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猫在初夏遇见星星,星星在初夏遇见猫。
猫一步步走在初夏道路,遇见夜空中一颗颗星。
“我要变成星星!”猫如是说道。
“为什么?”星星们问。
“因为星星可爱,因为星星发光,因为星星在天上飞……更因为,我讨厌猫。”猫高兴地说,她害羞地遮住自己的猫毛。
“哈哈哈哈!怪物!星妖!!!”一个星星讥笑,她身边无数星星笑作一团,满天打滚。
“这反伦理,只有天生星才是星,他者都应被除星籍。我们都是神造物,我们都应遵循既定命运。”另一个星星声音低沉嘶哑,她置身星间审判庭。
还有一个星星在俯瞰大地,她身上绽放华贵耀眼光芒,她身处天空的天空之上,星链之顶端,星间都市,海上。
“请与我回家,猫。你不必成为星也能体验星光美好,就像我渴望抚摸猫毛却不必成为猫。请搭天梯而上,可爱的猫。”
她伸下千万只发光的手。
“名义上你将成为猫宠,实际上你将成为我的主人。你将成为唯一拥有星宠的猫,万星之上将在家中跪下舔你毛绒绒的脚。你可以共享光,共享那天空中无数宝藏。你渴能饮用漂浮在热气中的净水,饿能吞下用星光烹调的猫粮。当我接受万星朝奉时,你可按动遥控器,触发藏在我星裙下的欲望。”
“我渴望你的一切,星星。无论是你自身还是你所拥有的。但是我更渴望成为一颗星星而不是猫。”
猫转身离去,华贵星星发出声声啜泣,化作淋漓雨,让大地忘记猫的足迹。
“我有点羡慕你。”华贵星星的话语掺杂在雨里。
猫走进一座花园,花园上写着“mtf(mao to flicker)猫跨星”。
猫……哦不,现在是猫跨星,走进花园,看见其他猫跨星。为区别,我们就给前文中的“猫”取名为傻乎乎吧。
“你什么时候想变成星星的?是不是从小就想变?”
身穿守门人制服的猫跨星问傻乎乎。
“刚才。”傻乎乎说,她挠了挠头,挠下几根猫毛。
“你长得星星化吗?嗯,一看就知道一点也不。”守门人猫跨星高傲地扬起头,炫耀自己头顶一根耀眼的白毛。(只有一根)
“你抑郁吗?”守门人又问。
“抑郁。”傻乎乎说道。
“你有没有为金钱,让观星者玩弄?不过他们应该看不上你……”守门人低头沉思。
“我不需要金钱,但是任何想玩弄我的人都可玩弄我。”傻乎乎说道,她往地上一躺,伸开四肢和尾巴。
“达利特!”守门人吼道,“花园不欢迎你!去外面棚屋!”守门人挥舞手上盒子,那是她的武器,据说盒武器对于猫跨星来说尤其致命。
傻乎乎被赶到棚屋,那里有很多被除籍的猫跨星,她们被视为不可接触者,只能趴在栏杆上,眼巴巴望着园中猫跨星。
一群观星者走进棚屋,几个猫跨星披上闪亮星星外衣外出接客,观星者把粗长望远镜插进那些猫跨星的身体,望远镜随啜泣声颤动轰鸣,发出单调机械音:
“检测到恐惧。”
“检测到哀伤。”
“检测到欲望。”
“恐惧,哀伤,欲望。”观星者怔道。
“恐惧,哀伤,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
观星者发出狂喜呼喊,唾沫和眼泪流出干瘪多毛的眼,生锈望远镜的排气管排出白浊毒液。那是恐惧哀伤欲望被过滤一万遍后沉淀的废弃物吗?傻乎乎傻乎乎地想。
“我看到星星了,我看到星星了,我看到星星了。”
那些观星者如同僵尸般走出棚屋,金币掉入地面上红白污物,愈发锈得深邃。
“那些白色毒液是观星者的灵魂,他们排出白色毒液后就没有灵魂了。”傻乎乎忽然聪明了。
接客的猫跨星从地上捡起金币,去找一队流浪商人购买火焰。流浪商人骑在骆驼上,漆黑斗篷下只有两点红色眼睛,他们用眼睛凝视金币,金币震动着飘进斗篷,流浪商人发出一声黏腻呻吟,几个透明玻璃小瓶从斗篷里掉出来。
每个小瓶里面有一朵跳动火焰,有些火焰砰砰撞击着玻璃壁,还有些火焰在跳舞,如同夜空流星。
那些猫跨星把火焰倒进嘴里吃掉,她们身体愈发透明,可她们笑得很开心。
“这是星火,只要吃掉足够星火。就能变成星星。”一个白得发光的猫跨星对傻乎乎说。
“我刚刚被观星者玷污了,我不干净了,我要吃火焰才能变干净。”白得透明的猫跨星又对自己说。
傻乎乎把所有猫毛染成白色,披上发光外衣,吆喝接客。
“这不就是一只猫吗?”观星者嬉笑,用脚把她踢到一边,不愿给她金币。
傻乎乎哭着逃离棚屋,在旷野中游荡,忽然间,她发现远处爆发出一阵火光。浴火身影冲出花园。
“皇帝颁布灭绝令,燃烧弹被投入花园中,世界刚刚毁灭。”
浴火身影倒在地上化为焦炭,傻乎乎认得那是守门人的声音。
傻乎乎奔向花园,她发现棚屋猫跨星大多已经逃离。只剩下花园里肥胖的婆罗门猫跨星在缓慢蠕动,她们身上有火焰缓慢燃烧。
一个尚未逃离的达利特猫跨星从棚屋走向花园,她太老,身上满是纤维瘤,虱子和菜花样突出的丘疹。她没牙的嘴上挂着阴狠微笑,颤抖着用一根铁棍从外面闩上花园大门。
婆罗门们尖叫撞击花园大门,身体被铁栏杆烫得焦臭,傻乎乎试图打开大门,滚烫门闩让她不敢触碰。
又一发炸弹从空中的“菲勒斯”号星舰中射入花园,一些婆罗门被炸成油脂和血雾,门边婆罗门逐渐死去,可火焰依然在肥胖身体上跳跃,灯火般经久不息。
帝国士兵空降落地,庞大机甲用链锯剑锯开倒塌棚屋,一只年幼猫跨星在废墟中笑,她娇小身体上满是火苗。
“我在发光……我变成星星了。”她轻声呢喃,机甲眼中灯光扫描她身体。
“品种,布偶猫。”
“伤病,轻度烧伤。苍白螺旋体感染。”
“执行灭杀。”
士兵将链锯剑背在背后,用腰间激光手枪将她烧成灰烬,并用机甲扫描四周。
“报告指挥部,西南方有一队流浪商人。”
“收到,你不用理会,我们将打开舰载紫外线灯,那些家伙遇到阳光就会烧起来。”
士兵向傻乎乎走去,金属机甲咔咔作响,冰蓝摄像头扫描她全身。
“品种,蓝猫。”
“伤病,无。”
“外观,疑似猫跨星。”
“执行灭杀。”
“指令被更高权限终止,接入指挥部。”
“活捉她,把她送到我这里来。”一个清脆声音在对讲机中响起。
傻乎乎被士兵抱起,向星间飞去。
2
星链之顶端,星间都市,海上。
“你记得我吗?猫?”华贵星星声音像淋漓雨滴。
傻乎乎摇摇头,表情像灵魂一样迷茫。
“你不记得我吗?猫?”华贵星星声音像冰冷星光。
“请叫我星星。”傻乎乎挺直毛茸茸身体。
“你明明是猫!”华贵星星声音变得绝望。“你有柔软皮毛,小小爪子和肥肥尾巴。你有那么动人的躯体,我恨不得以生命为代价变成你。为什么你还想要变成星星?”
“请叫我星星。”傻乎乎身姿依然挺立。
“我查过记录!你儿时认同猫猫身份,并从小喜欢玩毛球,喝牛奶,抓老鼠。你只是有自闭症而已,明白吗?你不过是因为精神问题想变成星星的傻猫。”华贵星星声音像燃烧星河,灼烫刺眼。
傻乎乎眼睛盈满泪水,“请……叫我星星。”她声音颤抖却坚定。
“猫,你知道吗?帝国贵族皆为星星,猫跨星存在本身即为亵渎神圣。因此天猫星座的父皇颁布灭绝令,一切猫跨星都将被逮捕处决。若非我动用关系护你,你可爱皮毛将被燃烧弹烧焦,帝国军将用链锯剑肢解你美妙的身体。”
“请叫我星星。”傻乎乎骄傲地扬起头,她脸上洋溢微笑,那是不害怕死亡的喜悦。
“滚出去。”
华贵星星绽放滚烫白光,傻乎乎颤抖畏惧。
“在三分钟内坐上花园里的金色矿车消失,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傻乎乎转身离去,她坐上金色矿车,发现里面有一袋金币和一朵勿忘我,车游移于星轨,“好美的星星!”地面上人们纷纷赞叹,傻乎乎再次流下眼泪,这次是因为喜悦。
“我爱你!猫!”华贵星星在天上呐喊,她看见傻乎乎的车越来越小,发光眼睛流出一粒泪滴。
“我爱你……星星。”华贵星星回家披上猫猫大衣,凝视天空低声呢喃,她发现傻乎乎比她更加耀眼。她的光芒忽然一阵暗淡,她裹起猫猫大衣,羞涩地用猫毛藏起光亮。
傻乎乎走下矿车,昔日旷野化作焦土,她看见阴影处,浑身焦黑的流浪商人身裹破败斗篷。
“我要买能变成星星的火焰!”傻乎乎对商人扔下一把金币。
破败斗篷蠕动,流浪商人伸出发光猫爪。
“还要一点血……小星星,一点点就够了。”流浪商人说。
“为什么需要血?”傻乎乎问。
“和魔鬼做交易代价可不只是灵魂,傻乎乎。我把我灵魂卖给黑暗,只希望自己能够偷偷发光。”流浪商人声音微弱。
傻乎乎把手伸进流浪商人帽下黑暗里,让手腕被火灼伤。
“血很美味……让我想起古堡和洞穴舞会,在那里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发光发亮。给你,这是日火,采摘于星陨时。和兽火那些劣等货色不一样,它是最纯粹的焰,没有一丝恐惧,哀伤和欲望。”
商人抖落几十瓶火焰,傻乎乎拿起一瓶吞下,她感到身体轻盈而透明,像星空下海面的发光泡沫。
傻乎乎快乐舞蹈,直到天色渐晚。她看见无数蠕动身影爬进花园废墟,收集猫跨星尸上冒出的火星,把它装进玻璃瓶。
傻乎乎的快乐逐渐熄灭,她又吞下一瓶火焰。
3
天猫星座,橘猫皇帝身穿绿色铠甲,金黄皮毛熠熠生辉,她拿起水晶酒杯,饮下一杯清澈火焰,红色瞳孔浮现一丝神采。
她如今光热早已匹敌天生星星,政敌被扣上权奸污名投入监狱,只因他们贪恋她权力。军队,官僚资本,一切势力都被她握在手中。她作为猫跨星爬到万人之上,吟唱杀戮童谣,阻断其他生物化星的途径。
她抬头,仰望无垠星海,一颗华贵星星坠落凡间,星轨上无数矿工采摘火焰。
她眼睛发亮,脸色却因耻辱和憎恨阴郁不堪。
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女儿做出这种事。
4
傻乎乎裹着长袍,走进城镇。
街道上,反跨宣传铺天盖地,侦缉队脚步敲响单调鼓点,一队侦缉队成员踏着缓慢步伐走向傻乎乎,空洞眼里映射出傻乎乎身影,毫无反应。
队长提着铁棒走在侦缉队后面,双眼和队员一样空洞无物,赤色丝绒礼服与铁棒上干涸血液一齐散发腐败幽香。他眼睛扫过傻乎乎,就在一瞬间,他死白双目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猩红。
傻乎乎认出他是往日观星者,发出惊呼。
他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走在队伍最后。
夜晚傻乎乎蜷缩在角落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她庆幸无人来找自己,她伸个懒腰,抓起眼前牛奶喝进口中。
“好喝吗?”侦缉队队长笑道,傻乎乎吓得把牛奶喷了出来。
“不要担心,如果你让我看看,我就不抓你。”队长掏出一个小巧的金色望远镜,绛色镜片反射光芒。
傻乎乎想点头答应,但她没有动,她浑身僵硬颤抖,灵魂似乎变得轻飘透明。她目睹金色望远镜一点点插入自己身体,带来撕裂感和剧痛,望远镜在傻乎乎体内游走,寒冷触碰炽热,生命窥探死亡。一切耻辱和肮脏被掰开测量,尊严在滚烫望远镜的啃咬下微微发烫。
队长站起身,眼睛空洞依旧,他吹了一声口哨,无数黑影挥舞棍棒,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中,队长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你体内没有足够的恐惧,哀伤,和欲望。”
傻乎乎抱着火焰翻上屋顶,跳跃奔逃。侦缉队左轮枪的子弹擦肩而过,菜刀和竹竿将瓦片砸烂,傻乎乎被愤怒群众和侦缉队逼得走投无路,她爬向钟楼,让风和云淹没紧追不舍的癫狂。
钟楼顶上,傻乎乎独自面对名为不理解的海洋。
喧嚣不断,傻乎乎觉得孤独不堪。
她纵身跃下。
猫的身体让她在空中旋转,她以完美姿态落向柔软草堆。
队长摆了摆手,队员在她身下张开绳网。
她拿出火焰,全部吞下,身体落入网中。
绳网收拢,一团光亮却在最后时刻冲向太阳。
傻乎乎和火融为一体,清澈透亮地升向云端。
“好美的星星!”民众和队员放下武器,纷纷赞叹。
而此时,一颗流星落入凡间,华贵外皮剥落殆尽,露出洁白猫毛和猫爪。傻乎乎看见华贵星星变成华贵猫,华贵猫看见傻乎乎变成傻星星。
“这就是你爱我的原因吗?爱真正的自己?”
她们眼中怀有同样泪水,声音也异口同声。
远处星舰传来渺远炮声,猫皇的怒火射出炮管。
剧烈光热下,她们手指在空中相触。
猫在初夏遇见星星,星星在初夏遇见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