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散去之时,应有白鸽扑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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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细且急地拍向地上铺匀的积水,涟漪阵阵,落声淅沥。昏黄的煤气路灯在雨幕中散射出一团团迷蒙的光晕,照亮了柏林普通的街上小小的一隅。

两个模糊的黑影从街角一闪而过,压着帽沿,向后紧张地一瞥,钻进了黑暗的小巷,身后只留街边积水中猛烈的波纹,跑动的脚步在水中踩出的声响被无数更细碎的雨点声淹没。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

两人挤进一个看来废弃已久的逼仄棚屋,一股并不令人愉悦的霉味扑鼻而来,但他们没有时间再去挑挑剔剔。

“倒霉死了,我他妈怎么知道衣服挂在保险箱锁上了……”Michael咬着牙,重重一圈打在墙上,梁柱之间的尘土簌簌抖落,同漏下的雨点聚成了泥水。William不满地斜视他一眼,扑扑墙边木椅上的积灰,翘着二郎腿坐下。

Michael比他的搭档William年轻得多,言谈举止乃至仪表都极度轻佻随意,不像一个英国高材生该有的样子,倒像一个年轻的美国庄园主。

“放在别的地方也许是个小问题,但是对于我们现在——”William歪歪嘴,“Michael,这是致命的,别一句话轻描淡写过去。你知道吗,我们现在像两只逃窜的老鼠。”他靠在墙上,与Michael直直对视。

即便每天都处在绝对风险中,William的胡子仍刮得干净,显出一道道皱纹勾勒出的沧桑线条,那顶始终不肯换的老式英伦帽和棕色长风衣在柏林街头赚足了怀疑。

“逃窜的老鼠……呵,你说的没错,马上就都要被捕鼠夹夹成两半了。”Michael退到房间的另一边,靠着墙,又慢慢滑坐下去,身影完全隐于无光之处。

雨声经木板传递,更加沉闷。简陋的天花板,水滴沿板缝不间断地滴落。两人互为对角,放任沉默填满空隙。

“文件?”William突然朝Michael伸出手。

Michael不发一言,把手伸进外套与衬衫的夹层,掏出一沓折成四叠的纸张,向前走出两步,塞到对方手中。

William展开来,眉头紧皱。“很抱歉,但是你拼死得来的结果……”他一挥手中的文件,散扔到地上,很快被泥水泡成一坨不堪受力的纤维。“向斯大林格勒进军的计划书——而很明显,我们已经不需要知道香肠想怎么进军了。”William翻翻眼球,“希望下次,你能得到一个更可靠的信息来源,当然,如果还有下次。”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他的最后一包烟丝。烟斗被叼在嘴里,承装的烟草被点燃,他闭上了眼。

Michael的嘴角逐渐扭曲,不屑的气息自鼻腔喷出。

William喷出一口烟雾,视线投向那扇窄窗。窗外的雨幕渐渐稀疏,雾气不断升起,像是与窗内的烟气隔着玻璃汇合。“你如果对我不满意,可以去单打独斗。我从来,从来,从来,”他加重语气一顿,“都没有认为你是一个好的搭档,不如早些互相摆脱的好。”

Michael突然起身,屋里的另一个椅子从他手中飞向了William。后者迅速抽出法杖,紫色的经典奇术阵列将椅子击碎在半空。William缓缓坐起身,摇了摇头。他用左手重新把烟嘴塞入口中,脸上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

“你他妈怎么想的?半截身子入土的一把老骨头,德国人的小房间一轮都受不住,还搞不清互相分开是谁要先死吗?!”Michael吼着,大步向前迈步,把金属法杖直接指向了William的面门。William磕掉了烟斗中卷曲的烟灰,叹口气,凝视着对方,漠然地拨开了直指向他的杖尖。“少拿棍子指着我。上一个跟我决斗的已经埋了好长时间了。”

Michael的身体一阵不受控制的颤抖,却还是坚定地把悬在侧下方的法杖重新抬起,再次对准了自己的搭档。他清楚自己的搭档是什么角色,但他的杏仁核给出的意见似乎与额叶相反。

William向前踱一步,毫不犹豫地用鼻梁顶在了Michael的法杖上,炯炯目光直逼他的双眼:“如果你想的话,杀了我,快。”

Michael后退一步,气势垮了不少。

“快,杀。”

Michael摇头,有意躲避着William的注目,呼吸愈加急促。几次意欲以更加凶狠的眼神与William相对,却都被William平和却坚定的目光逼退。他面色涨红,声带的低沉振动逐渐变成怒吼,“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你自己知道吗?现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如日中天,说什么光复欧洲,到底有没有想过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难道我们就不能再选另外一条路?”

“成功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声嘶力竭过后,却是一阵沉默。门外,穿过雾幕投进棚屋的路灯光迷蒙如纱。两人隔着光幕,互相的脸却隐没在黑暗中,相对伫立。Michael几乎要捏断法杖般用力紧握,切齿声小但明显。

决定从来都是痛苦的,但自从举起法杖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了定局。怒气无法压制,终于变成一声咆哮。出其不意地,金色的波纹从他手中掷出,接着是几道更耀眼的橙红,都在空中完美地与William反制回的波纹湮灭消失。

William手中的法杖一个小小的转动,少有间断的紫色激波面推向前,与Michael狂乱发射的波纹僵持,迸裂出刺眼的EVE火花,落在地上,立刻被无数不可见的微小生命体分而食之。迸发着刺眼光芒的交错点逐渐移向William。他的额头已经沁出汗珠,身旁围绕旋转着的生命力场开始抖动,如同失真的无线电讯号。

Michael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微笑,像是纯粹的邪恶与不知何处可去的愧疚交杂在了一起,或者,还有胜利在望的狂喜。

William收回法杖,侧身一闪,金光击中了墙面,Michael狠狠向前栽了一个踉跄。William迅速用指尖闪出的绿光在正圆的天盘中勾勒出一个似中国青花瓷般复杂而和谐的阵列纹路。随着轮廓开始闪烁转动,一切有如慢放镜头一般逐渐停止,最终陷于停滞。天花板上最后集聚的几颗水珠不再下落,面前对手怒视的眼睛不再眨动。

“这个弊,我不得不作。”William最后端详了一眼Michael,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与叹气声并不和谐的,是向前指着的杖尖上聚起的白热能量球。

能量球越来越大,时停法阵亦如补偿般越来越暗淡。William很快意识到其事,猛然伸出手去维持法阵,可繁复的图案只存在于视网膜的残影上,世界的节拍已经不能随意左右。

只一瞬间,一道正前方而来的光束把他击倒在了屋子的一角,那副毕竟年迈的躯体略微闪动出一瞬荧荧的光芒,释放出残存的EVE能量,继而没了声息。

…………

Michael在原地愣住,法杖随手臂慢慢低垂。迷雾之中,万籁俱寂。他没有反应过来,刚才那一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出乎意料,又像情理之中。

他不安地在棚屋中来回走动,有一瞬站定,向着William的遗体,身体微屈,却终未鞠下那一躬。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却又犹豫地在门口回身。眼神中掺杂着许多复杂的意味,难以阐明。已经推向门板的手掌又默默垂下,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骨,瘫坐在门边的墙角里。无意识地,Michael牙齿与嘴唇的接触带来一缕缕殷红,交错着的十指分别给对方留下半月形的印痕。

他再度缓慢地站起,神经质地走出房间,站在雾蒙蒙的光线中,呼吸着裹挟工业烟尘的湿漉漉空气,犹豫不定的方向被压缩成了无意义的踱步。

雾已经开始凝结,水珠一颗颗地从屋檐滴下,淋不到屋檐下的鸟巢中那几只依偎共眠的鸟儿。Michael无神的双眼在望着,也只是望着,行为显不出任何目的性。街角,又有踏水的脚步声响起,手电的光线比人影更先穿过雾霭Michael把头转向光线的来源,缓缓地用双手抱住了头。

“把所有工具与武器全部放下!现实稳定场和EVE抑制场已经将你包围!”走在最前的黑警服充满威慑地喊出了这句仪式性的执法语言。

Michael举起右手,立刻以流利地德语回答:“我,奇术师Michael Roger已决定忠诚地效忠元首与民族社会主义,以地下渗透组织高级人员William Clark的尸首为证。”讽刺地,这句话竟反常地带着一种解脱感与使命感。

一张精干的德式容颜穿过雾墙,一对精明的眼睛警觉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事物,视线终于落在Michael脸上。两人各自敌意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怎么,想用眼珠加餐吗?”

警队长被这反向的威胁逼迫着,首先移开目光,嘴角扬起一丝颇具意味的笑,放下警戒,慢慢走近,拾起了地上沾水的法杖,粗暴地掀起了Michael的礼帽:“尸体?”

Michael指向棚屋,警队长一挥手,带着一群人鱼贯而入。几个发射物未知的管口与几根天线状物一直对着他的头顶。他努力地立稳于丁字步的双脚上,颤抖的躯干却看似不愿作出欺骗。

“是William Clark,死亡时间不长。”警卫长摆弄着Michael那根精致的纯银法杖,轻轻点着头。光滑到能映出光影的法杖表面上,Michael却只看见迷蒙的雾影在流动。“说吧,你有什么情报?”

“不是要清除叛乱奇术分子吗,我知道地下组织据点的地址,就在这柏林城里。”他抿抿嘴唇,做思考状暂时移开目光,“……离这儿不到一里路。人在这里,要杀随便,情报也在这儿了,爱要不要。”他带着痞气的笑,用手指比成一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警队长走上前,从身后拍拍他的肩,嘴凑到了Michael耳边。“带路。”本当清澈的音色却听来如此阴狠而迷蒙,就像从耳孔向大脑吹进了一团寒雾。Michael已然消散的颤抖此刻又突然来访。他轻轻把帽檐压回了该有的位置,在颤抖中艰难地找回了轻佻而傲慢的步伐。但一切,都被雾气掩埋在这条柏林的街。

万声俱灭,脚步格外响亮;光亮皆存,雾气却阻断视线。Michael的判断只来源于身后手电筒光线微弱的透射。他延展着自己无意瞥向空中的目光,只见那幢大楼耸立夜中。那里,同样大雾弥漫。

“我不记得说过让你一头撞到墙上撞死。”队长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Michael机械性的步伐被队长的声音所阻止。他蓦然停步,眼前是一个丁字路口,正前方,则是军工厂的坚实砖墙。他径自向左走去,不发一言,也不理会身后。警队长不满地翻出一个白眼,紧步跟随。卫队开始移动,积水飞溅的声响整齐划一,唯一脱拍的声部便在Michael脚底。

同路者最怕沉寂如死,大概是怕人际的尴尬与隔膜完全暴露,那么便失去了客套交流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而在这里,没有人意欲开始某个谈话,该是没有什么好隐藏的。水汽组成的雾隔断了他们的面孔,思想组成的雾隔断了他们的心灵。

一步,两步。

Michael无意义地数着脚底跨过的德国石砖,而心跳的速度并未因简单的注意转移放缓。他索性抬起头,不再尝试阻止心脏剧烈而急促的搏动。

那栋俯瞰全城的建筑逐渐明晰了它的轮廓,Michael停在了两盏灯光勉强照亮的古雅大门前。“是这里了。”Michael走上门前台阶,伸出手,一股能量自手心流过。“没有交叉能量场……”Michael回身,“我需要开门。”

警队长犹疑地一皱眉,又突然伴随着微笑点点头,推开了Michael,从腰际掏出一个漆黑的小铁盒。他掀开盖子,把门锁装进了盒体。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久,盒身小小的绿色光点在迷雾中微微闪烁,他顺手拿开,直接解下了锁扣,模仿了一个并不精妙的英式邀请。Michael装作看不见身旁那个人别有用意的动作与皮笑肉不笑的阴冷,推开门。

“我要正告你,这里是德意志银行柏林总行,是元首的金融中心,根本无处藏身。如果发现你闯入这里的目的不过是扰乱经济秩序,那么……”队长抛硬币般抛起了手中被称作拓扑变更器的小工具,“它能让锁簧弹开,未必不能能让大脑短路。最好,在天亮之前能给我们一些收获。”他抬起手臂,镶着真金美玉的手表表盘为漫射灯光提供了一个反射面,“你还有两个小时。”

“给我十分钟就够了。”Michael已经坚定地迈步向大厅更深处。

队长笑出了声。这俨然已经演成一场喜剧。

走廊里,天青色的瓷砖墙面反射着荧荧微光,左手边一扇接一扇的房间门高调地宣誓着这栋建筑作为伟大民社主义金融中心的唯一性。右手边,明净的窗外,雾继续蔓延。地平线边的白幕慢慢染上浅红,却不见其后的日轮。

Michael手中的能量流未曾停过,银白色的光束始终无阻地流动。他们的步伐始终没有慢下来,队长仍然在Michael眼前把玩着变更器。

Michael突然停步,屈伸着手指,视线下移至手心:能量流变得更加湍急,无序的纹路纵横交错。他抽出法杖,击穿了眼前的交叉力场,瞬间产出一个空间裂缝。Michael径自跃过空间障壁,面前是一道空旷的走廊,而在走廊至远处,是一个无甚特别的铜锁木门。队伍跟随着鱼贯而入。

“这是……在几楼?”队长带着惯常的高傲眼神,扫视周围。

“不在几楼。”

面对这个不算解释的解释,队长识趣地不再接续这个话题。“注意观察里面的情况,EVE脉冲为号,成事就在五秒之内。”他一笑,顺手把法杖塞进了Michael的手中。

随即,队长开始回撤脚步,伴随着的复杂手势在他人看来不知所云,但警卫队员们立刻放缓了动作,撤向两侧的所有视线死角,Michael在这短短半小时里尚未曾见过的武器被他们揣在了胸前。

Michael拉展衣角,迈着不失礼仪的步伐向前走去。走到门前。他深吸一口气,用指节叩响了门。

门毫无预兆地向内弹开。门后无人,正对门的沙发上,有一个人影刚刚放下法杖,半躺在软垫上。他的装束正像一个典型的中世纪的巫师,尖顶帽和呢绒披风如今在新泽西小镇的变装舞会上都已经不再时兴。尖瘦的面孔使他更像一个故弄玄虚的老巫。

但同时不得不考虑他的头衔,军情六处特别情报组组长,Albert Lee。

Michael深鞠一躬,随即毫不拘束地向里走去,坐在了Albert对面的椅子上:“我想,这也不是我与您第一次见面了。”他顺势从这个小小的会客室看向更内部,房间的主体,是典型的行政风,每四张办公桌拼在一起,互相之间以堆放的文件作界限。房间朝西的窗户仍被迷雾封死,之后隐约可见的还是沉沉夜幕。大多数桌子的主人此刻都在梦乡,只有两个桌子空着,铭牌上分别是Albert Lee和——

William Clark。

Michael猛然一颤,若无其事地迅速把目光移回了正前方。Albert的尖顶帽上方,石英钟表盘上的短针指向六的稍前方。

Albert睁开眼,用视野的最下端打量着来人,轻轻点头:“但是我并没有见到我们的特工William。他惯常的尖酸刻薄不禁让我想到——”他假作正经地探过头,“不会是你们的争执让你们不得不进行一次决斗吧?”

Michael一愣,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阁下可真幽默。”

Albert以一阵礼貌的笑作为认可,Michael一同笑着,趁机擦去了汗。“是被军警拿到了。我想,被军警抓去的人,大概就凶多吉少了。我们并没有接到情报渠道已被监视的消息,这是你们的过失。”Michael收起笑容,尝试用咄咄逼人的目光展示并不存在的悲哀与愤怒。

“人员损耗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我还是得说,这是绝大的损失……”Albert不得不先把笑抛到一边,搔搔脸颊,长叹一声。

“所以此行的目的便是要求尽快增派另一个搭档给我。”

“嗯,我们会尽快的。”Albert接下了Michael投来的礼貌却并不友善的眼神,却并无一丝波动。“那么,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你了。今天阁下可愿在此度过?权当避避风头。”

“当然,当然……介意我抽烟么?”Michael自胸口的兜中半抽出一根卷烟。Albert略一皱眉,迟疑片刻,点点头。Michael点燃了烟,看似全身放松地斜倚于沙发的靠背上,享受地猛吸一口,随即呼出一团焦油与尼古丁充斥的气体。

“唉……长夜难明,长夜难明……”Michael干笑了几声,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的造语便是一个绝妙的隐喻。“那么,可介意用几本书让我打发这夜晚最后的时间?”Michael将Albert已有些疲惫的视线引向落灰的书架上,右手握住了风衣腰带上紧别的法杖。

Albert困倦的双眼瞬间变得有神,视线在书架上短暂停留,又看向了Michael的双眼之间。一副友善的微笑突然间浮上了Albert的面颊。

一秒。

“说起书啊……”

两秒。

“这里好东西可不少……”

三秒。

“至于藏呢……”

四秒。

“阁下藏的东西未也免多了些。”

五秒。

Albert伸出手,一直隐藏着的食指指尖上显现着透明奇术脉冲互相湮灭的波纹。Michael慢慢滑跌在地,半张着嘴,面无血色。

Albert将手中持续汇聚的能量猛力向下一压,门外传来冲击奇术力场触碰地面的低沉咆哮与躯体坠落的闷响。

像刑场上断头台的刀刃落下。

“长夜难明,长夜难明……”Albert撑着双腿起身,用仍然和蔼的声音,在Michael耳边灌注。“是因为你站在了夜中。”他背过握着法杖的双手,在小小的会客室里前后踱步。这时候,他像一个英明但独裁的王,无声中宣告他的臣子应被诛杀的罪有几条。

在雾夜的悄寂中,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Michael跪在了Albert面前,颤抖着,哀求着,虽然喉底只发出几个模糊的音与连续不断的抽泣。

但Albert终于踏下了最后一步。一切归于死寂。Michael的身体向一边倒去,惊恐的双目变得灰白。Albert轻轻蹲踞下来,手中银白色的光束凝结成一朵小小的花,一朵纯洁的白百合,外卷的花瓣如一只白鸽,展翅欲飞。他把它轻轻放在Michael没有闭上的瞳孔之前。

转过身,面对着窗,柏林城上空笼罩的雾幕正愈来愈稀薄。东方已升之日,终于把光线投射到了西方的天空。

他再度转身,一群鸽子一纵一纵地跳进门来。会客室里叼着百合花的那只加入了队伍,一同展翅,飞向窗外,飞向太阳尚未露头的更西,带来的讯息。

“……这是?”窗边的那张桌前,扑翅声和着阳光把桌子的主人叫醒。

“柏林的天,也有白鸽呢。”Albert目送鸽群远去,直到在天幕中难以分辨,眼中溢满朝日辉光。

他撕下一张日历,崭新的一页上写着的字样是:

1943

Aug. 13th1

Mon.

雾,散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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