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ryu

轻轻倚在与我厮守多日、伴我徘徊等候的恋人身上,抬头看着悠悠的白云无精打采地从天际的这边,缓缓挪到地平线之下。我能嗅见那自夕阳西沉之处飘摇而来的淡淡麦香——然而只是在脑海中,植物散发出的馥郁芳香早已被孕育了它们的湿地中的腥腐之气吞噬得干干净净。至于我的恋人,呃,真是那棵枝节扭曲的梅树。

我疑惑自己的选择是否明智——竟试着找出一个狱卒?当下的情形使得图书馆不得不派出一名成员,对某本失踪的书籍进行调查(不,是被偷的,不是遗失,今天已经得到确认了,我如此提醒着自己)。我活动了下身子,然后站立起来,在明媚夏日的和风当中捕捉那一丝飘渺的梅香。我仰起头,试图在雷雨季节的惨淡白云之间寻得难得一见的蔚蓝。我曾认识一位能够识云的友人。然而在一些白衣人试图进入他所居住的村庄进行一些打探之后,他便人间蒸发,匿去了踪迹。

这会很有趣的,我对自己说。这就是一场竞争,但能够掌握到故事全部真相的,只会是胜利的一方。

这本书本身就已是一个传奇——记载着秘药的医书、记载着神奇疗法的医书、记载着能够“起死回生”的草药的医书——围绕它的种种传说,虽均是语焉不详,数量却多得惊人。人骨雕刻而成的细链贯穿书页,而制作这些书页的树皮,据说是取自生长在只有死灵徘徊着的洞穴入口处的树木之上。这本书籍原属于图书馆的某位赞助人,于之前不久在一次洗劫中遗失,而在最近,它被发现落入了又一个愚昧无知的窃贼手中,这次他也将成为这本书的牺牲者。

一阵凄厉的鸟鸣自群山之处袭来,我将手掌伸出,飞燕停落在掌心之中。我自嘲般笑了笑。要是他们知道我的鸟类天赋,会不会也把我给关起来呢?小鸟好奇地将头扭过来看向我,等候我的差遣。我从袖子中取出一张原浆压榨的纸片,然后递向它,小鸟把字条衔在鸟喙之中,张开羽翼消失在云间,再一次留下我一人神游此间。

几位在这项任务上对我进行协助的低阶法师尚未确认目标。不过,我的鸟儿们很聪慧,而同时,我的朋友也会在消息送达之前与必要的人进行接触。真的,作为一名被放逐者是种幸运。可以结交各路奇人,友人之间也大可坦诚相待。一人有难,自会有八方援助。

狱卒们,想找就来吧。你们所寻之物自有原主。恕我冒昧已将其擅自交还原主了。有什么问题吗?我正赶往龙凤呈祥的灵山,很乐意你能随我而去,那么,如果你能抓到我,说不定我们还能谈一谈呢。

请让你们最为聪慧,年轻而又求知欲旺盛的人前来追随我的脚步。是否心怀恶意,只需一眼我即可知晓。~S

我思索着,掌中的猎物是否能从即将面对的旅程中有所感悟,发现他们所作所为的荒谬来:永远只是把头埋进他们的文章、措施描述与浅薄报告之中。所有的狱卒都是同一副德性——像是恼人的虫豸般拥挤在一起,最终只是为了用它们肮脏的爪子紧握那些自己的秘密。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对安全的威胁,只因为对他们看管之物的恐惧。

猎隼的叫声自云间传来,于是我离开了那株梅树。


一名女性狱卒被选中了。年轻,似乎野心勃勃,不过总的来说也有点过于天真。与她同行的还有两人,其中一个似乎与她较为熟稔,另外一个不如说是,同事,或者护卫之类的。

他们循着一条线索前进,而蛇之手成员几个小时前就已经顺着同样的线索占了先机。他们已经得知了那名能够翻云覆雨的盗贼的存在。不过鉴于他们的时间太过紧张,优势牢牢掌握在我以及图书馆的同僚们的手中,一点点虚耗时光也无伤大局。

此时我的信使是一只黄鹂。

天际的明星,如你一般耀眼,亲爱的。它的熠熠光芒让我想起你,那个意图与世界争辉的你。光影变幻,你深知闪耀的时光终究逃不过永寂的吞噬,那为何不选择沐浴在你所信奉的光辉之下?步步为营,愈行愈远。~S。

掌中娇俏的金色身影告诉我,狱卒们已经加快了行进速度,他们似乎被刺激得不轻。


在我到达之后不过数个小时,三人就抵达了旅馆所在之处,接着马上就进入了庭院。我拜托了其中一位法师设计干扰了他们的判断;他现在正身处在庭院之中,一只北美歌雀立在肩头,啾啾地欢唱(是鸟,不是人)。面若寒霜的护卫静静地盯着他,三人小队紧紧缀在他身后。

我倚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观察着一切的发展。稍稍凝神,我已经发现了那名男人——我们彼此追逐的对象。他现在已是当地人的打扮,警觉地将面部深埋在阴影之中,不过那微微颤抖地握着餐具的那只手却出卖了他。他伸手探向桌上的茶壶,此时隐约传来一阵碎裂的声音,只见这人已经僵在原地,一只手不受控制般地伸向身上衬衫的褶皱处。

是个聪明贼,我必须承认这一点。尽管狱卒们穷追不舍,但他却还是东躲西藏逍遥了如此之久。我以为他们只要查查只带了几件行李却进行了长途飞行的乘客名单即可真相大白。几件奇怪的行李。

我不禁窃笑起来,想要带着个不寻常的玩意儿走阳关道简直是痴人说梦。我将视线移向身前的陶制茶壶,开始无所事事似的揣测起来。不知道这个女狱卒会不会去试试当地的菊花茶?味道真是不错的。

有人进入了房间,趿着的拖鞋在地板上刮出阵阵声响,同时还伴有某种异常不谐的骚动,虽然这人似乎极力地蹑手蹑脚谨慎地不让隔壁房间的住客有所察觉。

是时候还书了。


心碎的旋律如柔丝般自天际滑落
纷乱的愁思在这喧嚣的前夜也无助于事

日落时分,明珠环绕之桥。
~S

我思索着最近送出的那条信息,疑惑着年轻的狱卒是否会跟上来。她肯定明白如此盲目无异于以身犯险,不过,他们这类人从来就是一无所知的。毕竟,有谁会告诉他们呢?

这晚我的信使换成了一只鹤。对于一名路过的游客来说,他有些过于醒目了,但在一个简单法术的帮助下,无关人员的注意便可被排除了。

他们是否曾在弯弯的镰月上嬉戏,看向脚底那名为未知的幽狱咧开的巨颚,然后义无反顾以身试险?如果他们也曾与风月同行,藏身世外的话,可能会有此同感吧。

或许孤注一掷太过于险中求胜,我自省道,不过,这条信息中已经暗藏了瞒天过海之策。另一路的盟友们将在它的掩护下避开狱卒们的视线,不出意外,蛇之手将最先拿下目标。

宣纸字条精致地叠好,正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中。胜利来得如此容易,但必须反思的是我们使出的种种手段让我们看起来无异于一名冒失的赌徒,稍有闪失便是玩火自焚。这将是这名小小的狱卒捕捉到真相的最后机会了,而这样的大好契机很长时间内都不会再现。

你们坚信自己在守护众生,驱逐鬼魅,你们当真认为受你们庇护的人类才能得到上帝的恩宠,而身怀异能的均是死物?曾有那么一段岁月,人类敬仰异能,痴迷其中。狱卒啊,你们当真认为那些普通人在面对这些时会表现得比你们还要恐惧?我先行一步,你要找的东西不在我这。愿敞开胸襟,以求同感。

太阳渐渐没入了地平线以下,而我手中有本尚待归还给图书馆的书。然而,走在这条常人难以察觉的通往图书馆的走廊上时,我却并不如何匆忙。风在我的耳边低语着,某人,某三位,正在接近。他们很快将到达这里。

我绕过阴影,来到一片散满光滑石子的庭院里,漫天飞叶中一名旧友正守候于此,一只啾啾鸣叫的小鸟正栖息在他的肩头。

“你来了,Sylvian,你终于来了。”他微微侧过头来。

“见到你真好,我的朋友。法师们的全力支援,我很感激。”我朝他肩头的歌雀打了个招呼,它啾啾叫了两声,然后回到了我的肩头。

“被放逐者,能与你并肩作战也是我们的荣幸。就是你这只鸟儿啄了我那么几次。”尽管他的容貌都被掩盖在帽兜之下,不过我还是能够察觉得出他声音中带着的一丝笑意。啊,与老友畅所欲言不愧为一大乐事。

“法师兄弟,与你并肩作战也是我的荣幸。至于它么,啄你是说明它喜欢你。”法师轻声笑了起来,然后转身走向大门。临别之时只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瞥:那只优雅的白鹤已经展翼融入了漫天星光中——狱卒们已经收到了我的信息。

总会有值得纪念的,我微微一笑。那么,狱卒,你觉得你收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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