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架的人类在教堂里靠岸,门上的嘴巴们嗫嚅着。
白瓷砖上的眼睛正盯着他,直到他颅内的玫瑰盛放。
他们挤在逼仄的甲板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们大声咒骂着一切,咒骂着船,咒骂着海,咒骂着彼此,咒骂着神。海水是一片锈红,漂浮着一层滑腻的五彩斑斓。
他们被神绑架了。
他被神绑架了。
甲板上是一片混乱,甲板上是一片静谧。他在哭泣,他在怒吼,他打了他一拳,他咳出一颗眼球,他在瑟瑟发抖。
船在这片红色海洋上行走,天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
他缩在一处船沿下,辨别视野中的颜色。海是红的,天是黑的,海天相接之处的远方是一块灰白,为视物提供光亮。他试图认出船的颜色。
甲板上一片空旷。他坠入水中,是他干的,他看见了。
他无法辨认出船的颜色,他们被神绑架了。“也许是因为他被神绑架了。”他想到,俯身拾起了地上的那颗眼球。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玫瑰香气。他感到颅中有什么在生长。
甲板上喧哗起来,他们都皱起了眉头。他摩挲着手中的眼球,一颗玻璃假眼,开始向往远方的灰白。
他们都认为那是此间虚妄的尽头。
船向那块灰白行走,在浓郁的玫瑰花香中。他缩在一处船沿下,甲板上仍是喧哗。他坠入水中,他开始尖叫。他注视着没有溅起任何水花的滑腻海面,延续那份向往。
咒骂。坠海。尖叫。花香。船靠岸了。
灰白是一座教堂。他们能认出尖顶上的一件歪歪扭扭的丑陋的十字架。他们并不在意十字架。花香更为馥郁,神将他从额上摘下,他于红色海面上立足。
他们被神绑架了,他们并不知道神要干什么。他打量着灰白的教堂,他叩击着紧闭的门扉,他扭头又想回到船上。
灰白的教堂铺砌着白瓷砖,模糊地映照着他的影子。
紧闭的门扉似被刻满了某种文字,无序斑驳的纹路却如同
一张张开合的嘴。他们仿佛听见了它们的低吟,窃窃私语。
船已经不见了。他们回想起他们被神绑架了。他回过头。
一块白瓷砖裂开了一条纺锤形的空洞。他想了想,把那颗假眼塞了进去,铁色的虹膜端详着他。
他想打开这扇门。他感到颅中有什么在生长。花香使他们不住的干咳。他们恶作剧般地将眼球送入门的口中,门的呓语逐渐休止,门的嘴唇不住翕动。
他们笑出了声。他们已经忘却了先前的向往。他们对此不以为意。直到他发现门开了。
锈红的海水汩汩流出,从门扉洞开的裂隙中。
花香蒸腾,尽管他们已经习惯于此不再咳嗽。
可他明白神要干什么了。
他想要转身逃离,又看见白瓷砖的铁色眼睛轱辘转着盯向了他。他感到颅中有什么在不断生长。
他们在奔跑,他们在哭喊,他们在求饶,他笑出了声。
他看到了教堂中单一的成片花朵。他的头颅上的皮肉毕剥落下化为飞灰。一株玫瑰在他颅骨骨缝间摇曳着舒展,扭曲着绽放。
神将玫瑰送入教堂内的花丛,他的身体在教堂的座椅上溶成锈色的海水。
这里是神的花圃。
他被神绑架了。
他已盛放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