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克里斯蒂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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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双腿完好时,我走过长长的雕着绣球狮子的桥,桥板的红漆褪色,暗绿的青苔经年侵蚀狮子花岗岩的身体。我在春日的清晨深一脚浅一脚踏过开春的麦田,田垄上雨后的泥洼倒映无影,我缓缓走过深密的幽绿。当我双腿完好时。

在秋收的田野上,麦子掩映了我跪伏的身体。这是一场阴谋,一场麦子与秋日与渴望城市的人共同策划的阴谋。我粉色的连衣裙被土磨破,廋弱的腿脚不再能支起沉重得融入泥土的身躯。这一片的麦田尚未收割,而他们在农忙,这是一个阴谋。

我想起很多年前,当我仍能行走时,我在田垄上碰到一个人。太阳很热,是充满钢筋水泥的窒息感,只出现在城市中的热。我们在田垄上说话,眯缝着眼睛,世界在太阳下变成模糊的底片。四周碧绿的麦子恶意地向四周退开,留下我暴露在苍白的天空和干燥闷热的泥士间。明明四周空旷,我仍能嗅到工业化的烟尘与硫磺,这是那些带有恶意的麦子的气味,当时只有很小片。可现在环绕我的世界的麦子全都沾染上了这种气味,它们一株就是一座城市。我想起很多年前。

晚钟在木制的小教堂里回荡,想必打麦与拾穗的人都停下而默默祷告,就像米勒的画,肃穆而神圣。我也想祈祷,拼命地向教堂的去,但麦子的城市,城市的麦子拦柱了我,铺天盖地。我希望像穿红舞鞋的少女,被宽恕的安琪儿带领到教堂,但麦子并没有像墙顶上升,安琪儿也未曾降临,因为城市里没有上帝。

晚钟随飞鸟悄然远去,最远方的天空与树丛已染上了黑紫,天空含混成一片腥黄和铜绿的混色。我拼尽全力支起身体,拖着废脚凝望远方,越过麦丛,麦丛-我看见父母的农舍,看见最后一丝夕阳从教堂的尖顶上抽离。我多希望我的动作凝固在此刻,变成伟大的艺术性的时刻,我绝望而又希望的时刻。有一瞬间那些景物在我脑海里持久,持远,几近永恒,但我很快跌落下来,重重地摔在泥土上-那些养育了这些罪恶麦子的泥土。这是克里斯蒂娜的世界,是晚钟与夕霞将逝的世界,是我绝望而又绝望的世界。我看见那些农民,教堂,农舍和麦子一同被搂草机连根拨起,随后它自己也悄然被脚下罪恶的土地吞噬。它们一同深埋于十英寸的地下,混着粗砺的泥土被新城市的血液埋盖。这些血液早在15世纪前就在农村的大地支离开来。我本以为自己会是这个吞噬的时代第一个牺牲品,但我没有被麦子深埋,这时我意识到我已永远无法作为一个过去的事物被掩埋了,我永远在晚风下,在麦田里守望,直至我所熟悉与挚爱的事物被连根拔起。这是我永久的命运——我注定为世界所弃,又被时代的洪流拖上水面裹挟前行。我无法反抗,因为我己不能行走。

在夜幕降临的那一刹,麦子们低声吟唱过去的歌谣,晚风簌簌作响,我想象双腿还完好的时候,想着成为过去的很多年前和下一秒就成为过去的现在。我终于接受了命运,融化在这片我曾经热爱却已论为罪恶的土地上,与麦子和城市和解,等待过往的再一次到来。但我命中注定无法等来往昔晨曦的美丽,因为长夜漫漫,并且永无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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