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乡

我有过许多名字。有一段时间,我叫Hemaka,持着丹之印。我也曾被称作SabefAnkhefensekhmet,甚至是Amenhotep,这些都不是你所想知道的东西。你们想要了解的是我的记忆。在那一段时间中,我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如何,我现在的名字是Issa Antar,我是女神奈斯1的祭司兼抄写员,或许她的名字不会被遗忘。

我的家乡是一片无垠的荒原。一望无际的沙漠与岩石,以及破碎枯萎的石柱。一个失落文明的标志,就这样在风沙无情的侵蚀下化为尘埃。连绵起伏的沙丘,慢慢地腐蚀着那些仍然在忠诚地守卫着城市的枯干的石墙,而城内,只有幽灵和渐渐化为虚无的记忆。

这是我的家乡,一片古老的土地,其上曾经的壮丽已被遗忘,故国也摇摇欲坠,这是一片只有风还低语着遗失的秘密的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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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最伟大的帝国,也难逃时间的消磨,我的故乡也不例外。在它还宏伟之时,它却慢慢屈从于自身内部的腐朽,它光滑的石头表面已被风沙磨蚀。我们中的一些人希望我们的帝国再度崛起,但我却放弃了亚历山大大帝的梦想。

我见过帝国最雄壮,庞大的军队,他们身披青铜铠甲,列队前进,藐视着路上的一切。我见过纳尔迈君王(Nꜥr-mr Heru)站在战斗胜利的土地上,开疆拓土。那时,图特摩斯三世把帝国建立于一座又一座城镇之上。我把香燃起,来祝福这无数座圣殿——那是法老们为了纪念我们永恒的神而建。当克娄巴拉特七世把漫失之物让给罗马时,我也只能站在那里默默淌下泪来。

有些时候,在我信仰最为狂热的时候,我祈愿众神们能够不老不死。但是,后来我想起,就算是最受人崇敬的神灵也会悄然消逝。我们与法老们的不朽的力量和那石与魔法的帝国一起,也悄然消逝了。石头不可能被风沙磨平,魔法不会因他人的不信而消失——这种信念才支撑起了他们的政权。

他们不可能错得太过离谱。但是,在我看来,这狂妄还是有些好处的。帝国美丽,又有活力,我知道还有许多像我这样的人,自豪地回忆着那段时间。就算今天混乱与冲突在非洲和黎凡特肆虐,纪念我们的过往的纪念碑还在那里矗立着。厥初如何,今兹亦然,以迨永远,及世之世。

我们是很多个民族,但我们都是黑土(kemet)与红土(deshret)的孩子,这红与黑的大地。萨利狄斯(hekau khasut),希克索斯之统治者,波斯,希腊,然后又是罗马。尼罗(Iteru)将我们成为一个民族,不论我们来自哪里。三千年来,无论统治者是何人,这纳尔迈君王的梦想,这第一位君王的梦想——江山安定,四海升平,都会永远实现下去。

但到头来,多么伟大的梦想不也是一场空?到头来,万般易逝,唯余闪烁的记忆和那塌圮的神庙。

是的,那些神庙举行了上千上万场典礼来愉悦那些永生的神明和不朽的法老。直至今日,我还记得Ankhersheretef挥着那炉香,为仪式上的法器赋予神赐。我记得那对着死者而行的举止与所言之言语,记得赐福新王之永恒不朽的神圣仪式。

这方面来说,这确实有些有趣。当我回忆那些我所知的日子,我认识到那些努力追求不朽的法老们所得的永恒却让他们万分憎恶。我很高兴我从不是一位法老,毕竟那些冥灵要永远将那些荣耀铭记,永远祈望着那些永不复回的过去。

我希望将神殿的壮丽展示在你面前。从阿布辛贝神庙的巨大雕像到广阔到无边无际的卡纳克神庙。巨大的石柱,就算最高大的人类在它面前也相形见拙,就算五十个人手拉着手也无法将其抱住。令人惊叹,不错的,刚中带柔,美藏在其间。

一些人说,这些神殿永恒屹立于此,是要彰显出所供奉的众神之荣光,在一些方面来看,确实如此。但,当我看着这些我亲手建造起的神庙,我便又深深地感受到那股自豪。

看着这些巨柱直插云霄,我的内心就不由自主地澎湃万千。即便这些柱子坍塌化沙,我心仍能感到那种骄傲。是啊,这些神庙为神明而建,但这确实是由我们一砖一瓦砌成的,而并非神亲手而建。这项成就,只能归属诸神,我们为其骄傲,也不为过。

你或许会忍不住地将我们所建造的那些与希腊罗马的华丽精致的庙宇相对比,那些建筑确实美丽,我承认。但他们那些镀金与装饰不过都是为了好看而已,除此便没有什么了。

这些庙宇是为众神而建,神们从未以凡人之躯行走世间,不知何为生,何为死。我们的众神也曾和我们一样,也在田间劳作,也会在葬礼的队伍里说着自己的不满。他们曾是神,他们升天是因人民的意愿,是因在他统治下的子民的爱慕。我们的神在愤怒时会变得敏捷,可怕,在他们的荣爱下,他们又奇妙而威严。

所以,当你将罗马与凯美特的荣耀相比时,我就会不禁想起我在女神的温暖臂弯中,漫步于卡纳克神庙的殿堂。在那时,我知道我在被爱着,我没有被遗忘。那些神庙里的祭司,从未知道过他们曾与他们的神明有过接触。从没有一起手挽着手,与神庙真正的主人一起漫步。

这就是为什么你无法将二者真正作比较。一个只是另一个的苍白的模仿,不是形式上的,就是精神上的。

吾乡,是一个无比美丽,奇迹无限的地方。在一片无情的,对生灵漠不关心的荒漠上建造起来的帝国。一处在新世界中建立起的帝国,那时神们还与我们同行,同生,同呼吸。

吾乡永恒,即便它只存在于我们这些在衰老的大地上行走的人的记忆中。

所以,最后留给你来思考。想象一下,一望无际的沙漠最终被土灰色的城市中的车水马龙的街道取代。听,小贩正粗腔横调地向过路人叫卖,孩子们正在街道上奔跑,高昂欢快的乐曲在石屋内,被女高音所传唱。然后在城市中抬起头来,看到宫殿庄严而光辉万丈,壮丽,多么奇妙。禁军在宫墙上站着,铠甲闪出金光,他们无情的目光只会在法老的喜悦下稍显柔和。

然后,与我一起越过宏伟的宫殿,踏在大地上,漫步在无边无际的卡纳克神庙。即便与那沙漠中的沙丘与埋葬有我们君王的山谷相比,神庙依然广阔无边,仿佛绵延千里。一排又一排的柱子延伸到阴暗的礼拜堂,又被闪烁的火把和无数火盆的温暖的光芒照亮。

最后,深吸一下在香炉中的那迟迟不肯离去的余香,那是在无数次仪式上所焚的珍贵的香。吸气,感受片刻,直至自己的视野渐渐淡为阴影。感受到前行所需的微微痛苦,让它过去吧。

吾乡,是神与秘密之地。不朽者居住徘徊之地,或许他们现在还存留于此,即便他们的名字流传下来,他们的面孔也终究是被遗忘了。

我名Issa Antar,是女神奈斯的祭司兼抄写员,或许她的名字不会被遗忘。这是我的记忆,当我离去后,它将一直保存于此,直至图书馆随风化了,零落成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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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Issa Antar的书桌上
女神奈斯的祭司兼抄写员
或许她的名字不会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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