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糖权杖Ⅱ:指令之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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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很适合您,优尔认为,在趟过那些令人不安的泥泞沼泽之后,您穿在身上的王室服饰需要被换下来,在之后重要的时刻,我会让您重新穿上洗涤干净的它。”

“优尔,可以,洗衣服?”

“戴着手套的话,就不用担心融于波涛汹涌的河流了,王女请不要担心,好,这里,这里有镜子,王女可以看一看。”

艾洲和优尔走到被斜坡的草丛遮住的白色风车面前时,突然发现了一家尚未被战火波及的装备铺坐落在那些矮小的草屋之中,这里是靠近万土疆最近的玛克利尔村的村郊,虽然对无人的草屋保存地很好而感到困惑,但优尔仍旧决定拉着王女走向那个稍稍被破坏的门扉,在那里,白色的阳光正在利用着顶上的缺口争先恐后地钻入,然后降临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留出一滩无形的黄金水泊。

艾洲走到镜子面前,懵懂地转动着自己瘦小的身躯。右边手臂的大部分被橙红的单肩披风覆盖,而左边没有袖子,取而代之的是几条能够装在箭矢的束带套在了苍白的手臂上,灰黑色的衬衣以及短裤之下的腿部覆盖上了紧身的黑色长裤,一双棕黄色的短靴保护了她受伤的脚掌。而后,优尔在后面为她细心地扎好板栗色的单马尾,以及将能够保暖的红色围巾轻轻地系在她的脖子上,她自己整理了一下戴在手上的露指手套。

“优尔,选得,好,好看的,好看。”

“是王女比较适合这一身的,那么,这套衣服,我就装到自己的口袋里,因为自己本身就是不定型的东西,这个口袋可以无限扩大的,王女,所以,可以把一些杂物都扔到优尔这里来,优尔会处理的。”

“可,优尔,不是东西,是,是朋友。”

优尔捂着嘴笑了笑,随即便闭着眼向王女鞠了一躬,然后逐渐汽化为红色的浓雾,钻入王女的心脏。艾洲摸了摸心脏,然后将手中的木棍插入路边的泥土,而野草随即枯萎了一些,艾洲默默地喘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继续向前走去。从出走到到达这里,已经过了三天的时间,虽然万土疆所给予的营养过于丰厚,以至于令艾洲到现在都无法感到饥饿,但是,因为不知道何时就灰消耗殆尽,所以现在想起来的时候,便会去补全一些养料,而对象便是自然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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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艾洲趟过那些沼泽,玛克利尔村的全貌逐渐展现在她的眼前。那是一座坐落在山脉和悬崖之间的村落,因为地理的特殊性,村民在靠近山脉的地方创造了呷西马防护林,但现在那里的参天大树早已全部焚毁,不见一点绿色,而村庄也是一样,尚未散去的硝烟中,死寂如三天之前的万土疆。艾洲站在路口的最顶端看了看,随即便面无表情地开始靠近村庄那被【牛鬼】撞得残破不堪的稻草大门。

只是,当她想着要敲门的时候,门自己打开了,而开门的,是一位十八岁左右的少女,她有着葡萄酒颜色的长发以及同色的瞳孔,面庞也非常精致,但是,她的皮肤过于惨白,她的眼瞳也过于无神,但即便如此,她仍旧保持微笑地打量着来客,随即便眯着眼开口问道。

“您好……您是来找哪位的?”

声音虽然咬字清楚,也透露着几分友善,但给人更多的是毫无感情以及死气沉沉的感觉。优尔悄悄地在王女的背后凝结成型,然后以仆从礼仪的姿态慢慢地从艾洲身后走出,引得少女看得出神。优尔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随即直起身子说道:“我们是旅行至此的陌地旅人,一路走来却发现没有什么村民,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艾洲一脸狐疑地看向优尔,而优尔对她报以不被人轻易察觉的眨眼。艾洲这才反应过来,站在面前的是存活的根生国子民,但她却对优尔的问题丝毫没有感到吃惊,说到底,她也没有表现出根生国被入侵时的惊慌情绪,再结合她的外貌,优尔是在怀疑她,所以要试探她。

而少女却对此报以含有歪头动作的不解,虽然很想要表现人类特有的情感动作,却因为模仿过头而像是机械一般。艾洲也逐渐开始起疑,随即她握紧了手中的木棍。

“还不是时候,王女,这个人可能是斥候也说不定。”优尔在艾洲的耳边轻语。

“玛克利尔村的大家,全部成为了【眷顾】,我们,都活在营养神的眷顾之下,所以大家都在纳克达斯广场,而不是在离这里比较远的村郊,旅人,随我来,我带你们去到我家里,这里的事情,我的父母会对你们细说。”少女歪着头棒读出了这些词语,随即她转身便开始走,艾洲这才发现她还提着一桶刚刚从井口里打出来的水。

原本被认为傀儡的存在,却在做着主观意愿上的行为,艾洲愈发感到好奇,随即便跟了上去。优尔默默地注视着走远的王女和女孩,又环视了一下村子,周围静得出奇,但她仍旧感觉到了躲在草屋里的视线。见王女走远了,她只得带着疑惑和警戒心跟上前去。

艾洲和优尔跟着女孩走过了村子的大部分石浦路,在经过第三座相同的杨树木桥时,她们停了下来,这里便是女孩的家,和周围的草屋没有什么区别。女孩将水桶放到狭窄的院子里存在的莴苣田间,然后推开了那道破旧的木门。艾洲看到,黑暗之中有两双微亮而疲惫的眼睛打量着她们,但当看到女孩先行进入的时候,眼睛里的几丝戒备和燃起的光亮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艾洲走了进去,屋子里没有什么额外的装饰,只有几样必要的家具。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和带着紫色头巾的中年妇女坐在木桌旁边,而木桌子上是一小木盆的炒莴苣和一盘黄面包,还有一碟马克蜂的野蜂蜜。女孩像是机械一样向他们问好。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打水回来的,然后,我要吃东西。”

男人随即拉了一个板凳让女孩坐下,女孩就这样端坐在了饭桌旁边,好像完全忘记了她把艾洲和优尔带过来的目的,艾洲刚想要提醒她,却被优尔阻拦,并对着她使了一个眼色,艾洲这才看到父亲正在怜爱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女儿,而母亲对着她们做出嘘的动作,伴以无奈的摇头,表达出之后再说的意愿。

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四个人不发出一点声音,有的只是女孩的咀嚼声和吞咽声,艾洲注意到女孩的吃相和她的外貌完全背道而驰,就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

过了一段时间,女孩将桌上的所有营养吃干抹净以后,深深地对着父母鞠了一躬并在这之后向他们摆手,随即,女孩转过头去,和王女擦肩而过,慢慢地走出门去,并沿着外面的道路向着什么地方前进着。艾洲跟随着她的背影望去,发现出现这种状况的不是只有她,两个,三个,四个甚至更多,男的女的都有,都是大约十七八岁的孩子,犹如被操纵一样,共同走向一个未被发现的地方。

艾洲满脸狐疑地观察着他们的时候,一句由女孩母亲说出的话语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此刻,男人只是捂着头呆呆地看着空木盆出神,而妇女正在朝她们搭话。

“年轻的旅者,兹丽娅还是舍弃不掉以前帮助人的性格,对你们造成的困惑,由我这个母亲先为她道歉。你们来自于哪里?”

“夫人,我们从距离万土疆更远的地方赶过来的。那位女孩,是叫兹丽娅吗?说起来,她从未跟我们说过她的名字,还有,她的行为举止很怪异,外面的那些少年少女也是和她一样的症状,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去往哪里?”

优尔的一连串发问,就像是老猎手的箭矢全部命中了猎物的要害一样,使得王女几乎提不出来什么补充的话语,只得乖乖地站着等待着或许知情之人的回复。男人抬起脸,用憔悴的眼神看了一眼两人,随即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说道:“告诉她们吧,拉加,即便这毫无意义。”

据拉加说道,这里,是仰头国故意留下人口用来进行【眷顾】使用实验的场地,而那些孩子包括兹丽娅,全部都是那个【眷顾】的一部分。那,他们的真身?优尔紧接着问道。妇女看了看再次低头不语的丈夫,随即用沙哑的声音悲痛地说道。

……连主持,是连主持杀掉了村里所有的孩子。他们就像是豺狼一样将孩子们全部拖到广场上,我们想要反抗,却被他们的近卫牢牢地控制住。然后,然后他们让【牛鬼】前来,在广场上……吃掉了全部的孩子,只留下一块血肉,足以发动【一体山】的血肉,他们用孩子们的血肉去在广场上,堆砌出了那样的存在。

优尔听着,暗暗地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但是,由于仇恨而散发出来的牙齿摩擦声还是引起了艾洲的注意,艾洲从来没有看到过优尔的这副表情,即便是在万土疆斩杀那些胚胎的时候,那双瞳孔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被杀意占据了全部。

“王女,连主持,是【牛鬼】吃掉孤儿院的孩子们的罪魁祸首。我觉得您有必要知道。”即便怒火中烧,优尔还是压低了声音将实情告诉了王女,因为她不想要让艾洲刚刚踏上征程就承受住幸存人民们的期待,况且,艾洲是权杖持有者,如果这个时候出现信仰她的存在,事情或许会变得非常麻烦。艾洲听到了优尔的说明,便向妇女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妇女一边轻轻地擦拭着刚才由于激动而流淌在脸庞上的泪水,一边继续开口说出了村落的情况。

纳克达斯广场上面,现在坐落着【一体山】,那是【亲人】级别的眷顾,而它所展开的本体,是某个同心神所驯化的饿鬼被放大的胃部,但是外表看上去,就是一座粉红色的柔软的类肉体山峰,而其中蕴含着村落中一千四百三十八个刚成年的孩子的血肉,凑近看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孩子们的面庞,上面保存着他们临死前展露出来的表情。

连主持荒唐无比,他妄图挑战营养神的制度,所以才选择了【一体山】。每天的开始,山峰就会分裂出与血肉对应的孩子们的身体姿态形状的组织体,然后,他们会执行山峰所给她们赋予的指令,去回家,拿到营养,然后回来,贡献给大体。而连主持就是这样利用着大家对孩子们的怜悯。明知道,明明知道那些是假货,玛克利尔村的每个家庭却仍旧无法对他们置之不理,他们便会从原来的父母那毫无意义,单向奔赴的关爱中夺取营养。

“然而,每一次对大体的供应,都会使得分体下次所掠夺的营养分量更为庞大,他们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利用着父母们的爱意,来慢慢地让虚假的孩子们锐减我们所持有的营养。旅人,不瞒你们说,我们的村落,已经出现了三具因此而死的尸体了。爱意为何会被践踏成这样,我们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已经不行了,不行了。”

“下一个就会是我们,我们今天已经无法摄取到半个黄面包所给予的能量了。”男人抬头,直勾勾地盯着盘子里的残渣出神地说道。而后,他又端详着自己的手臂,艾洲这才发现男人已经骨瘦如柴,只是因为不想要让女儿看到他憔悴的脸部,所以把身体各个部位的营养集中到那里,只是想要让女儿每次回家看到那比较精神的面庞————然而这只是他对着一个肉体傀儡做出的自我安慰,现在的兹丽娅不会在意他们的残缺,甚至是死亡,或许在这之后,为了得到指令所需要的养分,她会吃掉双亲的尸体,就像是机械造物一样地进食。

“……你们本可以选择不给她食物或是反向掠夺。”

优尔面无表情,但是态度诚恳地提出了这样的建议,艾洲在前面听得真切,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溜进了心里的空洞,以至于想让她转头指责优尔的决断过于残酷,然而这种冲动所带给她的刺激还是太少,她立即又感觉到这样做没什么必要。男人慢慢地站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优尔,嘴里发出了沉闷而有力的声音。

“小姐,你会将自己养育十几年的至爱之人活活地饿死在自己的眼前吗?我不知道你过去发生过什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而情感没有一丝波动,但是,我会在尊重你过往经历的前提下反驳你的言论。如此行事,和那些践踏扭曲世间情感和内心的仰头国人有什么区别,那是我的女儿,即便是假的,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位父亲会亲手夺走她的生命。”

优尔微微鞠躬,表示出歉意。随后,拉加也站起身来,艾洲看到她的脖颈以下的部分已经全部都是皮包骨头的程度,营养分配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之中变得毫不合理。她在向两人行礼后,无力地说道:“抱歉,今天谈论所消耗的身体机能已经超过了阈值,我们接下来会使用【静默】,你们可以离开,如果……如果可能的话,请前往广场,在那里会有更直接的证据,兹维巴拉,我们来念憾事语……”

十分钟后,艾洲端详着眼前的两个被金黄色的细丝组成的人形茧,它们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在二十四个小时以后,他们会从中破出,但他们无从得知在再次加入营养体系的时候,是否还拥有着能够生存的空间。随即,艾洲转头走向门外,优尔立即变为赤红的气雾,钻入了王女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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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灵魂的血肉傀儡行走队列的中间,艾洲也在行走。她跟着他们走过了第四座桥梁,半山腰的青色坡路,两边布满灌木丛和浆果丛的花园街道,以及趟过一条小溪。队列中,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在悲鸣,有人在无目的的呐喊,艾洲注意到他们都有情绪,但也只是保持着一个情绪。这是他们死去瞬间的心情,艾洲反复地回味着优尔告诉她的话语,脚步逐渐沉重起来,在她的后面,手持的枝条划下一道长长的泛红痕迹。

后来她加快脚步,赶上了兹丽娅。那么她是什么表情?艾洲和优尔一样好奇,她轻轻地挤过一些拥挤的走得比较慢的傀儡,即便对方没有回应也要说一声抱歉,而后,她在另一边走到了兹丽娅的前面。

王女,她什么情绪都没有,很奇怪。

兹丽娅只是静静地看着地面,默默地走着路,嘴角还残留着刚才父母给她准备的蜂蜜,因为甜香的味道引来了两只可罗蝶飞舞在她鼻尖的周围,经过荒废的马卡波利农场时,因为队列的缝隙较大,一些较小体型的彭尼可以从路的一边穿过人流跑到另外一边,而兹丽娅也会选择在彭尼无法逃离自己下一步的踩踏时暂停前进。

她在挣扎着,王女,她在挣扎。艾洲答应着,继续在她的侧面和她一同走着,身后的傀儡们有一些弯下腰去抓住彭尼,抓取成功的边走边吃,留下一地血红,而有些因为情绪的支配,无法为生命停下脚步,在他们走过的道路上,盛开着混合着棕色皮毛的鲜红玫瑰。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当艾洲感觉到燥热的时候,便从路尽头的地平线上看到了【一体山】的顶峰。可能是存在了很长时间,山体有大部分已经因为氧化而变成了暗红色,有一些黑色的结块浮动在果冻一样的组织里。艾洲远远地看着它,因为优尔告诫过她不要靠太近,否则,权杖或许会有所反应,这座唯一和孩子们有点联系的造物就会成为能够冲散广场周围所有草屋的金黄色海啸。

傀儡们自顾自地笑着,哭着,呐喊着,吃着什么东西,挠着什么地方,边做着这些动作,边逐渐靠近大体。艾洲看到,在他们足够靠近的时候,山中会伸出无数个细小的触须,连接在傀儡的各个骨骼结点,而后,触须会以极快的速度和无视勒紧程度给傀儡身姿带来影响缠绕并将其拉进大体,只在它的表面留下异物沉入布丁一样的短暂波纹。

大体的工作效率很高,一时间,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的傀儡就这样全部被吸收殆尽,除了走在最后面的兹丽娅,因为她今天在农场那里犹豫了。艾洲站在她的后面,眼神空洞地看着她,而大体坐落在她的前面,用触须在催促着她。那么,兹丽娅在这个时候在思考着什么?她或许在慌忙地翻找指令,她也或许因为访客的原因而找回一点作为人的感觉。

但是,脑子,兹丽娅想起来了,兹丽娅的脑子仍旧在大体里。

身躯最终响应了脑子的呼唤,兹丽娅慢慢地微笑着接触着触须,首先主要的肉体被剥离,而后,泛着红色闪光的外骨骼和颌骨也被韧性极好的触须拉了回来,与大体中自己脑子存放的单元融为一体。

艾洲看见了全过程,而后,【一体山】全身转为通透的石榴色,她看到了无数个身躯浸泡在那粉色气泡组成的密室里,那是微笑的头骨,竖直生长的肱二头肌,以及仅仅缺失盆骨和颈椎骨部位血肉的衷心祈祷的小修女。随后,山陷入沉寂,整个玛克利尔村陷入沉寂,除了广场上相互交叉堆积的粉色,就是草屋中默默等待着的金黄色的茧。绿沙鸟仍旧在枝头唱歌,彭尼和黛比兽仍旧奔波于道路上,北面刮来的带有几丝腥味的风仍旧玩弄着飘飘欲坠的落叶。

“王女,你想要救那个叫做兹丽娅的女孩吗?”

“优尔,我想,优尔,想不想?”

“……优尔来帮您一起想,想下次如何将她留住,以及如何让她不再成为傀儡,王女,您的想法是对的,您的决策是对的,只要您保持着这种品行,根生国就不会有被击败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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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

是的,那便是少女兹丽娅.悠扬.卡布列斯记忆中最为深刻的东西。拉加喘着粗气,将半个身体裸露在外面,只为了能够抓住艾洲的手,然后说出她女儿曾经最为享受的事物。篝火,每年的丰收节,二人高的篝火都会在广场上被村民们架起,然后,他们会在橙红色火光的照耀下祈祷,奏乐或是歌唱舞蹈。兹丽娅每回都是最活跃的那个,她的手工口琴还放在被尘封的卧室之中,你们可以去把它取走。

如果你们无法让兹丽娅想起来,没关系,我们会成为下次供给,然后一起回到大体。这也同样随了我们的愿,不是吗。

拉加无法再维持正常说话这一生理活动的能量消耗,金黄色的丝线在她喃喃的憾事语中再次将她包裹,即便距离下一次的收割只剩下一个小时,她却再也没有力气醒来为虚假的女儿准备营养,这本该是一位母亲需要做到的事情以及表达爱意的方式,但在程序性与周期性的一次次收割中,这一定义越发脱离伦理。

艾洲默默地捡起拉加遗留的钥匙,在优尔的帮助下,她打开了里面的房间,受到严重磨损的锁头应声落地,她们走过吱呀作响的木地板来到房间的中心。

简陋,一张床铺,但是被罩和床单都很新,很明显前两天有人换过,一张桌子和配套的椅子,桌子上面摆放着收纳书籍的桦木架,然而书却不翼而飞,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的其他点缀物便是桌子上的蜂蜜,窗台上的一盆已经枯萎的巴罗莎地和它旁边放着的手工口琴。

优尔走过去将口琴拿起。是用蓝紫桦木做的琴,王女,它甚至不需要染色,就呈现出了最美好的模样,打造它的工匠是栋梁之材。优尔轻声赞叹着这件艺术品,而艾洲只是沉默,沉默地看着那个小巧玲珑的物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但记忆就像是被惊吓到的花钵鸟一样飞离,让她没有任何机会将它抓回或是呼唤。

“优尔,口琴,熟悉。”

“熟悉的感觉?王女,为什么,在我的记忆中,你从来都没有和这个口琴有过任何的渊源。”

“但是……”

艾洲从优尔手里拿过口琴,就像是摘取一颗褪色的海洋蓝莓。她看着它,略显忧伤,而后,她将它伸向嘴边,开始尝试着去契合破碎记忆里的她的剪影,那是和口琴,以及其他的什么人在一起的空白的剪影。一段悠扬的旋律被她吹了出来,旋律带着紧闭双眼的她从封闭的王城住所出发,躲避那些巡视的王城纵队以及奴仆的眼目触及之处,然后,她的视野中充满蓝紫桦树和高茎草,这种景色在不断地晃动。

而记忆桥段随着奏乐的戛然而止而消失,优尔捂着嘴,惊讶地看着王女。

“优尔,我需要,验证,一件事情。我们去采集,高茎草。”

王女快步走出草屋,而满脸疑惑的优尔紧随其后,她不止是因为王女能够吹奏出那动人的旋律,更重要的是,她看见王女开始为一件事情而执着地奔波。两人走过空旷的道路,远处,高耸的深红色山峰在众多草屋的簇拥中显得更外扎眼,而逐渐下降的太阳射出的黄光也将通透山体中的孩子们的身影投射在她们脚下的鹅卵石路上。

高茎草,优尔记得她前天刚刚教授王女认识这种植物,它的茎部生长得极其茁壮,但组成这种变态发育的部分的组织却是易燃的,所以,它很多时候都被用来生火,而现在王女的腋下已经夹住了一大捆这样的存在。她逐渐明白王女的意思,于是,她拔剑,将一整片的高茎斩了下来,然后,熟练地捡拾着散落一地的翠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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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滚落到山巅之处,让陡峭的阴影缓慢吞吃它赤红而又死寂的圆盘,而星星逐渐显现,散落在蓝紫色,而又微微发黑的天幕中,象征着傍晚的到来,又象征着一次收割的开始。【一体山】将身躯还给用它的组织做成的傀儡,他们甩甩头,矫正了一下自己骨骼错位的地方,然后又带着各种情绪向着草屋走去。

“王女,这些是不够的。”优尔拉住了想要马上前往广场的艾洲,她转头看着自己的仆从,无神的眼睛里仿佛透露出了些许情绪,但优尔还是摇了摇头,尽管她们的身边以及堆起了比她们还要高的草茎。

“来不及了,优尔,我能,感到,他们,营养,不足以……”

艾洲没有说完,便听到了周围的草屋里传来的撕咬的声音,同时,伴随着父母们痛苦但无力的嚎叫。她想要去阻止,她想要挥动木棍,但优尔在她的耳边劝阻她,木棍里的声音在她的心里告诫她,她们说得都是同一句话,两种声音形成了共振,在她的脑海里回响。

如果让它察觉到,你的决断就会变得毫无意义,王女。

她无言地低着头听着那些草屋里的咬食杀戮,腿脚终于支撑不住,使得她瘫坐在了地上。优尔也蹲下来,看向王女的脸庞,没有表情,但艾洲再一次流下了晶莹,而她这次没有拿手去擦拭。优尔露出悲伤的表情,她闭上眼睛抱住坐在地上的王女,只是为了给她抚慰。

草屋里的声音持续了十多分钟,因为有些举止文雅的孩子吃得很慢,甚至有些被自己由于生理反应而涌出的泪水呛到。而这么长的时间里,足够艾洲和优尔收集到大量的燃料,然后在嘴上沾满血迹的傀儡们步行到广场之前运到那里了。于是,当哭喊的或是发癫的行尸走肉们沾着双亲的鲜血来到广场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老远就可以看到的冲天火光。

大量的草茎平铺在粉色组织体的表面,火势顺着这些易燃物开始侵蚀那混沌的肉体。它就像是活物一样发出嚎叫,而其中夹杂着孩子们的哭喊。孩子们的大脑不再沉睡,而是感应到了被烟熏的眼睛和口鼻,或是火苗烫伤的他们仅存的骨肉而醒来,恢复感官让傀儡们的身形也逐渐扭曲,发出的声音也逐渐统一趋于痛苦的呻吟。

王女就站在火堆之前,而她的仆从站在她的侧翼。王女举着火把,火光貌似把她的那双无神的眼睛照亮了一些,或者说这些亮光来自于她的内心。而现在,她正在寻找什么。

王女,找到了,在那里。艾洲顺着优尔所指的方向望去。

兹丽娅就在那里。不同于其他的痛苦呻吟的傀儡,她的表现异常地平静,但是她还是让血和一些皮下组织的碎末浸染了紫色的长发,嘴巴边印有一大片的赤红,身上也都是红色而又油腻的污渍。她停住了,相比仍旧逐渐靠近的个体们,她停在了远处,那双没有亮光的瞳孔,此刻正在反射着火堆以及蹦跳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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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又要去往什么地方,是帕吉叔叔的家吗,不,茉莉没有来找我。那是,奎特斯奶奶的烘焙坊,不,母亲今天并没有嘱咐过,那我要去往什么地方。

向下看去,啊,充满血液和凝胶血栓的手掌,指甲里是什么,毛发,还是一些早就该脱落的死皮,那么,这是谁的,为什么我什么事情都无法想起来,我杀人了吗,可我为什么会杀人。

脚不听使唤地向前走去,喂,周围的,啊,茉莉,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茉莉?……歌颂,歌颂,我们在往哪里走,我们难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回家,然后坐在垫着彭尼毛坯的木椅子上喝着热汤吗?歌颂,你们怎么了。你们,你们的身上怎么也都是血啊,为什么。

看前面,那是什么,火……是篝火吗?好大的篝火!比任何一次丰收节的篝火都要大,好亮的光。怎么,好刺眼,呜啊,疼,脑袋好疼,身体也好疼,就像是骨头在被灼烧一样……

但是我无法停下脚步。

啊,火光,火光貌似将我的身体都照的通透了。我开始找回一些感觉,一些支配,因为很温暖,因为很温暖啊。这么温暖的篝火,伙伴们都在往那里赶,没有哪次是比这一次人更齐的了,这怎么可以错过我的口琴……口琴,欸。

我是……谁?我的口琴,不可……不可缺少?

对了,我想起来了,敌国的士兵来到了村子里,然后我当时在……在调试口琴,在院子里,被人抓走了,我好像可以看到那个人的肩头,纹章,仰头国的纹章,敌人。

然后发生了什么啊。

一路上听到了好多的声音,咀嚼的声音,茉莉的惨叫,母亲的哀嚎……母亲?父亲?

然后呢?

对了,是的,是这样的,我们全部都被集中到广场的中心,那时候是夕阳。我看到远处的草屋在冒起一束束的硝烟,夹杂着橙色的爆炸火粒,那是篝火才有的。之后,之后怎么样了,是了,我记得白胡子老爷爷越走越近,之后呢。

之后,之后。

我好像……被吃了。发不出声音,挣扎没有意义,我的腰被什么怪物抱着,它啃我的脖颈。发不出声音,血柱迸发,与夕阳的投射融合在半空啊。疼,好疼,然后是空洞,空洞的感觉,孤寂的感觉。涌上来,涌上来,血涌上来,肚子的肉涌上来,还有白色的黏块,啪唧啪唧地掉在地上。此起彼伏,此起彼伏。

大家都是这样。

然后呢?

不记得。然后我站在了这里,看到了火光。

等等,那是谁?那个,拿着火炬的少女。好熟悉,她,我见过她?

我见过她!我见到过,我们一起在丛林里面玩过捉迷藏和甲虫骑士。挚友。她是什么人来着?她从宫,宫里跑出来的啊宫里,王室……仆从的嘴巴伸到了我的耳朵边上。王女。

王女!她是王女。王女,你来救我们了吗?救大家,救大家吗?王女啊,我没有逃避,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像你以前说的那般幼稚,你告诫过我的缺点,我全部改正。王女,大家都没有屈服,他们都在等待着万土疆的力量到来呢。到来,救我们,然后一起打倒,打倒仰头国的敌人们呵。

可是王女,很抱歉,我的思绪似乎在融化,但是,融化后的酸浆会流淌到大家的身体上,他们会感应到的,他们会感应到,看啊,根生国的王女来了!村子有救了!我们会一起坐上庆功宴的旋转花车和翠绿热气球,大家都会来的,一同举杯的,空气中会飘荡巴罗莎地和马克蜂蜜的香甜滋味。花瓣会……

我……我无法思考……

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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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这是。优尔吃惊地看向兹丽娅,而艾洲仍旧没有表情,但她的嘴角在微微地抽动。

王女。王女。王女。

兹丽娅在振臂高呼,随着她的呼唤,其他的傀儡也停下脚步,审视着沐浴在火光中的艾洲。他们逐渐地不再呻吟,而是开始努力地发出声音组成可以让人听懂的话语,他们的动作也开始在他们自己的努力下开始趋于正常,而后趋于一致,鼓掌,他们鼓掌,然后高呼。

王女。王女。王女。

王女来了,根生国的军队来到玛克利尔村了,万土疆没有抛弃我们!看,马索尔,我说什么来着,你不相信我,但是你看哪,王女不就站在那里吗!篝火会成为她能够燃烧一切的愤怒的象征,她的仆从拿着最锋利的短剑,她们一定会劈开那座山,那座让我们的情感和爱被踩得血肉模糊的山!

救救孩子们,王女,艾洲,发发慈悲,不要再让他们活在死亡的那一刻,他们在死掉以前承受了太多,现在却还要反复品味着那一瞬给他们造成的折磨与痛苦,太可怕了,营养神在上。

王女……殿下!我,我没有哭喊!我没有屈服在牛鬼的牙齿之下,对,对我们根生国的子民来说,这些苦痛又算得了什么!王女!是的……即便,即便身躯成为三截,胃和脾脏落入黑洞洞的消化深渊,我……我也没有哭过!

我会成为反抗军的一员,王女!我们不仅要将肉山劈开在洒满血迹的羊肠小道寻找敌军溃逃的方向,我们还要在这之后共同举杯的!豪放!自由!孩子们也会重新笑起来,对吧,王女,对吧!

王女!王女!王女!

声音回荡在耳边,朦胧的话语传进她的大脑,她想要保存这份记忆和感觉,却仍有无形的墙在阻碍。她逐渐感受到痛苦,也逐渐感受到大家的期盼对于现在的她,或者是现在的根生国来说,是多么地沉重。于是她低下头颤抖,一种从没有过的情绪浸染了她的认知,激流一样的生理反应撞酸了她的鼻子。

王女……您哭了,哭的……很伤心。

优尔悲伤的脸庞在她的视野中是模糊的,涌出的露珠从她的脸颊上一次次划过,从鼻梁的温暖,直到下巴的冷冽,发咸的水滴从固有的痕迹上行驶,有一小部分接近了她的嘴角。她哽咽,她只得任凭这种情感发散到外面,否则,她就会感觉到心脏的发胀和被蚕食一样的疼痛。

周围的呼声渐渐小了,充斥在艾洲耳朵旁边的,只剩下自己越发清晰的哭声和烈火升腾的声音。直到夹杂着碎叶和没有烧完的茎秆的热风吹到脸上的时候,她才将声音收敛了一些,慢慢地抬头看向那些上一刻还在呼喊着她,或者是,向她求救,向她宣誓忠诚的孩子们,以及在孩子们身体中的,他们父母亲的灵魂。

模糊的视野中,是一个又一个纯粹的笑脸。他们放弃了,放弃了向王女发出请求,也停止了鼓掌,但是,他们的笑容并未消散,他们的眼神变得有生气而温柔,他们貌似表露出无奈而又释然的感觉。王女,这是王女,这是根生国的王女,根生国没有亡,是的,根生国没有亡,因为她还在这里啊,王女还在这里啊。

就这样,他们坦然面对逐渐从体内翻涌上来的烈焰。王女没有看到一个孩子,或者说,是家庭的集群发出痛苦的嚎叫,也没有听到发疯的笑声和愤怒的冷哼,他们只是平静承受,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火光照亮了他们身躯的每一个角落,也融化了他们骨肉的每一个细胞。于是,她哭得更厉害,更加歇斯底里。

他们始终在看着王女,颤抖而又坚定的身躯,悲痛而又温柔的情感,是的,那是根生国的王女,那就是他们所期盼的,最后的愿望,除此以外,他们别无所求。

突然,口琴的声音开始回响。他们开始移动视线,同时报以疑惑和欣喜的神情。优尔愣了一下,随即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果然,口琴不见了,就在优尔想要仔细找找的时候,她被艾洲拉住了衣角。

“王女……”

“优尔,看,兹丽娅在,吹……”

优尔顺着王女所指的方向看去,随即,她用双手捂住了嘴巴,金黄色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渗出,诉说着她悲痛的情绪。那是被烧的不成人形的人们托举着还保留着一半人形的兹丽娅在火光中欢笑,而少女仍在吹响那已经被王女吹过一次的旋律,但是,更加悦耳,也更加荒凉和微弱。

可是人们的热情并未减弱,即便烧灼的声音已经盖过他们的欢呼,他们仍在迎合着不起眼的节奏歌唱,是的,那是根生国的国歌。是谁教她的?她怎么学会的?可优尔现在不愿意去细想,她只是想要把这一幕牢牢记住,不能忘,一定不能忘,怎么能够忘,怎么可以忘,她在心中告诫自己。

艾洲在背对着她,但是她知道,王女在破涕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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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照亮了站在广场上无言的二人的脸庞。在她们面前,【一体山】和它的内容物全部烧成了灰色的粉尘与黑色的焦化物,在发黑的粘稠堆砌而成的高坡中,一只小手正向着王女伸出,而它的主人却早已不见踪影,空留一截没有熔断的白骨和满是洞点的手掌血肉。

艾洲擦了擦已经干涸的眼睛,走上前去拿取了在小手手心躺着的手工口琴。她将它紧紧攥住,迎着清晨从西北方向刮来的凉风和东边的太阳照在她脸上的晨光闭眼思考着,许久,她转头,向优尔诉说道。

优尔,兹丽娅,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想起来了。

优尔仔细地聆听着王女用那仍旧不熟悉的语言说着往事,那是一次温馨的经历,也是一次有趣的邂逅。王女来到过这里,普遍受到村民爱戴的她,早就忘却了偷跑出来所需要面对的惩罚,而是直面在这里得到的快乐,同样,她在这里见过兹丽娅,紫色的长发和眼睛,一直很有礼貌地听王女讲述着万土疆的传说和景象,在合适的节点,她们会一起放声大笑。

这只口琴,以及,那只旋律,是我给朋友的,第一件礼物……

艾洲说着说着,情感又扑面而来,即便没有之前的强烈,但是却也足以让她在脚下的土地里留下几滴晶莹。优尔只是看着她,没有言语,在合适的节点,报以最真实的默哀。王女第一次感受到了悲伤,但是,这种程度的悲伤对她来说,或许已经成为了她心中最深的那一道疤。

终于,艾洲决定要继续踏上道路了。优尔担心地看着刚才还在啼哭,而现在又面无表情的王女将用高茎草的枝条编织成的环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枝条下垂在皇女胸口的部位,悬挂着发出蓝紫色光泽的口琴。

两人一前一后地沉默了许久,随即,艾洲打破了寂静,她回头,对着优尔生硬地笑着。

“不用担心……优尔,我们背负着,大家的愿望走向远方,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的,对吧……?”

优尔愣了一会儿,紧接着,她笑了,犹如一件事情的释怀,或是本该就对王女所表现出的温柔喷涌而出,她笑得如此灿烂。是的,王女。她答应着,钻入了王女的体内。

艾洲慢慢地抚摸着胸口,而后,她的手触碰到了口琴,紧接着,她回头看向那座乌黑色的山。但是,在她的眼里那些焦粘已经变成了洁白色的身影,排排站在广场之上,向着王女,向着他们所认为的根生国的象征招手。艾洲依然面无表情,但是她握紧了口琴,也强迫自己记住了这一幕,即便它只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中,她也仍然不想忘记。

是的,不想忘记。

不会忘记。

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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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尔的随笔

王女是有情感的,或许是默伯斯拉媞亚归还了一部分,或许是王女自己的心所勾勒出来的情感。不管哪一边,王女已经成长,只是,远航的路途过分漫长,在开始的结点,王女就获得了悲痛入骨的种子,很难保证在今后的旅途中它不会发芽生长,所以我需要做的就是陪伴王女,辅佐她去理解情绪,避免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玛克利尔村的大家已经接受了根生国的灭亡,他们选择将愿望寄托在能够活下去的王女身上。沉重无比,但是王女没有抗拒,她或许已经萌生远行的目标,只是我无法揣测权杖讲给她的心声,她的目标是否会因为权杖的引导和进言而偏离,她的信念是否也会由此转变成极端的情绪。

……太多的不确定因素,营养神究竟想要对王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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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头国


王女,实际上在历史中,根生国与仰头国并没有出现多少次冲突。仰头国的历史要比根生国少十几年,根据大讲师莫伯里安加.卷轴.卡巴所撰写的《仰头考据》中的内容,仰头国的建立源于战争。再稍早些的史学讲师所记录的文案中,土地中有三个信仰不同的部落,同心,营养以及吃念。

*信奉营养神的部落最为落后,他们无法掌握【眷顾】以及其他的进步技术,认知以及科技水平停留在八百多年前的荒地时代。但是,他们的地理环境良好,具体的例子就是颗粒山和凶兆瀑布组成的天险,而这一天险又是面向其他两个部落的门户,所以,那里有大量哨塔,在远征队的考古工作中,他们在那里甚至挖出了仰头国园丁要塞的原型。

*信奉吃念神的部落借由【眷顾】成为三部落中最为先进的那一个,人口密度较大的问题致使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停滞了科技的持续进步,所以领导者多保持好战和扩张思想。在部落中的每一个聚地,都存在大量的重工厂和加工板块,致使他们部族的部队拥有着超前的战争配置,然而,地盘的过分狭小,直接导致了该部落不战自败的结局。

*同心神部落就是如今的仰头国雏形,他们借助【母】在半天之内结束了吃念神部落的生命,而后,又动用未知的【眷顾】操纵俘虏和死人进攻天险。在营养神部落疲于招架源源不断的活死人潮时,仰头近卫的前身特行团在中心聚地从天而降,就像是毁灭万土疆一样的流程,所以【母的一部分】至今仍旧盘踞在仰头国的颗粒山脊之上。

*仰头国在这之后建立,他们信仰同心神,接受同心神的【眷顾】。他们会在各个城镇,某些重要的交通节点以及各大基础国民设施中竖立起阿亚博洛西的雕像,同时,教堂的宣传工作被冠以自由执行的名号,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教徒的犯罪率,所以仰头国的体制是杂乱的,但是即便如此,基础设施如学院,医疗堡以及行政庭等等也依旧正常运转,社会平等制度也没有遭到质疑,而这一切的原因,或许就是同心神信仰的深入人心带来的深度影响。

*仰头国建立以后,初代领袖珊妮罗多对根生国以及附近国度保持友好态度,她甚至曾经亲自来到万土疆,歌颂大街与高塔的宏伟,这样的和平维系了一段时间。直到二代领袖上位后,不知名的他开始选择封闭政策,各国的监控手段无论是【眷顾】还是人力都遭到遏制,但是仰头国在这个时候仍未进攻其他国家。

*仰头国的进军是未知的,由于记忆久远以及情报工作困难,王女,我无法给出仰头国在入侵根生国之前遭遇变故的情报,但是,他们在国度的大地上究竟造就了什么样的暴行,我们通过万土疆和玛克利尔村或许就可以知道。以后的所见或许更加残酷,而我会一直记住它们。

*王女,这是仇恨,这是不可忘却的仇恨。

主持


仰头国在建立之初,和别的国度共享过它的主要行政体制,从而获取他国的信任。大讲师玛布雷维尔.秩序.安德齐鲁也在远征队那里拿到了一些情报,并把它写进《银盾》之中。仰头国除拥有领袖这一至高领导者的行政身分能够直接干涉军事行动和国家军力制造行动外,十大主持也会在必要的时候插手这些工作,甚至在某些时候,主持的工作能够扩展到其他领域,但是他们处理的方式一般都比较地残酷,因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同心神最为狂热的信徒。

*主持的选拔是残酷的,一般来说,一个主持的位置由三百名待选主持进行竞争,而竞争的方式则因选拔的主持类型而变得不同。在这里,讲师只得到了其中两名主持的竞争方式,但是主持们各自所擅长的军事外领域已经被他所熟知。

*屋主持,首位,参战以外主要负责城市建造和建筑图纸开发,有不正规的情报指出他还利用【眷顾】帮助国家进行某些未知兵器的组装,但是出于对仰头国的双向信任度,该情报未进行公开。屋主持的选拔方式是三次笔试和两次实地考察,笔试所考察的内容多为物体规律、数字逻辑以及运算能力。第一次实地考察是给每位待选者两天左右的制造时间构造出自己的战争用武器,在之后将他们全部抛进仰头国境内的某个失落要塞之中生存十六个月,幸存者在八天后进行第二次考察,即进行双双对决,如果出现三人情况,则改为混斗,胜出者将接受头衔。

*生主持,二位,参战以外主要负责环境治理相关事务,除此之外,他还研究丰饶神【眷顾】,但是据说这并不是国内施加给他的责任,而是他的请求。

*溶主持,三位,参战以外主要负责水利治理和教堂同心神主义的颂唱指导。

*燃主持,四位,参战以外负责维持边境的未知监视类型【眷顾】运作和死刑犯集中管理。

*归主持,五位,参战以外负责中央图书馆资料整理工作和历史研究。

*聚主持,六位,参战以外负责自然灾害监视事务和各个主持选拔方式拟定。

*连主持,七位,参战以外负责同心神【眷顾】用法的突破与提高,同时管理国内的全部福利机构,包括孤儿院,无业收容地和年老塔等等。连主持的选拔方式为一场笔试和四次实地考察,笔试主要内容为感性认知和心理学问题。第一次实地考察为杀掉五只牲畜或是豢养宠物,并成功说服持有者接受全新的牲畜或宠物,若到达时间未成功则被淘汰并处理。第二次实地考察为砍掉三个死囚犯人的手脚,并说服他们不会被痛苦支配,而是欣然接受残疾,并且,三个死囚犯是在同一环境下的,到达时间后未成功则被淘汰并处理。第三次考察为教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放弃生命,不可威胁以及贿赂,限制时间较短,多为七分钟左右。第四次考察为全体跳入某个深谷进行逃杀,胜出者将接受头衔。

*这便是连主持令人作呕的原因,王女,相信你也已经可以感受到了。我终会杀死他。

*光主持,八位,参战以外负责维持民众信仰同心神和最高领导庭的光环,所以经常被国民称为“耀眼的英雄”,他的另一项职务是处理叛逃的仰头国人。

*影主持,九位,参战以外负责夜间国民安全和领袖近卫,拥有多个面孔以及多个身份。据不正当情报介绍,影主持或许不只一位,代表他们发言的是运用【眷顾】最差的那一个。

*星主持,十位,负责职务未调查清晰,但收买的仰头国逃兵曾在死前透露他主导过一次同心神的祭祀类型的活动。

*王女,十名主持并不是非常效忠于仰头国,他们效忠的是护佑国家的同心神,所以我们并不知道哪些主持会对我们保持敌意,而哪些主持又会在您和您的权杖之上做做文章……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主持的思想都是极端而危险的,假如在之后有主持向我们表示善意,切勿轻信他的言语。

地理环境简记:城郊的万果之森


作为初代的王室领导者,劳斯王的首都地点选取护佑了数个世代的子民免受根生国境内常有的陨落灾害。万土疆地处根生国境的偏南地区,背靠埃兹拉玛低矮环形山,面朝汽河的一处分生流域,根基地势较高,在城内的二层住屋顶部就可以看到环形山切面上的黄草和梅果包花。城内的一些长枝粟树所自然生长的老枝可以在简单修改后成为子民行便脚前往切面采集草药和野果的捷径。

在万土疆的周围是典型的平原地形,偶尔会出现一两棵巨大的汤勺树,这样的趋势绵延至十公里以外,就会到达隔绝各个主要城镇的根生群林。根生国内自古多树,出流域所冲刷的自然浅滩外,大多数城镇都是从群林中的某一个点开垦而来,所以如果在高处进行远眺的话,就可以发现城镇、山峰和少量的湖泊是一片绿色中三个颜色不同的斑点。

我们从万土疆出发,到达玛克利尔村,途中穿过的是环绕王都平原北方的万果之森。较浅的沼泽在在林间道路上蔓延并截断去路,远征者的解决办法是利用钩锁通过以防止货物的浸染,在通常情况下,他们选择直接通过。许多品种的浆果和野生果树集中生长在这个区域,但是由于生物制度,很多旅人并未选择在这里获取补给,避免承担被高塔追踪的危险。

万果之森绵延八十四公里,我和王女在这过程中途径药树岔道,在那里发现了很多具无法辨别是否是人类的白骨,很明显死去的生物早已经将营养分配完成,就连骨架也开始被衡量着分解。途径圣都小溪,在那里还可以看到挺立的根生国欢迎木牌,上面也涂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引得蚊虫围绕。途径第二节点休息堡,这里残留着仰头近卫的染血头盔和断剑,他们或许在进攻万土疆之前有过犹豫?

*怎么可能。

万果之森的地理起伏分为三段,高段、中段以及低段。需要注意的是,它本身的海拔起伏非常不稳定,以至于在有些地方可以看到高低段区块相互挤压而形成的低崖,裸露的地床切面会生长出含糖量较多的斑线鼠果,它一度是万土疆平民重点采集和种植的对象。同时,阶梯地貌也会随机出现在道路上,有时候阶梯的尽头会产生与山泉水组合而成的注水瀑布,但通常不会生成池塘。

由于地势的多变,有些时候会出现低中高中低的谷堆分布地势,同时,一个区块中或许还会出现更加细微的四向开花地势,所以这样的走势会使得行人的道路变得极其陡峭,裸露的枫树根就成为了天然的工具。如果沼泽地里出现了谷堆地势,即便深度较低也会变得非常危险,枫树根的作用和移动路线的选取就变得更加重要。

万果之森的生物链并不危险,其一是植株所占据的营养过多,若采取融入生物链的行为则象征着与这些植株共计营养,这违背某些大型食肉动物的生存准则,所以我们并未接触到危及生命的存在,在这里,最多的就是彭尼这样的小型啮齿动物和刺球苏拉这样只狩猎浆果伪蛾和八脚种子的小型杂食动物。

快要到达村落的时候,通天的红橙杉树和沼怪树数量有所减少,小银元树的密度也随着浆果丛的变少而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松散分布的蓝紫桦树和高茎草,它们重新把遮住的阳光还给了我们。王女曾经在那里喃喃地对着一些桦树自言自语,问她也是默不作声,或许在那个时候,王女就回想起了兹丽娅的事情,但是非常模糊。

*我并不知晓王女为何要选择往这个方向走,或许是权杖引导的,或许是出于她的本心。

眷顾的续写


掌握了全新的【眷顾】情报,必须第一时间进行记录。虽然在这次旅程中并未遭遇对王女本身威胁程度较大的【眷顾】及其使用者,但我无法保证现在所看到的非攻击人身类型的机制在这以后会被开发改造。所以,我无法让王女对任何神明所降下的超自然迹象生出一丝轻视。

【眷顾】等级:有许多讲师都提出过眷顾的分类方式,而直到某个狂热信仰营养神的讲师写出了《他们爱我们的程度》这本随笔后,国会那夜以继日的讨论声终于停止了。我不知道讲师们是如何认同他所给出的机制的,我只知道的是在之后的七十余年内,随笔的内容确实成为了【眷顾】等级划分的依据和描述。

*友人:“是的,神明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她拿出一部分的最基本的馈赠来招待我。真的可恶,我无法走进她的内心,我所传唱的憾事语甚至都无法让她的眉头皱起。这是无意义的,对信奉的教徒来说,这更是耻辱,被神明视为瘦弱彭尼的耻辱,可是,偏偏就有那么一些人,止步于此,却还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狂欢,哈哈哈,可笑。”————《他们爱我们的程度》第1节:朋友礼仪

*亲人:“可是我并没有喝到过您所给的任何一滴糖水啊,那是我母亲给我做的,我也没有听到过您的任何一句责骂啊,那是我父亲说给我听的,那么,您为什么会把我当作亲人看待呢?或许我理解了,您只是想要我在您的身边多呆一段时间,但是,这是无礼的顶撞,抱歉,但是亲情不是这么简单的,我最亲爱的神明呵。”————《他们爱我们的程度》第4节:护佑孩子

*爱人:“这是亵渎,神明!不,我不可以去拿您要交给我的心脏,请收回爱意,如果这种感觉只会让您受伤,我宁愿灰飞烟灭————而这种情况是我的龌龊想法,机率太小,渺小,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主教总是想着自己可以亲吻神明的手臂或是额头,殊不知这是聪明人才会想象的,而真正痴呆的家伙有时候才就会写出最棒的憾事语。不,我并没有说反,这是事实,在神明的眼睛里,你的常识将变得毫无意义。”————《他们爱我们的程度》第6节:天荒地老

【一体山】:仰头国【眷顾】。母曾经利用将近四分之三的信徒生命威胁阿亚博洛西为她制造可以再生的肉块,而这项丑恶的技术在那不久之后被熬制出来,这便是远征军从连主持那里秘密打听到的【一体山】的情报。王女,时至今日,我才发现了它的作用,而我要说的是,情报是错误的,这个【眷顾】所表达的意愿和表现的形象以及其所秉持的信念都在无时无刻挑衅着营养神的原则,或许这便是你被指引往此的原因。

*杀害多个对象,只留下足够发动憾事语所需要的媒介的肉体和大脑。而后,阿亚博洛西颤抖的双手将会像做面包一样将他们搓揉起来,杀害他们时流出的组织液和稠血会成为果冻状的外壳,还没有消散的营养暴雨中会诞生年长妖精一样的意识。每隔一段时间,意识会读取它所包合的大脑们中的记忆,从而找到他们的相貌和最亲近之人。

*到达收割周期,傀儡生成,去往亲近之人所在地寻求营养,亲近之人没有营养供给便自己成为养分,没有亲近之人的大脑便会无意识地消融在抽象妖精的嗤笑声中。很明显的针对,阿亚博洛西显然已经看不起营养神的生物制度了。

*或许也是连主持的恶趣味。渣滓。

【静默】:根生国【眷顾】。金黄色的高脚杯大蚕安列安曾向默伯斯拉媞亚宣誓,它吐出的网络也只是让一些心怀诚意的、苦苦祷告的绝望之人短暂退出制度。紧接着,它诉说仁慈也会成为营养神信徒信念坚定的催化剂时,她只是操弄着大拇指的蠕虫冷哼了一声。根据这个传说,念诵【静默】憾事语的人们总会被夺去喉咙的一小块息肉这样的现象也就不再是没有原因的诅咒了。或许是大家只能这样想,而已。

*金黄色的蚕丝会凭空出现在憾事语诵读者的周围并将他层层包裹,在接下来的一小时或十二小时不等,被包裹之人的营养流失将停滞,并被生物制度和高塔暂时排除在营养网络之外。可以靠祷告者意识解除,而维持时间的长短则取决于祷告者的执念究竟有多深,愿望有多迫切。不合理的统计方式。

*或许,在漫长的时间里,祷告者在向着营养神表现自己的决心与坚韧,但是不管停滞的原因和目的为何,营养神始终不会允许这种机制持续半天以上,到那个时候,蠕虫一样的手指会犹如长鞭一样凭空将茧打碎。

*坚毅的心或许也会随之破裂。

玛克利尔村


那是距离万土疆最近的一个小型村庄。它所处的地势较为低矮,所以常常受到陨落灾害。所以,村中的每一个草屋都配备着眺望塔,在平时的时候,这些塔也被作为监视是否有奇袭的军队到达这里袭击王都。其北部为拉加高峰的一处延绵山脉,而南部则是隔绝其于行者之森的卡米特大峡谷,令人唏嘘的是,峡谷并未由于经常发生的陨落而使得村落依靠的底盘不稳,反倒是来自山脉的滚石和小型山洪令村庄苦不堪言。

村庄中的平民多数耕种申根莴苣和黄脸小麦,是莴苣的一大供应地点。同时,有少量的村民也从事着饲养彭尼和长脚奶牛的畜牧业工作,也有一些从事着豢养马克蜂的工作,蜂蜜也是主要的经济来源。当地的习俗主要就是三月份左右的酸奶节、六月份左右的绘云节和九月份左右的丰收节,其中,丰收节最为热闹,也最为著名。

管理村庄的是世代传承的亚当多家族,按照时间推断,据接手已经度过七个世代,当今管理之长应为亚当多.颂歌.帆布巴克,一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亚当多家族早年是初代王的左膀右臂,而当更加优秀的辅佐人才出现后,他主动退出权利战场防止国家根基不稳,投身于村庄的建设和发展,以其作为万土疆的哨兵。

“……每当丰收节的篝火亮起时,亚当多家族的传承人总会抱起那把破旧的木吉他在火光面前唱着初代王以前的事迹,有些国会的老家伙听得就会潸然泪下,哈哈,连小麦酒都喝不动了。而孩子们呢,就会投身那可以发光的桦树林之中,在高茎草的掩护之下抓那些野生的彭尼或是繁星尾虫,幽灵包菇的孢子也会随着他们的奔跑和欢笑声到处乱飞,蓝色,紫色,闪亮而温柔,就像是万土疆最高处看到的星空一样。真是美好的地方,或者说,是丰收节的篝火赋予了它人和物的美好而又纯真的灵魂。”————那波连.歌唱.达梯步《艺术随笔:铁耳》节选

*我们马上就会离开这里,但是,有一件事情让我非常在意,为什么我对于王女曾经来到村庄这件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按理来说,寻找王女的行踪,我应当是首当其冲的。为什么会没有记忆。

*难道,不……难道它仍旧在追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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