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者

灵魂接连不断地快速掠过。他们如河一般经过坐在路旁的犹大身边。多年来,它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着,搜寻着那些找不到前行道路的灵魂。最常见的原因是仍有未尽之业,但第二多的原因则是灵魂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早已死亡。犹大是众多员工中的一份子,他们不知疲倦地引导迷失之魂回归正道,使灵魂得以踏上前往“国度”的道路。

自它存在以来的大部分时候,犹大只是一片暗影。它的外表虚无缥缈,与它所侍奉的君主别无二致。阿尔斯凯尔的契约包括放弃自己的形体,以获得改变物质和能量的力量。而这份力量的限制也是极为严苛的,因此犹大通常只是一个徘徊在虚无中的影子。它悬挂在世界之间的虚空中,致力于捞起灵魂,以防他们过深地坠入这片空间。

在机械地工作循环了许多个周期之后,犹大观察到一个灵魂反抗了灵魂之河。一个小男孩费力地游过屏障,随后消失于光中。犹大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事,这使得它禁不住想去调查。它短暂地犹豫了一会儿,因为有明确的命令,只有在得到许可的情况下才能冒险进入生者国度。然而,犹大在其漫长的存在中已经不止一次违反了这些规定,而且从来没有人向它质问过这些事。事实上,自从犹大和人类灵魂以外的其它东西对话以来,已经过去好几个周期了。

就这样,影子沿着道路匍匐着往前行进。它挤过了屏障。光撕扯着、吹散着它的无形,但它还是挤了出来。“来生”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地球。烈阳在上方照耀,却没有伤害犹大。影子像大蛇一样攀上地球,寻找那独特的灵魂。考虑到即使在犹大工作时,也有大量的灵魂迷失于虚空中,因此可以肯定地说,它的缺席并不会被谁注意到。

它发现那个灵魂与一个活人一同旅行。那个男人走到哪里,男孩就跟到哪里。犹大看着他们在许多天里拜访不同的家庭、然后进行葬礼。每个人都常常哭泣,尤其是那男人,但男孩却一直没有崩溃过。他总是面带微笑,在他们一起度过的日子里,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握住那个男人的手。

葬礼结束后,男人带着装着男孩骨灰的黑色骨灰盒去登山旅行。当他们往上攀登时,男孩时而走着,时而漂浮在男人身边。这时犹大决定接近他们。影子扭曲变形,直到变成一个能够吸引男孩那个时代和文化的人的形状。然后,犹大从树林里爬出来,出现在他们面前。

“喔!”男孩惊叫道。男人没有回应,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你是天使吗?”
“是的。”犹大平静地说着谎。“小家伙,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去天堂?”男孩问。
“是的。”它又一次撒了谎。
“可我还不能走!爸爸需要我!”

男孩指着那个正越走越远的男人。犹大看着他,脸上完美地挂着温柔的微笑。

“他会理解的。你家里还有一些已经去世的人,他们都很想见你。”
“天使先生,我可不认识那样的人。”男孩回答道。他对犹大举起拳头,语气充满坚定。“爸爸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我生命中唯一一个没有抛弃我的人,所以我才不会抛弃他!”

犹大很惊讶。大多数在生者国度徘徊的灵魂都会被环境所吸收。而那些能够保持自我的灵魂往往变得狂暴,最终被活人所猎杀和抹除。于影子而言,看到一个灵魂能够在不变得凶恶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形体,实在是有趣。

不等犹大回答,男人便跪在了地上。男孩快速消失、又出现在男人身边。男人浑身颤抖着抱住胸前的骨灰盒,苦涩的泪水从他的脸上滑落。男孩从后面抱住那个男人,用脸贴着他的后背。

“没事的,爸爸。我在这儿呢。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男人的呼吸逐渐稳定,直到他的情绪再次平静。犹大能透过他凡人的躯体,看见灵魂的闪烁。它看着那个男人的阴暗面在男孩的灵魂面前变得明亮起来。犹大几乎不能相信,它正在见证一个人的灵魂因另一个人的灵魂而回春。犹大被教导说,这种事应该只有君主才有能力做到。

犹大想在那一刻收割男孩的灵魂。它最后的工作是把灵魂放回到传送带上,然后把它们送到下一个员工那里。然而,目睹这一奇迹使得它迟迟无法动手。它只是看着那个男人站起来,继续向上行进。男孩示意犹大跟上,他们两人都跟在男人身边。

过了一会儿,男人终于到达了山顶。它并非最高峰,但他们三个人都能看到向四面八方蔓延了好几英里的森林。正午的太阳在男人头顶肆意炙烤,刺骨的寒风吹拂。即便如此,他还是目光坚定地毅然面对这些挑战。影子和男孩一齐看着他把骨灰洒向山顶,散于风中。

“你父亲非常爱你,”犹大说道。
“是的。我也爱他,”男孩露齿而笑。“我病得不能上学的时候,是他一直在照顾我。我那时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我的朋友们来过一次,但那只是因为他们的父母叫他们来的。爸爸是唯一真正陪伴我的人。他留在家里和我玩游戏。”
“你最喜欢的游戏是什么?”
“Teplem!我扮演英雄,爸爸是我的伙伴。我们打败了哥布林和巨魔,然后从一条叫金德里德的龙手中拯救了阿斯瓦里亚王国。人们赞颂我,称我为屠龙者!然后我们一起用地图杂志周游世界,他360度地向我展示了地球上最酷的地方。我们一起去了东京、伦敦和埃及,就好像我们真的到过那里一样”

犹大聚精会神地听着,直到那人合上骨灰盒。影子看着男孩,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它个人从未感受到的灿烂的喜悦。正是这一点,使得影子相信人类或许是宇宙中最有趣的东西。

“我可以陪你一会儿吗?”犹大问道。
“好啊,天使先生,那可太酷了!”你想听我和爸爸是怎么打败金德里德的吗?”男孩喊道。阳光明媚地照耀在他们身上。男人在失去亲人的重压下依然笔挺地站立着,泪痕斑斑的面颊仰向天空。

阳光在男孩和犹大身上闪烁着微亮。光穿过男孩的身体时,地上溅满了色彩。而影子这边,出现的却只有灰色的阴影。犹大看着他想道,或许,宇宙与管理层所看到的大不相同。

“是的。我想听听你全部的冒险旅途,屠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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