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文学报特刊》:消失的吟游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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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的诞生究竟是弥散在以太中灵与物料的随机结合,亦或是更远古智慧个体的妙手偶得,早已无法考究。唯一清楚的是在混古时代,开智之初的人们就要面对那些盘桓在这世界已久的原住民们——从古木中生长出的地精、以鲜血为食的劣魔以及从阴影中滋养而出的潜影蛆等等,这些异种极大威胁着人类的生活。为应对生存问题,人类在不断探索未知的过程中逐渐掌握各类战斗技巧,并据此分化出四个能够相互配合的战斗职业:战士、弓箭手、吟游诗人和法师。这也是已知最早的探索编成小队形式。而如今随着人类对工艺和以太边界的不断扩展,各职业也顺应发展在传承与融合中细分为枪兵,近战法师,魔剑士,蒸汽战士等多个职业,此处不过多阐述,唯有吟游诗人彻底退出了现实舞台,仅在幻想小说或是愚人、预言家等浪人中能察觉到其曾存在过的痕迹,其繁荣时曾是古代皇家的御用贴身侍卫。

众多史料证明,吟游诗人可以通过思考自身遭遇与世间百态洞察出事物的本质,并能将当中蕴含的形而上原初相关力量赋予至自身言说秩序中,以诗歌的形式固定成能够被自身理解的内容。这些诗歌体裁和主题不定,通常取决于吟游诗人的生活经历,同时它们无法被以任何方式记录下来,仅能由吟游诗人进行讲述,在叙述结束后其与听闻诗歌者有关被叙述诗歌的所有记忆将彻底消失。由此原因我们永远无法得知当时吟游诗人这一群体在诗歌领域到底有如何的造诣与理解,仅能从部分旁观文献与自传中窥见一斑:

整个世界还是那个模样,但是那一瞬间,我感觉有什么从我的视线之外,双耳之内被剥离开,只剩下一股空虚的心悸感。回过神后我才发现向我们冲刺而来并拖拽着阿米克半截残躯的蓝斑蛛妖此刻已碎为尸块散落在地上,而他周围和背后原本错乱繁密的水柏树也以向远处扩散的形状被摧毁得干干脆脆。仅有地上那残存的木片上隐约散去的金色字符能证明这里刚刚真的发生过什么。而当我环顾四周寻找莱尔·切尔威时,才发现他此刻正半跪在我身后,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的模样不禁让我联想到溺死的浮尸。他嘴里喃喃着模糊不清的呓语,双手抓挠着头发试图从中扣出些什么。我明白这次又是他救了我一命,当时我本应思考怎么安慰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些思想总能重新找回的……但我没有,我只是贪婪的揣测着他的履历还能支撑他吟咏几次,能再应付几次高难的委托。

——节选自古代民间自传《狡诈的佣兵》。

十七年吟游诗人生涯来我历险无数,公会里的人们都说我是最可靠的伙伴,小队里的队友们也总说我是他们见过最为睿智的人,乡邻广泛流传着我的事迹,对此我都坦然自若。但只有紧关上门蜷缩在屋子里最黑暗一角时我才能面对自己的真实——我大脑空空,为求荣耀和财富我早已用光他人为我引以为豪的那些特质,试图思考我只能感到来源于体内那无尽的空洞,那些架子上的诗集和学术论著我也一本都无法再理解。我做过头了,我终于明白为何其他吟游诗人为何三十来岁就早早隐退去寻找弟子,人的思维终有极限,而我再无回头之路。

——节选自《古代民间杂文集(新纪1029年重编版》

吟游诗人与其他战斗职业一样都出现于奴隶社会早期,但其产生的契机相较其他职业则众说纷纭,目前主流的两大说法为“授业说”和“流浪说”。“授业说”认为,吟游诗人对话语与精神之间关联的发现是在不断传授生活和生产知识的过程中顿悟而出的,而“流浪说”则认为吟游诗人来源于城镇中不堪压迫的奴隶在外逃至野外后在危险的生存环境中原本麻木的精神受到刺激随即领悟话语中的力量。但无论是哪类说法,都承认了人类最初对言说的实在利用具有偶然性,而这种偶然性也体现在吟游诗人的职业传承体系之中,他们出没于各个城镇之间,以过路行人或乡村教师的身份自居,实则是在寻找具有特定资质的孩童,性格活泼开朗,对事物间规律拥有敏锐感知力者常成为他们的目标。确认对象后他们会以各类方式向孩童的家长要求让其子成为他们的学徒,并承诺孩子未来学成归来将会为家庭带来财富和荣耀,但实际上其孩子未来在加入相应冒险工会后所得的赏金仅有小部分归其自由支配,因此在吟游诗人这一群体发展的中期,许多地区都不再接待陌生行人,并出现了许多类似“宁做田间累死汉,不当行脚吟诗人”的民间习语,一定程度上助推了吟游诗人传承的断代。

吟游诗人内部采取师徒制度进行传承,每位师父门下常带有不超过五个学徒,负责教授他们基本文化知识和生活技能,并在其心智成熟后传授天文学、历史学、哲学等不同学科。在学徒完成所有课程后,将会得到参加“长考”考核的资格,只有通过“长考”,学徒才能真正激发出吟游诗人的能力,未通过者只能退求其次成为普通的教师。由于掌握着“长考”核心机密的帕拉尔家族的灭亡和参与者被施加的言语法术禁令,其内容时至今日仍是秘密,并早已失传,故不在此做过多表述。通过“长考”者将得到认可成为吟游诗人并加入隐生院,隐生院是由吟游诗人高层与帕拉尔家族共同运营的吟游诗人管理组织,负责在不同的赏金公会间统筹调配其在职成员的任务,同时对隐退成员进行后续的生活安排规划。按规定,不同等级的吟游诗人需向隐生院缴纳赏金内不同比例的收入作为组织的运营资金和隐退后的生活经费。但随时间的流逝,在吟游诗人发展的中期及后期,管理人员和高层对缴纳金的饭饱私囊以及各种不合理征收款项的增加,使得这本该造福吟游诗人的制度成为他们沉重的生活负担。

目前历史上能够追溯到最早有所记载的吟游诗人名为阿莱,在多本地方野史和民间传说中提及他于大约旧纪1086–1059年与德尔斯顿、巴内特以及克里科夫组成讨伐小队,游走在各地区间狩猎异种怪物。其中最广为流传的是他们曾花费数日在如今的邓纳深森区域内击杀了传说中的恶魔,而随着生物学和考古学的不断发展,如今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古代传说中所谓的恶魔、精灵、巨人等不明类人物种都是人类在被异种掠走后偶然诞下的杂交生物,这些偶发事件在人类发展壮大后,也逐渐销声匿迹。再沿时间向后寻找,我们便能发现最早的吟游诗人组织——明晃晃书舍。明晃晃书舍为隐生院的前身,据隐生院内部文献记载,明晃晃书舍最早是一家在旧纪948-918年间由佚名吟游诗人经营的书店,因收藏有各类书籍残本孤本颇受吟游诗人群体欢迎,久而久之便成为了吟游诗人交换情报和分享日常的集聚地。在日日夜夜的探讨过程中,明晃晃书舍的众人发现了一套行之有效培养吟游诗人的方法——“长考”,于是其中拥有贵族世家背景的西索、列农博等人便提议利用各自家族的资源搭建一个吟游诗人间互助的平台,以避免思维枯竭的吟游诗人流落街头这类事情再度发生。

我在此以智识的名义承诺,不将言语的矛头对准同胞,不以恶语中出伤人,不因所见所闻之丰富而妄尊自大,不因思想深邃而目空一切,愿智慧与知性引领我们,成为更好的人。

——选自《四戒宣誓词》

在旧纪917–258年间,隐生院由当时的四大贵族牵头与有名望的吟游诗人采取众议制进行共同管理,并与各个区域内的赏金公会搭建起合作关系。此期间因隐生院的大力宣传和派遣吟游诗人前往各个城镇办学传授知识的行为,民众对吟游诗人产生好感与敬仰之情,由此吟游诗人的数量与日俱增,成为了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在各地侯王意识到吟游诗人的力量的强大与重要性后,都纷纷想要拉拢隐生院与其站队,但在当时以西索的后人领头的原旨派系的坚持下,隐生院还是保持住了不参与国家纷争、不过问政治的中立立场。但仍有小部分贪婪分子不满足于当前所得,暗中与国家政治势力勾结,对此隐生院也采取最严厉的监察措施,雇佣刺客对嫌疑人物进行跟踪取证,若坐实存在私通行为,将对其采取最严厉的处罚——把违禁者的双眼弄瞎、喉咙弄哑并驱逐出隐生院。尽管立有如此恐怖并对吟游诗人而言堪称生不如死的刑罚,但在此段时间里还是有陆陆续续的吟游诗人与王族相联系并得到了他们的暗中保护,这也为后续卡曼帝国实现统一与吟游诗人成为皇室私人力量埋下伏笔。

旧纪253-218年,随着各国板块的不断扩大,国家间的冲突与摩擦也在增多,围绕各类不受异种占据的安全自然资源归属的争执随之加剧。当时卡曼国的胡莱卡五世作为十足的野心家也在这时期展示出了獠牙,以划分资源归属权为由与各国展开规模不一的战争。尽管当时卡曼帝国是人口数和面积都位列第一的大国,但其他各国都认为其无法支撑起多次战争的开支和对民心的凝聚。但在因特湖之战、六连山战役等战斗的失败与间谍传来的卡曼帝国内部采取大幅度改革的信息后,各国才明白早在胡莱卡三世时,卡曼帝国内就早已发生了一系列不为人知的潜在变化,使其在众人不知不觉间成长为远超其他国家发展的独一档强国。而在214年卡曼帝国宣布向其他各国全面开战以及曾被隐生院放逐的长老之一耶格华出现在明面并宣布带领一批未经记录的吟游诗人加入战斗后,众国家终于明白卡曼帝国早早地就在借助吟游诗人超前的智慧和能力为国家服务,并也开始对吟游诗人的进行威逼利诱试图把他们招作内参。由此隐生院多年积累下来的意识形态分歧开始加剧,院内分作保守派与激进派展开了激烈对抗,保守派认为应当合纵各国对抗卡曼帝国以保证世界势力的均衡,而激进派则认为必须在各国间选出一个强大的国家以更好利用资源引领时代的发展。在这僵持不断的局面下,越来越多持不同意见的诗人出走隐生院加入各自青睐的国家,隐生院名存实亡,而吟游诗人的加入也使得后续战争的惨烈程度上升到了新的高度。据史料统计,相较于前十年在旧纪212-202年间发生的战争死伤人数上升了1.8倍,战争的残忍恐怖也使得最后一批留守隐生院的吟游诗人选择隐居山林不问世事。旧纪200年,隐生院彻底解散。

五十年的战火席卷全世界,随着战况愈演愈烈,就连异种也被引入战争中用作屠杀的工具。在旧纪150年,卡曼帝国实现大一统建立卡曼王朝,此过程中其统治者意识到吟游诗人无论在政治方面还是战争方面都是绝佳的辅佐者,便以招揽人才维系国家安定为由将战争后为数不多的吟游诗人招至麾下。在战争过程中吟游诗人逐渐意识到封建体制的落后和缺点,并发现自身这一渺小群体始终无法撼动时代的发展方向只能作为王权的附庸。在巨大的无力感中吟游诗人们最终选择沉沦在皇家奢靡的生活中放弃他们曾经引以为豪的思考与慎独。又因为长考的过程在战火中流离失传,尽管王室有在不断对外搜寻天资聪颖的孩童试图将他们培养为吟游诗人,但吟游诗人天然情况下过低的产生性与战后人口基数的下降,还是使得吟游诗人这一群体不断缩小。旧历12年,最后一位记载在册的吟游诗人阿莉曼去世,至此正式的吟游诗人如同他们到来时那样,突兀地又从历史上消逝而去,尽管后来至今这千把年来仍时不时传出有地方出现能调动言语力量的青少年出现,但他们不是发疯于对能力滥用后的症状,就是早早的从俗世间隐去。在后世对吟游诗人留下的文献的研究过程中,学者们发现吟游诗人通过“献祭”思想从而发动能力这一行为中蕴含有本质上不可调和的矛盾,由此看来,吟游诗人的消亡也许也是命中注定。

死亡终不可避免,这并非苦事,悲惨的是我将只此一人,将众前辈遗留的幻影一同带入坟墓。但这或许也并非坏事一件,至少,以后再不会再有如此多人,因来自虚无的空洞入侵思想而仿徨终生。

——流传至后世的阿莉曼遗言

据相传,在说出此遗言后阿莉曼在侍女不注意的情况下低声喃语,其死后王宫内外目所能及之处开满了金色的孔雀菊,由于无实据证明,仅供此事用作丰满人物性格供给读者自行推敲。

(专栏作者:第21452号宇宙特邀作者斯马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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