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糖权杖Ⅲ:始动的妖精
评分: +13+x

艾洲走在前面,而优尔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稍显慌张地左顾右盼,但是她的脚步没有停止。

对优尔来说,从玛克利尔村出发,穿过幽深的帆船之森和菌菇集中之地,这条路过于熟悉。当王女在平原上的岔路口选择往这个方向前进时,优尔便知道了她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在哪里。是的,那是优尔认为唯一能够胜过万土疆的地方,在那里,白色的普林针花会开遍深痕土坡,在那里劳作的人们通常需要乘坐大大小小的机械篮子从高处的加工堡去往土坡下面的平地上的露天农庄,秋天来到的时候,土坡顶的金银树会将青绿色的细长芽叶散播在土坡形成的峡谷之中。

王女将要去往优尔的故乡,名为布泽谷的生态栖息之地。

优尔的心中无法平静,她不知道王女此刻是否知晓目的地对她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同时,她也在担心着村子里的大家,即便那里的人们都曾经将她视为不祥的存在,即便亲人也选择将她抛弃在菌菇集中之地,但是她仍旧报以担忧。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杀人不眨眼睛,这种情况致使她将心中的偏见和恨意放下了一些。

然而,正是因为她的思绪游离,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在艾洲左边的香花丛中折服的二身貂。只是一瞬间,二身貂的前半身就跳了出来从艾洲的左胳膊上拧下来一块肉,身体的迅捷致使它利用两只发黑的脚掌和艾洲喷溅而出的血液一同落地。紧接着,还没等艾洲挥动木棍,后半身就跳到了她的大腿上,并利用切面上的嘴巴撕扯肌肉,她因此身体不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随着艾洲落地,两三只同样蛰伏的前半身立刻向艾洲扑了过来,而权杖早已脱手。

“……王女!畜牲!”

优尔的思绪如放箭以后的弓弦一样被拉回,她迅速冲上前去并化作血水溶于倒下的王女身躯,随后,就像是从身躯里长出来的一样,优尔从王女的肚子里钻出并伴有少量的红色汁液,她早就将剑拔出,并同时将第一只二身貂的前后身刺穿,伴随着此起彼伏而又很快消失不见的哀嚎声,一个完美的圆斩带走了全部的不速之客。

随后,优尔又变成血水飞舞着与王女拉开距离,残余的汁液仿若有着生命一样爬向王女被撕咬的伤口,用自己的身躯缝补着不断流血的空洞。优尔快速地转身,向王女深深地鞠了一躬,表达自己的慌张与歉意。

“抱歉!王女,我……我刚才在想事情,因为走神而导致您受伤,这真的是……”

“优尔,想什么。是,在想我们,即将要去的地方吗?”

优尔略显惊愕地抬起头,看向倒在地上说话的王女。她仍旧没有表情,但是她的眼睛里有着能够表达她情感和思想的光,她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但是,优尔并没有开口,开口说下一句话的仍然是王女。

“优尔,我并不知道,我们所去的地方,是有着怎样的特殊,性质,但是,这是我的心,告诉我的,我们的下一个旅途点,对我们来说,似乎,意义非凡。所以,优尔现在发呆,也是合理的。”

王女带着勉强挤出的微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优尔正慢慢地直起身子。她可以感觉到,王女理解自己,但是王女并没有布泽谷是她的家乡的记忆,可是即便没有记忆,王女也可以通过心中所想猜到到达之处与她,与王女自己都有着突破性质的意义所在,这便是王女的性格还弥留在内心深处的铁证。是的,唯独这些珍物,王女藏得很深,默伯斯拉媞亚拿不走这些。

优尔释怀地笑了,她慢慢走到躺在地上的王女身边,稍稍地弯下腰,向她伸出手。

“您还要在地上躺在什么时候,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呢,王女。”

看到优尔的笑脸,艾洲感觉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被放下了,但她依然无法表达这种感觉。她只得伸出手去来回应着优尔表露出的期望和感情。两手相交,艾洲被优尔拉了起来,而后,优尔恢复了以往的仆从姿势,刚才行走时表现出的慌乱和迷失感从她的脸上烟消云散。

“…….王女,距离下一个地点还有段距离,而且这里并不是万果之森,有一些危险的掠食者经常在这里狩猎,所以,务必拿好权杖,这样即使我不会立即作出反应或是腹背受敌的情况,您也可以保护自己。当然,我会尽可能地避免您亲自动手,优尔的剑只为您挥动。”

是的,王女,我已经成为了王女的一部分了,我应当只为守护王女而活,在必要的时候为守护王女而死。我为什么会在意以前那些桎梏和不好的回忆呢,我应当摒弃这种观念,毕竟,在我流放的时候,没有人帮我说话,他们只是没有情感地看着我被流浪者拴着铁链拉进群林,焗饭炉房的塞尔是这样,佳佳尼老师也是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索法也是这样,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担忧他们的死活?

但是……

优尔走在艾洲的身侧,她悄悄地让交叉在腰部的双手相互搓揉,同时,一只手还时不时地摸向佩剑,在剑柄上微微地握着拳,而这一切都被艾洲看在眼里。她并不知道优尔为何会对下一个目的地有着这么大的反应,但是她可以隐隐地感觉到,在那里,在她们到达的地方,会出现让她们都能够成长的存在,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

————————

“王女,说起来,刚才的二身貂为什么没有被权杖影响?我记得,我们当初在万果之森的时候意外地杀害了几只彭尼,因为它们产生了与您融为一体的思想,所以当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您的身边就多了几滩金黄色的冒着热气的稠液,因为您并不愿意接受它们……”

优尔一边从小路旁边的灌木丛寻找着能够帮王女快速愈合伤口的草药,一边向王女发问。艾洲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权杖,眨了眨眼睛,恍惚地说道。

“它没有,成功响应我的呼唤,我能够感受到它,仍在这里,但是,它并没有顺利,到达,貌似,有什么阻碍了它的,行为,致使出现一瞬间的,空挡。”

“有什么阻碍了权杖吗?如果是和我们在二身貂的毛皮上发现的未知血制刻印有关的话,那估计是什么人使用了什么【眷顾】来试探您,并且,这个人对权杖非常熟悉,懂得如何设计能够切断您与权杖的联系。”

“优尔,那是谁。”

“……或许是营养神的别国狂热信徒,又或是早在出走之时就跟踪我们的仰头刺探残余,但是无论是什么势力,他一定获取到了默伯斯拉媞亚的亲人级别或以上的【眷顾】,同时默伯斯拉媞亚垂爱于他,因为只有营养神知道权杖的弱点在什么方位。王女,我并不知道营养神将权杖给予您的目的,但是这一行为或许间接造成了她的一些狂热拥护者对您产生了嫉妒心,毕竟根据权杖的传说,权杖被赋予的时候,全部信徒都将投来视线,目睹新宠的诞生。”

优尔说着,将一棵橙黄枫树枝条上挂着的苦行藤拉下来,摘了几颗表面粘稠的球种,粉红色的粘液浸染了她白皙的手指。她将这些圆滚滚的果实放到在溪流中冲洗干净的大枫叶上,然后举起同样擦洗干净的尖石,在一次次的敲打声中将圆球转化为一滩不成形的粉色烂泥,让人联想到蒸汽包的灰猪肉馅。

“那优尔一定看到了,我拿权杖时候的,样子。”

“王女,优尔那个时候已经不算是活的信徒了,所以营养神是不会把情报传递给我的。优尔在那个时候已经被返回的大冒险家们称为守护高塔的未知巨兽,很厉害吧,实际上,那只是【一人】的力量……”

优尔一边轻轻地将药泥涂抹在王女那汁液都无法缝合的伤口缝隙处,一边用平静的口吻诉说着自己守护高塔的那几天的经历。如果常人听到这些,或许会因为优尔不得不杀死靠近高塔的本国冒险家以排除是仰头近卫伪装的风险而悲伤,也或许会因为优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归乡的人自愿走进【母】的怀抱和家人团聚而痛苦,也或许会因为优尔目及之处是人们血肉交融的粘稠山峰、散落在阳光照耀的野花田间的残肢和胰腺以及肠子结成的丝带在白云蓝天下飞舞的景象而呕吐。

但是艾洲并没有对优尔讲述的经历表露出一丝的情感波动。她并不能理解被血与肉的填满的街道和房屋意味着什么,她也无法理解不知从那些地方流出的胃液集中在一起成为了全新的喷泉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她或许认真地听了,但是她并不能理解,连尝试也做不到。而优尔对王女的反应也貌似早已知晓,所以说完后,她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王女,优尔在那个时候只有着一个目的,那就是守护您,守护高塔,而现在,优尔也并没有放弃这个理念,同时,优尔在生前也是这样,只为守护您而存在。”

“优尔,我,开心,我听到你这样说,开心。”艾洲轻轻地说道。

“那是再好不过了,王女。”优尔貌似完成了手头的治疗工作,而后,她开始使用坚韧的翻车草茎编织盒子,以将保质期较长的烂泥保存,便于下次使用。因为王女刚才说的话,她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所以,我想知道,优尔的麻烦有没有除掉,我也想要,守护优尔。”

“唔?麻烦?”

“你给我看过的,【一人】的反馈……”

“王女,不会的,我现在已经成为了您的一部分,他不会再追杀我……”

优尔突然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她的笑容也随之停滞,因为她貌似想起了什么。【一人】的反馈,最先开始的是什么呢?是的,首先,营养神绝对会将颂唱者有关于她的记忆全部抹消掉,因为她认为被这样的人记住违背了她最初的教条,令她感到反胃,而后,而后,妖精会降临,寻找颂唱者,收回营养,收回一切。

我丧失了王女曾经去往玛克利尔村的记忆,这算是吗,这算是默伯斯拉媞亚的抹消吗?早在离开村落之时我怀疑过,但是这并不是有关于她的记忆,所以我并没有认定。可是这几天下来,我的记忆貌似一直在缩退,在刚刚的讲述中或许就有所体现,我已经记不住更多的悲惨景象了,一些记忆就像是被什么人随机性地剪断,没有规律,是妖精?但是我不再是人了,我确实死去了,他应当不会再追杀我的。如果他仍在前进的话……

那他一定是来,杀了王女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优尔,浑身都颤抖了一下,编织的盒子也差点从手中脱落。艾洲感到奇怪地看着她,因为现在的优尔露出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惶恐。随即,优尔站起身来,极度警惕地环顾四周,同时紧张地喘着气,秋意笼罩的森林并不是很暖和,所以她呼出的白烟得以在她们的头顶盘旋许久。

“怎么了,优尔……”

无法逃离。任何人都无法逃离他那两把银色的弯刀,也没有任何方式能将他击退,他曾经是默伯斯拉媞亚最为关照的使徒,而他却由于为回应她的那份狂热被国会的顽固派视作邪徒,最终,他死在沾满液态水银的屠刀下,然而他的分离的头部和身体却在运往归乡之森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是营养神不忍心,于是带走了他,并让他转生成为最为高大的持武妖精。这便是民间传说对于【一人】反馈的解释,原先审判他的人们,最终也因为贪图力量而被他审判。

怎么办,该怎么办。优尔从来没有在王女面前这样失态过,她啃咬着手指想着最为合理的解决方案,而这些想法却在她的脑海中被自己一遍遍地驳回。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赴死,只能守护王女到自己身亡。在毙掉脑海中最后一个投机取巧的自我意识后,优尔深深地吸了口气,紧接着,她死死地盯住前方。

“王女,”优尔并没有将这种疑似愤怒的眼神投向王女,就开始以严肃的口吻向她诉说着,“请不要离开优尔的身侧,千万不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直到我们离开这里,您千万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艾洲不再疑惑,因为她知道自己疑惑并没有什么作用,优尔不让她离开身侧,这种言语比起告诫更像是预警,所以她不再发问,只是默默地握紧权杖,站到了优尔的左边,拉住了她伸出来的手。一些遍布在手上的静脉就像是接口一样让优尔的手掌与王女的手背有些相融,于是艾洲慌乱起来,而优尔却轻轻地嘘了一声,对着她露出一抹微笑。

温柔的王女,背负着许多的王女,我为什么要让她夭折在这种地方,我有什么理由让她因为我的决断而死去。我会守护她直到最后,即便毫无意义,即便以后王女只能自己一个人踏上征途,我也不可以退缩。优尔想着,眼睛里闪起危险的煞白火光,也许是血糖在翻涌,也许是液态的心脏加大了流量,也许是眼前面临的威胁。

艾洲顺着优尔的视线向前看去,发现了不远处的巨型阴影,蠕动,无数条黑精藤曼一样的柔软肢体,伴随着狼狗此起彼伏的嚎叫,在被月光照亮的峡谷背景前,它的存在诉说着这里的悲剧。

————————

保丁,茶树花,绣球,栀子花。优尔握着佩剑的剑鞘慢慢地走向阴影,嘴里念叨着这些话语,或者说是名字的集合。随着她们的靠近,巨物的外貌也得以体现。被放大数倍的红楼罗兰,花瓣的脉络从最外层的深红直达内侧的灰黑,三十二片锯齿形的瓢瓣相互遮掩,构成引人注目的花盘。柔软肢体从它短小的茎部伸出,那是被外力拉长的狼犬的前肢和后腿,以至于有一些地方只能依靠裸露的骨头连接,底部,它靠剩余的肢体移动,就像是家里最常用的圆桌腿。

优尔每说出一个名字,替代花蕊的四个狼犬头颅中的一个就会响应似的嚎叫,并在被其他头颅挤到脸部变形的情况下猛地睁开眼睛,没有银色的瞳孔,艾洲看到里面更像是一片星空的剪影,深邃的黑暗中,零碎的星星像是在诱惑着她们走向花蕊中心。红楼罗兰的捕食方式,原来如此,这里的入侵者估计使用了丰饶神的一些馈赠,否则无法做出这种丑陋和恶心到极致的行为。优尔喃喃自语,随即拔出佩剑,白色的切面映着伸出舌头的狼头。

“王女,我认识它们,因为每当前置谷的探险队回归时,它们总是最先向接应堡的工作人员发出讯号,以此避免红楼罗兰将返回的他们拉入幻象。我每次都会跑得最快,所以它们见到我的次数最多,它们最爱的也是我。它们就是布泽谷的眼睛,东南西北方位坐落的狼犬集群的王,谁曾想之前的引路者成为了它们的死对头。悲哀的事情。”

艾洲看向优尔,那是见到老朋友的眼神,但是杀意却也没有因此而减弱。结合着优尔那对自己的过去的叙述,她开始明白优尔为什么会对这个地方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情感波动,而当明白了这一点后,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她默默地拉住了向前走去的优尔,而对方则对此报以一声短暂的惊呼。

“……优尔,让我来。你不必,去做这些事。”

优尔没有说话,她只是低着头,银白色的刘海盖住了她的眼睛,却盖不住她越发颤抖的嘴角。王女就这样走上前去,将权杖立于自己的身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成形的异兽对着她张牙舞爪,利用着习性驱动的恶念不断抚摸着她的大脑,然而这一切都对她毫无作用。她转头侧目,用没有神情的橙色瞳孔看着优尔。

“王女,不需要这样。”

艾洲吃惊地看着优尔快速地向自己冲了过来,并径直依靠与身躯的相融穿过了自己,一颗头颅响应着冲过来的战意,随即身长脖颈,向着突刺过来的仆从咬去。交锋的火花只是闪了一瞬,优尔的短剑就插进了头颅那会说谎话的眼睛之中,她带着鄙夷的神情又向上一挑,乌黑色的汤匙型花蕊从眼眶里被拉了出来,伴随着细小而又恐怖的生物嚎叫声。而后,一个横切,寄生的花蕊被切成两截,狼头随即垂下,又变为了正常的死物。

“……王女,这里的确是优尔的故乡,但是在这里如果有任何人或是非人的异兽企图攻击您,我也仍会毫不犹豫地,像这样迅速地处理掉,这便是我的觉悟,这便是作为您的仆从的觉悟。所以,王女,请您相信我。”

艾洲看着故作冷酷而逐渐按捺不住悲伤的优尔又开始举起剑向着其他三颗头颅挑衅,她逐渐意识到,这件事情,这件正在发生的事情是残酷的,对优尔来说,这需要斩断自己所有的过去,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可是艾洲并不会想起来优尔是如何来到自己的身边的,痛苦的回忆早在那个时候被斩断,而现在优尔斩断的,是她埋在心底的宝藏。

“……保丁!你以前总是冲在最前面不是吗!怎么现在这么胆小了,是因为绣球这个样子就吓到了吗,那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可爱。茶树花,来给保丁做个榜样……没错!就是这样,很想喝我的血对吧,那就来啊,一起上啊!栀子花,你以前最擅长撕咬了,为什么还在那里缩着不动!快点,都快点过来,你们这样一点都不像你们自己……是啊,是的,我已经明白了,你根本就不了解它们,那你,有什么资格……”

优尔仅仅依靠单手就牵制住了三个狼犬头的轮番攻击,她越发悲伤和愤怒。以前的回忆涌入大脑,阳光,奔跑着的视野,狼犬的吠叫和喘息声,一起在草地上发出的呼噜声,枕在毛皮上的舒服的感觉,以及,逐渐远离的它们在铁链声间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嚎叫和挣扎着想要逃脱村民束缚的身影。她想着,咀嚼着情感,然后,她选择咽下。

————————

艾洲走上前来,伸出手去拉瘫坐在异兽分崩离析的尸体中央的优尔。优尔愣了一愣,随即便快速地用手抹掉自己从眼角流出的金黄泪滴,然后挤出微笑面向王女,伸出手回应着她的期待。

“优尔,很善良,所以,优尔故乡里的家人,也应该都是好人。所以,优尔不需要再担心了。”

走向布泽谷口的时候,艾洲看着优尔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句话,月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也打进了她没有亮光的板栗色瞳孔里。而面对这些,优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王女,如果布泽谷真的像是您所说的那样,我们或许永远都不会相逢吧。想着这些,优尔的嘴角又抽动了几下,而这些都被艾洲捕捉到了。

群林逐渐隐退,月光逐渐洒满不成形的林见小路,而这条路对优尔来说最为熟悉不过,一路到头的时候,她们便会站在最高的崖头看到布泽谷的全貌,那也是可以从最好的角度欣赏布泽谷的地方,那里开满普林针花,那里曾经留下过她和伙伴奔跑和席地而坐的痕迹,白天,阳光始终照亮那里,夜晚,月光也会始终照亮那里。

而现在,站在日月崖头的她们,只看见了脚底下被烧得焦黄的野草和不知名之人被挖出的眼球被酒盏蚁分食的景象,而眺望远处,无论是地处房屋中央的巨型泡影树,还是每个木屋被焚烧出好几个洞的墙壁,抑或是包裹着村落的山壁和土坡上,全部洒满了早已变稠发臭的血痕和不可辨识的小圆球。而那道在优尔的印象中最为清澈和美丽的,贯穿整个谷底的溪流也早已变成冒着泡的深红沼泽,小球也在上面悬浮,而这次优尔终于得以看清那是什么。

那也是眼球,眼球洒满了如今的布泽谷,没有看见一具尸体,只有眼球,还有血流成河。

优尔没有说话,她甚至连一句感叹都没有,但是,艾洲可以看到她的眼眶里有晶莹在打转。随即,她转头对着王女说道,我们下去吧。艾洲点了点头,和优尔前后脚地从高坡上往下走去,一路上,被蚊虫围绕的血痕成为她们的短暂伴侣,人的出血量不会这么庞大,即便是全村落的人,也不可能做到涂满谷底。艾洲这样想着,又转头看向前面的优尔,而后者的脊背在她的眼瞳中微微颤抖。

寂静笼罩着布泽谷的村子。优尔在她童年时候的道路上踱步,这条路是去往飘零学院的,在下一个路口,优尔就可以看见卖皱纹橙棒糖的巴布婆婆坐在她那小矮凳上面,惬意地晒着午后的太阳,可是现在那里只有一滩爆炸性的血迹和沉浸在粘稠中的棒糖和眼球,都是球体,它们让优尔分辨不出。

然后,再往前走,焗饭炉房的香气就会飘进她的鼻腔里,她会兴高采烈地拿着母亲偷偷塞给她的零花钱去买一小碗,而老板塞尔总是会乐呵呵地帮她多盛一碗,而现在,那里的炉子已经被打翻,散落出来的还是眼球,有一些已经被钻洞虎鼠咬食地不成样子,远远看去,还确实挺像焗饭。

优尔再一转头,便看到了一棵泡影树下的小块草坪,这种泛青草是柔软的,人们甚至可以在上面睡觉,她和朋友们在买完焗饭以后,总是会在这里开心地吃完再继续前往学院,而现在那里堆起了由大小各异的眼球组成的小型三角锥型高塔,同时暗红色的洪流向外绽放着,它们似乎都在看向优尔,而护佑这片草地的大树也被烈火烧光茂盛的绿叶,在硝烟之中,树干上那还留着气泡的猩红散发出浓郁的腐臭味。

优尔低头,随即又抬头,接着,她和王女又走向这条路的尽头,那是飘零学院,在以前的时候,所有的布泽谷村民都相信着这是可以改变命运的地方,而父母也曾经为她考上这里而为她骄傲过。朦胧中,她还可以看见佳佳尼老师站在讲台上的身姿,以及同班同学互相打闹的场景,她也可以看见自己和朋友们仍旧站在操场边上的瞭望塔上开心地呼喊,分享着自己的梦想,她也可以看见底下的同学投来仰慕的目光,因为她是学习最好的那一个。

现在,干燥的血痕犹如弯弯曲曲的角头蛇在学院中残破不堪的房屋间穿梭,大门口的风向标还在吱呀作响,但它的外表却被刷上了一层深红,还伴有几个泛白眼珠的点缀。走进去,花田里的花已经都枯萎了,但是却因为鲜血的泼洒而变得形似拥有生机一样,眼珠像是落下的大型花粉球散落在花田之中,它们齐刷刷地看向前庭中央的雕像,那是大讲师布雷德.光辉.照让,是学院的创始人,但此刻他的雕像也犹如他死去的时候一样,浴血鲜红。

在教室里,她们终于看到了不是眼珠的东西。孩子们的尸体一排排整齐地被摆放在窗户旁边,这样在白天的时候,阳光会将他们身上的血洞照的晃人眼睛,犹如玫瑰色的钻石。他们的眼睛被挖走,衣物被扒掉,他们的肉体遍布血洞,而直到血洞中的沙豆粉蛾幼虫爬出来对着她们摇摆时,优尔才知道了凶手将他们的尸体留下的目的。

随即,她转头,用剑随意地砍掉了教室周围的高茎草,王女也配合着她将那些茎叶均匀地洒在坐得端正的一具具尸体上面。然后,当优尔举起火把快速靠近那些尸体的时候,蛰伏在角落里的如同西瓜一样大的两只沙豆粉飞蛾立刻发出激烈的虫鸣冲了过来,随即被她用一个圆斩变成了血肉模糊到往外喷涌黄紫色脓水的两具死物。

火光照亮了沉寂在夜晚中的教室,也照亮了优尔越发伤感的脸庞。

最后一点火星熄灭的时候,黎明的太阳已经快要突破深痕土坡的最高点,红色的初光照耀在坐在操场上的大理石长椅的二人身上。艾洲想要安慰一下低头不语的优尔,但她又不知道从何开口,而这个时候,优尔发出了声音。

“……王女,我是不是,已经软弱到令您感到不快了……”

“没有,优尔,这样的惨剧,就算是我也会……”

艾洲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听见优尔微弱的哭声从她遮住脸庞的手掌中钻出。她渐渐地靠了过去,伸出手来将优尔拥抱起来,而后者也渐渐地用双手抱住了她。这是第二次,优尔在她的肩头哭泣,只不过与上一次相比,没有多少的愤恨和悲伤,反而是歉意和失落的感觉加剧了。

“抱歉,王女,我果然还是无法忘记这里,没有斩断桎梏,没有做到可以随时随地地为您放弃一切的觉悟,这样的优尔是不合格的,是不配成为您的剑锋的……但是,即使是我知道这件事情,我还是无法不去想象这里的美好回忆,对不起,王女,对不起……”

“怎么会呢,优尔,”艾洲轻轻地抚摸着优尔瘦弱的脊背,权杖的相融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触发,优尔能够感觉到,王女说话的声音有了情感,“你如果,真的忘记了这里,那恐怕,才是需要对我道歉的事情。我不允许优尔,为了我而抛弃掉自己以前的幸福感受,要是这样的话,那优尔的幸福究竟在哪里?我不想要优尔这样,所以,请坦然接受它,记住它,不准忘记它,我要你,不准忘记它。”

听到王女的话以后,优尔逐渐闭上了眼睛。王女,最亲爱的王女,如此善良的君主,为何会拥有着这样悲惨的命运呢。我需要守卫她,我必须守卫她,因为在我们相遇的时候,我就是这样起誓的。在我们相遇的时候,在我们相遇……唔。相遇?我和王女相遇?

优尔慢慢地松开怀抱,和王女对视,她看着王女微微笑着的脸庞,瞳孔止不住地在颤抖。什么时候,在哪里,我们是怎么相逢的,后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作为王女的仆从,和她一直游历至此,唔,我们……我们是为什么而游历来着?而且王女的,挂在脖颈上的口琴……口琴又是从哪里来的?口琴……说起来,我们这又是到了什么地方,唔,这是,这里是,布泽谷吗,我的故乡,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我在这里生活过吗?我在这里……

优尔突然瞳孔一缩。

————————

艾洲被优尔冷不丁地按到了地上,而仆从也和她一同倒下。随后,应该只是过了几秒钟,一股横向集中的冲击瞬间扫过她们之前坐的石椅以及周围的很大一片区域,被扫过的事物全部被平整地切为两半,并在冲击扫描的范围到达阈值后各自因为被腰斩而崩毁。趴在地上的二人因为水平线较低并未被扫描到,那就像是一道无形的斩击被横向发射出来,同时,发射的源头距离她们很远。

“王女,抱歉,该跑了……!”

优尔直接将艾洲背了起来,并迈开坚实的步伐向学院大门跑去,眼球随着优尔造成的风流滚动起来,貌似就像是在和她一同逃命。当她气喘吁吁地跑进距离自己曾经的家最近的第三个路口时,第二道斩击被发射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回就连艾洲也听到了,那就像是无数根离弦之箭刚射出时在她的耳边演奏的嘶鸣,同时,也夹杂着许多人的哭喊声和讨论声,但是模糊不清。优尔又一次突然瞪大了眼睛,她立刻停止了跑动。

“怎么了,优……”

艾洲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斩击截断,优尔飞快地侧身,纵向气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刮过稍稍偏转的头部,却仍旧砍掉了她的左臂和脸庞上的一块组织,组成身躯的血液迸发而出,泼洒在地上的声音与优尔短暂的惨叫声重合。随即,她发出挣扎性质的嘶吼,将自己的躯体转变为液态粘稠的血浆组成船体,包裹着王女向斩击的反方向飞去。而艾洲只是看着这一切,随即,她在赤红船舶中将视线投向远方。

她看见了斩击之人的头颅,不,那不像是人类,她听优尔说过,那是持武妖精,是神明认可并赋予权能的特殊存在。那颗形似成年男性的头颅是由于身形的庞大才从残缺的眺望塔和高储物堡垒组成的砖石森林中得以浮现,上面没有五官,只有三个被黑色的线条穿起并排布成字体模样的黑点,和充当背景的煞白。艾洲认得那是憾事语中的一个字,被根生国人翻译为“追”,优尔也说过,黑点越多,持武妖精的权能就会愈发接近神明。

随着优尔载着她驶向村落中心的爱尔溪河畔,头颅快速地在她的视野里缩小,直到消失不见的时候,艾洲听到了第三道被发射的声音,这次,哭喊的杂音更为清晰。变成船舶的优尔立刻从头部长出上半身用自己那还没有变化成型的耳朵聆听,随即惊慌地对王女喊道。

“……不好!王女,趴下……快趴下!”

但是这次艾洲并没有听从优尔的建议。在优尔的神情从惊恐转为惊愕的过程中,王女径直跳下了还在高速移动着的船舶,同时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消掉冲击力后快速地站起身来,优尔见状连忙刹停了自己的移动。艾洲可以感受到,晨起的凉风都因为气波的介入而变得不自然,在目睹到由远到近的残破平房被横扫过来的审判一层层地削平后,王女握紧了手里的那绽放玫瑰色纹路的木棍,并摆出蓄势拔剑的姿势。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尖啸声最先到达耳畔,而后,随着距离艾洲最近的平房连带沾染猩红的砖块都被切成平整的两半时,她将手中的木棍当作长剑向前挥出。叮铛,气波随即停止了高速行进的步伐,或者说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而艾洲的木棍并未受到丝毫损伤。恢复完好的优尔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仍旧挺立的王女的背影,几秒钟后,金黄色的液体在王女的脚下凭空出现,冒出的白色热气飘荡在因为平房倒塌而露出的河畔平原的背景里。

“……王女,接下了营养神意愿的象征?怎么可能……”

优尔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但她也注意到让她恐惧的存在正在靠近。她跪下的身体开始颤抖,佩剑的剑鞘因此叮当作响。咚咚,咚咚,巨物的走动声从远处传来,仍旧高立的废墟被它撞开,晨光逐渐勾勒出它的轮廓,也逐渐照亮它的身躯。相当于三个成年男人的身高,较大于成年山熊王的体宽,身体犹如被放大的搬运力士,但无法看到人类肉体的线条,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雪白。它身穿白色带金口的初世代营养中教信徒的服饰,双手却被惨白的坚硬铠甲覆盖。它的背后长出一半的羽翼,印着黑点的圆形头颅上拥有着和它的肤色一样煞白的短发。

它操作着坚实有力的人类脚掌慢慢走到了离艾洲不远的地方,停下,然后那把弯刀凭空出现在它的左手上。艾洲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神色,她也没有像背后的优尔一样恐惧,因为她不理解眼前的生物,她无法从它的概念中获取到令人害怕的片段,或者说,艾洲还没有知晓何为恐惧。对峙的双方就这样静静地伫立着,在他们的背景里,血红粘稠的溪流仍旧努力地流淌着,瓦砾与家具组成的废墟构成了中层的景色。

“王女,快跑,我们是战胜不了它的,它现在只是拿出了一把弯刀……王女!”

优尔颤抖的声音并没有得到艾洲的回应。她摆出进攻的姿势,并在几秒钟后立即向前冲去,把优尔的惊呼声抛在了背后。而对方只是慢慢地将弯刀抬起,响应着她的运动。

铛。随着武器交锋的声音响起,一小阵气旋以战斗的二人为中心向外迅速扩散开来,吹动了沙尘与散落一地的眼球。艾洲双手持着木棍抵挡着弯刀的劈砍,而上面的水银似乎有生命一般渐渐地爬到了木棍上,紧接着向她的双手袭来。她见势不妙,于是想要和它拉开距离,身体向后退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另一把弯刀被它的右手举起,将木棍从艾洲的双手中打飞,随即落在了河畔的原野上。

王女,你应当知晓,我最了解权杖的弱点所在。

这是,神明。默伯斯拉媞亚的话语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进了她的耳朵里,在她的脑海里旋转。紧接着,面前的妖精立刻改变拿刀的姿势,利用坚硬的刀背打击了她的腹部,冲击感瞬间让她的胃感到一阵痉挛,少量的胃液和口水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而后,右手的弯刀竖直劈下,在从艾洲的眼睛到左脚的肌肤上留下一道同等长度的切口,直抵内部器官的深度,鲜血喷涌而出,然而艾洲并未发出惨叫。

因为斩击的冲击力,艾洲飞出去几米远,径直落在跪着的优尔面前。她慢慢地坐起身来,捂着自己不断流血的左眼和腹部,同时用完好的右眼紧盯着对面。优尔早就哭成了泪人,她颤抖着抚摸着王女的伤口,嘴里发出因为恐惧而变得零碎的语气词。

“……王女,对不起,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而我现在,我现在……竟然无法保护您……”

优尔低着头哭泣,而王女也默不作声。许久,王女回头,用被赤红浸透的脸颊挤出笑容给优尔看,随即,她喘着气,慢慢地站了起来,血红在她的脚底聚集,倒映出优尔的脸庞。

“优尔……不许自责……我说过,我也要守护优尔。”

抛下这句话的王女,再一次开始冲锋,她发出嚎叫,或是愤怒,或是勇气送给她的馈赠,血液被她甩在身后,犹如飞舞的丹心泡花种子。而面对这一切,营养神也只是在她的耳畔发出一声嗤笑性质的冷哼。随即,艾洲的脑袋被妖精从前面抓起,由于力度的影响,她短暂地失去了知觉,四肢也向下垂去。

我改主意了,王女艾洲。既然念诵者已经成为你的一部分,那么杀害你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想要挣扎,但是来自妖精的握力致使她的大脑受损,手脚已经开始不听使唤。感受着风吹动着身体的规律,她意识到妖精已经用另外一只手举起弯刀,并且下一次的攻击,将会直穿她的心脏。她开始更加努力地操作四肢,然而并没有作用,血液和更加粘稠的脑浆已经开始通过妖精抠出的缺口溢到了她的太阳穴,她感觉到双眼就像是快要爆炸了一样,鼻腔也开始扭曲,被紧紧攥住的她不禁开始口吐鲜血,随即,疼痛席卷了她的胸口。

我是因为什么远行来着……因为根生国吗,可是我一点有关于它的记忆都没有,我为什么会因为它而行动呢。

那是因为玛克利尔村的大家,是为了他们的愿望吗,可是这种愿望过于沉重,我会因为重视它而漫无目的,所以,它应该只是我在远行旅途中所临时添加的渴望和执念。

那是因为什么。

我最初的目的是什么。默伯斯拉媞亚,为什么拿到那个权杖的人要去远行,为什么你不把我的认知和记忆还给我,为什么你为了那残酷的制度还要追杀已经死过一次的优尔。营养神,我们信奉的神明为什么会如此地无情?你一直如此吗?如果,现在,在这里发生的事就是你要交给我的答案,那么我的答案,也已经很清晰了。

我会抛弃掉对你的信仰,在此之后,我会成为属于自己的那个神明。

————————

随着妖精弯刀的收缩,被贯穿的王女的血液喷涌而出,颤抖着的四肢也径直垂下,而后,妖精松手,尚未冰冷的躯体落在地上,伴随着血肉摔在地上的啪唧声。优尔看着这样的景象,震惊到无法哭出来,她嘴里发出短暂而悲痛的感叹,向躺在地上的王女伸出手,却无法操作着早已因为恐惧而麻木的双脚赶到她的身边去触摸她的脸庞。

高大的生物径直跨过尸首,它疑惑于优尔仍旧存在的事实。原来如此,看样子你也将其他的部分通过馈赠交给了其他的宿主,狡兔三窟的存在。营养神的嗔怪响彻耳畔,而妖精也不再疑惑,它走向跪倒的优尔,慢慢举起那把沾染了王女鲜血并将其与水银融为一体的弯刀。

忽然,优尔无意间发现了倒下的艾洲正在朝着自己眨眼。

她仍然保持着惊恐,收缩的瞳孔上移看向就要劈下来的弯刀,她甚至不敢呼吸,就这样吸引着妖精的注意,以防止它发现王女还活着。艾洲确认妖精并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后,便慢慢地将自己左手的食指放在自己腰间小刀的刀锋上,她微弱地呼吸着,貌似在为接下来所做的事情规划行为与方向,她在思考如何才能够让这个决定变得有意义。

权杖会和它的持有人融为一体,生物的骨架,树木的枝条,坚硬的石棱,野花的根茎,猫狗的尾巴,长条物都会成为持有人的权杖,而后他们一起去向远方。

她的瞳孔猛地一闪,嘴里的牙齿忽地闭合,已经骨折的食指在同一时间被切断。随即,她将指头紧握,犹如受惊的彭尼一样快速地翻身而起,并迅速冲到了已经察觉到的妖精身后,但是它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晚了。看吧,营养神,你豢养的猎犬也会有一天将自己宽大的脊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敌人面前,并且,死在你自己的馈赠之下。

妖精的身体瞬间爆裂开来,它的翅膀也沾染上了迸发的金黄色溶液。但是它并未停止行动,操作着粗壮而有力的手臂,它一把将艾洲揽到了怀里,巨大的压迫感让艾洲喘不过气,也让她感觉到脏器的破裂,可是这并没有意义,她依靠着权杖正在源源不断地从妖精身上,从这个依靠默伯斯拉媞亚直接提供营养的集合体身上汲取修复血肉的原料,所以,艾洲的躯体始终在完好无缺与破烂不堪之间跳跃,鲜红色的血液在他们的脚底流动成灾。

操弄着人偶的神明不甘心,她控制着妖精再次举起弯刀,并猛地斩掉了动弹不得的艾洲的头颅,然而,飞走的脑袋马上化作金黄的粘稠飘回还在冒血的切面,又一次快速地组成那坚毅的面庞。

令人感到作呕,王女艾洲!

妖精又挥动弯刀,而这个时候艾洲也已经从它的臂膀中得以脱身,于是,第四道斩击在尖啸声和哭喊声都未开始响起时就被她用那短小的食指在妖精的面前拦下,周围的废墟被卷起的气浪吹动,犹如术师操纵的浮岩飞翔在河畔柔软的草地之上。营养神的谩骂不绝入耳,而她毫不在意,一个转身就与妖精拉开了距离。

妖精主动向她冲来,很明显,操纵者已经无法冷静,所以,艾洲捕获到了许多的破绽,她似乎学会了很多,她也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剑术是如何获得王室内部竞赛的冠军的。随后,她也迎头冲刺,并在将要让自己飘起的发丝和弯刀上的水银接触时,她猛地蹲下,并从侧面犹如油果貂一样绕到了妖精的背后,并再次将手指插进那没有任何防备的宽阔脊背,妖精因此愤怒地转身,而她又抓住手指借着转身的外力重新回到了之前面对妖精的地方。

随着食指的再次深入,妖精的身躯又一次发生爆破。可恨,可恨的王女。营养神的耳语只剩下谩骂,紧接着,另一把弯刀突然从妖精的背后伸出并刺向艾洲的脸庞,她猛地一躲,却因为仰角的过大而造成了身体的一瞬间僵直,妖精借着这次空隙,再次用仅存的右手抓住了她的脖颈,她随即发出一声短暂的嘶哑。而后,妖精将脸上青筋暴起的她举了起来。

可恨。你这践踏制度的异教徒,我会杀死你。我现如今便是单纯地想要杀死你。

艾洲并没有因为营养神的恐吓而放弃挣扎,她迅速地将食指扔出并准确地插进妖精的脖颈,而后将自己的双手奋力地向下伸去。妖精因为脖颈的爆破而跪倒在地,而她也被带着放到了地上,但紧紧钳制住她脖颈的手掌并未松开。她顺势用因为脱力而颤抖的双手抓住妖精的另外一只手,同时用尽全力地从被压到变形的喉咙中挤出一句话。

“优尔……刺它的背后,相信我。”

————————

无论遭遇什么变故,优尔始终相信着自己不会忘记与王女相遇时的场景。而这件事发生的契机,来源于自己被村庄流放的遭遇。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父亲一大早就出门了,而母亲则呆在家里,直勾勾地盯着还在熟睡的优尔和她的两个妹妹。不久,孩子们起床了,在困惑于母亲冷漠的原因的同时,时间来到了正午。父亲在午饭之前回来了,他身后跟着的,则是根生国的【流浪者】————将个体分割出家庭的判官。

优尔直到根生国灭亡时,估计才想通了为何自己会被家里抛弃。因为【一人】,因为保丁将那本不知是谁从远方带回来的禁书从红楼兰花的汁水囊中悄悄地叼到她的手里,而她记住了那段憾事语。某一天的正午,将那不知晓意义的优美文字当作歌谣在晾晒衣物时哼出一半后,游历中的讲师制止了她,十二个村民的性命才得以保住。

父母并未将这件事情告诉优尔,讲师则忧虑地道出营养神对这个【眷顾】的厌恶以及初始的念诵者又是死的多么惨烈。而当父母焦急地问道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女儿生活回到正轨时,讲师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将去往菌菇集中之地,优尔,营养神会决定你的未来,默伯斯拉媞亚在上。那天,优尔泪流满面地看着全村人站在日月崖和周围的坡地上,面无表情地对着被戴上铁链的她重复这句话。她也注意到,母亲在偷偷抹泪。

菌菇集中之地,灰色的巨型覃类遮天蔽日,犀角步甲和尖齿蝴蝶到处遍布。优尔不知道自己是吃了什么才活下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躲过沼泽里的芭布拉鱼啃咬的,她只是在游离,惶恐地游离,孤独地游离,铁秃鹫跟在她的身后,钻洞虎鼠也在她的脚下蠢蠢欲动,等待着她倒下。她在数天的时间里越发感觉到虚幻侵蚀她的脑髓,意识犹如飞鸟离开她的控制范围,她愈发觉得自己接近死亡,直到,直到那个声音响起。

“你怎么了,是肚子饿了吗?”板栗色的瞳孔突然出现并盯着优尔看,而它的主人则倒挂在蘑菇沐树上。

王室的人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女孩估计也是吃了什么有毒的蘑菇,从而出现了幻觉。优尔抱着这样的心态,看向走在她旁边的少女,而对方只是对她报以微笑,身上破破烂烂的。一定是了,她出现幻觉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只要跟着我走就能够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反正回去……大家也只是对我消除了最基本的戒备,父母或许也已经改变了想法吧。跟着她走,也不失为一种生存的选择,毕竟她看上去不像是善于欺骗的神棍。优尔这样想着,又把一大块烤的糜烂的肿瘤菇放进嘴里咀嚼,她重新开始燃起生存的本能,那些腐食动物不知道什么时候远离了。

“优尔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我?大家都说我是凶手,骗子,然而他们都不告诉我原因,说,营养神知晓一切,营养神可以审判一切。然后,我成为被抛弃的那个人,我甚至都不知道发展成这样的契机是什么……

“优尔,我没有问你是为什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我问的是,我想要了解的是原先的你,我想要了解的是你以前的快乐的回忆,你需要说出来,你得说出来。”

原先的……我?抱歉,我早就无法勾勒出模样,我大概是忘记了,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不必记住,以前的模样记住也不会改变现状,为什么要记住。父母还记得我以前的样子吗?他们只会记得我被带走的时候的模样吧,那真是令人感到可笑……既然如此我还要去费心地挖取自己的深层记忆吗?

“优尔,这是必要的。”

你什么都不懂!你……

“优尔,这是必要的。原先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如果变故会轻易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准则的话,根生国就不会在体镎坚挺地存在这么些年。你不需要因为什么重要的或是让自己恐惧的事物而抛弃掉自己本就拥有的幸福回忆,或者将它比作和另外的桎梏冲突的对象,它只属于你。”

优尔不会理解的,因为,她没有相信眼前的少女。但是,或许是命运安排的节点,亦或是营养神发怒的证明,优尔借此成为了现在的优尔。

“优尔……刺它的后背,快。”

银发的少女瘫坐在地上,小干菇散落在她的膝盖周围,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巨型玛琪尔菇。早在村里的传说中,优尔就听过这种可以将人生吞活剥的存在,但那也只是在传说里。而现在,那长着无数根触须的圆头妖怪正在束缚着板栗发色的女孩的脖颈,但是,它也因为被刺了一剑而体力不支,其他的触须被女孩的另一只手按住。长剑被扔在一边,地上的血迹和精怪的橙黄色粘稠象征着这里刚刚发生过打斗。

“优尔……用剑。”

不,我不行,你怎么会信任我。我是……我是满口谎言的被放逐者,我什么都干得出来,你为什么会信任我不会将你一起刺穿。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优尔,想一想,以前的你,现在应该怎么做。”

我想不起来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以前的我?在田野上飞奔的我?和同学一起歌颂理想的我?在剑斗课上拿到过优等学位的我?不,不对,我应当是始终被拴着铁链,所作所为皆是营养神所指示,后果与责任皆是营养神所定义的罪人,那个人怎么会是我,她怎么会是我……

“唔,优尔……那么,你来相信我怎么样。我会杀死它,我会依靠你的帮助杀死它,然后我们会……唔……一同走出这片灰暗色的林子,到时候,我会让你明白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哪个,才是真正的黛黛斯伯里.花.优尔。我在此起誓,以……艾普特.终点.艾洲起誓。”

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我不相信她,但是,我有这种渴望,我有这种想要和她构建起信任桥梁的渴望,我想要和她一起去寻找答案,这就像是传教士说几个童话故事就能把孩子拐走的场景一样,可我依然没有打消这种念头的想法。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唯独她,会变成这样。我不理解,我想去找,我想去找,所以我开始向剑伸出手。

……好。我会,我会的,我会去验证你是否是一个满口谎言的小丑还是别的什么,你要……你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艾洲,你一定要记住,你说过的,现在,现在我做给你看,我做给你看!

————————

瞬间,妖精的胸口伸出了长长的,锋利的沾染着金黄色的银白,优尔瞪着眼睛用尽全力将自己的佩剑插进它那宽大的躯体,而后,剑锋来到了王女的面前。王女一边试探着妖精被压制的手的余力,一边用其中一只手触碰到了剑锋。

扑通。妖精的全身全部变成了金黄色的流水,就像是突然炸裂的水瓶一样,四下奔逃的流体泼洒在王女和优尔的身上,将她们的血迹染得模糊,而营养神咒骂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两把失去主人的弯刀掉在地上,随后,它们也变成了金黄色海啸中的一部分。王女大口地喘着气,以排除刚刚的缺氧带来的不适,优尔冲过来抱住了她。

“对不起,王女,对不起……”

优尔在哭。她的哭声响彻她残破不堪的家乡,回荡在那滚滚血波的爱尔溪流之上,也慢慢地被风吹起来的万叶花瓣带向远方。而王女只是抚摸着她的脊背,闭着眼和她共享情感。她知道,优尔找回了被妖精斩断的许多回忆,所以,她不只是在为自己哭泣,她在为无数个美好而无法忘怀的年月哭泣,这些时光里也有她们的身影。

太阳光走过几厘米的间隙之后,爱尔溪河畔平原上出现了两个相互搀扶的人影,她们其中的一个慢慢地弯下腰捡起那根木棍,玫瑰色纹路重新在持有者的触碰下在白色的平面上扩散开来。而后,她们慢慢地往村口走去。王女,这里,我的故乡受到了【母的一部分】中的眼睛的袭击,但是,维持的子宫或许已经被妖精拔除了。优尔这样说着。

艾洲这才知道,优尔所具备的知识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贫瘠了,妖精已经把斩断的全部思想都还给了她,所以,妖精真的死去了,而营养神也在那之后不再说话。

她们重新回到了来时的地方,日月崖,是的,晨起的太阳,会把最闪耀的阳光照射在这里。她们沉默地看着太阳光由新生的鲜红渐渐变为成熟的金黄,紧接着,她们的视线再次投向布泽谷的废墟。在这里,在最高的地方,优尔感觉自己回到了生活在这里的时候,在这里,布泽谷的一切都能看见,布泽谷的人,布泽谷的物。

她的视线顺着一个不存在的身影在废墟中欢快地跑动。那个身影先是在十字路口停了一小会儿,然后,唱着悦耳动听的歌谣去往残破的炉房,在那里她竖起食指,指着被血液涂满的旧菜单。紧接着,身影跑到泡影树下面,坐在那堆眼球上,吃着怀里的什么东西,眼球都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慈爱与温柔。最后,身影跳下那葡萄状的高塔,在风向标吱呀作响的学院大门口消失,而后,优尔貌似想起了什么,思绪被潜意识拉回。

“王女,您不是问过我,我的幸福现在在哪里吗。”

艾洲疑惑地看向优尔,而后者的脸上,此刻都是欣慰的笑容。

“……您现在就是优尔的幸福。”

“优尔,肉麻。”艾洲似乎有些慌乱地别过脸去,紧接着,她轻轻挣脱开优尔的搀扶,紧张地转身走进群林。而优尔只是对此保持微笑,之后,她又往学院尽头看了一眼,便转身向王女追了过去。

学院的尽头,不存在的身影仍在那里,她戴上了枷锁,也戴上了丑陋的面具,但是,又一个身影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帮她把面具摘了下来。而后,她们转过头去共同看向太阳,牵着手,融化在愈发明亮的暖阳之中。

————————

优尔的随笔

在我们身后追逐的妖精最终殒命在王女的权杖之下,而王女又一次机缘巧合地拯救了我,但是她仍然无法理解。没有关系,我会在以后一直陪伴着王女,向她献上我所认知的一切。黛黛斯伯里.花.优尔会始终效忠于王女,直到体镎的每一棵树都因为养分枯竭而死去,每一处河流都因为透射日的暴阳而枯竭。

默伯斯拉媞亚不知道现在作何感想,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开始从厌恶王女转化为憎恨,并且对自己用物化茧壳救下王女的决断悔恨。之后的道路上或许会因为她无形的愤怒而变得崎岖不堪,王女或许也会被主导意识的掠食者集中窥伺。我需要尽快地适应作为权杖眷顾所具备的争斗性质,以及向王女讲述并让她理解体镎的一切威胁。

————————

妖精


妖精的定义早在一千多年以前就被位于体镎最北部的预言原始聚落提出。体镎中的万物貌似在他们的思想中自动地划分了常规和奇妙的类别,而后者就被他们称为妖精。之后,这种划分被史学家们的解析渲染地清晰起来,那就是,名为妖精的生物群落,往往天生就或多或少地携带着神明的权能,所以,在近代它们通常被称为【神胞】。

体镎纪年554年时,依然是处于最北部的咆哮联邦直接管理的万事团给出了妖精的分类。而在那之后,野生妖精和持武妖精的信仰人群出现了分歧。野生妖精指的是那些隐秘于广域世界中的古老种族,它们不依靠神明与人类,所获得的权能纯粹是神明对它们的单方面认可。它们的行事准则也非常简单,在体镎中生存繁衍,只做对自己或者部族有利的事情,有时候会毫无保留地为达到这个目的献上一切,包括生命。

而持武妖精指的就是被人类或是神明驯化的特殊种族,但需要注意的是,类别的名称并不能说明它们全部持有人造的或是神赐的武器,在更多时候,持武妖精是对那些出现在人类集群之中并与他们建立起具体关系的存在的泛称,比如,王女,你以前出行时骑过的拉布兰,形似马驹的生物,在脊背上生长着一双可以变动硬度的肉翅,在王族遇袭的时候,翅膀会变硬并展开,将背上的骑主保护起来不受普通弩箭甚至是小型精神波的伤害。而在需要飞行时,肉翅又会变得巨大柔软,在同色羽毛的辅助下飞过约五十米左右的丘陵。

*您有时候会因为不平衡从高空坠落,所以臀部的疤痕是这样来的。

用于战场的持武妖精少之又少,因为即便听命于人,妖精仍旧存在着无法绝对支配的风险,它们永远不会被精神支配类的攻击甚至是【眷顾】影响,所以在情况多变的战场指挥妖精去作战是一种并不合理的行为。因而,能够作战的持武妖精多被用于暗杀和守卫一方领域,以及被作为凭空出现的威慑力。

持武妖精有时候也被称为被神明驯化或创造的妖精,它们行事多诡异,但目的非常明确,与神明的行事准则如出一辙。最重要的是,人们可以通过特殊的外貌和准则判断出神明主导的妖精,却无法判断它们究竟继承了多少权能,它们权能的多少在神明的眼中又是依靠什么权衡的,所以,神造的妖精始终神秘,至今也是如此。

“默伯斯拉媞亚,更准确的说是四位神明所拥有的持武妖精是不只一名的。而根生国的人们只会认得营养神的妖精,它们统一戴着煞白的面具,刻在上面的黑点与黑线通常组成字符,而这个字符所表现出的意思取决于所看之人所具备的语言和语感,所以,不同语言的人在看向字符时,所看到的排列方式和理解的意思是不同的。黑点越多,象征着妖精更受到营养神的青睐,权能也就会因此而强大。这个结论,是三百多名死囚实验的结果,以及多国的情报结合而成的,所以来之不易。”————大讲师克劳扎得.黑纸牌.梅多文《营养神的妖精与我们为敌》第12节节选

*王女,准确地来说,我现在应该也算是妖精的存在,而主导我的,正是您和您的权杖。所以,请不要在之后必将遭遇的危险中担心我,只要您还存在于这世上,优尔会一直存在于您的身侧和心脏里,而您死去时,优尔也会伴随您一同去往始终光明的天堂。

地理环境简记:帆船之森和菌菇集中之地


帆船之森处于万果之森的东北方向,并且,人为定义的植被面积是后者的两倍。森林周围并没有离的近的山体,相比万果之森,这里的海拔更为低迷,也更为平坦,但是林中空地的面积非常狭隘,一旦在林中遭遇来自生物的危险,使用大剑或者是憾事语较长的【眷顾】进行自卫则属于自杀的行径。布泽谷坐落在它的东部,日月崖头衍生的平原将森林隔绝了约三百米的距离,而菌菇集中之地则在它靠南一点的地方。

组成帆船之森的群林大多数都是橙黄枫树,少量的小银元树和泡影树幼苗参杂其中,掠食者红眼伍德和枯败白头树也隐匿在这些错综复杂的群落之间。森林中可食用的自然资源很少,但是药用的原料非常丰富,比如能够有效治疗精神失常的猫步草,或是治疗病理性发热的霜球肖花。当然,在这其中也混杂着像红罗楼兰和巴芙尼拉这样的危险植株性捕食者存在,而以上这些杂草都会出现在森林中常见的一团团的规则圆球灌木之中,而不是在路边。

*绝佳的猎场。

帆船之森的生态环境对远行者而言是危险的,因为这里的食物链过于完整,以至于吸引更高位的掠食者在这里定居。而通常,诸如家乡布泽谷以及其他的散式聚落这样的附近人类聚集地在派出猎人或是远征队时,会携带被他们驯化的帆船狼犬,它所散发的气味和低吼可以驱散诸如二身貂、食肉线蛛这样的小型捕食者,以至于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可以捕获到因为在险恶环境中生存而肉质变得紧致的猎物。

森林中地表多平坦,但是溪流较少,居多的是从远处的祈福山上由地下流到这里的活泉。在径直长度约为5.3公里的跋涉中,远行者可以凭借肉眼发现三十二处活泉,其中,被红色的油性痕迹围绕的泉水是不可饮用的,因为这是一大顶级捕食者红绒滚泥的取水地点,饮用者或死于这种无颈椎生物的毒素,或死于它们执着的追捕。同时,在森林的某些地方存在突然升起的硬土尖塔,目前还没有对此形成原因的说明,但是据说在这种尖塔下休息时可以驱散一切危险直到第二天。

*这确实神奇,王女,我也是听远征者说的,难道尖塔本身也是一种不捕食人类的掠食者吗?

菌菇集中之地顾名思义,是巨大灰色覃类马末尔菇的主导生态群落,其中仍然存在着少量树木,但是大多数都因为覃类对阳光的阻挡而生长地较为矮小。同时,无数种小型蘑菇也在同族的庇护下在这里生长起来,可以认定这里的食用物要比帆船之森多,然而,大多数的食物尝试都需要进行赌博。

由于常年阴暗,虽然没有流水和泉眼,但是潮气仍然萦绕在这片灰暗色的环境之中,露珠每个早上都会在低矮的小干菇头以及沉睡的犀角步甲身上凝结而成,而这便是这座自然城池没有降雨时的全部水源。同时,虽然附近没有山体的遮挡,凉爽的气流却也无法突破密集的菌杆从而将里面浑浊的空气进行大批量的更新,所以潮气经久不退,即便是在最寒冷的十二月份,这里的覃类仍旧屹立在稍稍发凉的气雾之中。

“因为空气的不流通以及基础生产者或多或少沾染着蘑菇们的碎屑或是菌粉,生物链无法在这里建立,所以顶级掠食者不会到这里来。然而,正是因为条件的低迷,常年适应这样的环境并定居在这里的原生动物便成为了最大的威胁,即便它的攻击方式并不像掠食者那样具有猛烈的冲击力,但是环境条件对远征者造成的生理影响会削弱他抵抗的意识。就去年的统计数据来看,在那里殒命的远行者人数已经达到了仅次于沉默之森的1092名。”————大讲师马克里大加.维生.私德《万土疆周边地理考究》东部篇节选

*王女,我确实还能够回忆起刚刚被放逐到这里的感觉,那就像是被抛入无底的深渊,不知道下一秒背后出现的会是什么东西,对你友好亦或是只想将你装入胃袋之中。但是您最后带着我走了出来,是的,您征服了它。

布泽谷


相比其他的周边村庄,布泽谷村的地理位置和人文思想使得它更为封闭,所以来游历的多半是有着传唱任务的讲师或者是【针线】等等带有责任的人,很少有单纯的远行者。谷身主要由深痕高坡组成,它更像是披着灰土色外壳的起伏山脊,分为八段,左右各四段,同一边的段与段也存在着被分割后组成的小型峡谷,而左右的山段则组成了两边高耸,中间平原和溪流共存的包夹环境。无需担心滚石以及水土流失的影响,布泽谷在被开拓之时,前面的那些灾害就从未打扰过这里平静的生活,甚至是通常的陨落灾害,也并未在这里经常出现。

爱尔溪贯穿整个布泽谷村,而它的源头来自于不远的祈福山,所以溪流是和帆船之森的少量流水同属于一个母系河流的。在大型溪流的河畔上,布泽谷的人民种植着白芽稻米和姜甜豆,而这两种原料就是组成焗饭的主要部分。每一年的收获日,家家都会烧制焗饭,香味会覆盖掉泡影树花飘出的花香。人们在河畔或是田间小路旁边的草坪上围坐,一边欢声笑语,一边欣赏着落日和投射在崖头的霞光。

布泽谷村的创始者是当年跟随初代王征战的谋士马格.幸运.位图宾特,他在凯旋行军的过程中迷失了方位,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里,而这里的景色令他无比着迷,于是,他谢绝了初代王身臣的职位邀请,聚集起想要平静生活的下属和挚友在这里开荒,成就了现在的布泽谷,且已经传承了八代。因为世代之间与世隔绝的思想一直在被传颂,所以,从布泽谷走出的人才少之又少,大约六代时,三代王为避免布泽谷文明的落后,才主导在谷中建立了飘零学院。

“布泽谷没有什么节日,人们就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所以,一旦发生了什么出人意料的变故,他们在可以解决的前提下也会首先想到放逐,将不稳定,不安定的因素与自己完全切割。说到底,这就是一种被美化的自私情绪,同时夹杂着一百多年以来的固化。我去过布泽谷,也见过那里的美丽景色,但是,其中的人们并不欢迎我,也许在他们看来,外面的一切包括根生国,都是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的存在,他们也不打算为国家贡献出什么。可是事实上,国家也从未帮助过他们什么,如果深究的话,那就要倒退几个世代了。”————开卡.步行.颠沛斯特《锐刺》节选

*王女,我已经将布泽谷的悲伤回忆抛弃掉了,转而将它最为美丽的地方留在了自己的脑海里。这是值得的,因为无论外人如何评论,无论它多么地不合常理,它也应当成为只被我记住的幸福回忆,毕竟它仍旧是我的故乡,我出生的地方,所以在它消逝后,需要由我来记住,来在未来流浪时的某一个结点想起它。

*以及,这是王女的命令。

除非特别注明,本页内容采用以下授权方式: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ShareAlike 3.0 Licen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