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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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世界绕着太阳转了一圈,极光就会在天上出现。那里从来没有彩色的帘子,只有波涛般起伏的光的平面,空气成了海水,却不见得一条游鱼。那是早一些时候的说法了。

当大家都想着探寻神秘极光的真相时,一群曾被认为是疯子的家伙却有了出乎意料的进展——他们找到了这片“光海”中的“鱼”。那是一片巨大的、遮盖天空的影子,蠕动变形的触须向后摆动,皮肤的轮廓时而弯曲,静静地游弋在星空下。

于是大家叫它“鲨”。大海中有鲨,而天空中也有鲨。它从不停止活动,否则便会死去。而极光消失的时候,这里便不再是海了——因为没有海面。没有了海,鱼自然走了。它们会随着太阳升起而消失,化作空中的金色鳞片。

人们都希望看见光海中的鲨鱼,因为它是吉祥的象征。孩子们会拿着蜷曲、不规则的风车,美其名曰“光轮”,雕刻成“鲨”的触须的样子,随风而转动;大人们则努力地向着空中高呼,对那条巨大的梦幻之鱼许愿。

这是文明的传统,大家都这么说。自从千百年来以前,人们就已经是这样了。


判断时辰的标准是冰山——从最高的冰山上望去,太阳正好嵌入丘陵的空隙之中,称“日填”。两支军队在山脉的入口相遇了,一群是南国的,一群是北国的。两队将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以对方的军礼示之,而后走进了雪地中。

终点是石山,那里是世界上的最高点。他们爬到了山顶,望着远处,此时太阳恰好升到冰山上,冰的尖顶与圆盘的中心几乎重合。这时,山峰巨大的影子恰好投在这里,乌云密布天空,道道光线从云层中渗了出来,便是光海形成的前兆。

亿将军的耳边开始有微弱的叫喊声出现。他看向远处,南国的兆将军也站在那里,身披棉布衣、锁子甲,手边握着一把长戟,而那只是祭天的用具。

“今日一观光海,两国便握手言和。以南北二国,共四百八十二万五千七百一十四士兵,和这天地为证!”

两位大统领相视一笑,同时伸手,同时紧握,用力地晃了晃。而后众人抬头望天,极光来了。

有人听到了金属交击之声,但沉默不语。

将军提起了手中的长戟,对着天空喊叫着。远远望去听不见半点声音,山间的风声掩盖了一切。天上的极光波涛汹涌,远方的太阳渐渐没了颜色,取而代之的是遮天蔽日的黑影。

于是,长枪开始刺入肉中,鲜血喷洒在冰雪上,很快便结成了暗红色的冰面。一颗颗头颅飞上天空,热血从切面处大片大片地涌出,盔甲撞击冰面的声音时时响起。将军在微笑,众士兵们也在微笑,这是议和的日子。在这之后,跨越大海、两陆的持久战争终于可以歇息了。

“大鱼来了,大鱼来了!”不知谁喊道。

光海中的鲨缓缓而来,它的叫声像鲸鱼,头顶的光点颗颗闪烁,乱石般铺在皮肤上。虚幻的触角时时摆动,有士兵伸手去触摸它,却穿了过去。两位将军热泪盈眶,望着那条来自远古的、活生生的奇观,不由得发出了惊呼声。

“那是鲨,代代先皇曾见过的鲨。”亿将军说。

“它祝福着每一位国民,所以它也在祝福我们。”兆将军说。

鲨还在游着,它拨开空气,长长的身体一路延伸到天空尽头。千百条鳍笼罩了军队,天空随之暗了下去。

耳边的冲杀声愈加激烈,鲜血在地上成了条条小河,破烂的盔甲俯拾皆是。大地在崩裂,山川、河流向深渊中落去,而那裂缝之中却满是白光。冰山塌了,它倒在大河里;大河干了,它流入裂谷中;裂谷消失了,因为它们互相连接,成了一座巨坑。

两位将军站在那里,拥抱了鲨那细长的鳍。它发着光的、光滑的皮肤在人的脸上轻拂过去——随后带走了他们的肉身。红水滴落而下,毫不粘稠,开了闸门般地倾泻。于是他们干枯了,舍弃了肉身,向星海奔去。


有艘大船行驶在海上,浪涛拍打着船底的木头,发出阵阵水声。一根鱼叉插入了海中,随着众人纷纷用力,他们捞上了一条大鱼。这条大鱼的头上有八颗眼睛,一根根触须从口中蔓出。他们称这种鱼为“明目”,因为它的眼多,人们说吃了能明目。

渔民用刀剖开了鱼腹,里面是扭曲交杂的内脏、血管和鱼卵。它们被许多海绵状的空隙包裹着,这样一来,即便是重重地砸也难以破坏鱼卵。又有渔民从它的脊椎边割下带血的肉来,放到嘴里吸了几口,又大口大口地咬。据说,这样吃最有营养。

鱼肉并不好吃,明目的价值也不在于鱼肉,而是在于内脏和鱼卵。他们取下内脏来,便将鱼肉烹饪为船员的伙食,供他们今日吃饱。一条明目鱼足有一百多斤重,最终还剩了些许。

圆月在地平线上升起,细数来,共有三颗。月光下,远处的海面上多了几艘船,有白色的,也有灰色的。它们走得很快,经过了渔船后,很快就消失在远处。有个渔民大叫道:“嗨呀,那船怎么那么快?咱们什么时候能有这玩意儿啊!”

有个大胡子男人拍了他的后背一下,说:“那船老贵了,就这种鱼,打个几百条还差不多!”

夜里很是宁静,偌大的船上有许多房间,他们就在这里睡觉。船舱外晴空万里,三颗月亮高挂在天空上,亮得好似白昼。

“脊大哥,还不睡啊?现在按时间得到午夜了吧。”一个年轻水手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他看见大胡子男人站在船边,一只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在船外。

男人看向水手,小声说:“别惊动别人,看看那边。”

几滴水落在甲板上,但声音没有盖过水手走路的声音。他扶着木头向着海的另一边看去,海面上竟密密麻麻地遍布着灰黑色的船,它们杂乱地排列着,露不出一丝透光的缝隙,望着看来如同一片黑云。水手张了张嘴,努力没有惊呼出声,他回头看去,脊大哥也在望着那边。假如那里是片海上驿站,或许可以修整一番。

“是驿站……?”

“什么驿站能有那么多船,还都是高级船?保准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脊大哥说。

他走向船头,开始掌舵。船转了弯,一股没来由的风吹动了大帆,带着渔船向那里行驶过去。船的晃动没有惊醒任何人,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于在颠簸中睡觉了。风很大,“呼呼”地吹着,天上也有了云。

水开始不断地滴下来,它们冲刷着木甲板,将木头粗糙的表面洗得发亮。掌舵人和水手并排站着,水似乎没有滴到他们身上——仔细看去,衣服已经湿透了。

“大哥,你迷信吗?”水手说完这话突然“呸”了一声,重说了一遍:“不是,大哥,你信不信有超自然的东西存在?”

“……信的吧。游水的在海上总得求个神保佑着,不然这海上发生点什么都不是人能挺住的。”他说。

船到达了黑压压的舰群后面。那些船毫无疑问很高大,船头的高度甚至只到它们的一半。金属锃亮的光辉闪烁着,令人无比向往。男人很快就没再看船了,只是借着渔船小的优势,从船之间的缝隙中行驶过去。

“其实我相信灵魂存在。小时候,我爷爷死之后的几天,我在梦里见到他了。之后我就一直相信有灵魂,无论他们死了会去哪,也不管有没有神。”水手说。

“嗯。”男人简单地回应了他。

舰群的尽头是一片发光的海洋,海中有许多漂浮着不动的人,他们大多用后背对着天空,有的躺在水面上,毫无血色的脸上还带着笑。渔船从这些人中经过,水手船边向下看去,却看见水中多了些人。他惊叫道:“脊大哥,那不是……”

他的话音断了,因为他看见了自己,还有脊大哥。他们浮在水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水滴落得十分快,一道道闪电摧毁了桅杆,将它劈得焦黑。碳化变脆的木头顺着风倒了下去,重重砸在船舱上,红白之物四处喷溅,却很快被水洗了个干净。水手突然想笑,他看见一条巨大、发光的鳍遮住了群星,竟比三颗月亮还要亮得多。有重物落入水中,这其中包括他自己。一条柔软的鳍扑面而来,带着天堂的香味。

他拥抱了鳍,触摸了鲨的皮肤。细小的触须时而冒出,而触须上有着视线,他知道,这是神圣的鲨在注视着他。

“鲨会祝福我们的。会的……”这是脊大哥的声音。


自千年前的大地震、百年前的大洪水以来,这已经是第三个天灾了。不知名的黑雾笼罩了地表,太阳似乎从未落下,但只有少部分光线落到了地面上。人们称这次天灾为“极昼夜”。因为长期没有阳光照射,地面覆盖了一层冰川,曾经几乎覆盖了整片大地的海都冻结了,只留下了几座冰面上的高塔。

光海会经常出现,因为那是某种特异的极光,尽管人们至今为止都没能了解它的真实来历。曾有人说:极光受制于磁场,所以仅在某些地方出现。然而,如今一看,整个世界上时而都会有极光,或许已然不是磁场的事情了。

本就只有少数残存人口的世界很快便统一了,那是一个弹丸小国,容纳着全世界的人民。他们宣扬唯物,拒绝迷信,否定了曾经兴风作浪的各种教派,令国民保持着一个理念:一切只能靠着自己。

“文明的出现本是偶然,我们能活到现在也是偶然。”演讲者说,“如果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鬼神身上,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现身拯救我们呢?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见过!”

似乎有人想反对,但他们没敢出声。台下很暗,黑黢黢的一片,众人的眼睛无疑是最亮的光点。没有人说话,他们沉默不语。

“我举个例子——当年的创世教派,他们相信有位神着手创造了整个世界,大地上的一草一木,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那所谓的神创造的。然后呢?他们天天带新的教徒入教,让他们跪地祈祷……竟然就是为了在他们闭眼的时候偷他们的东西!”演讲者的声音高亢,似乎义愤填膺。

有人笑了,然后是一大片人,他们从沉默中爆发,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种族在千年来所做的荒谬的一切。紧接着,一把把枪口从台下伸出,却又有更多的枪口顶在那持枪人的头上。台下一时间遍是枪响、惨叫,演讲者大惊失色,就连裤裆都湿了一片。他连滚带爬地走着,身后却传来一声声怒吼。

“回来!狗杂种,给老子滚回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枪响,有惊无险地命中了演讲台上的木板。演讲者刚想松一口气,子弹却如暴雨般袭来,在短短的几秒之内将他打成了筛子。

这座大厅只是高塔的一小部分。在某些地方,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在研究着新技术;在另一些地方,一辆辆破冰车蓄势待发,准备尝试在冰川中找到更多资源。这似乎是末日,但他们仍在努力着。

如果现在找到一个人,问他:你相信鬼神吗?他可能会破口大骂,也可能会置之不理。他们相信只有靠自己、靠科学才能拯救世界。然而某些东西仍在困扰着他们——在过去,或许那些人并不知道什么叫科学和唯物,但无论如何,所谓的光海和那条“鲨”,在现在看来仍然那么奇幻。

那些仍旧残存的“半信徒”还徘徊在相信科学和相信神明之间,而支撑着他们信念的东西,便是所谓的鲨。

有个人叫法尔,他是一座高塔里的工程师。他出生在极昼夜的天灾之下,一生为一探天灾究竟为目标奋斗。他从为数不多的合金中偷偷地搬出一些,日积累月地堆满了仓库。他从数据库中拿出被尘封的蓝图,看着上面一条条的白痕,徒手建造着他想要的东西。

没有人敢造飞机,因为天上是黑云,一直以来的教训告诉他们,黑云之中是风暴、闪电和冰寒。然而法尔不信,因为他从未见过有大雪降临,地上仅有些许冰渣。所以他造了飞机,这是世界上仅剩的一台飞机。

“法尔,你疯了?你想死我可不拦着你!”他的朋友说。

“好啊,那么就不要拦着我好了。”

飞机直升向天空,机翼撕开寒风,螺旋桨搅动着黑云,他一头扎了进去。极昼夜变成了极夜,点点金光变成了光幕,每穿过一片黑云便有白光照射而下,这令他更相信天上的太阳仍是热的。

想上升的时候,他却上不去了。黑云上的空气十分稀薄,飞机竟然无法继续向上爬升。他怒吼着拍打驾驶舱的内壁,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突然间,前方出现了一道白光,那是一片天堂般的世界。白云在飞机下方滚动,太阳在视线尽头冉冉升起,金光、白光充斥着法尔的视野。他不由得惊呼起来,脑门渗出汗珠,双手疯狂似的颤抖,后背湿了大片。

“呜——”他想叫喊,嗓子却如同窒息般发不出声。

那不是太阳……远方的天空整片整片地发着光,那是如此明亮。太阳只是嵌入那片天空的一颗纽扣,它是一颗发亮的眼睛,其中充斥着慈悲、怜悯与神性。

坚信唯物的法尔在这一刻好像失了魂,他的信念几乎被这至高无上的存在完全击碎了。几片鳍从云的间隙中伸出,穿过了机翼,穿过了舱壁,抱住了法尔……

“不……不……不!那是什么东西?”他拼命地尖叫着,“这不是神明——那是生物,绝对是……”

光洁白色的鳍突然变了形状,那光滑的表面骤然扭曲为万千细小的触手,如同死尸体内蠕动的白色蛆虫,又弹簧似的伸长,向着法尔飞来。他挥动匕首,一刀刀地将触手切断,它们在地上蠕动,很快就变成了发光的蒸汽。然而法尔的信念并没有支撑他很久,当他重新看向天空中的那颗巨目时,他的双眼流出了血。

法尔不断尖叫、咆哮,嘶吼着想要逃出飞机,但无济于事。血很快就变得像水一样稀,瀑布般从七窍流出,那原本有着色泽的血肉很快干枯,成了一具包着骨头的废皮囊。

……

结构简单的飞机从云层中落了下来,带着滚滚浓烟,一路坠向冰川之上。它摔了个粉身碎骨,正如法尔一样。高塔上,众人望着远处满地的废铁,有一人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去。

“B3破冰回收队,准备回收叛逃者法尔的载具残骸。对,如果找到他的尸体,丢在那儿就行了。”他说。

最后一位追梦之人死在了天上,没人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人们都说他是被云层中的风雨雷电杀死的,而那飞机更是残破,很容易便会散架。不过在那之后不久,少许渗下来的光也不复存在了,大地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高塔纷纷倒塌,绝境之下,人已无法再靠自己——因为再靠自己就会死去。支撑他们在天灾里活过百年的信念,在大多数人心里已经逐渐消失。当他们面对事实,发现自己终于无能为力时,他们只好向着虚无缥缈的神明祈祷。

不过,既然神不存在,祈祷也就没了作用。随着最后一座高塔的倒下,大地上失去了生机。


一缕烟从深山中升起,那是一座小村落。山很绿,绿树与青草随处可见,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村里飘着饭香,四处可见那白色的灯,是蜷曲的长条状,那是光海中的鲨的形象。

有农民从田地中回归,他抱着自己的小女儿便亲了几口,似乎兴奋得不得了。当妻子问到他为何如此兴奋时,他说:“嗨呀,咱们要入城过年了!”

从山峦中向远处望去,远处的城市在白天都灯火通明,那里无论昼夜都十分闪亮。

“那……村里的饭不吃了吗?老拂请咱过去吃饭呢,要不吃了饭再走吧。”妻子说。

农民摇了摇头,他望向门外。不知何时,炊烟和饭香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土地、水泥地上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杂、越来越响,似是有群人在跑动——或许已不是“似”了。不知为何,村民们放下了手中未做完的事,赶忙向车站奔去。

于是,农民和他的妻女也这样做了。车站停靠着一辆白色的车,顺着轨道一路滑去,向着遍布高楼大厦的城市行进。车外有人在奔走,他们用脚踩着石头,在崎岖的、道路之外的地方拼命地跑。有些人摔倒了,后边的人就踩在他们身上,毫不在乎溢出的脑浆和血液。

“爸爸,他们好着急呀。”女儿睁着眼睛,用天真的眼神望着窗外。她看着那些人狰狞的面孔,和乱石堆中满地的红白之物,不由得“咯咯”地笑了起来。农民用宽厚且长着老茧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车里出现了争执,有人从长袋子里拿出了剔骨用的尖刀,癫狂似的大喊:“你们这群人都他妈的是疯子!你们怎么敢坐上这辆车的?”随后便有人一肘击在那人腹部,用力把他踹倒在地。提刀的人不甘示弱,一脚踢在对方脚上,将他打倒在地,又一刀劈在他后脑上。

白色的车很大,也很挤,没什么座位。人们为起了矛盾的二人让出了一片地方,没人知道那片地方是如何空出来的,只是多了很多尸体,都躺在地上。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车外已经安静了。红水漫过车轮,农民的妻子挽住了丈夫的手臂,小声问道:“这是要去哪儿啊,怎么这么久还没到?”

“这是必经之地,你一看就没来过。”农民笑嘻嘻地说道。

惨叫声不绝于耳,地上的尸体也越来越多,远远地从车窗向外望去,有不少尸体浮在红水的水面上。而车在这水中行进有如无物,仍然保持着原来的速度。这时,女儿想要上厕所,农民便让她去了。

厕所是单间,里面有人。女孩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没有回应。于是她透过门缝看了看,原来门里挂着一具尸体,用麻绳固定了手,牢牢地锁住了厕所的门。她忍不住笑了几声——这车的门锁还真有意思。想到这里,她打开门锁,钻了进去。

农民的妻子睡了一觉,在她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到了地方。农民摸了摸一旁的女儿,拖着她走下了车,而妻子紧跟其后。门外有刺眼的光,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农民笑了,他对着天上招手,但天上分明是一片白光,什么都看不见。

女儿已经差不多腐烂了,白色的蛆虫在尸体里钻来钻去,他厌恶地丢下了残尸。然而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几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腰和腿,令他重重摔在地上,下巴磕得一片青紫。他流血的双眼瞪到了最大,龇牙咧嘴地想要站起来,却被几只大脚踩在了头上。妻子很快也没能逃过这一命运,那是血肉的潮流,将撕碎所有阻挡它们的障碍。

天空中的白云打开了,明亮的白色光线照耀在大地上。在光芒之下,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它们都变成了光线中的黑影,随后被更多的光吞没。

光海在流动,它前所未有地汹涌,掀起了惊涛骇浪。地面上很快变得湿了,在从未柔和的刺眼白光下,红水脱离了每个人的身体,在地上蔓延开来,成了一片新的红水海洋。疯狂的人们变成了一具具包着皮的骨架,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息。

鲨在星空中游曳,始终注视着这片大地,希望从深渊中拯救它。而今天,鲨终于完成了任务——祂那洁白光滑的皮肤上涌出几颗头颅,那是人们的灵魂。那似乎要撑破皮肤钻出来的脸上,没有一个人不是带着笑的,他们十分快乐,发自心底地感到幸福。

文明的灵魂与那鲨的灵魂水乳交融,它们将继续活在这宇宙之中,活在灿烂的光芒下。这就是鲨的使命。

光海消失了,它被鲨带走了。星球在白光中逐渐熔化,变成了一团岩浆火球。鲨拖着长长的身体,摇曳着数不尽的鳍,消失在星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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