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乐乐呵呵的。
当她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时,辫子上饰珠缠结,笑容明朗不灭。
她的兄弟姐妹争吵、哭泣,但她一下子就抱起他们来,熟练而恰到好处地安慰他们。
她现在还不到六岁,瘦弱的手臂努力抱住哭泣的婴儿。
她的肩膀因压力而紧绷,小手拍抚着婴儿的背部,但当我把她的妹妹抱在怀中时,她紧张的躯体姿态一下放松了。她以脚掌来回点地,忧虑的眼睛从不离开她妹妹的脸。
我忘不了她对我的那微笑。我忘不了,当我给她读书时,她眼睛闪闪发光,好像除我之外世上再无他人。我忘不了,我们坐在一起时,她把头靠在我肩上,把身体压在我身上的样子。
正是在这些时刻,当我感到她的唇弯成微笑的面容抵在我的手臂上时,我感到那种熟悉的内疚。
她和祖母住在一起,那是位像风化岩石般的女性,面容布满晒斑,两个眼袋挂在上头,牙已被烟渍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是祖母。
各个年龄段的孩子占据了公寓的每一个角落,在角落里四下偷窥,争夺着电视机的操纵权,还用粘糊糊的手抓着蜡笔。
当然,当然,我爱他们所有人。
但她有些什么东西。一些令人心痛、宽慰、美丽又忧郁的东西,如此熟悉。
也许这就是为何她依偎着我,几乎不敢让我离开她的视线。仿佛我是一尊海市蜃楼,看得太久就会消失。
她谈及她的父亲住得很远,上次她看见他还是“超级小的时候”。这时她用彩虹素描笔在空中不经意地乱挥,但眼中却含着一种沉重的影子,这沉重更常见于较她大上二十岁的女子。
当我问及她的母亲时,祖母不那么感伤了。她的嘴唇恼怒地卷曲着,接着说道:
“瘾君子。”
我尽我所能纵容她,但无论我怎么做,当我们相拥告别时,她的手指总是嵌进我的躯体,造成些淤青,无形的钩子刺穿了我的皮肤。她把头埋进我的毛衣里,布料掩盖了她颤动的声音。
“再见啦。”
“再见啦。”
“我爱你。”
之后总是些许沉默。
“请你下次一定要来呀。”
而每次我都承诺我一定会,风雨无阻。
每次她都要给我一个玩具,非得让我留着,而我从没接受过。
我笑着把它推回她的手里,一次次地说:
“你比我更值得留着她。”
而她会啜泣,钻石般的黑眼睛闪闪发亮。
但我知道,下次她听见我脚步声时,
笑容又会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