的胚胎们,是无法散发出真正的生物气息的存在。
优尔俯视着脚底下的死城,思绪良久,然后,她吸了吸鼻子,缓慢地说道。
“王女,请将万土疆全部纳入口中吧。”
“优尔,说什么。”
优尔转过身微笑着看向王女,艾洲发现她的一只胳膊已经出现了几条裂缝,红色和粉色相间的尘埃在从其中缓慢地喷出,她对这种现象报以慌乱的情绪,却被突如其来的无力感打断了,她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疑惑于自己的柔弱。
“连续七天,没有进食,没有饮水,王女,您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请再看看万土疆……您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虽然并没有去过多少地方,但是您一定记得保罗街道上的气球塔,还有马克提斯广场的四座连接的喷泉,它们共同组成悦耳的交响乐,还有赞米高坡的草地与野花,花香在那里萦绕了十年……”
优尔渐渐脱力,她拔剑将尖头戳在地上,即便这样,她也没有对凑过来的额外胚胎放松警惕。而艾洲也开始呼吸困难,她感觉到双眼发黑,双手和双脚都不听使唤。
“人民已经不会效忠于我们,而万土疆会,人民已经无法将煮熟的食粮和甜到让濒死的士兵微笑的方糖送到我们的嘴边,而万土疆会在接到您的响应后献出一切,人民无法保证它们的所作所为对我们来说是缝合还是撕裂,而万土疆只会无声地,静谧地沉到您的心中,因为我相信它,相信这被历代根生国子民用精神和心堆砌出的一砖一瓦,即便物是人非……”
人民不再是人民,而万土疆仍是万土疆。
”……我不会强迫您做决定,如果您不同意我的提案,优尔也做好了和您一同赴死的准备。”
艾洲喘着气迟疑地看向手中的木棍,然后又看看逐渐消散的优尔,之后,又看向那被优尔斩出的窗口外的城镇,不,那并不是城镇,红色的污秽爬满了屋顶和烟囱,数以万计的胚胎坐落在那些脉搏一样的流动物之中,分外寂静,这是生命的集群,这也是生命的囚笼,以及令人一命呜呼的邪魔。
我期待你在此之后所做出的第一个决定。
原来是这个决定,默伯斯拉媞亚。
那么,你是否在亲眼看着现在发生的一切?
————————
“王女,优尔来接住您!请不要慌张。”
果不其然,在决意使得整座城镇成为自身的一部分之后,她们脚下的高塔也随着方圆百里的房屋和景观树一同消失不见了,此刻展露在由高空中坠落的她们眼中的,是青色的草地,金色的沙地和蓝色的水流,来自上面的,是夕阳的余晖和数万颗粉红色的心脏。此刻,艾洲呆呆地看着天上的云彩和红流星雨下落,而优尔变为几注鲜红的流体快速地靠近了她。
就在降落在地面的一瞬间,被她压在身体下面的优尔被挤成了几滩胡乱分布的赤红色液体。她茫然地环绕四周,随后又惊慌失措地喊叫起来,双手胡乱地划拉着那些液体,想要利用它们捏出一个人型。
但是没有等到她动手,液体就自顾自地汇聚成了全新的优尔,她在成型以后转了转身,然后逗趣地说道。
“王女竟然会为我担心,您仍旧保持着时代里的善良。”
优尔微笑着,端详着抚摸自己身体和衣服的好奇女孩,她仿佛在确定自己是否仍旧以真实的形态活着,而后,优尔慢慢地倒退了几步,向着艾洲轻轻地鞠了一躬。
“王女,优尔要回到您的身体里了,请您,决定接下来去往何方吧。”
优尔逐渐变为几道轻飘飘的红色雾气,然后飞舞钻入艾洲的心脏。在脸没有被汽化的时候,她用那蓝色的眼眸看了一眼脚下的大地,发现了那朵原先盛开在高塔底部的矢车菊在迎风颤动,也看到了它周围的,甚至更远的那些心脏和摔死的胚胎,它们堆叠起来,像是想要去往天上摘取落日,但也终究停在了某一个水平面。
她眼中闪过失落与留恋,然后便闭眼回头,接受了脸部的汽化。
艾洲抚摸着自己的心脏,然后懵懂地走向护城河所在的滩涂,那里有一小块微微隆起的高地。她走到那里,眺望着远方,手中的桦木棍被她攥的更紧了,上面的裂隙也变得更加复杂。她看到远边的灌木从和嬉戏打闹的山熊幼崽,以及充斥着蝴蝶和蜜蜂的花田,再往远看,她看到了村庄的白色风车塔,而那被破坏的仅剩三片扇叶的风车,此刻仍旧在落日的余晖中挣扎着转动。
她吹着风,深呼吸了几下,嘴角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她开始迈步,走到由大理石和白沙组成的马车路上,渐行渐远。身后,全新的红色高塔流淌着浸染花草和阳光的积液,眺望着她的背影,仿佛在为她欢呼,为她践行。
但是她没有回头。
————————
优尔的随笔
王女终于踏上了征程,但是她所掌握的,来自于大讲师讲授的,关于这个名为体镎的世界的知识全部被剥夺,这便是隐藏在王女身边的危险。
所以,王女需要指南,也需要去了解世界的凶险和危机,包括潜伏在其中的文明。我便是那开垦荒地的锄头,开下贫瘠土地的先河。然而,由于【一人】的未接受反馈而造成的后遗症致使我也失去了大量的知识宝库,所以,现在姑且应该是,和王女一起学习的程度。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王女会成为渊博的学者来完成思想的运作,而在那个时候,我便是她永远的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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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生国,搏动高塔
王女,那是由始祖艾普布里亚.奇迹.劳斯创造的,我们的故乡国度,国名来源于初代国王对国度坚韧不拔的赞美。国度采用平民选君制度,依靠平民的选举来进行对继任国王的选择,而选举最主要的凭据,就是每一个候选人所提出的,基于营养神默伯斯拉媞亚所作用在根生国境内的【天平】生物制度而提出的应对治理方案。但是,国王的候选者都是出自王庭,所以,并未有出身于其他姓氏的候选者参与统治者的变更。
国度拥有四个最主要的行政机关,而他们相互制约。
王庭,管理律法,制约纵队,战时成为全部机构的最高统帅,代表者为历代国王,同时,王庭在国度统领危急的情况下,可私自调动纵队的直属分队,以及,必要的,王庭会提出相关的政策,以国会进行权衡。
国会,制约王庭,监督统治者,大讲师会在这里讨论国家外交事宜,以及往后发展的基本方向,同时,国会也会担任审视国家资源,管理地方行政分部等的必要治理事务。
教会,制约国会,监督所派遣的大讲师,负责国家的营养神信仰传播和引导群众接受【天平】制度,研发相关的民间非战争性技术,促进国家相关交易行业发展,同时,是国度中所有【眷顾】的首先拥有者和首要支配者。
纵队,制约教会,避免其滥用【眷顾】而对其他机构造成影响,军事机构,负责边境侦察,战术研发,训练王庭军等必要义务。
而其他的行政机关,王女,不在此赘述,因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直到体镎纪年1203年,也就是今年,根生国已经经历了23任国王统治的时代,其中,有7个时代是动乱的,有2个时代是不被大讲师们所承认的捏造历史。这9个时代不安宁的唯一原因,就是默伯斯拉媞亚对于国度平民生活的直接干预。
【天平】的失衡致使南部费诺山区和玛格纳特列湖区的平民组成秩序队伍,反叛当地的王权整治,因而使得战火烧遍整个南马菲拉,这便是最惨烈的一次内战,国度失去上万平民,但是多半都是死于失衡。
这一内战的政权是第8任国王艾普斯拉.诺言.赫特所领导的,他极其信仰营养神,因而迫使纪实的大讲师将这段历史变为了平民的自然暴动,所以,这一段历史成为了大讲师和国会永远抹消不掉的污点,因为他们极度重视信誉。
根生国的王城,其名为万土疆,名称来源便是它容纳着根生国大半的人口,而又不觉得拥挤,最大的民间文学协会和商业协会都坐落在那排布整齐,环境美观的主要街道的两边。王庭处于万土疆的中心,赤红的塔,其名为搏动高塔。据说,默伯斯拉媞亚撕下她脖颈的一块血肉,组成了这座塔的基层,而让它愈加高大的,是根生国每个平民献出的自己的那一小段静脉管道堆积而成的螺旋架构。
国会派遣的特殊治疗单元团队会无时无刻地游走在根生国的大地上,他们被称为【针线】,每一个村落,每一个住户的新生儿长大至管道成型时,他们便会准时出现在那里,在麻醉的情况下取走一部分管道,之后填补上新的人造管道,根生国民将这个过程称为【连接】,便是与高塔连接在一起。
在今后,高塔便会审视着献出管道的人们,通过管道放出的无形的线来每隔一段时间抽取对应单位的血液,并根据血液感应出单位的营养状态,如果有失衡的情况出现,管道便会连着那无形的线现形并一直蔓延至违背规则之人的手腕上,就算逃到天涯海角,纵队也会找到他并对其进行死刑。多少年过去了,大讲师们仍旧没有找到高塔形成的真正原因以及运作原理,在始祖建城时,那座塔便伫立在那里,也是在第3任国王时,国人才知晓了塔的用途。
万土疆在1203年的4月11日,也就是出走之时的七天前,遭遇了北部的名为仰头国的,信仰同心神的军事国度入侵。在这之前,首先是边境的四个重镇在三天之内被攻陷,全部的子民被杀戮,没有俘虏,没有背叛之人,而后,四个关卡的守卫者受到第三纵队的叛变,在五天内便被攻破,沿路的紫玛利城,艾雅博鲁小镇以及几十座不同规格的村庄全部遭到践踏。最后,仰头国兵分两路,一路向南边席卷了所有的国境和自然区域,一路进犯了万土疆。
在三天的城内攻防战中,守备军在一天内被全灭,剩下的两天是平民英勇的反抗和大讲师与王庭军组成的护卫纵队与敌方持衡的时间,在多次进攻高塔无果后,仰头术士开始集体念诵【母的一部分】所需要的憾事语,王女,艾普特王就是在那个时候将在战场上为伤兵治疗伤口累得昏倒的您交给我,让我带您去到王座,去到,距离默伯斯拉媞亚最近的地方。而后,我在【母】展开其一部分的瞬间念诵完了【一人】的憾事语。
……谈论这些其实已经没用了,根生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王女。
四位神明
体镎的人们相信着神明的存在,是因为在不同的世界区域,存在着与各个神明的称号所对应的异象,同时,【眷顾】的存在,也使得我们不得不承认,有这样的四个自主意识在世界的角落里流转,在需要被帮助之人念诵完引起神明共鸣的憾事语后,会得到抽象的回报,不,应该说是,神迹。
但是,从未有人谈论起神明的意识来自于哪里,神明的回报是以什么样的原理介入现实的,久而久之,人们便习惯了这样奇异的,而又令人感知渺小的生活。也许现在的信仰与现实主义共存的时代,正是各位神明所期待的,世界的模样。令人遗憾,王女,我已经忘却了体镎世界的根生国以外的地理知识,所以我已经无法给出神明作用的陆地范围的主要信息。但是,我仍然记得她们对于这世界上做出的异常现象,也许在之后的游历中,我们会碰到这些。
被冠以营养神称号的神明,默伯斯拉媞亚,是一位女性,但没有人能够推断出她的年龄,却有一位疯癫的根生国大讲师说出了她的性别,并且让我们一直坚信他的这种结论。默伯斯拉媞亚作用给她的子民的,便是被大讲师们归结出来的【天平】生物制度。
*通俗地来说,一个家庭或是一个动物集群成立时身处在默伯斯拉媞亚的俯视之下时,他们所持有的营养分量便是恒定的数值,而这个数值来自于他们刚成立之时所持有的营养总和,不会在后期的个体增加情况发生后变动,如果有瘦弱的新生儿,假如他的父母想要养活他,则必须使得自己持有的营养流失,这样,新生儿才会依靠得到的营养长大。所以,根生国内,有非常常见的营养转移致死现象,而这一现象也被归入国家的法律之中。
*即便某个个体在集成营养后杀死了自己的家人从而造成家庭机构的崩毁,被高塔指定的他不仅要躲避纵队的抓捕,他会在任何时候和任何生物组成营养神认定的单位集群,比如不断通过根部吸收的植株,路边正在进食的动物等等,但是这样将逃窜者置之不理也可能会使得一些生物的营养干涸造成扰动,所以逮捕并杀害是第一优先级。
*默伯斯拉媞亚有时候会直接干预【天平】,比如扩大或缩小某一个集群单位的规模,以及改动其中的营养持有总和,从而致使人们所精心计划免受其生物制度诅咒的应对方法再无作用,而这一现象会产生暴乱,生物圈失衡相关的连锁反应。王女,在看到您在离开茧之前所得到的物件之时,我便猜测出,这些干预是她为造就此物而故意引发悲剧的无奈之举。
*即使这样,也令人隐隐做怒,毕竟,那是三万三千六百四十二条鲜活的生命。
*国会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确认了营养神的营养计算方式,而这一过程也是高塔所辅助的。在掌握其规律后,根生国历代的统治者便将如何让平民认同营养神的生物制度作为了最重要的上位课题。
被冠以丰饶神称号的神明,是一名叫做维特斯梦的男性。传说他为管理的土地上的子民带来了五颗原始作物的无尽种子,无尽种子可以无限使用,两天后成熟的作物根部,种子依然就在那里,那个时候,人们每天都在过着收获的节日,人人都感受到了真实而幸福的温饱。但是,传说终究只是传说,据我在国会的资料库里查到的文献,残缺的记忆也勉强拼凑出了这位神明在那部分土地上所播撒的可怕制度。
*维特斯梦认为植物的作用是比动物大上许多的,所以,他在不经意间分配给植物的吸收能力急剧提升,甚至超过顶级的掠食者。在那片他所垂爱的土地上,植株和作物不满足于静止着吸收有限的资源和滋味,它们开始运动起来成为妖精一样的存在,而后残暴,没有感情,掠夺着周围的一切,但是其实它们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维持生命,错误来自于那个为它们调高生存指数上限的神明。
*如果有人在不经意间,剥夺了植株的叶子,花朵或是果实一样的存在,那么那人便会承受相同分量的养分流失,有时候是血肉,有时候是某个重要的器官。所以,在那里,踩踏草坪或是收获都被作为一种自杀的行为,但是人们为了温饱,总是会有生命的赌徒踏上维特斯梦所布置好的赌博圆桌。
*大讲师莫伯斯韩曾经写过一篇研究文章,讲述那个危险之地的人们将丰收,称为圣猎之奉,而这一活动是他们那里最为有效的人口削减方式。
*王女,如果要前往他所俯视的土地,请允许我在必要的时候为您赴死。
阿亚博洛西,同心神,女性。她所播撒的是名为同心同体的诅咒,她认为,相爱的人需要在一起,所以在她所俯视的土地和国家中,萌生爱意的人们会融合成为生有多只手,拥有数张嘴巴和数双眼睛的肉体粘合物,但是融合的人们并未感到痛苦,相反,他们认为这样才能真正地感受到爱。
*由于这种现象对于希望平静生活的人们心灵上给予重击,他们便避免着真实相爱,夫妻在结为连理之前只能相互称对方为繁衍后代的工具对象,父母只能将孩子称作延续文明的后代,久而久之,我们便再也没有看到那片土地上的真实爱意,人们为弥补爱的空缺而变得好战,变得开始信仰【母】,认为只要与同心神相爱,便会与同心神融为一体,而【母】变成了满足他们臆想的媒介,与【母】融合被他们称为返回天空的捷径。
*以上便是同心神相关文献的原话,而我早已拒绝认同她的理论和她的子民,王女,在遭遇到同心神所垂怜的土地和人民时,请您记住,您是有权保持愤怒的,而不要与他们相爱,这是必要的,王女,如果真的有情况致使您脱不开身,我会代替王女去向她那肮脏的体内,您不能在那里夭折,也最不应该在那里夭折。
*“罪恶的【母】,吞吃着天地间的白骨,却也无法补充她和她的孩子们所必要的微量元素。阿亚博洛西同情她,允许她吃下自己的下半身,而在今后的时光中,她只能依靠冻结的肠子走路。但是即便同心神认可了【母】的存在,饥饿的【母】仍然写下了属于自己的憾事语,每一个呼唤她和她的一部分的术士,研究者或是狂徒,都将称为命运中的被瘦骨嶙峋的新生儿们抓取分食的营养代替物。”————同心神研究协会副会长埃斯卡博.极光.月至《母质书》节选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多余的话语。
*阿亚博洛西在之后或许将人们无法相爱这一属于自己的扰动制度的结果改变了,她不再钟爱于相爱之人的肉身泥塑艺术,而是好奇于人们不利用憾事语,只依靠着彼此相爱的程度,究竟可以呼唤多大的【母】。而这一转变有多样的因素参杂其中,相爱的人数,相爱的程度,相爱的方式,但是同心神都没有指定这些指标,所以在这之后,她俯视的土地充斥着不确定性,融合和扭曲的爱,那是一片死地,不,王女,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腌臜之地。
赛万雷,据说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在大讲师的文献中,他是知识的化身,他知晓着体镎中的一切规则和它们的来源,而他知晓着却并未对一些违背生命准则的规律加以干涉。他伪善,而他所谓的祝福恰好向崇拜他的子民们证明了这一点,数万年间,他将逆向进化之礼施加在那十万人口之上,连他们所孕育的婴儿也未曾放过。
*逆向进化之礼。赛万雷或许开始对不断进步的子民报以嫉妒,并将这种罪恶转变为他无形的诅咒,“知识只应当供奉我,知识只应当与我相爱,知识只应当被我所知晓,否则知识会失去应有的价值。”,他的观念在第一代的退化后便再不改变,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无法挽回。处于他所管控土地中的子民们,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世代性质的指标下降,包括智力,体力,以及人体结构的不完美现象泛滥,畸生儿的普遍存在被学者归结为吃念神的降罚。
*我曾经在一次与名字记不起来的他国外交中照料过贵族的孩子,王女,那似乎已经经历了两个世代的蜕变,他的脑袋塌陷到变成了如同雨林中的软泥一样的存在,有一只眼睛偏离到了太阳穴,据说是七岁的孩童,却仍旧控制不住唾液的爆发性分泌,嘴巴竖了过来。王女,这便是那次外交艾普特王不允许您同行的原因。
*荒唐的想法,有一些国会的政客将赛万雷管辖之地于1173年左右的世代复苏视为吃念神的回心转意,而这将致使那片大地的更多国家发生战争。但是,被我视为通晓世事的《峭地》给出的回答,我认为是更正确的,需要交给您的说法:赛万雷是在饶有兴趣地,玩弄着子民的进化进程。
*恶趣味。
*那些人已经经历过多少个世代的倒退或是回暖,我目前无法给出回答,王女,但是最重要的是,我认为在接触到那里的子民后,会对您造成一些负面影响,所以,您需要答应我,如果真的接触到了拥有智慧的不成形的类人生物,请不要直视他们的眼睛,因为吃念神的【眷顾】,不是夺取他人的知识,便是夺取他人灵魂的质量。
眷顾,憾事语
无论如何,对大地上进行此等干预的神明们,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特殊的呼唤和来自于文学中的执着而被打动,从而降下名为【眷顾】的抽象存在,它可以是一个实物,也可以是一种现象,或者是长久存在于世的灾害,或者是刚刚出生就吞下念诵者的幼兽,亦或是伴随着一个人或一群人的致命诅咒。
憾事语,【眷顾】降临的必需物,但无人写出或总结出保证它拥有效果的模板。憾事,人们或将会把心中的遗憾与执着含沙射影地向无处不在的神明们诉说,就像是向着天火许愿一样,而在他们之中,比较纯净的少年少女更能够促进降临,而涉事愈多的尘世游子会被神明忽视掉他们激愤的意识。
有的国家将这一现象视为神明的绝对证明,而有的国家将这视为征服的开端。至今,没有人能够断言【眷顾】的存在是否对体镎是一种促进其中人类进化的现象。当然,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王女。
记忆衰退,我能够为您做的也就只有罗列出能够想到的【眷顾】以及它们的作用效果,其中包括根生国原生的期盼以及仰头国那可悲的野心。王女,我们在之后或许也会遇到这些东西带来的异象,以防万一,假如您在遭遇危险之时我无法在您的身边,理解异象便是您脱身的诀窍。
【红箭】:根生国最主要的【眷顾】,而呼唤它的憾事语更是传遍国内的千家万户。用于军事和屠宰行业是占据多数的,有少数的是山贼或是抢劫者要挟的工具。不同情感的憾事语所呼唤的它,形态也是不一致的。比如,艾普特王那充满慈悲的呼唤,致使到来的箭更加柔软,但依然可以刺穿万物,然后弯曲,让目标承受更多痛苦。您在七岁时,也曾呼唤过它,是很小的野玫瑰色,您用它射穿了三个站立成列的稻草人,它在稻草上存在一段时间后,被营养神回收。
*它在命中目标时,便不再会被任何的外力取下来,并且,它会开始如同圆齿略鱼一样吸收对方体内以及流出的血液,当然,一定范围内的洒出的其他的血液也会成为它的食粮,在这之后,它会不断地膨胀,甚至到最后可以把对方切为两半。但是,当对方死亡后,红箭便会消失,默伯斯拉媞亚在执行着她最后的怜悯。
*默伯斯拉媞亚承认了呼喊它的人的勇气,从而致使它也开始学会吸收施放者的血液增加强度,面对没有血肉之躯的盾牌和驱动盔甲时,放箭的人们都已经做好了成为干尸的准备,而他们在这之后便会回到营养神的怀抱。
【献身虫堆】:根生国平民禁用【眷顾】,战时类【眷顾】。默伯斯拉媞亚玩弄起她最擅长的昆虫游戏,让相互制约的四个大虫相互啃咬,花生斑点糯虫是虎牙蔓类蛾的挚爱,而刀贾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那扑动的翅膀,神隐蜂渴望着刀贾圆肚子里的琼浆玉液,而糯虫也在啃食着它那再酸性唾液腐蚀下逐渐变为浆糊的命刺。
*它被呼唤之时,几十个像这样的屠宰场被压缩成圆球,径直地抛向呼唤者想要杀死的仇敌。而圆球会和目标建立起临时的营养持衡单位关系,当虫们吞食掉佳肴或是在打架时误食了紧密贴近的甜蜜血肉,它们所持有的营养在神的催化下急剧增长,所以幸存的个体开始繁殖并依靠过剩的营养快速发育,重新生长为可以生殖的个体,目标最终会因为营养不均而枯死,但他豢养的更大规模的虫堆,会去寻找更多的目标。
*一个虫堆在被呼唤之时,默伯斯拉媞亚也只是少了几吨的玩具而已。
【通透蠕虫】:根生国平民禁用【眷顾】,战时类【眷顾】。据说,营养神的手指都是不断运动的白色蠕虫,长而有力,纤细而不粗糙,抚摸到尸体之上时,也会令其在无尽的寒冷囚笼中看到充满着蛀洞的太阳,而蠕虫则在其中爬出,对享受着爱意的人报以不屑的神情。
*“吞吃人,然后保留尸体拥有的它主人规划的计算方式得出的营养系数,而后不断吞吃,与周围事物营养持衡的范围逐渐变大,没有上限,以此来使得范围里的敌对目标持有的营养锐减,从而杀死他们。而后,在某个时间点它吃掉诵读者,随即消失。这是怎样的怪物,它不会接受我们的控制,它便是神创造出来的妖精。看,它甚至透明到,我只能看到被它吞吃的尸体浮在那蔚蓝色的天空之中,想必它此刻在抬头仰望吧,仰望着营养神的手掌。”————大讲师莫拉汉维索尔.暖流.齐岳《【眷顾】等级划分实验报告B14》节选
【一人】:根生国禁用【眷顾】。王女,它便是恶魔的力量,直到现在,即便我已经忘记它的憾事语内容,我仍旧无法忘记读出后的那种情感。我无法理解那样的情感是如何迫使默伯斯拉媞亚做出决定使得它降临在呼唤者的身上,而后看着他吸收着范围内的所有人的养分直到吃干抹净,王女,它打破了【天平】,而这是营养神自愿的。
*“……殊不知,它的代价极其昂贵。它可以使得呼唤者通过过剩的营养来得到怪力或是非自然力量的流出,但是在一段时间后呼唤者便会返回至原先模样,而后,默伯斯拉媞亚震怒,那个持武妖精会提着两把水银悬浮的弯刀,慢慢地接近动弹不得的呼唤者,在这样的局面之下,呼唤者无论如何吞吃养分蒙骗营养神,也总会在某个瞬间被生长着一半翅膀的,穿着信徒服饰的高大巨物斩首。这便是反馈。妖精便在此刻完成了义务,默伯斯拉媞亚将它拥入怀中。”————大讲师莫拉汉维索尔.暖流.齐岳《【眷顾】等级划分实验报告B16》节选
*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一人】之时就吃下全部的奉献者尸首,但这样做也只会延缓。
*王女,请不要为我担心,因为,我已经成为了您的一部分。
【牛鬼】:仰头国【眷顾】。阿亚博洛西纯粹的恶念才会熬制出这样丑陋不堪的怪物,棕红色的身体如高大的男人,脸部被只有两个黑色圆圈的面具取代,而面具有着像是公牛的一对犄角。只听呼唤者的指令,它们撞开了万土疆的星凡城门,撞倒了数座通知避难的木塔和城镇内置打击塔,撞穿了无数个平民的身躯。在之后的集合诵读中,我永远无法忘记站着一排的它们,犄角上还残留着粉红色的黏着物,有时候因为干涸而落到地上。
*它们可以啃咬,嘴巴就在它们胸口的心脏部位,但是平时紧密闭合,让人以为那是阿亚博洛西象征自己所有物的标志。直到我目睹十七个孩童在被包围后,挣扎着被咀嚼,吞咽的声音在那个角落逐渐盖过孩子们的惨叫。它们什么都可以下肚,并且,它们无视营养神的制度,直到一个特区的生命被它们消化殆尽,同行的术士和近卫也没有因此而枯死,他们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踩过那些已经不成人形的躯体。
【喂养之火】:仰头国【眷顾】。其名为折磨,阿亚博洛西对着它的呼唤者如是说道,这便是一个仰头术士俘虏对这种超越伦理的存在的一个轻描淡写的描述。可你知道那是怎样的烈焰,王女,它在物体上开始燃烧以后便再也不会停止,如果是活物,可能终有某个时刻因为精神的崩溃而死去,但是它不会让他这样轻松,它会喂养,它会转移周围人的营养,意志甚至是理智来让他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而后他继续被灼烧,在滚滚浓烟种发出嘶哑的悲鸣。
*二十个孤儿院的孩子被迫围成一圈观看着平时照料他们的修女在火中颤抖着念诵《营养神启》,二十六个小时过去了,他们逐渐变成颓丧,干瘦,而又痴呆的孩童,肉体瘫软成一圈,和修女洒下的一圈焦血形成同心圆,而【牛鬼】上前来,吃掉被吸收殆尽的他们,早已沙哑的喉咙再也发不出求救,之后,又是二十个被推上来。那已经是第65次,王女,孤儿院已经空荡无人。
*城镇的硝烟全部都是【喂养之火】玩弄尸体堆的结果。
*阿亚博洛西或许是与太阳做了交易,但即便她在这之后引火自焚从而躲避我的复仇,我也不会退缩,王女。
【母】,【母的一部分】:仰头国【眷顾】。她即是暴食,泛爱,以及贪婪的邪妖,她说阿亚博洛西已经将她驯服成为了最忠诚的仆从,然而这并不是实话,她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将同心神也吞入腹中,看看她的价值究竟会孕育出多少的新生命和她垂爱的孩子,但是她的孩子永远不会长大,因为她的主观意愿便是如此。
*【母】,所到之处,即为子宫和输送营养的活体组织,她自己从不露面,她只让自己的器官暴露在外面,即被那些狂热的仰头国信徒视为【母的一部分】。而身处输送营养的网络中的人们,会快速地退回至6个月左右的胚胎,同时产生她最喜爱的变异,之后,她将它们罐装,在某一片土地之上,永远地感受她的抚爱以及网络转化后来入侵生物的全部而酿造的奶水,腥臭,杂质,但是它们喜欢喝。抱歉,王女,给您所做出的描述使您感到不适,但她的所作所为,确实如此。
*“阿亚博洛西曾有一次险些被变成美丽而丝滑的乳液,她稍稍愤怒,命令火在她的肠道和胆囊中烧灼了整整五年,但这却让她的这两个器官在今后成为了最为坚硬的存在。根据查证诉说,有一次,北部地区的七十万人口的一个城镇特区成为术士实验的场地,他秘密地在夜晚使得胆囊在空中降临,十六万的驻军抵抗了几个小时,在此期间,胆囊从未受到一处伤害,甚至都没有造成叮咬程度的创伤。至今,子宫仍旧覆盖着帆布多尔特区。”————普列斯.火炬.圣特《母量书》节选
*我和王女终将撕开她全部的子嗣和器官,然后观望由她破洞的脊背展现的日出。
【血糖权杖】:营养神对您说了什么,王女?她为何会将这种只记载在历代国王直属编辑的密录中的,完全打破她所定义的框架和规则的存在交到您的手上。她的目的是什么,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在想什么,她是想要让您背负那些因为失衡而牺牲的子民冤魂的诅咒吗?
*国王的历代密录,只有王室成员和成员最信任的至多一名仆从能够阅览,并且,我们要接受名为封口胶的监视刻文。而这一密录中,记载着那名为《红细胞船远航》的传说,以及完全忤逆营养神所规定的制度的憾事语片段。很少有人会去尝试组合片段,因为这种尝试多半情况下会让呼唤者的身躯由新鲜的血肉迅速溃烂至塌陷的枯体,这便是默伯斯拉媞亚动怒的证明,她会因为这些片段组成或参与的任何憾事语而失去所有的耐心。
*血糖权杖,只有一名因为疯癫而离奇死亡的不出名讲师研究过,也是他所给出的定义。权杖会和它的持有人融为一体,生物的骨架,树木的枝条,坚硬的石棱,野花的根茎,猫狗的尾巴,长条物都会成为持有人的权杖,而后他们一起去向远方。
*权杖在手,靠近的活物心怀诚意,会以自己所期待的形态融于持有者,权杖在手,靠近的活物亦会在持有者执着的合并思想下成为血糖,那便是液态的葡萄糖,而接不接受,是持有者自己的意愿,所以有时候,靠近的活物也会变成泛热的金黄色液体,洒遍因为活物冲锋而失去生机的草原和花田之中。
*默伯斯拉媞亚想要杀了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