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脑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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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走向阳光,而盲目走向死亡。Darkness travels towards light, but blindness towards death.

——《飞鸟集》,泰戈尔著,胡德夫译



“第二天我看到巴托比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窗边,沉浸在他的死墙白日梦之中。”

—— 《倦怠社会》,韩炳哲著,王一力译1



0.

M感觉下坠的风快要划破他的脸了,气流阻碍着他的视野,灌满他的鼻腔,轰鸣过他的耳边。M明白自己快要死了,他正在坠落,形如断开银丝的木偶,失重的囚笼困住他的一切知觉。但她出现了,忽然从视觉的空隙中闪过,来到M的面前,依旧微笑。于是,M也第一次真正地笑了起来。


1.

M从梦中惊醒过来,视网膜前的投影仍然停留在出现她的最后一帧。M把进度调回,场景再次复现,回到了他第一次发觉到她的存在时,客厅的门应声打开时。

她好像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恰巧被他所发现,M看着面前这位少女,她正站在自己不大的书架前,似乎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眼神中也同样带着惊慌与不解。M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已经许久没有与人交谈过了,他也从未遇到过一位少女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住所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是走错了……打扰了…”

对方的反应比M预想的更慌乱,而还未等他回应,她的身影已经躲到了门前,却就此停滞,她的逃跑被门锁堵塞了。M之前为隔绝于世而准备的机械门锁似乎在这时才真正发挥了作用。

“我来吧。”M绕过在一旁畏缩着的少女,解开了门锁,“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我不知道…”少女犹疑着走出了门,“不给您添麻烦了……我先走了…”

M选择相信面前这个依然陌生的人,也许这只是一件小小的插曲,并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多少影响,而他也不愿再遇见更多插曲了。他看着少女蹒跚离去的背影,直到门再次被锁上。

M关闭影像回放,门锁落上的声音依旧在他的脑内回荡,他习惯性地检查起设置,一条一条地确定了媒体推送权限都处于禁止状态,又找到每个投影模块各自的设置,确保它们都不会凭空显示出一位少女来。这时M终于能确定方才的事都是真实的,他终于能躺在沙发上放松一下了。于是他打开媒体模块,但消息与提示音又顷刻涌向他的感官,形成了一道电子幕墙,阻隔开自己与现实。

而在这道墙面边缘处跳动的数字正在提醒着他,他的假期只剩下半天了。

M尽量让自己不去焦虑,他必须去做点什么了,不论是娱乐还是工作,都比起坐在这里调查一段影像更有价值。他盯着浮在眼前的时钟,宛若一次关于终结的倒计时。

但M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即使他可以随时打开投影,陷进那些预制好的娱乐之中,最大效率地使自己获得快感,如果那些片刻的发笑算作快感的话。只是方才那段影像仍在他脑中盘旋不散,似乎是他太久没有与人交流,或许自从他认定他人即地狱之后。现在,M忽然有一丝动摇了,这个社会所告诉他的,那个自洽的螺旋体隐约出现了一条裂痕,这是他一直极力避免的,他明白。

M不记得自己上次这样无目的地走出房门是什么时候了,时间的概念已经简化为一个又一个重复的周期,他的记忆被阻隔在了无限的周期性之前,模糊不清。M从来不愿被困在模糊中,但他仍然一直记不起来,自己上次散步是什么时候了。

这似乎是M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鲜红的太阳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光线挤过万仞高楼间的缝隙刺透进来,依旧粉碎在水泥或柏油路面上。冰冷的投影繁杂地覆盖在高楼表面,拙劣地伪装成一幅幅巨大的广告牌,M立刻就关掉了这些投影,他不想再看到那些虚幻的影子一眼。而M仍不感到温暖,即使玻璃幕墙上正映射成千上万个真正的太阳的影子,也不能把这座钢铁筑成的城市变得暖和起来。

更何况重重人影也在挤占着光斑,匆匆聚合又匆匆离散,各自的轨道将起点与终点相连,他所站立之地始终是都市,而非旷野。M也如同他周围的人群,仍然是迷惘地前进,他不知道轨道的尽头是何处,只是朝着城市的边缘进发,朝着夕阳将落处进发,他把这称做是散步。在这个时代没人会这样美化它,但他仍记得这个词语,又或许是忘记了这个时代。


2.

当M决定返程时,城市已经明亮起来了,黑暗被幕墙般霓虹灯光阻隔,只在交界地来回徘徊。城郊的道路还算平坦,只是路边的荒芜难以粉饰,更远处无数座高楼陷入了黑暗,空洞无神地望着城市中心彩虹色的烟尘。路灯昏黄闪烁,似乎早已抛弃了其下的路,仅仅照亮了尽头的模糊。

M再次看到了她。在路灯无力的光线下,她正用相机朝远处拍着什么,除此之外一切都与她无关。他看到黑暗中那些拾荒者的身影,他们永远无法被人造灯光所照亮,只得栖身于黑暗中,以荒原为生。他曾无数次经过这些身影,无数次经过他的叹息,直到现在,他意识到不只是自己能看见他们。

“为什么要给他们拍照呢?”

“啊……唔,我只是看到了,就想着拍下来……”

M面前的这位少女似乎是刚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略带迟钝地将相机放了下来。而当她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时,这种迟钝便被突如其来的惊讶所赶走了。她旋即笑了起来。

“中午的事……对不起啦。”

她的脸上挂着微微的歉意,像是为了一件日常做错的小事而道歉。M并没有在意对方的反应,他只能看到对方的脸颊上正映射着灯光,忽然意识到他正经历着一场从未梦想过的盛大的绽放。他想问她是如何踏入自己的家门,又如何碰巧在这里和他遇见。他说不出话。

“没事,只是我住的地方很久没来过客人了。”

“那看看我拍的照片吧,就当是……补偿了吧。”

M同意了接收图片的请求,几张图像立即被投影在他的面前。他见到水泥浇筑的人工巨物伫立于荒原上,空洞无神,宛若幽灵,而背景更远处漆黑的云层比任何巨物都要庞大,要将一切吞入风暴之中,咀嚼殆尽。但一切都悄无声息,没有浩荡声势,唯有一声声难以分辨的呜咽在灰暗的图景中缓缓进行着。

M依然看着照片,似乎摄影中的任何表达技巧都在这里疲软无力。M本以为数年来他已经丧失了欣赏的能力,但照片上的景象将要把他带回过去了,那个依然存在他的“艺术”的过去。

“拍的怎么样?”

面前的女孩小心地问着,M习惯性地压下内心,他疑惑对方为什么拍出的照片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风格,也疑惑为何这个时代仍然有这样的人存在,又正巧此刻出现在这里。

“很好看的。”M答道,“你是艺术专业的吗?”

“不全是,我也只是稍微对摄影感些兴趣。”她略带思考地说着。“我的水平还没这么专业吧,你也对这些感兴趣吗?……”

对方由此滔滔不绝地谈论起来,语气中满是激动,似乎与十几小时前误入别人家中的女孩完全不是同一个人。M并不厌恶与人交谈,只是长久的自我封闭让他失去了沟通的欲望,而面对一个饶有兴致的少女,他的话语终于能翻过高墙,以微弱的震动传递给世界了。

渐渐地,他发觉自己的心脏不知何时跳动的愈加强烈了。


3.

随着机械的落锁声响起,M仍然觉得自己做了场梦,他本不应这么晚到家,明天的工作仍要继续,但一种倦怠感久久地占据着他的心头。他随意地躺在床上,似乎休息与工作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他闭上眼,只是等待。视网膜上柔和的闪光从黑暗中冒出头来,他赶忙打开投影模块,终于看到了她的消息,“我到家了”。M的心跳声也平静下来,他翻身调整到最舒服的睡姿,却还是不愿就此结束这段难有的幸福之梦。

录像再度浮现在黑暗前,他们共同返程的路上仍有他未曾留意过的风景,即使也有纷杂缭乱混杂其中,他早已不在意了。

M听到他们的话语穿过照片上破败的景象 ,转而越向更为广阔宏大的场景。他们路过声音,在旧浪潮的电子混音中交错起伏;他们路过文字,在旧科幻的时光遗址间发掘瓦砾;他们路过影像,在旧世纪的声音结构与空间画幅外丢弃叹息;他们路过生活,在旧社会的规训下躲藏无病的虚无。他们似乎同路,却又在分叉口走上不同的小径,道路千回百转,但在出口,他们见到了不同却又互通的故乡。

M放任让情感涌上心头,他播放起专辑,熟悉的乐器声开始通过颅骨传递,与视觉信号一同涌向神经。

道路由柏油的补丁线延伸到崭新的灯光警示线,他们的话语终于从遥无边际的云边坠回地面,落在他们并肩穿过的电子霓虹之中。M一直觉得这座城市太过刺眼,而行走于其中的人难免也疲乏起来,在加上一路上未曾间断的思考,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休息了。身旁那位仍然充满活力的少女也注意到了他的疲倦,快步来到了一家装修简单的店面跟前,期待地望着他。

“你是能喝酒的吧?”

“不会经常喝…”

“那就是能喝咯,进来吧。”

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自动合上的玻璃门后,M看到招牌上挂着“黑老鹰”2,他从未发现城市边缘的偏僻小巷里有这样一家酒吧,或者他从没来过也从未有任何理由来过这里。

玻璃门应声滑开,迎面而来的并没有想象中酒吧的嘈杂喧闹,只有背景的音乐鼓动着,街道上的流光至此也安静下来了,只有她坐在吧台前,用一种催促的眼神回望着他。吧台后却并没有调酒师,只有一台自动调酒器静静地准备接待顾客。M本以为这样的酒吧早已在这个时代消失了,这里又是如何存活到现在的呢?等M也坐到吧台前的椅子上时,酒保的全息投影这才显现出来,也不知是为了迎合大众审美,还是店主的独特爱好,酒保的形象是一位黑发少女,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要喝点什么?”面前的影子说道。

“我要一杯女钢琴师Piano Woman3,你呢?”

M上下翻看着只有寥寥几行的菜单,简约到甚至有些简陋的描述让他有些难以抉择,最后只得凭借朦胧的感觉随意挑选着。

“就这杯丘脑之梦Vignette of Thalamus吧。”

“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面前的投影开始循环播放起调酒的动画,而后的机器声也在微微作响,不出几分钟,两杯精致的酒杯呈现在他们面前,他端详着自己的那杯,紫色的杯体下刻着树状装饰,一直延伸至杯口,上层的颜色转为浅粉,而几块白棉花糖恰好卡在枝杈末端,如同来到云端。M品下一点,过度的甜味似乎要掩盖住酒精,而回味中的酸涩又将甜味盖住,最后只留酒精的味道在口腔中徘徊。

“你经常来这里吗?”

“是啊,每次来都有种回家的熟悉感呢。”

“回家的感觉,你不是本地的啊。”

“我来的地方很远很远呢。”

M似乎看到她的身影闪动了几下,他发觉自己的头脑有些昏沉,也许是太久没有喝过酒了?他不知道,也许这样昏沉下去挺好的。

“那以后你会回去吗?还是继续去更远的地方?”

“我会在未来杀死你。”

“什么?”M瞬间清醒过来,僵硬的身体险些将桌子上的酒杯打翻,似乎让对方也吓了一跳。

“怎么啦,难道多出去拓宽眼界不好吗?

”没事,我可能是听错了……“

”不会这点酒就开始醉了吧,那就先到这里?“

M发现对方的酒杯也已经空了,自己也不知何时喝完了杯中的酒,树状的装饰映在深色的泡沫上,如同神经束贴满杯壁。

影像自动结束了播放,投影与音乐模块也都一同进入了睡眠模式。M经常这样入眠,在每天重复的录像与音乐中逐渐疲倦,然后不知不觉地入眠,所以他一直很少听到专辑b面的歌,也一直在错过每天傍晚的录像。这样或许有些可惜,不过他每日如此,丢失了一小段也不足为惜,今天也不例外。


4.

M总是想起她,在拖着无用的身躯坐上城际磁轨时,在入眠前脑中的无止漫游时,即使夜晚的网络中他们也能够见面,即使见面时收获的仅是两三小时的交谈。奇怪的是,M也觉得自己的工作更顺利了,一周的时间转瞬而过,却少有上级的批评,甚至周围人似乎都对他和善起来。而M并不在意,他从来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或许现在不一样了。

M依然独自身处磁轨站口,拥挤的灯带点亮了整个地下空间,光线被人群阻碍着、流动着,却已不和任何个体有关。他忽然有些希望她会出现,他们相见总是这么不期而遇,总是这么不切实际,而人群嘈杂无序,她是否也恰巧就在其中呢?于是他的视野中出现了她的身影,在相隔数步的人群之外,却如幽灵般难以捉摸。

M即刻给她发了消息,在拥挤混乱的站口追人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只用等待几秒——等到远处的身影不再闪动。

“你怎么在这里?”

“只是恰好路过啦。”

“……”

“好啦好啦,这里太吵了,一起走吧,我有个秘密要说。”

“什么事这么神秘?”

“走吧走吧。“

沿着他走过无数次回家的路,M却是第一次有人同行,他们穿过烟火与楼市,走过每一条水泥迷宫中的捷径,终于躲避过无序喧嚣,步履渐渐停息,转为静谧的言语,轻快,明亮,如同神谕。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太现实,但准确地说,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这个世界的我并不是真实的,我的意识正在另一片索拉里斯之海中——我一直想逃离的地方,于是我用了……一些方法来逃离我的宇宙,也许我改变了自己的波频,正好与你的宇宙相符,又也许是恰好形成了光栅,正好嵌入进你的世界。只是我在这个宇宙并不是连续的,时间上,也是空间上,我无法决定自己会如何出现,只有意识无凭出现在宇宙之中,直至遇到了你。每当你想到我时,我的实体便会出现,所以只要你记得我,我就一直都在。”

一切都显得那样突兀,而M从没预料到会是这样,她就像是从老旧科幻小说中出现的人物,带着上个时代依然存留的太空浪漫,天真理想。他仍然想说些什么,他说不出话。

他们依然走完了剩下的路,一路无言,直到M的住处楼下。

“或者,还可以来我家里坐坐?”

“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呢。”M看到对方微微笑了起来,“再见啦。”

M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明白自己也只能就此告别了。走进高楼,但他并未选定自己所住的楼层,转而去往这座钢铁高塔的顶端。

崭新的光景出现在他的面前,落日在建筑丛林的缝隙中濒临消逝,人造光幕却已早早落下,挤压着仍然微薄的日光与月光。

M倚靠着半人高的围栏,遥望着城市边缘的荒原之地,M似乎从未到过那里,似乎他从未遇到过荒谬的生活,而一切仍然如常进行。

最后,他与已经被光幕吞噬的天空告别,只是今夜,他不再陪伴影像与旋律,独自入眠。


5.

M总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在日复一日坐上城际磁轨时,在入眠前脑中的无序漫游时,即使他能随时陷入投影出的网络世界,即使他每天能看上两三小时的实感剧集。只是M的工作也如往常一样,一周的时间依然那么长,循环重复的无意义占据了他的全部,有时也要遭受同时代下的冷漠。而M并不在意,他从来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他无数次走过磁轨站口,再沿着一成不变的路回家,路过的一切热闹嘈杂都与他无关。M有时会想稍微偏离路径一点,但是天空都压在他的身上,烟火也阻碍着一切无关之物,他只是要快点回到家,抓紧一切的娱乐、休息,为了在明天抓紧一切的工作。M只是规守着自己的生活轨迹,它通向人皆往之的功绩陷阱。

回到家的M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他无意间看到了垃圾桶旁掉出的包装盒,上面写着“丘脑之梦Vignette of Thalamus”。

“本产品首创将脑电信息与大网络模型结合起来,在保证使用者个性化体验的同时最大程度地营造一个最佳舒适的过程。使用者的想法首先会被纳米溶剂中的脑电接收装置识别并上传至云端,再经我司独有的大网络模型整合推算出最适合使用者的场景及事件,同时,这些数据也会经过人工审查以保证其安全性与合法性。最后,再将预设好的行为数据下载至同样在溶剂中的调控装置,其将直接作用于丘脑的感知系统,给予使用者以超过任何实感投影的真实体验。此外,溶剂中也包含了私人定制的记忆消除剂,保证使用者在体验前或体验后的任何由环境差异所带来的不适感。”

一切都显得那样突兀,M明白自己的记忆并未被完全消除,他忽然觉得虚假感充斥着他的大脑,他的记忆不包括任何过去、现在亦是未来,他唯一的幸福却只能由虚假的梦获得。他想喊出些什么,他说不出话。

M回想起她的形象是那么理想,以至于让他觉得像是一场梦。他想起她被困住是因为自家的机械门锁并不会被网络所支配,想起和她相遇时从来没有他人的存在,想起无人酒吧中只在自己走入店门时全息投影才开始迎接顾客,想起她从未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有过互动,想起自己从未碰到过她,这一切都从未存在。他想起酒精的作用下她模糊的身影,以及,那句有关死亡的预言。

M回想起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明白自己也只能就此告别了。

熟悉的光幕出现在眼前,成为了一道实实在在的墙,眼花缭乱的商业霓虹侵占了每一寸天空,彩虹色洒在他的身上,如同快速转换的昼夜,它们被割去了早晨与黄昏,只是无声无息地变化着。M看到光的囚笼下所有人的生活,他们一并攀爬在无止循环的通天之塔上,要将生命也都奉献于此。所有人都看不到尽头,如同在塔顶望下只有无尽的光幕与烟雾,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彼此,于是恶意于台阶上蔓延,悲剧便乘着机械降临了。

工业情感便作为临时解药被快餐式地生产出来,于是生活成为市场,婚姻成为市场,情绪成为市场,超级市场遍布高塔之下,这便是他所寄居的,被称作故乡却早已异化的家。他看到了。

然后M跨过半人高的围栏,走向城市边缘的荒芜之地,M不久前便刚到过那里,他的生活从来都充满荒谬,只是现在,他不必再如往常一样了。


M感觉下坠的风快要划破他的脸了,气流阻碍着他的视野,灌满他的鼻腔,轰鸣过他的耳边。M明白自己快要死了,他正在坠落,形如断开银丝的木偶,失重的囚笼困住他的一切知觉。但她出现了,忽然从视觉的空隙中闪过,来到M的面前,依旧微笑。于是,M也最后一次真正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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