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世间的痕迹如同一只夜莺
歌唱的涟漪在空间和时间中纵横回荡
后人或于其中徜徉、或于其中绝望
它所至处,世代不曾再度停止遗忘
——《S.S.N. 于巴黎衣冠冢上铭文(节选)》 谔莫 作
隐居派文学无疑是20世纪文学史中最为隐蔽、不为人知的一笔。其于美洲、欧洲、东亚地区流行的时长不过三年,能够拎的上台面,有足够的谈资用于供广大戏剧爱好者作茶余饭后的嚼舌的史料也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目前世界上隐居派文学明面上仅剩的资料只有被收藏在大英博物馆的《论何为诗》——原文是拉丁文本,而现存的这本甚至不是20世纪普通的复制本,而是经过多次手抄之后的法语本,内容已经零落不堪了——当中整合了20世纪欧洲文坛上形形色色的文学形式、社团、派别。其中隐居派文学的戏剧被十分罕见地以浓墨重彩的长篇描写作了介绍。其中就提及了隐居派戏剧的领头人S.S.N.。
并非是笔者偷懒或者不愿意提到这个名字,而是纵观20世纪的文学正史或者野史杂谈,从未提到过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被,哪怕是牵强地,冠上“S.S.N.”这个略缩体的名字。关于这个名字的起源,在《论何为诗》就出现了相当多的自相矛盾的说法。其中最可信的解释,是在第四卷第二章(19,10)中以歌剧的形式展示了S.S.N.本人所得到S.S.N.这个名字的渊源:
██·███(注:在法语本中这个名字在每一处都被粗暴地划掉,本名不详,笔者于此用█代替)在一间纯白的树林中奔逃,时不时向后回望。
██·███:(高音提琴伴奏)
为何,迫我如斯?
为何,逐我于野?
为何,摘我头冠?
为何,流我为王?多索伦自暗处上
多索伦:
我的主人,请不要开玩笑了
您的祈愿已然实现,您的王国已经落成
现在请带领你的臣民、我和您
如同那上古的贤者和认蛇为母的公子般
以从容不迫的步伐从凡间上至天堂的升梯;下至炼狱的深湖!多索伦向██·███鞠躬,██·███僵硬地回头,同时做出挣扎状,停止呼吸
██·███:
平身,我这一世的奴仆,我下一世的主人!多索伦:
谢主隆恩。██·███:低音大提琴和弦,七弦琴高音部和
王国已然落成?多索伦:
诚然!诚然!(旁白)不过只有你我二人臣民的王国!██·███:鼓声大作,人声高、中声部和
盛宴已然齐备?多索伦:
诚然!诚然!(旁白)不过用的是你的骨肉、你的精血!██·███:乐器止,风声大作,玻璃碎裂声和呜咽声和
契约已然促成?多索伦:
诚然!诚然!(旁白)不过吾为刀俎,汝为鱼肉!多索伦为██·███披上披风和大衣,头上带上金色的皇冠,腰上挂上佩剑。██·███挣扎不成,大哭下
多索伦作奴仆状,随之下
从现在的角度看,这并不算是一部优秀的戏剧,甚至某些要素让其在现实演出方面显得完全不可行。但是在《论何为诗》中,这可谓是一种非常直接的方式,直接指出了“S.S.N.”一名是由“多索伦”为他作封的名字而非其本名。
除去这种直接的,对剧情情节和人物关系的指代,我们或许还可以从某些细节中得出一些更为激进的结论。如片段开头指出的“白色的树林”实际上是神秘学中一个很重要的要素。早在16世纪,占星术士修就已经指出:我们每个人一生起码要到梦境中接触到一片黑暗的森林两次,而这座森林通往的是现实意义上的“神明们”的居所。相应地,此处“纯白的森林”无疑是针对这一论断特意做出的忤逆,特意以“纯白的森林”来代指某种“相反于、甚至敌对于现存神明的概念”。加之以其对“上古的贤者和认蛇为母的公子”的特意提示,我们已经有了充足的证据来认定这样一个事实:通过某种方式,“S.S.N.”这个人联系到了某种能和人类作出交易的恶魔,并以某种代价——很可能是和浮士德一样,用自己的来世作价码——于其作了一笔交易,得到了某样东西,而这个东西同时带给了他“S.S.N.”这个名字。再联想到《浮士德》中梅菲斯特对其名字的重视,这一点也得到了印证。
而在这篇戏剧片段之后,《论何为诗》在第二章中继而讨论了S.S.N.的身世。根据其中的记载,S.S.N.的家乡在法国普罗旺斯,而在那个时候关于他的记载可谓是少之又少,只知道在那个时候他经常能“看到世间不存在的事物,比如死人、鬼怪等等”。当地的教会视其为异端,直接用三位一体的十字架对当时年仅十岁的S.S.N.施行了火刑。S.S.N.在这次处刑中全身被烧成重度烧伤,当夜在他母亲的怀中“披上了他母亲的皮,吃了他母亲的心肝”而连夜康复并直接成长到23岁。而在这次火刑之后,S.S.N.看到了“教堂上盘桓的黑雾”,便毅然绝然的连夜离开了普罗旺斯。这也是20世纪中,为法国妇女所普遍恐慌的“血腥玛丽案”的一个引子。《论何为诗》对S.S.N.的记载就此戛然而止。
而在这之后,下一次有关于S.S.N.的直观记载是二战期间关于巴黎剧院演出戏剧的两张报表(被记录于《巴黎文化年鉴》),其中有两部戏被标上了红色的圈和绿色的勾:绿色的勾表示“场均观看人数超过700人”,这在二战期时期法国文坛上可谓是极为惊人的一个数字;而红色的圈则是巴黎防缴局所记录的,表示这两部戏剧有相关的违法因素,包括且不限于教唆杀人、强奸、自残、自杀等行为——事实上,这两部戏在巴黎剧院演出的三年之中,法国的犯罪率从0.7%飙升到143%。即便有德国纳粹主义者的入侵这一因素,但这样的数据突变仍然令人瞠目结舌。这两部戏就是在1939年的两个月内,由S.S.N.署名的《一又三分之一把刀》和《魔将》。其中《魔将》已经被巴黎防缴局彻底收缴销毁,《一又三分之一把刀》也仅仅剩下了可怜的第三幕和第四幕,笔者在此略作引用:
(以下内容节选于《一又三分之一把刀 法语抄本》第三幕,舞蹈不详,故略去)
演奏:Un coltello e un terzo:Act 3 "Sorge infausta una procella" [Zoroastro](注:该乐曲已失传,但后为英国作曲家Georg Friedrich Händel所获得灵感,改编为歌剧《奥兰多》第三幕)
散旦:
狂风暴雨已然在天之交线隐隐
天空和海洋暗黑如混沌不开
公主啊,倘若不能得到你的爱我又怎能放下我手中的凶器!
我又怎能放下我手中的凶器!清河:
散旦啊,紫薇星辰祥瑞阵阵
又何必耽于可悲泥沼兀自挣扎散旦:
可我已经被那该死的恶魔拽入了深渊
肉体沉沉坠坠,灵魂浮浮混混
以前给予他痛苦的两颗心,一颗不愿给予他喜悦,一颗只愿施舍他痛苦
那现在用我手中的凶器代替他们给予痛苦又何妨!清河:
啊!我死了!
我的心居然被这样一个恶魔吞噬啦!散旦:
该死!该死!
这把刀在这血泊中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碎片!
那也无妨!那也无妨!
就用这最后的刀带我去见天堂!
据悉,在《一又三分之一把刀》中,每一次演出第三幕都会直接杀掉一位扮演清河的女演员,若是该演员在死前没有说出台词,她的尸体还会在遭受鞭挞之后直接被抛入垃圾堆中。由此可见,S.S.N.所从“恶魔”处交易而获得的,就是他本人的戏剧所具有的,一种催眠观看者的能力,以及他极为可怕的写作效率。S.S.N.在1939年至1943年这四年之间,总共写出了47部戏剧和129首诗歌,还于1944年二月出版了《言谈聒噪:剧作家S.S.N.的戏剧/诗歌全集》,这部合集在当时颇受追捧。
紧接着,在1944年四月份,S.S.N.又以报刊登陆的方式,在全国范围内发出了其最新作品《属实矛盾的》,并决定首映将于法国国家剧院演出——这是法国当时最为高级的剧院,任何剧作的至高荣誉便是于此演出。就此,S.S.N.的名誉于其观众的狂热彻底被催化到了最高潮:根据统计,仅仅在巴黎市区及郊区地区,《言谈聒噪:剧作家S.S.N.的戏剧/诗歌全集》的销量便达到了令人恐惧的三十万册,S.S.N.各项剧目的票价水涨船高,最贵的包间席位可以达到1500法郎一幕。而国外的S.S.N.爱好者也争先恐后地合法、或是非法入境。希特勒登时也几乎决定亲自观看《属实矛盾的》首映。
而此刻,谁也不知道S.S.N.的用意是什么,或者说,他们认为这样宏大的宣传不过是一个国民级的剧作家在卖力地宣传自己的作品,他的名字将被刻进法国国家艺术堂,他的所有剧目也将会被世人所铭记。
1944年6月6日,所有观众所期待的《属实矛盾的》的首映缓缓拉开了幕布,S.S.N.的一位朋友,隐居派文学另一代表人瑞希·捷斯敦在他的日记中写道:
……男主以一副陌生的面孔登上了舞台,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就连无数在场的记者似乎也忘记了拍照,仅仅是肩扛着巨大的摄影箱,一边用右手下意识地调整着灯光,一边恨不得将两只眼睛挖出来用于看戏。
——而事实上,确实有人这样做了。不,不是有人,是相当多的人。他们开始随着剧中男高音的步伐而摇晃,痴笑。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男高音的声音和他的面容完全不尽匹配,他深喉中所散发出来的,如同深渊一般醇厚的回响不可能是任何一个人能够做到的。而他的声音如同空气中流入了瘴气,变得逐渐嘶哑而尖锐,好似玻璃刮在泡沫板上的尖啸和死者的哀鸣。
小提琴的弦已经发红,木琴的槌也几近脱落,但没有一个乐手发觉,他们只是在配合着男主角的舞蹈和独白,不停地形变和扭曲。人群中爆出了一声有意识的、惊恐的尖叫,而这声尖叫也从水流变成了大海,直到梦的最深的人也彻底清醒。他们亲眼目睹了男主角在月光下逐渐溶解。他的骨头如同是被某个庞然大物拉扯出来一样,包裹着其中的内脏完好无损地滑出,就像分娩。他的肌肉和皮囊仿佛连在了一起,他褪下了肌肉和皮囊,他的骨架消融于空中,最后只剩下旧形体。 S.S.N.先生的目的,看起来是达成了我们至今仍然不知道那个倒在幕布上的皮囊是谁。
1944年6月7日,S.S.N.在《巴黎时报》中公开宣布自己“因为严重的精神疾病”而隐退。至此,S.S.N.便再无更多文献记载了,他的下落也无从得知。从此之后,S.S.N.这个名字就再也没有在任何地方出现过。如同他自己所写出的戏剧一样,隐居派的戏剧性时刻也随之来临,就在12天之后,隐居派文学另一代表人瑞希·捷斯敦也在伦敦被逮捕,最后死于狱中。隐居派文学就此淹没在二战所激起的烟尘之中。
(专栏作者:法缪拉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