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克莱因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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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两个退役老士兵。年纪都在四十多岁。活着从战场上下来身上留着的弹孔和刀疤都是各自引以为傲的勋章。退役回家后家人都已在战争中离散。两人就搭了个伙勉强靠着退役金过日子。日子过得节俭,普通的廉价西装在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古典感觉,我们早已把战场上的热血换成了手磨的咖啡,你的棕色卷发在阳光反射下熠熠生辉,我那双被你夸过无数次的蓝色眼睛里倒映的光里全是你的影子。我们有最铁的兄弟情义,我们都没有过爱人,这对我们说是个遗憾,年纪大了些也不会有女人再看上。我知道我们私底下都是同性恋。只是不敢去坦白。对各自都有好感,只是毕竟对方是自己在沙场上同生共死的战友而不愿开口。

晚风吹散迷雾,带领我直抵群星。

你翘着腿,手指夹着一根香烟吞云吐雾,另一只手指着电视里播放的军事新闻和我一同理论。沙发很软。你总是熬夜看球赛躺在上面不知不觉睡过去。身上穿的都是洗的白静的像栀子花的衬衫。你总是打领结在家也是这样,我们嘴边留下的帅气唇须总是在享用生日蛋糕时糊上难洗的奶油。然后让对方仔细的擦干净,你提议我们今天应该喝的伶仃大醉,大笑到太阳下山,你想做个任性的孩子,我也同意。毕竟平常晚餐都是喝个微醺。我们已经发展到同铺而眠的地步却对怎样下最后一颗棋子而犹豫,今天早上我能看到你眼中忧伤的情绪。我知道这一切总归是要发生的。

我们在酒吧把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喝进肚里,直至意识变得模糊,变得更加善谈,你讲着小时候的糗事,我在旁边爽朗笑着。你拿手指头掰着我的嘴。我的脸上就挂着一副滑稽的柴郡猫笑。酒吧的霓虹灯照的眼睛生疼。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儿了。不知不觉都已经喝了个烂醉。直至你把我揽进你怀里。你推我搡,纸乱金迷。

“我曾经和朋友拿我妈做的面包砸自己家玻璃,真幸运,玻璃碎了。”

“喔伙计,那是石头不是面包。”

反正明天都不会记得。

我知道今天陪你来会出什么事儿。还是陪着来了,这二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也一同走过,又何必担忧这个?
磕磕绊绊握着古典杯把最后半点的酒液填进肚子里。酒劲直冲天灵盖轰的脑海波涛汹涌。难以再拼凑起任何理智的碎片,抬头打量着二十多年来时时刻刻都能看到的脸。但觉得今天更加不同。视线也随之模糊着,不知怎的被揽进你的怀抱里。就把脑袋搭在人肩膀上想尽办法让自己清醒——因为这样太失礼了。

“喂…”

我想到曾经入伍时的场景,你就站在我的后面。交上那张男孩子一直梦想的职位的入伍申请,紧接着我们幸运的就被分在一个小队。你就睡在我上铺。训练时间有限,上了战场后我被你英勇的作战方式与格斗技巧迷住,想尽办法向你搭话。不料在下一场战役中我和你中了弹。并无大碍。我们俩都被升为上校。我们同岁,在39岁时退伍。到现在沦为这般境地。

我能感觉到身体在发热。像是被塞进微波炉,我的酒量不好,为了配合你就喝了超过自身能力几倍的酒,胸前能感受到一点清凉,用手扇风驱散该死的燥热感。你伸出拇指抵在我的唇上,不知怎的传来一点痛感使得自己有片刻清醒。

声音沙哑似乎再吐不出什么字来。意识是半清醒的,能感觉到两人贴的是如此之近,我又一次可以近距离观察你的脸,时光打磨出的眼角皱纹与额头上若隐若现的褶皱给这张脸更添几分沧桑的帅感。耳朵操蛋的在战场上被炮轰的不是很好使但也能把你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我情商低,不会说情话,俺稀罕你。”

“你说啥?好。我记住了。”

伸出右臂捂着人后脑。即便酒喝的再多我也能记下现在的这一幕。我终于敢吻上你的唇角。从唇边到脖颈。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留下个可以留一星期的吻痕。

终于在换气的时候稍作休息,你向旁边的服务生打了声招呼,那家伙就明白了你的意思,似乎以前经常这样,他从旁边盐水里捞出一块儿调酒用的菠萝,把它切下两块儿来塞进我们的嘴里,酸酸甜甜的,带点咸味儿,转过头看着你,你滑稽又邪恶的狞笑着。

我们几乎是同时向四周看了看,因为刚刚的热吻我们这里聚集来了很多我不能理解含义的目光,你也了解,把我轻轻放下,起身整理衣服。再抱起糊涂的我走出酒吧。直至我走出酒吧看向它招牌的时候才知道这是个gay吧。

我不会再来这里了。

你打开手机,导航附近最近的酒店。我们的家离酒吧很远,我知道你的欲火在燃烧,你把我丢进车后座,发动车子去到离这里不远的酒店,我知道,我们像回到了从前,我们在奔赴战场。

硝烟四起。你是我的敌人,双方的阵地都已经剩下了自己,夏日炎炎,尸体和血液的味道竟然是香水味,你我都感觉到炎热,不知不觉脚下的泥土变得柔软,质感变成了丝绸,我们在打持久战,没有援军,像被抛弃的孩子,脱去无关紧要的衣服,在木板的阴影下遮挡阳光,速战速决,我们都发起了冲锋,子弹还没打光,你我扛着枪向对方跑来,我们下意识丢下枪开始肉搏,我的右臂结结实实挨下了你的拳头,你的小腿完美无差的受到了我的飞踢。太阳照着我们十分难受,你抓住了我的双手,双方都在向对方用力,直至你突然松开手。在我迷惑之际捡起枪向我开火,发泄后的爽快感与少量的疼痛代替了中弹的感觉,连飞溅出去的血液也变成了乳白色。

你暧昧又色情的气泡音萦绕在我的耳畔,我们的双手仍然叠加在一起,额头上的碎发也在汗水的粘连下模糊不清。

"Hey,baby.这感觉真不错。"

“明天早饭你来做。”

你答应了我的要求,我拖着疼痛又疲惫的身子第一次品尝到了你的手艺,不是很差,你炒菜忘了放调味料,我脸上的表情扭曲着,你大笑着,吃完饭刷好碗筷,我就在你怀里躺着,稀里糊涂接下你的吻,我知道我们俩的胡子扎的对方的嘴边生疼,我们的手指相扣着,清清淡淡,像我们昨晚的春宵,只是占有欲,性快感让它不显得无趣,像炒西芹里放姜片和葱花,我记得你做完时坐在床边抽着烟,简简单单清理一下我们就艰难入睡。

我们的生活像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白米饭,你提议我们应该要个孩子,去福利院领养一个,这也是个好主意,那些不负责的后辈们应该为其感到羞耻罢,最终我们带回家一个五岁的中国男孩,不过他的头发是棕色的,发质很软,是卷毛,很可爱,我知道你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男孩,他对有个男妈妈的事并不感到不适应,我们也从最初的大叔叔小叔叔变成了大爸爸小爸爸。

我们一家三口走在冬日初雪的街道上,路边的法国梧桐叶子都已经掉光,冬日里的暖阳把被风雪磨合过的,再温柔不过的光撒在我们身上,我们牵着孩子的手,他在讲新学校发生的有趣故事,我们在一旁笑着,你把他抱起来,在空中举高高,在路边给他买了个棉花糖,他把棉花糖递到我们的嘴边。趁他不注意在朦朦胧胧的糖丝后把双方嘴里的棉花糖交融在一起。我觉得这一段时光像是别人的生活,不过把主角换成了我。

你总是比我先走一步。

医院标准制式的白床单,你得了癌症,我也患有糖尿病等各种老年病,儿子很孝顺,他大学毕业后回到中国开了家公司,我打电话给他说你病重昨晚他连夜坐了四个小时的飞机赶回来,我们握着你的手,你温和的笑着,你的微笑让我的心头像烧灼一般的痛,我知道你也在承受化疗带来的无限痛苦。

晚风吹来,我终于等到了桃子腐烂,你眼里的天空变成克莱因蓝,你变成了21克。

不久,我也追上你的脚步,根据我们留下来的遗嘱,我们的骨灰会混合在一起,撒向你喜欢的克莱因蓝,我喜欢的晚风。

“你的眼睛真好看,蓝色的,像天空和大海,像矢车菊和蓝带斑蛱蝶。”

“你永远是我的晚风,我一直是你的克莱因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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