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记本的封面
自某一天起,我们远古的祖先放弃了通过自我分裂增加个体数目的生存方式,转而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依靠性交和生殖创造崭新的生命。也是从那一天起,旧的生命体不再能依靠分裂获得永生,而是成为新一代生命的垫脚石。
从这个角度讲,性与死亡原本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故而,在妖精与人偶相恋的一刻,他们的结局便已经早早注定了。
他们命定必死无疑。
他们注定必死无疑。
风月 紫罗兰日
在沙海的尽头捡到了一只休眠的宁芙。她在沙地里睡着了,被层层的叶子裹着,活像一只待放的花苞。
我在她的头顶浇水,直到她醒过来并开始舒展身体为止。她的枝条颤抖着,样子很可爱。可爱是可爱,但是宁芙并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你是从哪里来呢?不知名的宁芙小姐?
在我这样问之后她就立刻变得生气并开始拿她的刺蛰我。那刺真的很痛,痛得我大叫出来。这时我才想起三万年前的沙海尚是一片水泽,那里多半是有妖精的。
风月 水仙日
我给她起名叫羽星。这是个属于大海的名字。
羽星真的饿坏了,她几乎吃掉了家里的每一样东西:挂钟,门轴,唱片机还有地板。前几样被扔给了卖废铁的商人,最后一样还勉强能用。
在她想要吃掉钞票时我终于制止了她。我对她说这是更特别的东西,可以用来换取比它本身还要多得多的食物。
傍晚时屋外刮起了一场沙暴。她的脸色更红润了,叶子丰满得像要滴下树脂一样。她问我,不怕她饿急了把我也一起吃掉吗?怎么可能啊,宁芙可是以声音为食的,又怎么会吃人呢。
于是她坏笑起来,用叶子淹没我的身体。那感觉一点也不痛,更像是被羊齿叶片刮擦的感觉:麻麻的,痒痒的,很舒服。到了夜里,羽星悄悄地告诉我:宁芙的美貌天生就是用来诱捕人类的,她也是如此。
风月 蒲公英日
我们用余下的钱买了台收音机。收音机里发出噪音,像是大海的波涛声。
羽星问我,大海是什么样的?我回答她,那是一片和蓝天一样广阔的地方。天空与深水之间,珊瑚和马尾藻结成漂泊的浮岛,在暴风雨的夜里亮起白光。那时便有海草和着风暴飞行,它的羽翼像羊齿叶子一样蓬松,它的名字叫羽星。
羽星是属于大海的名字。
羽星想去看大海,但是她的肚子已经一天天大起来了。我们叹了气,约定三个月后一起去海边。
芽月 法桐日
收音机也被吃掉了。
她很烦躁,将收音机的残骸一次又一次摔在墙上。零件撒了一地,可连“咚”的一声闷响都没有。她在墙角数着滴下的水,但连水滴也被吃掉,从天花板的裂缝安静地流淌到水洼里。
门外是夕阳,沙暴已经停歇多日。
她开始哭,但是我一开始唱歌她就不哭了。那是航海人祈风用的哨子。我对她讲,外海的风是种看不见的鸟,如果听见船歌,就要纷纷坠进帆里来。
她亲吻我,抱着我说,她就是被网住的那张鸟。叶子的感觉很痒,像一张网一样,摸起来很舒服。
芽月 紫荆日
没有沙暴。
我把她拖到外面去,告诉她一定有办法的,我们一定能找到最好的医生和最好的巫师。
她做不到因为她把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吃掉了,连最好的巫师都被她吃掉了。她的肚子越发大起来了,广场上的市民身体爬满了锈,一动不动像是林立的雕像。
我们奔跑直到我的双腿也同样锈住,再也动不了;然后她开始腹痛,繁盛的花朵覆盖了她的每一片叶子。
她的泪水浸湿了我,一切都很安静,沙暴也很安静。
小镇里只剩下我们。
芽月 三色堇日
又过了两天两夜。房间中到处是血和碎叶,她的哭声很痛,有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滚下来。
我开始在夜晚唱歌,她一听到歌就不哭了。她说她想听海的故事。我跟她说,曾经有海的女儿恋上陆地上的王子,她为了能生出双腿,用尽了自己的声音。
她说她好想去看海。我说对不起。
花月 玫瑰日
可我再也不能唱歌了。我伏在她的身上,我捏她的脸颊但她很安静。
她那隆起的肚子和体内颤动的东西还在,但她不出声了。我摸了我的头上面带满了黏糊糊的血腥味,我摸了她的双腿上面也带满了黏糊糊的血腥味。
连我的手臂也已经开始锈了,声音听起来像铃铛。这样下去我很快就没法写字了吧。
花月 蕨日
我钻在花丛里。她怀抱着我,麻麻的,痒痒的,好舒服。
花月 滨藜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