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猕猴闻得如来说出他的本像，胆战心兢，急纵身，跳起来就走。”
——《西游记》 第五十八回 「二心搅乱大乾坤 一体难修真寂灭」
大事一过，短暂骚乱的集市早已重新恢复了平静，金银之光于往来吆喝中流淌，重新取代了尖叫与恐慌中的刀中血光，只剩下面对着被踩烂的门槛、捕快们抬走尸体留下的血迹、与破败的现场诵经的少女。路过一位不知谁家的孩童蹦蹦跳跳的走近，一个不注意把她的斗篷兜帽掀了开来，露出了用压低作少年的假声掩饰的真身，弄得她只好叹息一声离开了。
片刻之前，她还在这附近感叹，不愧是一个月才能出一次庙见一次的人间景象，果然是山下精致与山上不同，而后一股焚香之气传来，往远处一看，一座颇像山上寺庙的小楼突兀的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踏进正门，一盏阴阳水火灯，相互对坐着一位白发老者与一幅观音菩萨像，口中不住的烧香拜佛。她只觉得那阴阳水火灯像是在笑她：「如我这道家灯儿一般，来了不该来的地方了」，弄得她转了个身踏出门槛。
“女娃子，买卦吗？”
只觉打了个寒颤，她转过身来，皱起眉头。
“卦？”
“俗语有云「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山中万物只消春风一至即自有增减，若是草没了就生一丛新草，若是树没了就生一颗新树，若是送水塑像之僧没了就生出一人袭其旧时名号，若是庙没了就生出一士寻个灭道兴僧劫波消长之由头还在那无名可增、无名可减之山中起作同门、同楼、同庙。我又曾闻经上有说，那在家出家，山上山下本来一般，故我身于太祖开国五百年之治世，足可知前五百年后五百年，上下千年之间过去未来之事。”
眼前老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的小塑像上，她想了想许是此人不知这像并非名家所作，而是她自己模仿的半成品，刚想解下来背面朝上给他。不曾想从门槛又踏进一个身披斗篷之人，手里握着佛像，身后背着三大卷画轴，对老人高喊道：
“老先生，您这算的是腥还是尖啊？”
老人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转身望着那人，她似乎能感觉到老人约莫是打了个寒颤。
“呀！快快还请上偏屋一叙，娃子，失陪了。”
两人倒背着手，把中门关了，径自走向里屋里去了。少女只觉百无聊赖，索性看起了墙上的观音像。听说不知从何处传来种新式的观音像，与她自己所受的教诲：「画像应用其意而不用其形，你是初学，可简单做个譬喻：官府抓人画影图形，有胎记者只重画其胎记，有疤痕者只重画其疤痕，旨在传意于观者。若画观音像也要切记观音之所在乃是头上阿弥陀佛佛龛和手中净瓶，应由画传慈悲心，而非其如生身之母，儿时青梅乃至青楼娼妓……对你则为你自身之形。」截然不同，不像观音倒像一平凡女子。
也许是在山上与神佛之像待了太久，看得她不禁有点恍惚，自己那位素未谋面、待寻是谁的生身母亲，会否就是她这个样子？这样想着，她不禁把身子贴了上去。观音像后面墙里二人之声听不太真切：
“您是说书的，我是卖画的，都是门内人。既然您说您是半腥半尖，那您就给我起一卦，算个方位，何方是吉何方是凶。”
“好，既然你是江湖上同门，我就纯以尖给你来算。您请先稍安勿燥，待我去别屋特取发大课用的物件。”
“既是已经在暗迷之盘中，也无需劳烦大课，就请只在这里算个小卦就行了，钱我照付。”
“哎，这怎么行。待我取完就回来。”
想想还要拉扯上好长时间，少女从墙边离开，决定索性另往他处去寻找自己身份了。也正是在这时，屋里屋外几声震耳欲聋的惊叫传来。她出门一看，血从偏屋窗户里溅了出来，不见屋里有什么动静，再从窗户里一看，两人互相刺死在地上，老人倒在几本说书先生的话本里，画轴和尚同样倒在血泊里，身后画轴筒散开，里面一张一张全都是官府给他画的影图的形，用血画着个方位，再用血写着个吉字。官府派来的捕快都拿着铁尺，不擅长给人收尸之事，于是又忙活了半天。她叹了一口气，想着给两位念一卷经，但一个路过的不知谁家也不知是否有待寻之父母的孩子一个不注意把她女扮男装的兜帽掀了开来，弄得她只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