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凝视着恐惧

行者游记,七月十九日,礼拜一

正午时分,我抵达了森林的边缘,澄明无云的天空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湛蓝,气息温暖,但仍让人感到丝丝凉意,当我穿越碧绿的广袤原野时,我感受到一阵凉爽的微风柔和的吹拂过我的面庞,令我将一天半来令我折服的群山抛诸脑后。

日子晴朗,尽遂人意。

当我逐步临近森林时,我注意到了一些怪异的事情,不少鸟儿以怪异的方式,杂乱无章的在树上盘旋,有时他们甚至想要驻足在如泰坦一般直耸苍穹的青翠巨树上,驻足在他们那参差不齐的枝杈上小憩,接受自然的拥抱,但每每最后一刻,它们都会打起退堂鼓,尽力拍打翅膀远离开来,当它们再度飞行起来,风就将它们的鸟鸣匆匆带离我耳畔。

唔,飞翔——

我一直在推敲这个词的深长意味。

一方面,它是鸟类们所做的,它们的本能,从平地启航,跨越苍穹,在空气中无阻畅行,不受地球引力的影响,自在逍遥。

但另一方面,这也代表着逃避危险,远离恐惧。

哦,恐惧——

这就是当鸟类们即将驻足于树木时的感受吗?是何故呢?树木能把那些最为逍遥的生命吓走,那么他们又在隐藏着什么呢?

正当我对这一切感到诧异时,阴影不觉间落在了我身边,在我瞩目到它的时候,阴影逐渐变得更加黑暗和广大,我难以见得它的形状,但不知怎么的,我知道它就在那里,阴影沉重,且令人窒息,就像一条厚厚的毯子压在一个毫无戒心的休眠者的身上。

猛然间,我看到一个人独坐在一块灰色的巨石上,衣衫褴褛,胡子拉碴,凹陷眼眶中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森林的边缘,我知道他的眼中能看到一切,即使相隔十分遥远,树液冲刷着凹凸不平的树皮,在松软的土壤上爬行的蚂蚁群,树干和树枝的徐徐生长…还有那个给我们留下怪异阴影的东西。

他没有转过身来,却对我说到“那是恐惧的领地”。

我瞥了他一眼,但他并没有看向我:他们仍然固守在一片碧绿的地平线上,沉重的袋子突显出他的疲惫,这位男子应该很年轻,刚刚度过青春期,但他的眼睛和声音却像是一位长者。

“森林确实是一个可怕的地方,”我尽量保持礼貌点回复道,处处都显露出来,这个人很久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了。“如果你不了解这里具体的道路你就很容易迷路,还有些野兽——

他突然打断到:“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的声音刺耳至极,就好像说话对他来说极其困难,或者说他已经尖叫了有一段时间,“这是恐惧,这片森林是恐惧的领地。”

他似乎渐渐模糊了,阴影也越来越浓。我注意到,自我们开始对话以来,这个人一次也没有眨眼。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处的树木。

“你也能感受到,不是吗?”他接着说。“你感受到了,那些阴影。但是……你看不见它,你看不见恐惧。不像我……恐惧看得到我真让人难受……”

“并不是”我说道。

“很好,那么这意味着恐惧也看不见你。”

“但是它看得见你?”

“我们可以看见双方,”那人沙哑地说。愤恨的声音中夹杂着丝丝怨恨,“我们总是紧睁双眼,用凝视来制衡彼此。我不能离开这片原野,恐惧也不能离开这片森林。过去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这会对我有影响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彼时的我已经开始计划选择其他的道路前行了。

"它会察觉得到你,当你进入它的领域,阴影会变得更大,更厚重,但是你难以见得它的真容,故而你难以接触到它,我只有一直,一直看着它,直到我屈服于它。"

''为什么?"我问道,''为什么你要矗立在恐惧的阴影中?''

''多年以前,我来到森林的边缘,来寻觅我早已迷失的东西,在此处我发现了恐惧,起初它无比渺小,但是仍然强大,强大到让我生畏,在我们各退一步之前,我们都无法忍受对方的存在,但同时我们也伤害不到对方,此后的每一天我都来到这里,每时每刻我都紧盯着它,转着圈狂舞,我们的隔阂还是那么近,但我还是无法接受它,它也始终不能伤害到我,所以我们只能紧盯着彼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变得更大、更强。后来我的双腿瘫痪,我们的舞蹈被打断了。现在我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恐惧在它的森林里肆意飞动,嘲讽着我,但我知道它逃不过我的凝视。我被困在它的领域了,成了它的囚徒,我却也是它的狱卒,所以我将永远驻守此地。

我们一起看着森林时,风的呼啸和鸟儿的嘶鸣在我们的脑海和耳畔里消失了,恐惧的阴影却仍然笼罩在森林的疆域和如同监狱的森林边界之外。

''这是我的职责,我所接受之神罚。我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休眠,但我还是会逐渐老去。当我们交流时,我能清晰感觉到我的身体在渐渐变化。总有一天我会变老、变弱。总有一天我会走入死亡。届时我的目光将不能以再凝视恐惧。

''那么此后?''我疑问到,''那么你死亡后会发生什么?''

''那么就祈愿着恐惧随我一同堕入死亡。''

此后,他闭口不答,我们都陷入了阵阵缄默。

我发现他时就选择了离他远去,他是尽职尽责的森林守望者,是被诅咒的阴影的狱卒。

随后,我勇敢地前行,走向森林,在那里,恐惧可以于我失明的遮掩下自由地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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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Piesol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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