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者

灵魂收割者Soul collectors似乎存在于现实的角落,叫人看不见也听不见,对视觉不够敏锐的人来说基本上察觉不到。大部分时候我们都被召来对付那些顽固的灵魂——强大的法师、半神、跨维度窃贼等等,其实就是那些不肯让死亡带走他们的家伙。

大概这就是我发现派给我的任务不过是一对老年夫妇时那么惊讶的原因吧。

我不太具有同情心的那部分心理觉得他们很可悲。他们都显得十分虚弱,曾经无暇的皮肤已经布满了岁月的伤痕,皱得叫人辨别不出来。他们都垂着腰,走得慢吞吞、小心翼翼,偶尔遇到难走的地方时互相搀扶。

那时我就该收割他们的灵魂了。

不过我没有。

他们有什么东西,一种无法用人类语言表达的东西,这东西让我无法下手。

我关注了他们好几个月,研究他们的举动。我想知道到底是他们身上的什么让我有这种感觉。起初,我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们继续着世俗的生活,完全没发现我的存在。然而,在第三个月,我终于又找到了那东西。

两人中较虚弱的那方不太容易保养清洁她对她年龄而言算得上卷曲浓密的头发,于是伴侣常常帮她洗头。然而,在这过程中她很少说话,每当伴侣温柔地触及她的头皮时,她都作个苦相,难受地缩起身体,不过并不是因为实在的痛苦,而主要是因为不能挪动身体而感到害羞。

男人则总是确保轻柔地抚摩她浓厚的发丝,时不时停下揉揉弄疼了的皮肤或是安抚地摸摸他伴侣的前额。他一直自言自语嘀咕着什么,她往回缩时他便向她耳语。

男人在女人的后脑发现一团很难打理的乱发,于是轻轻抚摩她的头发,说道:

“亲爱的,这可能会有点儿疼,忍着点儿,我很快就搞定。”

女人转身向他弱弱地笑了笑,以手裹住些许头发,轻轻按在他的手上。

“我相信你。”

我感觉自己在呼吸。我感到我的脚在地上踩着,胸膛起伏,心跳加剧,指尖发麻。潜意识里储存着的我的那些身体感觉一下子涌上脑海。胸口刺痛。

最重要的是,我感觉我这么做不对。好像我是某种不怀好意的旁观者,我的不安就这么渗入这一幕,永久地玷污了它。

像闯入者。


整整一个月。

我观察了他们整整一个月。

我迷恋于自己胸口隐隐的抽痛,如饥似渴地品味眼见的每刻。每个动作,每个细节,每个他们口中吐出的字眼都烙在我的脑海里,让我脊髓嗡嗡作响,使我更加坚定。

我看着他们每晚睡前,男人帮着女人扎好头发,形成整洁的发髻;之后拥抱她,简单交谈几句,最后疲惫地互道“我爱你”,脆弱的身体陷入毛绒床垫。

观察了他们这么久,我不再厌恶他们脆弱的身体和黯淡的智慧。

我嫉妒他们。

他们是可悲的、脆弱的生物,身心逐渐衰败,却不知怎地痴迷于其生命,其爱情,其快乐。这一切我都享受不到。

也许我该为我没能做好工作或是违背理性而感到羞耻。

其实这段经历倒让我觉得苦乐参半:让我感到安慰的是,纵使他们躯体衰败,他们生前死后都能这般,

在爱人的怀抱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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