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缅怀

梅花鹿死了，在一个微暖的春日。
当日光从枯寒的枝间洒下，落在初生的苜蓿上时，
细小的蚂蚁发现松弛的尸体。
死亡的消息蔓延过森林，众说纷纭。

谁，杀死了梅花鹿？

我看见了，不眠的蝙蝠说，
他踩着寒夜未化的细雪走来，新月把冷光照在身上。
利爪无声地割开梅花鹿的喉咙，
热血从喉管喷涌而出，鹿蹄抽搐直至失去生机。
我看见魂灵飞上天空那一刻，新月弯起的眉眼。
我看着这一切，伴随他度过最后的时刻。

我听见了，无声的毒蛇说，
我听见凶手作案前饥渴的津液声，舌头在口腔中搅动。
利爪已经急不可耐，伴随着骨节的喀拉声，在岩石上留下划痕。
他踩碎干枯的枝叶向梅花鹿走去，月华无声洒落向大地。
我听见利爪割开血管时梅花鹿喉咙深处的呜咽。
我听见他彻底死去的那一刻，黑暗中隐藏的目光和窸窣的狂欢。
我听着这一切，记录着这饕餮盛宴。

我诉说了，卑劣的老鼠说，
我绕他冰冷的尸骸三匝，瞪大的眼中早已没有光芒，
映着空洞的森林，高傲的新月。
这夜晚粘稠如水，
我直起身体，张开口露出啮齿，用最大的声音。
我诉说长夜深不见底，再明亮的眼睛也被屏蔽。
我诉说森林一片寂静，再尖锐的啼鸣也归于喑哑。
我诉说这一切，为死去者奏响挽歌。

我埋葬了，贪婪的秃鹫说，
我整理好梅花鹿的尸骸，缝合破碎的血管，叼回散落的骨头。
萱草花已然开放，死者不应长眠于此。
我带着他的尸骸，来到崖边清泉，
瀑水潺潺，睡莲于早春抽出新芽。
我把他放到草丛中，露水还未干透，
我埋葬死者的不堪，
我埋葬冬日的冰冷，
我埋葬这一切，直至被土壤遗忘。

梅花鹿长眠于潭边，
春日去了夏日到来，核桃树在他身上投下阴影，百合绽开花苞，
蜜蜂大概还未成年，飞得歪歪扭扭。
他的皮肉塌陷下去，蠕虫肆意打洞，露出白骨。
秋日紧随其后，凉风裹挟着红枫叶飘到尸骸上，
脂肪腐烂，绿色的尸水渗出，
虫蝇狂欢，享受这最后的宴席。
寒风如期而至，偌大的森林万物绝迹，
雪落了下来，覆盖住骨架，
只有耸立的鹿角标示着死者的位置。

又是一年春日，
原来的位置只剩稀稀拉拉几根，
肋骨构成的胸腔早已散架，大腿不知所踪。
头骨被风化得厉害，几道裂缝横穿其中，
青苔蔓延上去，
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