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神话是这样讲述的。
在寰宇的黎明之前,存在还未存在,而虚无是一片无垠的晦暗。在大渊的极深之处,有一种力量在孕育。经过了无法计量的岁月,祂从极深之处舒醒,化作了勒忒之蛇Lethea Drakon,遗忘的本身,现实与非现实的交织之物。
蛇攀出了虚空的深穴,饥饿无比,欲吞噬光与暗,将存在化为无形。它的存在,既是创生亦是终结,在孕育新生命时亦毁灭着一切。它的非存在,既是崭新岁月的开启亦是结束,在现实与虚幻里漂浮。
当蛇饱食以后,它释放出一股浩瀚的伟力,这力量如洪流席卷一切,将现实淹没于无尽的循环。无数世界在其中不断地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岁月慢慢流逝,那股浩瀚的力量逐渐消散时,循环亦开始破碎,分裂出的无数的世界与故事,在破碎里重组——多元的世界由此诞生。新生的宇宙在其中孕育,失落的过去和远日的回忆被逐渐寻回。
当多元的世界正繁荣,在其许多角落里,降入寰宇中的诸灵开始在此地孕育生命。无数文明在光辉下崛起,开启了一个个凡世的时代。历史记录下了时间长河上的昔日,今日与来日,其不断延伸;在无数个千年过去后,今人又将在他们的史籍上写下自己的事迹。
凡世旧历公元500年。大地上曾有过许多强盛的国:但在这个年代,居于世界之中心的至伟大的维特利多王国Kingdom of Victeritor,在其首府举行着盛大的仪式。成群的飞鸦在人群头顶上飞过,颂唱班为国王、军队与城市咏唱着圣颂,牧师与修士们在威严的殿中祈祷,为国王的骑士们施予祝福。百姓观望并赞美那骄傲的骑士,工匠在大理石上刻凿着碑文,所有骑士的名讳历历在目。巨大的军事广场上,无数骑士带领着他们的扈从与奴仆,排兵布阵接受国王的检阅。当他们的国王站上高台,国王远望着装备精良的众多骑士团,终于宣告了他的命令。
“维特利多的骑士:我们的王国在这世界屹立了千年,你们的先祖曾与世上最邪恶的异端斗争。我们的力量是维持这个世界平衡的根源,如今新的威胁笼罩,距离王国万里之外的邪恶早已酝酿;今朝我们发起圣战,尔等必要将在大地上横溢的异端尽数杀灭,为王国的利益与荣耀!”而后,庄重肃穆的国王,开始清点起每支队伍的兵力,然后调度军队面向了城门的方向。
“维特利多远征军的将军们!”
两位主将米勒Miller与 加尔斯Garse单膝下跪,低下了头,注视着地面。
“起身,我的骑士。如今,你们便拥有了王国的最高指挥权,带领我们远征的大军前去。”
国王缓缓说道,沉重的大门便在人们的欢呼赞美中打开;伴随着教堂的圣咏,远征军向远方进发。
距离从王都出发已过去三个月有余。军队在一大片荒原上的高地上休息整顿,夜幕降临,气温渐下,战士们在宁静中沉睡。而在大军的侦查队未能触及之所,那里大地在扭曲,血液向四处蔓延;悄无声息中,大块的腐烂、深黑色的血肉被恶臭的染血绷带包裹,束缚成畸形的人形,它们手持粗糙的兵刃,流淌着恶臭的黑血,向远征军营地的方向行进。
“达米伽Da Migad兄弟。我有一种不祥之感,在我心中愈加强烈,空气十分寒冷……”那是侦查兵诺兰Noram,他的冷汗滴到地面上。
“什么情况。诺兰,你不能再凭感觉行事,你已长久如此。上一回你说道不祥的预感,巡逻队前去检查后发现只不过是一群郊狼作怪……你需要用你的眼睛来判断危险。”侦察兵拉尔Larr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我在林间见到异象。我感到有大危险临近。”诺兰说。
“好吧,小子。让把你的地图拿来。”拉尔说。拉尔随同几位巡逻队员去往了诺兰所言的林地,当他们在远方撇见那一角时,一股可怖之念也迅速布上其心头,令众人直流冷汗。拉尔瞬间冷静,转身面向诺兰:“或许你说的对……快将这些记录下来。兄弟们,回去告知队长大人,叫营地做好准备!”拉尔说。拉尔与诺兰骑上猎马,经过魔力注入的马具上散发出符文的光芒,令马儿如风一般奔跑;在微风之中,众人在破晓前一刻回到了营地。
大群腐烂的血肉夹杂着诅咒的绷带,聚集在那晦暗之处。他们的肉体发生了大变化:有的身形肿大,绷带中伸出了触手;有的血肉软化流动,变作湿漉漉的散发着恶臭的毒血;有的其肢体如犬牙一般尖利,在腹部肿胀时张开了巨口;有的变作大块蠕动并长着触手的肉块,肠子流淌着变成一条条蠕虫,钻到了身上;有的背部长出了大嘴,用四肢行走。书中所记述的极尽亵渎的身形,在此地一览无余。
“敌人已在不远处。那是一种血肉聚合体,拥有多种变化的躯体。”侦察队在帐中汇报,各大指挥官皆在场倾听。
“这是……‘痴迷者’。这是一种在禁书中有所记载的邪恶怪物,然而我从未知晓它们真切存在。”骑士团指挥官惊讶地说。此时米勒与加尔斯正开始调度全军:
“全军列阵!我们的敌人并非人类,避免与之近战。摆出阵型!”加尔斯大喊。一瞬间,整个远征军剑拔弩张,严阵以待,大战一触即发。
“为了维特利多王国!”米勒将军高吼着,扭曲的血肉已在远处聚集。
“弓箭手预备,一轮齐射!”无数捆绑着符文的箭矢铺天盖地的向痴迷者军队袭去,当箭矢击中的一瞬间符文便亮起,爆炸出炽热的火焰。剧烈的爆炸声四处响起。痴迷者的先锋军在剑雨中化作灰烬,但大型痴迷者那被炸成重伤的躯体很快完成了复原。
“停止射击。我们需要重火力,大队分组,各小队部署在高危目标路径上,以投射装置将储火弹丸投掷,将它们烧尽。”军团指挥官格雷斯在阵前说道。脆弱的痴迷者成排倒下,而那些痴迷者的巨兽不断进击,其数量仿佛无穷无尽,直至阵前,远征军不得已与之陷入近战搏杀。士兵在拒马桩等障碍物后支起成排的长矛,骑士们的利剑与战斧上燃起火焰,马背上的骑兵放平了长枪,冲向怪物发起厮杀。
“为了维特利多王国!”骑士高吼,兵员不断的损失令战线后退,怪物亦不断减少。远征军的将官们带着军团士兵将高危的巨大痴迷者包围,冲锋在前的米勒挥舞着燃烧的双手巨剑,像热刀切开黄油一般,将面前的怪物斩杀。战斗持续到了正午时分,满地落满灰烬,无数骑士阵亡。
“这些尸体也早已被痴迷者所污染。火葬将士们吧,让他们的魂回到王国去。”团长米勒沉重说道,“他们已经践行了使命,现在应让他们得安息。”
“痴迷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会在我们的征途上袭击……”一名幸存的骑士说。
“旧书上再,痴迷者原本是一群抛弃了王国教法的人类,长久的痴迷于邪道,最终自身被邪神所腐化。它们只得用绷带掩盖腐败的肉体,永世生存在阴暗之下。”随军的学者说。
“他们自愿跳进了火海,最后在狂热的信仰中迷失,只能以绷带覆面”。加尔斯也回应道。
几日后,修整完毕的远征军,向目的地的方向继续行进。目标越来越近,前方的威胁依然无从知晓;又过了几日,远征军在沿途的城镇中征召了士兵,以弥补他们先前的损失。这场远征从起始之时过去了11个月,骑士们终于得以抵达他们的目的地。
“地窟。目标或许就在地窟下方,我们需派一队‘先锋’侦查小组前去。”米勒下令道。先锋侦查队是军团中的精英,他们铠甲轻便易于活动,但外侧与内侧刻满了符纹,盾牌上亦有雕刻。在前进中,小队成员以短剑解决了路途上遇到的几个不知名的邪魔;在确认道路安全后,大部队开始前进;为防止不必要的危险,士兵们以紧密的队伍前进,避免有人脱节。愈往前,空气似乎逐渐变得粘稠,一些士兵不知不觉掉了队,分散到不同的区域。
骑士团的一名指挥官提议,卸去盔甲以快速通过狭窄的道路,但众人料想当此地凶险未知,于是他们仍然全副武装。此时前方传来一阵叫喊声:
“谁!谁在那里……”侦察兵诺兰紧张地望着前方,“我在害怕,身体不住地颤抖。这里必定有危险……”诺兰不停地在黑暗中摸索,他不知自己走了多远,走着走着,来到一片长有花草的开阔地。没有黑暗。只有天空,风,与花。似乎走出去了。在诺兰的不远处,他看见一把剑,或者一面盾牌,又或是全套的铠甲;随着诺兰的前进,这些景象合为一体:一具穿着铠甲的尸体。尸体上长着一朵黑色的花。
当诺兰看到花时,这朵花令诺兰痛苦不已,“不!不!不!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呀——”诺兰痛苦叫喊,“我会阻止一切的……一切都会归于平静。”。挣扎片刻,诺兰引爆了身上携带的符文,让他最终平息。
诺兰身上的铠甲因此裂开,光芒从裂痕中冒出。
“将一切炸掉吧。”诺兰的最后一句话语。
突然,诺兰的躯体被一股尖刺刺穿,他流淌着鲜血倒在了地面上,血液正灼烧着他的血肉,那种感觉可令活着的人痛苦无比,要将躯体融化在这个世界之中。
诺兰的血液正不断流失,他的身躯在尖刺的影响下剧烈地抽搐,一股莫名的火焰正从背后朝其袭来。在诺兰正要魂归王国之际,他感到自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之中:他看见深渊徐徐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他看见一位身着黑衣的青年,缓缓地走向眼前的尸体,他伸出手,轻轻的将花摘了下来,又回头对诺兰说道。
“第一朵传说中的死亡之花被我终于找到了。还得感谢你,不过这真不像是你。”
诺兰心中的疑惑被无限放大,这自己未曾相见之人,却表现出一副熟悉自己的模样。诺兰只觉这像是一个疯子。
“无论是蔷薇还是玫瑰,盛放于烈火,又何能成为火烛?”
“你……你到底是谁?”
蠕动的触手环绕着,一张张人脸痛苦地扭曲浮现出来,伴随着一阵一阵的低语鸣呓。
诺兰对上了他的眼眸,如云山雾罩,无法让人看透。在他的身旁,那些扭曲朦胧的泡沫与黑色雾霭乖巧地环绕在他的手侧,似乎在轻轻亲吻对方的指尖,献上最忠诚最疯狂的臣服。
“我吗?并不重要——这个世界即将走向它的结尾,画上一个句号。我从未有过名字。你可以称我作‘未名’,而世人都称我作‘恶躯’。‘未名恶躯’亦是一个极好的名字。”
一瞬间,诺兰眼前燃起了火,熊熊燃烧的火焰毁灭了所有的一切,那未名的恶躯缓缓离开了这个地方,而逐渐失去意识的诺兰,看着眼前的火焰在逐渐靠近着自己的魂魄。
冰冷的没有知觉的灵魂逐渐被灼烧,他仰躺在烈火之中,枯枝败叶随着大火伴自己一同湮灭,心中莫名有许多感触。焚烧这个世界。焚烧这片黑暗,烧出最盛大的一捧火。他笑了笑,逐渐在火光当中融化,笑容也一同逝去。
他看见了火烛。烈火逐渐消散。
一个漆黑的身形逐渐从深处出现,脚踏尚未烧干的烈火,身形摇晃,每一步都轻的好似踩在云朵上,似是失了翼的蝴蝶。
“咳咳咳……!”
咳嗽声越来越重,其声音嘶哑的仿若恶鬼。那已经被烧的没有了一丝布料的身躯上覆盖着一层焦黑,这焦黑随着他的步伐一块块掉落。身躯上的焦黑掉落下来几块,踉跄的脚步带动着双脚上的焦黑也开始掉落,随后是晃动的手臂、脖颈。嘶哑的嗓音也渐渐越来越清澈,清朗的声音如林中泉水般美好。
一根根发丝重新抽条生长,几乎眨眼间就已经生长到了腰间,漆黑如墨,青丝如瀑,轻拢着身躯。那被烧得漆黑的面容也渐渐褪去了黑块,只剩下了那张如梦般轻盈俊美的面容。
一支蔷薇悄然爬了出来,旋转缠绕着纤细的藤蔓,形成了一根翠绿的拐杖,那最硬的根部向着地面,尖端的柔嫩和粉粉的在风中颤抖在蔷薇花则面向那只手。所有未清理干净的枯枝落叶都被烧了个干净。大地在火光当中闪耀着,似乎这昏暗的世界也有了自己的太阳。
薄唇亲启,发出诡异的音节,烈火顷刻间消灭,土地萌发新茸,温和中带着丝丝诡异。自己在烈火中死亡,也在烈火中重生。
“未名……呵。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