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世之遗

语言是有力量的。

的确,它们时常创造新事物,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力量都被用于毁灭。你一定对此感到惊讶吧?让我来为你证明。现在请想象一种动物,可以是任何一种动物,对吧?两足?四蹄?双翼?一切。但是,假设我现在改口说:“请想象一种四足动物。”你便不能再想两条腿的动物了,对吧?也没有可能是鸟或者鱼。如果我说“想象一只黑色的家猫”,你的考虑范围就小得多了。最终,“想想我那只名叫芭丝特的宠物黑猫”,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你可以认为每个步骤都为你提供了更多信息,但这无疑也限制了你的想象力,摧毁了更多可能性。此时,语言所摧毁的要远远大于它所创造的。你刚刚没有发现这一点,因为归根结底你本身也是思想、观念、语言的造物。

设想,某个世界上没有语言,没有思想,没有词汇,当然,“世界”也是一个单词,所以它并非真正的世界,但我们总得给它起个名字。

这个世界不存在任何限制,一切皆有可能,又或许没有可能。这片广阔的空间无限复杂也无限简单,万物可由是或否组成,是或否又由万物衍生,层出不穷的种种事物实质上是一样的。你觉得这很难描述?确实,要点在于:它不可名状,既是一切,又是任何,是存在或虚无,是同时出现或一无所有。

然后发生了什么?语言,显而易见。它起源于一个单调原始的词汇,起源于一门从未有人说起的语种。没人知道它来自何处或何时诞生,但我可以告诉你它的意义。它代表着“红色”,并且在“红色”之后很快出现了“非红色”,于是世界被划分成了红色和非红色。这是第一次分裂,此次变革催生了更多思想和更多词汇:“一”、“二”、“独立”、“结合”、“我们”、“他们”,并且从中延伸出了更多更多。

随着更多语言被创造,更多限制便设下了,是便是,否便否,已确定名称便不可能再是其他,也不能再介于存在和虚无,因为它们必须是某种事物或者不是。所有的可能灰飞烟灭,思维被锁死,电光火石之间世界便被分割地整整齐齐。什么都没有剩下,除了:岩石、空气、火焰、水流、光明、黑暗、爱、恨、上升、下降……等等。

你说的没错:我们仍拥有这些东西。确切地说,我们的世界,正是由它曾经被语言所摧毁的残骸构筑而成。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我不保证绝对真实,毕竟这也是别人告诉我的。有那么一些不可名状的存在或虚无逃离了语言的侵袭,免遭描述并从旧世的消亡中幸存下来。有些人说,它们未曾离开,并且不怎么愉快。

它们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们永远无法想象,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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