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之龙隐在云里,裹在雪里。它卸下龙鳞,覆上绒羽。
龙本就是虚幻,充满传奇瑰丽的色彩和凶狠的气息,活在文字和人的心里。所以你可以起疑,疑心这是陷阱一般的谜题,我亦可不然,说它有星蓝的瞳孔,仪态威严,吟啸之中,席卷出焰浪。
就请当它存在吧,因为它代表真实,生于真实。
当它春日掠过山岗,绿叶抽长生芽;当它夏夜睡在小塘,夜风含混荷香;当它秋晨走在垄上,寒霜吞没麦浪;当它冬日走过原野,冰雪凝成天堂。它看见各种各样的人们,笑着,跑着,沉浸在自己和别人之中向前,只是垂下头,眼睛里闪烁过叹息的光,便忽而飞到远方。
很多很多时候,它感到孤独。它并非不喜欢人们,实际上它很在意,在意别人是否在意。于是一直寻找,停在他们身旁,或是眼光所致,可以看得真真切切的地方。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地尝试,一遍又一遍的,被漠然所伤。它因此叹息,引得风过雨落或是雷声大作,于是他们躲避起来,捂起耳朵,眼中多了几分恐慌。极少的时候,会有火焰燃烧,然后他们恐惧得更多,甚至哭喊着从高处跃下。人们疯狂,而它叹惋。它本不情愿如此,于是俯下身子,宽广的翅膀遮住躯首,成为大地供他们践踏。如此毫不功利而委身于地,把它隐形。
它清楚,那些默默的人里,投放出不同的心绪,太多太多——
惧怕的人,低着头一言不发走过;
担忧的人,用满是哀怨的目光视而不见;
怀疑的人,疑心它的所有仅仅是悖论。
它困倦了,想着一视同仁地忽略而等同处之。但在无限的等待中,它亦被等待。
一日,我从草地走过,满目景致失去颜色,抬头苛求本应真实存在的色彩1,不经意看见它从低空飞过,它亦是不经意低头便看到了我。重瞳之余,我抬手设想着抚顺它那绒羽,一时间竟阳光灿烂,青天宽广,白云芬芳而芳草绵长,亦梦亦幻而愈发真实。而我惊异着,从未入梦的传说竟在现实成为真实,我与它拥抱。
我们说了很多,像朋友一样,尊敬而亲切。晚上,我们喝酒,橡木桶的红酒,初入喉咙发苦甚至灼烧,然后被果香淹没。那晚,我们醉了,却仍能指着天上的圆光,称呼它月亮。大概是醉了,我们去看雪,它张开翅膀,降下风雪和霜。酒温暖身心,刺激着便不觉得冷,附身掬一捧洁白时,灼冻,甚至觉得滚烫,一阵风雪袭来,我看不到它的影子,它就这么裹在雪里不见。
拥抱真实的人,亦会因为迷茫而虚幻。就是这一瞬,我懂得。
它说,它须离去,我如梦初醒地抬头,觉得那双诱人的蓝色瞳孔不恐怖,竟还有些许同情的意绪。我问能不能给我留下什么,它看风雪褪去后豁然的天上,不语。最后我笑着挥手作别,刚好化雪的天上灰黑之中勾勒出云白色的模样。
真实之龙隐在云里,裹在雪里,远不止于此。它生于真实,囿于虚幻;在真诚的人面前成为真实,在怀疑的人面前成为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