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作信息
作者:Sirius Dawn
鸣谢:Agent FS
特别鸣谢:Confucian Lee,感谢二三子老师的cr带我入坑()
图片来源:https://pixabay.com/zh/photos/field-sunrise-landscape-nature-4014122/
从前我们行走在红日下,那里的光满是刀刃和落雪,我们无鳞无羽,但它的碰触从不残暴……
太阳原曾更加暗淡。我持有一份那时的回忆,如果找到更多的片段,也许我可以将其完全忆起。
被放逐者之图书馆给了我这个机会。
现在,我可以在学海的偏隅搜寻,用书籍中的光注满我的头脑。
我应该记得什么?
搜索: 邪名、秘仪、蠕虫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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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一 《二重拂晓》 收录自 Willow·Marian
第七重历史是蠕虫的历史。它们——祂们从世界的裂口之中涌出,占据所有能占据的,吞吃所有能吞吃的。这并非妄言,于被放逐者之图书馆中,此事亦有记载。在遥远的深紫色天穹下,非蛇之蛇们首尾相连成环,那永不停歇的咆哮就连狮子匠也怯于涉足。
五惧于七,故七之魔力为最。而五为餍足之数,因此七永远干渴。三十六为常世之极,十三道锁链禁锢我身。下文即此秘密教义——
分裂之阳乃永恒之神,塔楼上的闪电是通往天国的路。你们听着,你们必须听着!星星乃是伤口,而太阳乃血流,它必将辉煌,它必将死亡——我终将饮干杯中的血,砸碎铸炉的锤,只等辉光暗淡、铸炉冷却、轰雷破碎、林地化尘,在拂晓的光辉淹没整个梦境之时,在祂撕裂卵与残骸自血中升起之际,在三重尖瓣之门关高处的居屋中,谅必有一座乐园为我们所有人而建。
结果二 《可悲的疯人》 (节选) 收录自 TERESA
……另一位甘愿为理想献出己身的狂徒是威洛·玛丽安。与其他大多数梦神不同,她似乎并不追随现存至高神性中的任何一位——尽管她看起来总是在祀奉裂分之狼,即“塔”,又名毁灭之神,亦为隐于梦境中遭蠕虫垂涎的尸骸之一。事实上,她近乎疯狂到可悲地追逐着那逝去之神,为此不惜向狼献上所有的毒药与苦痛。
然而狼言永远无情,一如仁慈仅藏身于影。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漫宿的晨曦中,残阳刚刚拖着祂那破碎的王冠行经光之果园。“除了回应苦痛的毁灭,和迎接毁灭的欢欣之外,我等一无所有。”她说,“无影之王,哈图西里二世,曾俯身对狮子匠低语:‘将军,这是一个秘密;我预言梦境与现实必会分离,最初的预兆便是光辉。太阳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光明,也不会如这般温暖。今日的午时将要尽了,并且此后再不会有停滞于午的时辰——直到这个秘密彰显。’现在,是时候行我追奉之功业了。”
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她。也许午时落日业已收取了她永远悲泣的灵魂,也许在另一重历史中她已改换了样貌。谁知道呢?
我不能说的更多了。暴烈的影响,隐秘的知识,追奉的狂行,都可能引来司辰们亲身过问,这有时并不会是什么好事。
结果三 《死灵密续(译本) 前言》收录自 Matilla·Wilbur
骄阳,或称真正的太阳、未分裂的太阳、永燃无休之神,其名号有四亦有六亦有不可计量之数——但这都不是祂真正的名号。其真名早已被历史吞下,那一日它成为了一个秘密,一个拥有力量的秘密。仅是听闻就会令人分不清真实与虚幻而当场发疯。
某一人曾听闻这个秘密。彼时我等正于寺院中解读古籍的残篇——我不能说出它的名字,否则灾难将如鹰犬般追索而来。我们遵从守夜人的教诲,在浩瀚繁复的密文中找出些微可解之处,将文字置于油灯下灼烧后抄录于莎草纸装订成的书页;忽而另一人撕碎稿纸夺门而出,口中疾呼弧月之名与某失落语言组成的单词,恍若有辉煌的光芒从他眼中绽放。后来我知道那正是挣脱束缚的、暴烈而骄盛的光芒,几可与午夜等同的光芒。故我于此历数其子嗣犯下的罪愆,为其尚未发生而将要发生的事。
残阳、“午时落日”、Makhane:未尽的残渣,帮凶。在太阳的居屋中,祂从祂父亲的尸骸中爬出,用四分五裂的辉光作为自己的襁褓,并吞食了这份辉光。正午从此陷入黄昏,而午夜却被灯光所充斥——在光下我们无有藏身之地,也无有仁慈为我们而留。天空不会一直暗红下去的。不会。
昕旦、“纯白黎明”、W·A·N:先见之子,帮凶。先于太阳而来之神从不在意是何物走向死亡,先于太阳而去之神亦如是。平息靖声之神为一切死物打开漫宿的居屋,永葆平衡之神为一切怨魂献上纯白的礼赞,但祂唯独拒绝了骄阳。如果骄阳可以怨恨,祂一定会怨恨。
弧月、“影中自我”、Makhanem:不作为者,帮凶。在月亮的居屋中,女王透过无暇的面容看着飞蛾于林地中捕食辉光,看着冷冽黎明怒斥疯狂戴上冠冕,看着玫红极光从天空褪去,披上更深沉的颜色。然而她只是看着。她在等待何物?她祈求为何物?
裂分之狼:子嗣,也是送葬者。当火与油画般的色彩一同熄灭,剩下的部分现出狼首,开始永不停歇的嚎叫。也许直到历史被蠕虫终结的那一天,狼言也无法息止。
白日铸炉、破碎之神:凶手。有人说铸炉是骄阳最初的面相之一,或者骄阳才是铸炉的面相——无论如何,两者皆源于光。那之后,怀着对骄阳炽热已极的爱,在《分裂之时》的记述中,白日铸炉在三尖之门下方将骄阳逐入虚界。此即大罪。此即恶孽。此即我穷尽一生之言语也无法言说的梦魇。
日出为血,阿米拉预言骄阳将从血中升起,却既无鲜血的颜色,亦非夜晚的时辰。若有一人不知自己侍奉于何物却又满怀躁动与不安,那么他便在侍奉骄阳。此人必定满怀痛苦,然一旦他明了自己所欲求为何,所行之道为何,所奉之神为何,他将成为人偶。他必将有以前所有之事,行以前所行之事。圣光辉城的梦境带来门关,心脏、颅腔或眼瞳成为钥匙,三者相弑,余二待燃,白城轮转,降天祛孽,巨蛇嘶鸣,琥珀崩解,群星再起,高呼——
“太阳是一切的终结”
结果四 Are We COOL Yet?第24届展览会展品解说词(部分) 收录自 委员会The Committee
《“神之心”》
这并不是铸炉的心脏。或者,它可以是。如果身周足够静谧,你能听到那些错综复杂的机械结构运转时发出的嗡嗡声;这声音已经持续了数十年,或许,还会继续永远持续下去。我们并不知晓它受了何种赐福,警醒风暴,或是飞蛾之声?有时在这占地数平方米的庞大机器背后你能够看到一个虚影,如果足够幸运,也许你能透过这影子看到另一重历史,关于它是如何终结了夜晚并顺带终结了一片巨大的陆地的故事,一个错误的故事。
注:破碎之神教会并不想让我们展出它,所以这实际上是神之心的仿制品——即使是赝品也拥有足够的铸之力。我们使用了最纯粹的蓝金来制作它的关键部件。
《迪米特里乌斯一世及其门徒》
描绘了“银匠”迪米特里乌斯和众门徒在圣城的城墙上商谈的景象。作者并没有详细地描摹这位破碎主教,转而将重点放在了他们身后,屹立于城外的巨像上,众人的存在似乎只为衬托它的庞大。向内环抱的双手正如母亲怀抱婴儿,用剑之圣油着色的线条则彰显这造物身为战争技艺的杰作的身份。不是终极——刃之一道没有终极。
画面的背景显得暗淡而鲜红,地平线经过仔细的处理呈现出某种上映天光的模糊轮廓。这也许暗示了某些曾与破碎之神教会作战的大敌。以前我们说那场战争是铸炉和赤杯于梦境争斗时在醒时世界撒下的影子,但现在我们知道那不是。
淡白的画作
此画燃料之数应有九,但色彩只有六重半——仔细看,你能看到隐藏于幕布后的色彩。淡色是冬的颜色,冬则是静默与终结的准则,故此画所显皆是已逝之物:湖蓝、古铜、白金、莹绿、猩红、硫黄、还有涂抹到一半的玫红与青蓝交织之色。不过我们仍然能从这六重半中窥见这一伟大之作的全貌,正因如此,我们更因失却一睹其形影的机会而哀叹。
观赏此作时请务必立足于警戒线外。我们理解各位对艺术的狂热,但过于靠近会导致较大的情绪波动,同时最后的半重色彩对某些人有着堪称致命的吸引力——据说此画的作者正是因此永远失去了身躯。当我们从原主手中拿到这幅画时,他只说“画上曾披了一张怪诞的皮”。
《“擂击者”》
作者化用了与王皮一同舞蹈之物的名字为这座雕塑命名,当然,它那永不停歇的舞步配得上这个名号。此物心跳如擂鼓,每一次抬手和踏步都充满力量,舞步回旋于寸许的方台上,却能使得身周几米内的空气随之鼓震。制作此物的偃师说它是“用上好的槐木雕刻,金笔画眼描眉,再用神圣的真血浇灌,令土偶生出人之心。”
虽然槐树从来属阴,但确实有温热的液体在它血管中奔流不休,木质的纹理也变得莹润如玉。谅必此物的舞姿能令蠕虫都为之退却。
《血祸》
“白城”哈图沙,所有侍奉光辉之人心目中永恒的圣域。此画描摹了它是如何在大战中跌落梦境,我们称那场战争为置闰——亦是太阳分裂之时。如果观看这副画作的人没有灯相,那么他可能永远无法欣赏太阳祭礼的美感,转而被城邦上空庞大的血云吸引。那是终局的具象,若隐若现的黑色树影则是梦境的触须。
作者在天空更上方画上了狂乱的线条,俯瞰大地的狼首和蛾翅依稀可辨,我们认为这只能是对某接近冬相与蛾相之物的抽象描绘——考虑到作者确实经历过那个时代,很难把它当作这是对命运或其他什么概念的艺术加工。
《“圣餐”》
“吃吧,这是我的肉;喝吧,这是我的血。”教会的信徒们似乎永远在争辩礼拜时的圣餐该用有酵饼还是无酵饼,有的人认为太阳的光辉会净化一切,但更多人觉得这就是一种亵渎。无论如何,在醒时世界制作发酵的食物都是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使它们变成这种乳白而松软的孽物。直接接触它们对人体有害:你的肌肤会在菌丝轻柔的抚摸中不自觉地被吸收殆尽,成为蓬勃孳长的养料。
此物之祸与蠕虫相反,却又与祂们相近。它的主人似乎把它当成了行为艺术和实验失败的产物,连同一封满是嘲讽的信一起寄给了我们——但我们毕竟不能无视它的永恒之美,尽管其外在腐化溃烂。
《蛇吻》
据说人有七道门关,只于蚺虵爬过时开启,这不是正常的开启,因此门关再不闭合。但正常的开启又是如何?蛇的拜访不容拒绝,也许我们可以寻找某些似蛇而非蛇之物来代替钥匙——此作正是对这一假说的尝试。这具尸体浑身布满伤疤,手术线精准地将它们缝合起来,在躯体上蜿蜒蠕行,构成一个又一个诡秘的符号。我们猜测这或许是某种密文——某种以梵文变体写就,须在皮上刻下的召唤咒语。从伤口之间那些圆形痕迹以及尸体上泛着的紫罗兰色来看,仪式显然是成功了。
注:严禁模仿。你们签过协议的。
结果五 《凛冬钟声》 收录自 Willow·Marian
狼穿过火中之门向我走来,喂我吞下混有雪的骨灰。我知道这就是我将至的结末,这个诅咒,第三印。我再不能享受旁人口中的美味,我会口舌生津,我会泪流不止,我的胸膛会如破风箱一般起伏,这份苦痛将持续数天乃至十数天,直到我将它们尽数呕吐出来。每一次,我能感受到我的身体在拒斥那些东西,不过我仍能清晰地品尝到那些逝去之物的味道,尽管其味破碎而怪异。
这清晨的风是酷烈的吗?林间的低语是繁杂的吗?门扇的合页是酸涩的吗?心跳是无味的吗?呼吸是腐臭的吗?丝线是冰冷的吗?火焰是温热的吗?血液是醇熟的吗?皮肉——是流动而甘美的吗?
有些人该起疑心了。我行事须得更加谨慎,更加……贴近凛冬。如雪,如冰。
第三目是一个传说,或者就是松果体。第四目即是第四印。而当第五目在我的眼前敞开,我空洞的眼眶开始溢出辉光。我早已回不去了,升的越高,见的就越多,每一天欲望都如戴冠的异形般孳长,现在我能嗅到垂死之人的低泣、湖水起漪时空气的轻微振动、还有火焰在闷燃时的噼啪响声。还有更多,更多。东方有兽名为饕餮,我吞下那些声音如饕餮一般,然后再不返还。我舌上的伤疤是第五个印记。
挽歌儿说她会记得我,这感觉挺不错。但我其实,并不需要她记得……我更想就这样看着火焰熊熊燃烧。我知道这不大对劲,但我永远甘之如饴,永远。活着是为了更好的死亡,铭记是为了更好的忘却,无论如何,我乃适格之人,我须心如死灰。
我失败了。
昨夜,我梦见一场音乐会。那里有大红色的幕布,身着黑袍、面庞吊诡的观众们,涂鸦一般的号手和提琴手,还有身形庞大的指挥家。粘稠的黑影从我们每一个人身上碾过,指挥棒的每一次落下都如爆炸般震耳欲聋,所有观众都张开被铁条钉死的嘴巴,开始狂热的合唱。旋律激烈高亢,我仿佛听到一场战争,没有正义和邪恶,没有胜负和生死,一切为了战争,永无休止的战争,永远对立的战争,厮杀不竭,血流于野。随后指挥棒越来越缓慢,越来越缓慢,越来越缓慢——
怒火死于静谧。我飘入一座镜子围成的迷宫,光与影在面前上演合奏。起先是圆形的光斑,漂浮,游动,如泡泡一般涨缩;随后泡泡向彼此聚集,边界溶化,在我如今的眼瞳前方凝成一扇圆形却边缘浮动宛如日冕的门扉。门扉洞开,其中爬出的,是无数白色的,由白变灰再到晶亮如宝石般深黑的,皮上十五道环节蠕动,口内三圈利齿凛冽刺骨,身躯肥硕,触足摇摆,似蛇却又粗短无鳞,盘旋环绕在我眼中的……
我在颤抖中醒来。我的眼眶有些胀痛,也许它们被第六印之外的什么东西塞满了。房间内的空气冷冽而陈腐,一种若有若无的色彩染上我所见的一切。也许我还有时间。也许在撕身山脉的中心,在逝去之城的破败圣殿里,有什么东西能帮助我摆脱它们——让我的心脏在正确的时刻正确的跳动,或者,让冬之钟为我而鸣。
结果六 《黄衣之王》第三幕 收录自 Miss.Moran
王宫已经荒凉有一段时间了。虽然铺着金砖的地面仍然光亮如镜,可没有人在意的角落里,蛛网已悄悄挂上了墙壁——大概是仆人们也无心细致地洒扫了。长厅的左侧是一扇对开的厚重木门,自上而下依次镶着钻石、黄宝石、红宝石、月光石,然而并没有奢靡的气息,反而搭配上繁复的星象雕刻,使人感觉是神圣的。长厅右侧是正对大门的国王宝座,正中则放置着长桌与俯瞰整个厅堂的太阳圣像。圣像高悬,想是取王乃神眷之意。向两旁分列开来的花形灯盏熊熊燃烧,光芒自中心起逐渐由绚丽过渡到暗红。
开幕时,长厅空空荡荡,一名侍卫手执利斧,着轻甲守在门旁,大门的另一侧只有一把制式相同的斧子。门外有微弱的鸟叫声。少顷,门开一道缝,侍卫B上。
侍卫A:(右手抬起,三指触额,略颔首)赞美太阳。
侍卫B:(关门,慌忙回礼,擦汗)赞美太阳——唉,正午一次比一次热了。
侍卫A:神官呢?你没有去求一道避暑的祷告吗?
侍卫B:现在城里哪还有神官?(拿起靠在门边的仪仗斧,懒散地倚在门上)最后一个太阳神官已经跑了,带着满满两车镜子和金币,向西边逃了去。(傲慢地)要我说,教会里全都是废物,平时祈祷词念的震天响,结果一到了献身的时候——
侍卫A:(张大眼睛)你小声些!(左顾右盼,低声)你不要忘了谁是这个国家的主宰。
侍卫B:唉,我懂得我懂得。但是下面那些——
远方传来马蹄声、号子声,渐强。两侍卫慌忙立正。不一会,祭司和国王上。
侍卫A、B:(行礼)赞美太阳,王。
国王:(颔首,向祭司)你去准备祭祀。(祭司躬身下)可有人亵渎圣像?
侍卫A:没有,王。——平静一如往常。
国王:往常便好。(抬头望向圣像)往常便有沃土,往常便有安宁,太阳照常升起,便不会有灾荒、终结与苦难……(右手横置抚额,作祷告状)
侍卫B:王,王啊……(侍卫A猛转头)
国王:(看着圣像)何事?
侍卫A:(忙上前跪地,侍卫B同)……王,自您回程……便有流言蜚语播散……十二祭司已有十……人离开,他们……他们……
侍卫B:他们带走了许多金币,还有一些镜子。王,自前线溃败起,神官们便说太阳的光辉照不到这片土地上。王,人心散了……
国王:无妨,让卫队出城去搜捕吧,将人头和金币都带回来。
祭司与乐师上。祭司手中端着一个木盘,上有银币,刻月相;有金币,刻微光相;有锡币,刻夕阳相;有水晶,刻大日相。乐师手中拿着一个精美却没有球的铃铛。
祭司:王,礼器已齐。
国王点头,双手接过木盘,朝向圣像高举。侍卫下,乐师起铃。炽白光芒大放,自圣像倾泻而下,筑起一扇白色尖顶门扉。王执水晶拜伏吟诵——最好是太阳教会流传下来的祭祀祷文。有似蛇黑物从阴影中浮现逃窜。王再拜,另执锡币敬遥不可及者;执金币敬平息靖声者;执银币敬美丽绝伦者。
侍卫A:退下!
侍卫B:闲杂人等不得擅闯王宫!
门大开,道人上,立于众人旁侧安静观看祭礼。两侍卫于门后逡巡不敢进。待礼毕,国王转身登上王座。
国王:(挥手,两侍卫闭门)何人来此?所为何事?
道人:(上前向圣像一揖)好一个先天之本,水精之门,真乃髓海茫茫诛恶兽,令人敬畏不已也——(向王座一揖)贫道,郁宣皓华,郁玄仙君座下大弟子。贫道此来,乃是为了机神、赫梯两国万世之安宁。
国王:安宁?——羞辱便不必了,若无旁的事你便走吧。
道人:(摇头)陛下何出此言?一甲子以来,两国黎民之伤痛几何哉?贫道出使至此,所见尽是赤地白骨,民不聊生,陛下便不体恤子民?便不思再造盛世?
国王:这白骨中又有多少是你造的呢?
道人:陛下,贫道此来只为和谈。
国王:(闭眼,疲累地)说来。
道人:请陛下出让西地二城。另请陛下去此衣衫,雪藏圣像,与吾等共尊破碎之神,有箴言曰不改变者——
国王:放肆。我乃侍奉骄阳长生不死之人,此身受其恩宠,承其旨意,我便告诉你那太阳自黎明生诞扶摇而起号令诸辉相者,要谋求遍照无瑕至上之光。
道人:陛下身承之光辉(向圣像抱拳)不知有几分是蠃虫之蜕?
国王:(不去看他)你走吧,此地不允许起刀兵。
道人:(叹息)时也,运也,命也……(拂袖下。)
祭司:(迈小碎步近前)王且莫忧。
国王:我是否该褪下这衣袍,可神明谕示怎容违抗——乐师,那铃怎么不响?
乐师:(小心地)王,您忘了,这铃铛从来便不响的。
国王:哦,是吗。
祭司:是的,王。终局永不到来,无论天空是何颜色,我们都有时间找寻功业。
国王:然而我入梦时,见有黑斑自光中生,有低语自虚界漫起;我醒时便有冰霜盘曲而上,于我颅内吼叫撕扯。
雷鸣一声响。
祭司:第一个太阳升起时,蠕虫退散,诸恶俯首,天空澄澈而绚烂,居屋宽广又明亮——
国王:我目见死亡;我目见破灭;我目见圣杯垂泣,我目见铸炉掀起变革。我担忧祂将窃走我等眼前道途,使我入不得十字路。
雷鸣二声响。
祭司:第二个太阳升起时,群星照耀,饰金着红,守夜者照明驱暗,不眠者盘桓云集——
国王:我恨!我恨午时将尽,长夜待临,太阳许不能走尽这路,我一切的一切皆失而不还!
雷鸣三声响。灯光骤暗,渐明转白。
侍卫A:(跑上)王!……天黑了!
国王:天黑了?(慢慢站起)天黑了……(踉跄)天黑了……(缓步走向圣像,抬头)命也?命也?
祭司:……第三个太阳亦如火般上升。王,切莫恐惧,切莫忧心,这乖蹇的命运正是通往永恒的试金石……
国王:够了。(摇着头)你总是这样,一直都是。你除了说些漂亮话还会什么?难道只靠一张嘴就想讨得我的欢心?(祭司微微弯腰行礼,一言不发。)去准备祭礼吧。十一枚虫,十四枚虫和十二枚虫,种类和数量都不能出差错。你明白吗?
祭司:(浮夸的躬身)是,我的王,我明白。(停顿)我当然明白。
祭司下。
国王:乐师,把铃给我。(乐师僵硬地摇着铃)乐师?(清越的铃声)……是吗。
王怅然若失地坐回宝座,拄着扶手愣神。
国王:至少,只有这身袍子……对,只有它不可褪色……
国王急匆匆下。
结果七 《有翅生物》 收录自 Willow·Marian
天色已近傍晚。银白的光芒在云海之上涌动,却无法冲破那层枷锁,几道光线晕头转向地冲出天空,在冲刷下来前不幸染上了云朵的颜色——一层诡异的昏黄,拜其所赐,整座庙宇都凝固在这层色彩当中。时间在这里死去,此人眼中最后一抹亮色,是尚未褪去的白。
“我还没准备好,”此人说。表皮与伤口旋动不休,千年前的宏伟高塔和如今残破不堪的大地在她眼中重合。“但蠕虫已准备好了。祂不会放过我。”此地,正如彼刻赫梯毁灭之时,此地停滞于冬。她割开地面,划出十道伤口,将狼雪置于十个角落——此物取自送葬者为骄阳筑造的陵墓,千年已逝,送葬者不见其踪,唯有亡者不断被引至那里,如狼一般。非蛇之蛇嘶鸣。此人阖上嘴,颂道:
“当辉光暗淡,铸炉冷却,林地化尘,裂分之狼也许方能将息,却止于其能噬己之时,此言几道出了被分裂者的怨恨——我拜请统辖无主之神,明晓失物之神,洞开大地之神。敬拜祂的眼眸,敬拜祂的翅翼,敬拜祂于此月升之时打开梦境之门关,带来酷烈至极的风和击坠星辰的嚎叫。”三十六道印痕可令司辰现世。十四道乃其人脑中的密语,七道自雪中蒸腾而起,余下十五道,是宿在这片土地上的凛冬,逝者们未逝去的思念。
三尖瓣显现于世。巨大的门关浮现在空中,但狼没有到来。祂的一位具名者探出大如灯盏的油绿眼瞳俯瞰着此人。“你不行,你的愤恨还不够深,”祂叹息着嚎叫,“但你也可以。告诉我,骨头的滋味是什么?”
“铜、锈迹、没药。”
“不可到达的门关身处何地?”
“既非纯白,亦非心脏。王皮之伤隐于低鸣。”
“黑月何时嚎叫?”
“仅于月黑之时。”
“镜中之物为何?”
“无物可映,唯有光明。”
“是何物熬成灯油?”
“我的血,我的皮,我的肉——或者,还有它的。”
“画中之河流向何方?”
“秘密的河流汇入秘密,而它的终结会是最大的那一个。”
“何回忆令人着迷?”
“玫红极光于青蓝电光争夺天空。无夜晚亦无黎明,我们向天空射下的金针敞开心胸。一切色彩皆在骄阳下变得更浓。”
具名者缩了回去,在门关闭合之前祂用那刀刃摩擦般的声音说:“蠕虫,你们令人作呕,但也许你会有不同。记住,世界上存在比毁灭更辉煌的毁灭——我们在终末的宴席上等你。”她没有飘入三尖之门。
飞蛾在林中静静等候。祂剥下她的发,她的皮,她的足音,她的色彩,她的骨骼,唯独没有她的双眼。旧蜕的眼中之物被我吃下,现在我是全然不同于人类的某物。我的双翅萎缩。我的眼睛拥有闪烁的刻面。我的脚爪暗黑到无懈可击。我的皮肤如黑宝石般光滑——如虫一般光滑。现在我绝不会先于世界终结。我将在林地的黑暗中活动,我将观看杯之长生者、灯之长生者和凶猛的火之长生者共同的抗争,我还将永远警惕这份色彩不为蠕虫所篡夺。在永恒的夜幕下,我们飞舞,我们嘶鸣。我们终将没入火焰。
结果八 《锁匠的梦境:神侵》(节选) 收录自 TERESA
医师与刽子手使用相同的技艺;铁匠与杀人犯共用一套祝词;木工和士兵手执同一件工具;牧师在梦中会梦到食尸鬼;锁匠做活时是盗窃者的影子……
所有的匠人都做过同一个梦。也许他们的身份各不相同:是砖石、瓦片或是水泥,但最终他们都成了某座房屋的一部分。最多的是门关。这也许是某种朝圣,工匠的先祖们打造了这些门,于是他们至今仍在重复走过的路途。最多的应是三尖之门;但林中之门同样有人徘徊于此。也许在我们与倒影尚为一体之时,漫宿并不如现在这般狭小——只是我们失却了关于它的记忆。司辰们曾经编织已有之事和未有之事,但祂们为何要如此做?仅仅是因为掩盖吗?马提拉·威尔伯总是说太阳业已沉入虚界,却仍在梦境逗留,不过他是个以偏执著称的疯子——即使是在《五大创造论》中写下那些关于我们是如何诞生的疯言疯语的肖黑也远远不及——因此这话并不可信。不会有人觉得那些散落在林地的碎片还能称为骄阳的一部分。
更重要的一点是,若骄阳仍存于此,漫宿绝无可能是如今这般模样——水注满杯,光注满头脑,梦境裹覆着心的皮囊,但绝不只有心脏。居屋上跃动的质料、巨蛇之门的涎水和黑林地的起伏都承认我的话语。三尖之门是一个显现,不过仅止于此。某位工匠曾讲述其在梦境行走时的回忆:
“学者们把醒时之境的林地称作世界之肺,梦境中的林地亦然。盘绕虬结的黑根探入我等的梦境,于是我进入这里,进入肆意生长的树木和参天的枝叶间。我脚下不腐的树叶互相摩擦。我知道,这是它在向我轻语,向我展示那些于此地飞舞的妄想和埋葬在土地下的秘密。
未能接受它们的人都被割下了某种东西。疯狂在他们的思绪中不断滋长,直到绝望的獠牙或者幻影的辉光将他逼上绝路——然后林地会再次吃下他的一切。今夜我见到林地是如何进食。苍白的灵魂哀嚎着溶解,根须密密地缠绕上去,直到几缕实质般的光芒从中钻出。司辰们特允这些光芒——这些最顽固的令人类为人的东西被梦境排出,回归原主的身体。这时他恐怕已很难称作是活着了。我行向更光亮处。
偶尔会有这种微光显现在林地之中,但那不是从上方投下来的光辉。空地上没有树木,如棺盖般的泥土尽数显露出来。一块黑炭似的残片躺在中央。似乎它还没有完全燃烧殆尽,仍摇曳着微弱的火苗。正是这火指引我而来。我上前去,看到那上面开着大小不一的孔洞——
清晨我在恐惧中醒来。不,我不会说我见到了什么,但我可以说的是:那是一个肿瘤,一个伪装。一块煤要开多少个洞,它才能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东西?是从第一个开始,还是最后一个?我不知道我是否还应该继续下去,去追寻梦中那一缕光火的色彩——我现下的生活并没有不快乐,可不改变者必当终结。这骇人的恶兆简直令我连续数天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结果九 《昼愿》 收录自 Willow·Marian
我等永远渴慕、我等永远苦楚、我等永远铭记分裂之时,但我等不会永远沉默。命你追寻旧日神明的回忆,用幼虫培育可口的躯体,召来众司辰之大敌。待见证者齐聚,于白之城献上礼赞,饮干杯中之血,砸碎铸炉之锤,连同牝马之钥打开三重门关。而后,我将佩戴狼首。
结果十 《海索的梦魇》收录自 Walton·Monroe
又是这个梦。喧扰褪去,一道盘旋通往山岭的路途。亮银色的大气——
一座城在眼前绽放。仍高耸的城楼空无一人,本该光明如镜的砖石上落满了灰尘、蛛网和凝固的风。夜色未尽,一种枯竭而干渴的气氛在脑海中鼓震。
我向下而行。
极少有人来到此处。这里是世界表皮之下的坟场,轰雷的舞蹈永无休止,却停滞于表皮和七道伤口之上。那其下的地方紧挨虚界,被墙外的黑暗所统治——漫宿无墙,林地即生于漫宿墙外,介壳种们隐伏在阴影的枝桠间蠕动着低鸣,将交谈伪装成风声,静待光芒现身。不过在这里,在弧月的照耀下,它们是过不来的,只有离了风声的回响飘荡在耳畔:
“IN GI RUM IMUS NOC TE ET CON SUMI MUR IGNI”。
我不确定这话语是否真如我所写。梦神族有时候会使用与醒时世界全然不同的一种语言,并且据说司辰们在交谈时,也用它作答。传说那是早于诸神自血中诞生,更早于猿人直立行走之前的语言,其名为伐诃,是语言亦是女神——它曾如此自夸。
但它已经死了。最后一个懂得伐诃语的做梦者在第七次超自然大战中被砍掉了脑袋,此后伐诃无人能言。我继续向下。
每一扇门都有两种职责:开启,和保持关闭。现如今,它仍然忠实地履行着第二种职责,就在白城的心脏,直通城门的大道尽头。我感受到它的哀叹,它的渴慕,它的想望,它的寂寞与仇恨,所有一切都深深刻在那些太阳与星象的浮雕上。门闩上了霜,锈迹在祈祷。上方高耸的尖顶镶嵌着数扇镂了诡异图案的空窗,窗棂早已破败,时为蛛网,时为飞蛾。那里没有蜘蛛,但我想门后有比蜘蛛更可怖的东西。所幸现在,我还不需要进入它。
在太阳升起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伴着赤红太阳低垂下天际的凉音,无声亡者们从角落探出头来,几不可察的面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我记得海索记录过此事:他掀起地板,紧紧地挤在下面,和它们融为一体,宛如一具不为人知的尸骸,嘴里满是寒霜和刺人的渣子。我不会这样做。没有什么必须被遗忘。
“————————————————”
亡者们围绕在我身边起舞。那些空洞透明的身躯逐渐聚到一起,巨大的叹息甚至令脑中回荡的低语停滞。我和着它们的话语唱起赞美诗,赞美昔日的荣耀,赞美徘徊的灵魂,赞美生者与死者的一切,无论欢喜或悲哀,无论幸福或痛苦,我于此尽皆赞颂,它们会知道仍有人记得它们,即使司辰也将这份记忆抛却。我穿过大街小巷,用己身拓印这份永恒之碑。在游行的最后,我回到宫殿门前的广场,高举双手,十指相扣。忽而亡灵们受惊似地奔入家中,身后传来有什么断裂的声音。我回头望去,紧闭的大门正静静地向外敞开。
一个女人跪坐在殿中,披着轻薄的灰色袍子,衣服的缝隙中只有黑暗。她的眼睛是迷人的祖母绿。她站起身,款款向我走来,右手抚上我的脸。
“我一直在等你,”她的声音轻而嘶哑,像长了指甲一般抓挠着我的心,“我爱你的赞歌,爱你的沉默,爱你的皮囊……通往永恒的路不止一条。我的使徒,我的卵,你是否知晓,太阳真正的模样?”
我们相谈许久。从大河的选民到兜颈贵胄,再到太阳教会的倾覆和宿在哈图沙的蠕虫,那些隐秘的历史无不令我瞠目结舌。我们面面相觑,太阳的光芒将我带进了黎明。我目睹严冬让位于春的奇迹,却又被苦痛和渴求蒙蔽双眼;而最终,我向脑中的咆哮屈服,承认终有一天将拥抱无上辉光。
“我该如何做?”我问。
她承诺将予我指引。如今我是蜕皮的使徒,只遵循我的愿望而行动——也许她的话语里藏有甜蜜的毒药,但那份令人目眩神迷的光绝非虚假。
结果十一 《群星如何崩毁》(节选) 收录自 Matilla·Wilbur
第一条原虫沿肠上行,宿居在他的皮肉里。他挖出虫,嚼碎了它;
第七条原虫沿肾上行,宿居在他的血里。他挖出虫,嚼碎了它;
第三十四条原虫沿肺上行,宿居在他的呼吸里。他挖出虫,嚼碎了它;
第一百零一条原虫沿口上行,宿居在他的脑袋里。他没有挖出虫;他嚼碎了自己的脑。
于是,我赞美太阳。
我赞美太阳!赞美祂的热情,赞美祂的温暖,赞美骄盛的光芒,赞美绚烂的天穹!
我赞美太阳!赞美祂的永恒,赞美祂的光辉,赞美仁慈的审判,赞美异端的哭号!
我赞美太阳!赞美祂的残暴,赞美祂的毁灭,赞美流血的黎明,赞美虚伪的拂晓!
我赞美太阳!赞美祂的黑暗,赞美祂的利齿,赞美永不停歇的咆哮,赞美覆铁三重的皇冠!
是的,我赞美祂!我赞美祂的一切!
我知你会问:自虚界复归之物可能再登圣坛?寒毒饥渴之苦可能重燃烈火?万般啃噬更替之躯可能仍非蠕虫?
而我会说:看吧,我等将起颂歌——
从森林到高塔,从河流到海洋;伴着铃声响起,来自四面八方;
笑颜溢满空气,祝福响彻夜晚;浪游旅人起奏,歌声鼓震无休;
卵壳开裂如月,神诞之时已至;赤红天光大盛,血与我心永恒;
群星之彩熄灭,黑色大日升起;非生非死之刻,蠕虫亦是辉光;
……
结果十二 《皮的自白》 收录自 Walton·Monroe
秘仪的准备工作永远是最痛苦的。我们仍然只能在梦中见面,而一旦脱离了醒时之境,许多话语便模糊不清起来。什么是“旧神明的回忆”?“牝马之钥”藏于何处?铸炉之锤与赤杯之血究竟指代为何?还有——我真的应该去寻找“众司辰之敌”吗?
先从一个可靠的帮手找起吧。冷冽的空气,喑哑的低语,消逝的光芒,无不向我昭示着我们羽化者的大敌——妨害我们成就功业之人——已来到这座城市。若无为我替死之人,恐怕我逃不掉残阳的怀抱。
我收到了一封信!会是谁寄来的?
一个颇为奇怪的住址……住着一位也许可期的人物。那位警觉的男子说他的名字是斯宾塞·霍布森,曾经是狱卒的一员,如今作为羽化者的指引而来。“我早已和当年那帮老伙计断了联系了,”他的声音似乎并不从他嘴里发出,“不过我的知识想来还有用处——我现下是你的教徒。也许某一天,决定会做出我成为另一条道路。”他的话语错乱,眼瞳模糊不清。我想他活不到那个时候。
他带来一些秘密。那是宿于过去——或是未来——亦或其他历史中的碎片,虽繁琐却亦相互关联。真理是一株果树,如果有足够的知识浇灌其上,也许我能从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片段中揪出一条线索来。
圣滕特雷托僧院——又名深邃之门。那里的僧侣们长年与世隔绝,脾气和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若不是我哄骗他们说带来了只在月光下显现的神言,恐怕连那扇沉重的大门都不会为我敞开。在僧人鱼贯而出,就着月光解读那张白纸上似乎有意义的文字的当口,我们溜进寺院,寻找通往藏宝地的路线——纸上施加了一缕战栗的气息,谅必在影响消逝前他们只会把这当作轰雷的考验。
穿过圣像背后的暗门,沿着盘旋的石台阶一路向下,我们最终到达僧院下方的岩洞。这里是已是海面以下,却没有被水淹没,只有一眼深潭。大概他们在拜请哪位司辰的赐福吧。我们潜入水潭,凭感觉摸走一些物什,然后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水池业已干涸,但我们不可久留——风暴已在海岸线上掀起。危崖和悬于其上的僧院在我们背后一齐坠入无边的大海,那帮僧侣到死都不会知道是谁招致了司辰的愤怒。可笑。
祭品中最珍贵的是几本被心之法术保护着的书籍。其中一本有着灰黑色封皮的格外突出,那里面通过旁人之口转述了诸有翼司辰于栖木聚会时的闲聊:“克雷皮斯:‘飞蛾没有寻到祂想要的吗?’伊纳姆:‘还没有。祂不会离开林地。也许永远也不会,但那东西在林地以外——乌鸦如是说。’”被掩埋的事物拥有力量,而此书记载的正是司辰们竭力藏起来的那部分。
仪式不能没有圣歌。我需要一件工具,并用这份秘密使其蜕变——也许荒寂而平阔的沙地中能有答案让我发掘。
我在研究时读到了一个未被提起过的“赫柏”,这让我分了心。赫柏是什么?一个女人?一个地点?某位司辰的具名者?
混蛋!该死!半个月的研究付之一炬!我从拉尔夫·勒布朗失败的探险追溯到一罐失窃的赤化精华,又到克雷明顿号的沉没地,接着是午港,夏威夷,维克多·阿拉贡——最后竟只有一艘破旧的蒸汽轮船!?
还是去看看吧。据说赫伯·斯坦顿号多为那些醒时世界容不下的人提供庇护,正巧我的一位教徒最近正被狱卒追查。该躲一躲长生者和那些警探了。
船的主人是个已近中年的男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他嘴里叼着一个上世纪人们常用的大烟斗。“牝马之钥?所以你想寻求丽姬娅的帮助?”他狠狠吸了一大口烟,把整个船长室弄得烟雾缭绕。“是的,我认识她们,她们曾经在我这包下了整艘船——可她们只有七个人。好大的手笔,对不对?不过,你们的羽化者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袋斯宾特里亚钱币朝他推过去。他惊讶地从鼓鼓囊囊的袋子里挑出一块银币,仔细地观察那上面画着的淫秽图案,又放在鼻子底下嗅闻。“好浓郁的杯之力!这可真让我有些意外了。”他摇摇头,又吸了一大口烟,这才总算将脸上那像吸了海洛因一样飘然的表情甩掉。“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在乎你们密教学者的那些事。我会帮你问问看的,这些钱就当作是介绍费和船费吧。”
现下总算没有恼人的幽灵搅乱我的思绪了。很快我就寻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在被诅咒的沙漠中,有一座寺庙为已逝众司辰而建。斯宾塞携众去而复返,他向我描述他所见的景色:“世界的表皮在那里高烧泛黄。我们沿着赞恩·马克·甘提斯的手记追寻他的行踪,最终在沙漠西缘的一座小山坳中寻到了已经坍圮的庙宇。我们没有发现蛇;我们发现了蠕虫。”
“你们没有把它带回来吧?”
“没有。不类前身之神仁慈地为我等降下了灯之力,携刀光和落雪而至;我们沐浴在红日的光芒下,而蠕虫愤怒地嘶鸣着离开了那里。但寺庙内除了散落一地的石块外没剩什么东西了,连他们曾追奉的司辰都无法辨认。我们只找到了这些。”他递给我一篇失落司辰的祷文,一小罐与占据已逝众司辰之位的神灵同级的干瘪幼虫,和一个无声的铃铛。我在文献上见过的。分裂之铃、冬之钟、报死鸟——据说此铃只响三次,不过最终极的隐秘已在我手,自可借其欺骗它。现在,暂且安静等待吧。
“马提拉·威尔伯先生已上了船;他是一位长生者,和你从同一个地方而来。”前夜船长突然把我叫去他的房间。“我没对他说多的事,不过也就这样了。你们最好在下一个港口就下船吧。”他一口又一口地抽着烟,把整个屋子弄得烟雾缭绕,我知道他不想让死亡降临在这艘轮船上,那对庇护所的名声将是毁灭性的打击。此外他还递给我一个小小的牝马护符。“收好它,罗威娜女士已经答应帮助你了。”
两天来我不敢踏出房门一步。大敌将至的噩梦使我如芒在背,宛如有一只黑寡妇在身后的黑暗中安静地窥伺着我。我的左手和左腿上都有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从皮肉之间的裂缝看去,断裂的肌腱和骨头上密密的刻痕清晰可见。他已经知道我在这了。直到现在还没有收取我性命的原因,我想是他要杀死我们全部,杀死教团的每一个人。我需要清点手头的物资。我必要让他后悔。
现下我手头还有一张带着雷暴气息的皮,和满满三个弹匣的陨铁子弹……这肯定伤不到一位长生者。但也许我可以用光它们里面的法力。
擂击者!由心招徕,由刃约束。它热爱叉铃的震颤,热爱敲打定音鼓的声音,它皮上的毛发跳动着细碎的雷霆,并且它永远不会永远不会永远不会永远不会停止舞蹈。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吗?
凛冬一词出现于古铜之色生于大地之前,更于漫宿生于梦境之前。它最初用来描述静谧如垂死老者的天穹,以及大地对不变之物的憎恨,直到风暴卷起沉默的空气,在天空上奏出狂热的乐章。世界是喜爱心跳更甚于安静的,是以便要寒冬让位于春,而寒冬自是奋起反抗——冰洁的气氛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冻结了皮肤,冻结了衣物,誓要再将大地拖入寂静的深渊。就在那时,我听到了鼓声。
是的,天空为鼓,大地已准备好接受它的痴狂。轰雷允诺世界永远不会休止,它将它的皮剥下绷紧,向天地发出怒号,风暴也挣脱寒冰,伴着这怒号舞蹈起来,那舞蹈并不优雅,甚至可以说是暴虐,然而从这暴虐之中我竟听到了愉悦——愉悦吧,愉悦吧,扯下自己的皮囊,展示你的肌腱和血管,雷霆是你的节拍,大地是你的舞台,就这样永远地,将舞步持续下去——此舞一祭地之恨,二祭天之伤,三祭凛冬之死亡,即使肌肉绷裂,血管爆开,也要将这份活力永恒地献给世界。
长生者脱力的身躯在我的注视中缓缓倒下。与此同时,最后一名擂击者也在他的挣扎中被驱离了醒时之境,化作舒缓的鼓点。我简直想不起来我是如何孤身乘坐马车回到教团总部的;哦,并不是孤身,那具躯壳也被我带了回来。它会为我们的伟大事业献上一份力量的……以另一种方式。
我发现一种可行的性向组合,但我需要大量的冬和足够的蛾,再加一点点启,因为降临总归需穿过门关。
助手是献给蚁母的祭品。不过蚁母对治疗和下毒同等了解,且她将宽仁待我,接受次一级的祭品作为替代。我用伊库维姆诸仪式规制的方法献上祈祷,将干瘪的幼虫缝入躯壳的裂口中。七根蜡烛明亮。祭坛上的躯壳突然颤抖起来,他的嘴巴大张,下颌碎裂,泛起黑宝石和推罗紫的颜色,这时我便知道蠕虫已顺着伤口爬进去了。我该感谢他吗?若不是一名长生者的身体足够可口,我便不知道要多少具尸体:蠕虫对毁灭的目标并不苛刻,然而却对容器挑剔颇多。等到那时,或许我早已被狱卒囚禁起来了。无论如何,它已安居在了这具身躯里,我们的大功业又近了一步。
我又收到一封信……署名居然是威尔伯。他没有死?
“吾敌:我承认我轻视了你,然而若你以为我会就此死去,你便大错特错。但是让我们就此别过吧:遵循昔日刃之司辰缔结的神圣传统,你我在决斗中已然分出胜负,于是我将退场去见证你的失败,那无用的身躯便留给你作为嘉奖好了。我已经猜到了你们正在作何打算,对此我要说你简直和你的主子一样愚蠢,不过你须知晓:通往永恒的路有三条,注定的一条已在太阳的命途中显现无疑。我希望你更仔细地思索些。既然蠕虫与骄阳都计划让我们到达永恒,那么吸血的光未尝不是太阳之司辰所愿。M·W 上“
“不要管他。他大概是被蠕虫吓破了胆,觉得太阳面对它们毫无还手之力。”我的导师如是说。我在梦境中对她谈起我的疑惑,而她在井前为我作答。
“倒影之井是一道裂缝,”她说。“从顶点之门处投下,行过无光的黑钢玉之途,你便能到达漫宿的影中自我——亦是月亮的居屋。那里也是一道通往永恒的路途。与通向辉光的十字路可说是同一条。你要走的正是这一条路。待到骄阳再诞,倒影归乡,你一定会见到梦寐以求的色彩。”
“那么还有一条呢?”
“还有一条?你是从……不,你想都不要想,”她肉眼可见地严厉起来。“听着,第三条路既不向上也不向下,那是虚界的神们所走的路途——你知道它们都是些什么东西。蠕虫至今还宿在骄阳的尸骸里不肯挪窝呢。”
她最后丢给我一句话,“功业已近了。去光辉之城吧,我会在那里等你。”
那条山脉盘旋环绕三千里,顶端高耸陡峭不似大地所为。住在山脚下的人们战战兢兢地称它为“撕身山脉”,从他们口耳相传的传说中我们听到山的另一边有着一座被诅咒的城池,还有一个曾辉煌一时的帝国——名叫赫梯的帝国。不过当我们瑟瑟发抖地穿过乌云和雪崩时,只有乱石累砌和断壁残垣迎接。若不是城池中心仍顽强矗立着的倒塌一半的皇宫,我们完全无法将这些已经湮没在往日中的废墟和那个强盛的帝国联系起来。我们的导师,我们的羽化者正于殿前阶梯上等候。一把铁锤半埋在废墟中,露出的锤头上沾着还未干涸的血迹。
那是具名者们遗留的物件,羽化者如是说。在这一重历史中,太阳教会曾一同和圣杯教会与破碎教会抗争,此即其痕迹,然而这废墟却并非那场战争所造。乌尔希泰舒普错将蠕虫当成太阳侍奉,于是圣杯代众司辰将怒火坠下天空,把大地编织成如今的模样。
这是有可能做到的吗?我问。
“年景的好坏,地球的转动,熔炉的变化——所有那些仅仅是司辰的激情中较弱的部分成就的结果。司辰们无所谓做不到,仅是不被允许。”
不被谁允许?我不会有机会问出这个问题了。护符碎裂,薄雾弥漫,闰时将至,取悦神灵的一切要素于此达成——
是时候了。我们需要报死鸟的鸣叫,昭示大戏开场。
我们拥有最完美的建材——它将筑起一重门关。
我切切想望太阳的颜色。
狼不会停止嚎叫,蠕虫亦不会。但只在今日,它的尖啸将要息止。
持钥匙者已至,牝马会为我们指引前路。
曾经有一位逝去之神生于辉光,我们需要拜请祂回忆的力量。
今夜所有入梦的人都会见到我们的羽化者于林地树间寻觅,见她通体斑驳,见她于颅内振翅。当最终的仪式开始,整条山脉都会被虚界的气息侵染。嬗变者会打开夜与虫之门关。贪食者会打开鸟与恒常之门关。异形者会打开重塑与血之门关。如日者会上升。羽化者会扮演飞蛾。而我;我乃见证者。我将与诸灵魂一同行向下处。是的,罪人当佩狼首,但那无关紧要。
结果十三 《蠕行之日》 收录自 Walton·Monroe
辉光曾是一个疑问,而飞蛾以肯定作答。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这份答案或许将要变质为某些司辰们也不知晓的东西。我们的羽化者升上更高处,投向漂泊之火,我则穿过那扇门扉,作为代价身归虚界。好奇先生聚起我的残片,将我置于月亮的居屋中,那里空空荡荡,只有永恒轮转的似车轮又似盘子之物横亘在如镜止水的下方——祂承诺弧月将宠爱于我,一如曾经祂宠爱死去的众王。我不是长生者,但我是面镜子,亦是倒影。镜子倒映辉光,倒影静待生长;当拂晓降临,我亦再诞,于梦境的子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