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游诗人 春日歌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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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人站起,抚弄琴弦,独唱。)
泪水化作快乐的蒸汽在我胸中激荡
踏过仍干燥的枯草我抑制吼叫的欲望
风的君王为我送来沾满露水的祷告
蛛丝为纱渔网为袍我嫁作春天的新娘

一年一度的节日会聚我亲爱的同好
在春光之中我们兄弟姐妹欢聚一堂
于冬天的尸骸上我们将生机大声咏唱
伴随对那古老春天传说的淡淡念想

(老人坐下。三名衣衫褴褛的男子站起咏唱。其余诗人伴奏。)
我们的世界在七个纪元前由七柱柳树铸造
我们的祖先是那个早春柳梢上第一朵绿苞
这柳枝插入地底孕育出第一个胎儿的形状
彼时只有金属和积雪占据大地的外表

第一个孩子沉寂在黎明寒冬的呼啸
第二个孩子夭折在雷神狂怒的尖角
第三个孩子却自顾自躲在柳树下笑闹
他便是我们没有名字的起源、这春日最初的征兆

第一个男人远行前在树下跪倒
他遵循神的谕令 于陶土中留下自己的容貌
(老人站起,独唱。)
“你要去何方,我的孩子与我的骄傲”
(旁白)柳树最后一次这样问道

(一名赤裸上身的男子站起,走到老人身边屈膝,举起双手,独唱。)
“我要去揭开春天的面纱,我的父与我的信仰,”
(旁白)第一个男人用孩子的眼睛答道,
“我要走进荒野的心脏和
海底的孤岛
去见证春天的
第一次绽放,把她迎进我
那因幸福而颤抖的怀抱”

(换调。三名咏唱者上前一步。其余人回到座位。)
第一个男人出生在积雪下坚硬的地底
他寒冷的童年不曾收获柳树外生命的亲密
他无数次梦想的春天是不切实际和荒诞怪异
在那里有闪亮的白色草地和机械黄鹂

此刻第一个男人心中荡漾梦想成真的激情
他抚弄玩味模糊难辨的春日幻境
一边又在雨林、沙漠、山脉和海底焦急找寻
感到对于终点,自己正无限接近
又无限远离

第一个男人在通往尽头的路上前行
他仍天真的心灵却为无尽的美而哭泣
他遗憾自己不切实际——
追寻那过于天真的希冀
直到一袭如铁的枯瘦在他身边站定

(一名身着黑色斗篷的老人站起。独唱。)
“你的泪为何而流——”
(旁白)这声音嘶哑而沉静,
“难道看不见这坚硬笨拙的世界,
正竭尽全力为了你弃甲卸兵?
难道即使在一切美好的陪伴下——
你依旧觉得孤苦无依茕茕孑立?”

(赤裸上身的男子快速站起。独唱。)
“你这冰冷的使者——”
(旁白)男人的话语丧失了和气,
“又何曾能体会我心底的哀凄?”
我的梦——那童年深处坚强的幻影
如今反在春天的绚烂中兀自凋零
只剩我用全部心力去追寻这了无踪迹……”

“大地的春天却不是我的春天,”
(旁白)男人仿佛从梦中惊醒,
“我只是在这个春日的旅客
留不下一点痕迹,
为那失去现实意义的臆想哭哭啼啼
被与我无关的绚烂烦扰——
不得安定,这些杂音!”

(黑衣老人转身面向男子,举起一只手臂,独唱。)
“还是先告诉你我是谁吧,”
(旁白)这枯瘦终于开始介绍自己,
“我是埋葬尸体的清洁工和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幽灵
我的工作
便是将堆积的冗余送入地底,
那厌恶我的和赞美我的
都称呼我‘掘墓人’这个雅名。”

“你的幻想
倒也正对我的工作目的,”
(旁白)一丝微笑在掘墓人嘴角氤氲
“永远无法实现的而又无比美丽,
这怪胎岂不正像那会呼吸的尸体?”
男人在拔腿离开前打了个寒噤——
(男子作欲离去)

(旁白,急促地)掘墓人冰冷的体温侵染入他的手臂
(黑衣老人伸手抓住男子,作耳语状,独唱。)
“但是,柳神的孩子啊
你可知道我工作的真谛?
多少你们眼中的个体
不过一具死尸在风暴中战栗
他们曾经愚蠢地受骗于春天的陷阱
如今它们在地上微笑呼吸
互相问候之时
脸上还带着红晕
长此以往若无人处理——终有一天
终有一天它们将绊倒勇者的马蹄

“有一天柳树看不下去腐肉的堆积
从祂们深深的思绪里诞下我这冰冷的幽灵
我在无尽的漂泊中抹去神袛们失败的作品
亦肩负守护祂天真的子裔,这艰巨的使命

(换调。激昂地。黑衣老人离开男子,前进两步,张开双臂。)
“世界在我眼中是风暴和涡流!
其中只有活人前行
而你便是其中一名——
即便只向虚无努力
聊藉这短暂的春光
为助你脱离自暴自弃
我愿将那朵沉入海底的精灵
——我的女儿许你为妻。”

“我的女儿在百花之中名谓辛夷,”
(旁白)掘墓人的语气带着得意
“她只有在春日才愿换上妖艳的红衣……
(停顿。黑衣老人回头)
为何你嘴角如此怪异地咧起?”
(换调。悲哀地。男子跪坐低头。独唱。)
——“我在苦笑命运竟这样
别出心裁地结束我的无理
把我拉回实际
再给予她们一个死得其所的墓地”

(伴奏停。三名咏唱者走到中间位置。其余人回到座位)
他们穿过海岸向北方溯去
寻找北海深处辛夷那荒芜的宅邸
他们躲过风暴的肆虐和回忆的呓语
直走到地图顶端,那条细瘦的长堤

(咏唱者甲独唱)
第一个男人将辛夷迎上了陆地
婚礼举行在太阳栖息的那个岛屿
(咏唱者乙独唱)
精灵们为新娘穿上怒放的红色嫁衣
空中响彻节日的欢沁和圣人的口谕
(咏唱者丙独唱)
男人看到枝上辛夷的绽放仿若飞鸟回到林隙
想起临别时对柳树所说的豪言壮语
(合唱)
于是地壳深处的崩坏作新世界的钟声响起
柳枝上沉眠已久的绿芽顶破厚重的表皮
(伴奏遽起。宏大欢乐地。)
宣告春天这才真正降临,
去屈膝为他们谦卑的教子与仆役
而让那辛夷来做我们万物的母亲
金属和积雪为泥土与生机代替
七个纪元如钟表般各自运行又互相接契

(伴奏停。)
这典礼是繁荣也是终结的开始
曾几何时大地上遍布第一个男人的神祠
祂久远的幻想安眠进妻子不老的身姿
永生之中意识与人格作为代价慢慢消逝
日复一日的衰颓使人们忘却祂的名字

春之神自永远至永远不会再出现于此
祂的存在如今超出我们浅薄的感知
承载祂面容的陶土失落如今日的歌词
只有每年的春天依旧如期而至
似乎这顽劣的孩子不愿服从任何管制
这便是春天的故事,春天的史诗

(咏唱者回到座位。拿着琴的老人站起走到中间。弹唱。)
我亲爱的同好们,和我一起戴上春天的桂冠
俯瞰我们引以为豪的奇迹与骄傲
它们是不是也正如柳树那随风飘展的枝条?
荒凉的漫长中生命是一眼望得到头的长廊
这里诗谚被传唱视野被浸湿誓言被遗忘

(黑袍老人站起走到弹琴老人左边并列。独唱。苍凉地。)
掘墓人将永远站在你的身旁
面无表情看你将这或那埋葬
我们的梦想依旧不会真正实现
无论过去多少个徒劳的春天
只有春天本身总是自作多情 准时赴约
(所有人合唱。)
那么好吧用你那新生的希望向我呼号
我是幽禁的公主你来做我的情郎

(男子站起走到弹琴老人右边并列。独唱。悲壮地。)
当晨曦蒸腾起柳树枝头的绿雾
当鹇鸟蹦跃过辛夷花下的泥土
多少个王朝他们的庙宇已隐进深深的草木
哦,倘若这尸体以繁华为肉黍离之悲为骨
那也早已被岁月的牙齿啃噬为一捧虚无
只有春天本身总是无悲无喜永生不枯
(所有人合唱。)
那么好吧用你那宏大完整给我慰藉
我是晦涩的诗篇你来做我的批注

(弹琴老人独唱。)
去年此时我们的歌唱早已被遗忘
今年这段欢乐也注定将被埋藏
而我们这些吟咏者全都知晓:
没有诗篇可同春天本身那样辉煌
(所有人合唱。)
那么好吧接纳我以你宽广的怀抱
我是殉道的独舟你来做我的暗礁

(弹琴老人弹唱。)
如今我垂垂老矣空拥一把破琴一身棉袍
也常夜里走上城市的露台学学古人舒啸
我尤爱看远处的烟火在气流中失去原本的样貌
在耳边有温暖的轰鸣在无言中定义万物的音标
那荒芜的宏大与深沉的生机使我热泪盈眶
一切仍在!
(伴奏起。上升地。)
一切正在!!
(弹琴老人、黑袍老人与男子合唱。)
一切将在!!!
(伴奏达到高潮。所有人合唱。)

(所有人走到中央围在老人身旁。舞蹈。合唱。欢乐地。)
丢弃我们的诗稿视其为伪神的塑像
我们欢歌跳舞淹没在孩童绘出的彩条

(换调。舒缓地。弹琴老人独唱。)
一年一度的节日会聚我亲爱的同好
在春光之中我们兄弟姐妹欢聚一堂
于冬天的尸骸上我们将生机大声咏唱
伴随对那古老春天传说的淡淡念想

泪水化作快乐的蒸汽在我胸中激荡
踏过仍浅薄的新草我抑制奔跑的欲望
风的君王为我送来沾满露水的祷告
柳絮为纱春光为袍我诞下丰收的预兆!


大合唱。

——献给每一个热爱春天的波西米亚式心灵——
——献给每一个在暴风雨后微笑的缪斯女神——
——献给每一个不计成本的盲目梦想家——
——和神殿外那棵从未开放的栀子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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