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阴书-白夜侠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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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天动万象,地生五金,相生相克为表,互补互全为里。诚如心属火,肾属林,肝属山,胃属雷霆,乳蛾属光明。而火克林,林克山,山克雷霆,雷霆克光明,光明又生火矣。编者之于读者,亦在这五行相克相生之中,编者属火,笔属林,墨水属山,书页属雷霆,读者属光明。《山字经》曰:一书三世界。

读者理所应当为光,如太阳,海,月亮,飞蛾,出生最末,在书的历程中最后出现,却也最为重要。《字狱》曰:明,同朙,也同阴,为轻,雷火过处有气一种,不能目视,然可口闻,是为明。若有青年欲口说“明”字,能觉喉舌之处震动,当晚必然梦见夹竹桃二支,又在第二天清晨一瞬忘却。

然而火远视而有力,某即编者,则头昏耳花,疹生于腹背,须发华于项上,病入唇舌之间,不过一介现世之疯人。旧有内伤,目中有蠕虫之影游动,常见老人鱼藏匿于茶水之中,饮时又不见,清晨穿鞋,常感到脚下滑腻,抓出朱红金鱼两条。编纂之时,时常提笔忘字,又常于与友人对弈时想起,便于心默念,与目中棋子对照默记。时至今日,不同棋步已与书中字句于脑海形成映射,“炮二平五”象征“劫灰熔断刀刃”,“马八进二”象征“斩首未亡”,“将军”则为“枇杷树开于玉龙雪山之角”的状语,一局棋则是一篇怪谈。笔者又喜食鱼,常于江鱼之腹中寻到字条,上书番文一二字,便大喜,又想起文中疏漏一两条,放碗筷又入书房,写三五百字,饭菜俱凉,后自别号“鱼凉先生”。家养一犬名为“爪黄”,若编写时有错则发出鸟鸣,编写时有漏则发出马嘶,常一夜嘶鸣不止。如此愚钝之编者,也难编出完善的书籍,其中大抵疯人言语,与现世相干甚少,还望诸位读者,莫要追求符号裂痕深处的崎岖语义。

编者非长于诗文,仍可见字句如念珠,盘磨日久,外壳尽如灰烬剥落,露出内在的“传奇”二字。此书之意义,只在夜深,寒鸦号于窗外,厉鬼压上床脚,箍住梦中人手臂之时,读者脑中还未被忘却的字句化为无目之龙,以金色鳞片的反光击中梦中的苦毒戮。此处且引古人诗: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为服雌黄,吞白马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兔。刘彻茂陵多滞骨

趾骨

嬴政梓棺费

鲍鱼


《侠客行》成书简史

侠者,大抵金龙鱼之族类。分晋其后,立秦之前,便有要离、专诸、豫让、缦胡缨、将炙、侯嬴、信陵君、聂正等人,立于天枢、天权、天瑶、玉阳、开衡、荧惑、瑕光(一说临光)七星分野。后世赞曰七侠,太史公立侠客列传以记之。踌躇名侠,行于乱世,白山黑水,鸟云看游,野渊临流。今之侠客,不在武艺,不在内功,而在侠义精神之流行,解构与错位。江湖多故事,本不必一一记录,然而若无人作书立传,所谓精神二字也易丧失。成书其前四十三年,便有一桩壮烈侠事。五名绝顶高手,各携几路侠客共一百单三名,杀上阴山,围剿魔教阴宫,后世称之为“侠客行”。

阴宫的出现与消亡正如月食一般短于眨眼,今人听闻,已不再能被触动恐惧的神经,只有关外草原上的一支游牧蛮族唬弄哭号婴儿的歌声还在夜晚传唱:“又待哭,阿勃太岁撒盐又拿刀蘸醋;又待喊,苏小姐魂兮归来染伤寒;又待笑,宫主下山把妹妹抱。”前文的太岁和小姐究竟是何人,已不可考,然而有传闻阴宫的二十四位护法,全部为宫主随手捡来的婴儿,饮玉吞金长大成人。每捡到一个婴儿她便会口吐玉佩一双,一支戴在孩童脖颈,一支弃掷于地化为一座山间宫殿。

传闻当宫主被刺杀的时候正是初春,当夜落日之后仍亮如正午,星点在苍白天空下散发妖异的黑光。山脉深处的白玉宫殿化为黑水消融,延南坡汇入黄河中游,将涛涛黄水染成深紫。此后连续三年河水泛滥,冲毁中下游平原又改道,时民大饥,有巨大的白睛黑鱼出于水中,学者考据,说是瑞兽阴阳鱼,作为大好吉兆禀报上京城。

侠客行一事,当初那一百零三人竟无一人幸存,传说活下来的人物,也再未出现于世人眼中。各家戏言杜撰无可分辨,给还原历史的闲人增添的许多不便。此后第二十五年,一奇书,名为《兵器谱》,在新任武林四大高手之首任八太爷,的哑巴门房家中被找到。那哑巴并不识字,只知此书用料柔软细腻,每日撕下一页行手淫之事,然后掷入自己的床底。此书本是无字书,入水才能显露出无形的笔迹,此刻竟然在哑巴的精液下显现出墨痕。当哑巴精力尽失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腐烂三日,那书页正翻开至第三十七页,其上的文字赫然行进至:“言语重锤太阳,词句刺入会阴,我是血肉的月亮”……

由于此书记载的多为侠客行中的逝者,逼近真实,被怀疑是唯一的幸存者吴公子所著。《兵器谱》也是《侠客行》的三大母本之一。

武陵石上英,隐士,好收录传说野史。此人多次深入山野草原,试图拼凑侠客行的全貌,因为传说阴宫一日能行千里,宫主能同时分身在武当或昆仑,在各大名山都留下过印记。

一次他随商队深入西域,在一处绿洲遇到一个名为“白夜”的部族。部落的首领是一位瞳孔竖立的黄衣黑肤青年,款待石上英等以美酒,此酒酿造以食用古柯果实的两翅飞虫,呈纯黑之色,在其中的气泡能看出风吹沙砾的言语。酒酣处交谈甚欢,青年讲述部族曾献给桃花石汗的奇物二十四种,而石上英则讲述了整理过的阴宫传说,几处传唱的童谣。岂知青年大笑,竟称这些传说早在部族流传许久,就算是黄口孩童也听过百遍而熟知。那青年竟然毫不错漏的复述了石上英所说,且又在其后增补数则轶闻。石上英大惊,当夜修改手稿,一一采纳青年所言。

第二天离去,途中蓦然想起其中一个“明”字似写成别字“陰”,然而二字差距甚大,怎么看都很难写错,欲找青年询问,折返竟不复得,只有黄沙漫漫,几只黄黑斑点的蜥蜴钻入地底。随后石上英呕吐出苍蝇数升。

后石上英发觉白夜族和阴宫的暗中联系,转变了取材的方向,成书《说阴书》,是第二母本。

而那条白眼黑鱼,最后被沿海渔民捕捞,那位老人开船回岸时,捕捞到的大鱼已经被鲨鱼啃噬只余骨架,那骨架上除了齿痕竟有文字,看的人会不自觉将手臂伸入骨架张开的巨口。大鱼骨架在七日后老人病逝,骸骨也化为白灰,在此前学者符一趣已经抄录下《侠客行》的初版,也是本版《侠客行》的大框架。

这三类母本相生相克,互补互全,海中有神兽,名为龙鱼,喂食本版《侠客行》,再啖其肉,便可轻松顿悟,事件全貌映射于脑海,此即正确使用方法。

《兵器谱》

鄙剑

肉食者鄙,此为权贵之剑。传闻此剑剑鞘纯金,剑身赤红通霄,其上有七颗绝世宝石。此剑即传说中的纯钧,辗转入越,也被称为越王剑。后勾践将此剑赏赐给范蠡,在上面镶嵌天枢、天权、天瑶、玉阳、开衡、荧惑、瑕光七颗宝石,从此改名七星龙渊。

范蠡一生嗜权喜功,晚年架空君王,构陷文种,图谋不轨。范蠡喜吃鱼,专诸便取七尺大鱼一条,藏剑于其中,借献鱼在殿上架起大鼎。当范蠡凑前观察沸水中的大鱼,专诸伸手入水取剑,却被警觉的范蠡用佩剑斩下头颅。可是七星龙渊斩杀一人,竟无法控制的回旋,将范蠡的头颅一同砍下。二人头滚落沸水,仍互相撕咬咒骂,直至人头与鱼骨无可分辨,毛发与皮肉共沉血沫之底。

此剑也因此留下了噬主的恶名,传闻用剑杀人,必须先刺自己,喂食血肉,不然剑招的最后便会回旋斩落主人的头颅。又有传言每任剑主必须给剑改名,越是俗气粗鄙的小名越不易被尊贵权力反噬。据说其最后一任使用者“西夷王”陈宛,为御此剑已先行自宫。

陈宛,自称西夷人,来自白夜,据传本是王子,不过有好事者考察,西域蛮夷诸族并没有被称为白夜的,此人身份也因此成谜。陈宛相貌确有西域特征,金眼竖瞳,面部棱角如石,不被光照时皮肤呈青颜色。

其眼睛大于常人,抿嘴时嘴部弧线也宽到夸张,素以“陈西夷的微笑”闻名。传说他微笑时嘴部如恶兽裂开,似有一张恶蛟的口,头皮如套有鬼现身,即使站在背后的位置,也能看到延申到脸部边缘的嘴角。而他的竖瞳视力范围也远超常人,当你自身后看到他的微笑,他也发现了你。据说曾有刺客从身后接近陈宛,被他的微笑当场吓成痴呆。

当时陈宛毫无疑问为江湖第一高手,无人能在其手中撑过二十四招。此人向来有领袖气质,有落魄贵族的气度,四大高手以他为尊,也只有他能使唤的动他们。侠客行一事,便是此人领导,与王夫人,吴公子,陶咏,白冕共同策划,率人马杀上阴山去。

关于陈宛还有不少轶闻,传说他极其怕冷,一天要晒八个小时的太阳,入花柳之地仍不肯褪去衣物,只要求头牌用身体温暖自己的手掌;他对食物并不挑剔,曾经啖尽沾有苍蝇的腐败酒菜,仍表示满足;其人逢赌必赢,也有意只赌小数;陈宛喝酒从未醉过,但每次酒宴后都会呕吐;他曾被暗器打中睁开的左眼,无伤。而侠客行后,这把魔剑随陈宛一同失踪。

小雪

阴宫有护法二十四名,以二十四节气为名,也有与节气同名的奇门兵器。嘉靖二十四年小雪当夜,天际反白,落雪三尺,有一女子逃离阴宫投奔陈宛求助,即“小雪飞红”白冕。传闻她浑身被鲜血染成腥红疯妖,宛如杀神,伤口又在大雪中冻结,然而雪停之时红色即刻化为无色。

白姑娘本是阴宫护法,却在那夜杀出群山,与侠士共议刺杀宫主之事。投诚时她带来十七个死人头和一个活人头,以及代表二十四节气兵器中十八般,分别为:

春宫——春分、大雨、惊蛰、冠状罂粟、啤酒病毒、杨花山鬼不死。

夏宫——七指、笑靥、脚踝、哈哈镜、二十日巨人、她的手指全部向内生长

秋宫——碎月、坟、荒服、宝瓶、观世、中元

她一路杀掉十八人,因此沾满了伤口与鲜血,下山时精神也因创伤而癫狂。她未能斩杀的除了自己,还有冬宫的五人:

冬宫——小雪、希望、秦王击于殿上、绞架、毛瑟、天命

白冕足足疯了三天才能说出第一句完整的话,然后她才挂着微笑讲述杀上阴宫的计划,一一详细情报。具体细目已不可知,只不过随后陈宛召集连他在内的四大高手,以及天下英雄,在一个白夜攻入阴山。

小雪本是一把红色单片大剪刀,每次砍入人体天空便会落雪,越多使用雪也便更大,在雪中人似乎会变得苍老,面容不改但头发从此会永远变白,雪停时会洗去身上的血迹。

白冕永远学不会避开要害出刀,也不知如何点到为止,每次比试都只会癫狂的猛攻,失去刀后爪牙并用。白冕的嘴极其怕烫,不喝热水,进餐时总要等待冷却,却喜食冰糕,时常会抓起积雪入口。白冕本不通诗文,只有一些来自姐妹的耳闻目染,不过侠客行总攻之前,也被众人教会了一些简易诗文,所谓《易水歌》之类,临行前她似乎有感于白色天空,欲学骚客感慨几句,却终究只发出一声简单的狼嚎。

不老

王夫人自然不是一位夫人,他英气,是才子,有点顽劣,甚至有点多情。其人原名王丕,从那《字狱》中“丰不天王夫人”里得了这一外号,好记,也常常被误认为女子。

王夫人师承易老之刀,这是一门绝情的刀法,他却偏偏多情。因此这一门派的人皆年少老成,只有他显得不老。只是纵天才的改良也会受到命运的代价,代价就是王夫人他的每一次动情,都必须以伤心为结局。曾有人向他询问半生失恋的感想,想获取一些勇气和乐观的鼓舞,但他只是带着微笑:“我的每一次动情都如一次无可挽回的出刀。”

王夫人每次动情,都会打造一把飞刀,随时放在身边,合他两把佩刀,共称为“不老”刀组。他身边有二十四把刀,若是一眼惊艳的邂逅便会纹上六朵六瓣梅花,若是未敢吐露就结束的友谊便会刻上单只单翼鸟,若是变故引起了死别生离便会画上七星其一,或节气其一。于是他的飞刀里,六把梅花,六把孤鸟,四把星辰,四把节气。

王夫人出刀极快,一刀却极其长久。他从未杀过人,就算是飞刀出手,也多以更快的速度隔空击落他人的暗器。他曾说只要一年不出手不动心,他便能如愿以偿变老而死,算是善终。可是那次试验,他还是在最后一天爱上一名失明少女,为她出手,也因此打造了第二十四把刀。

不老刀,每把都以一句诗或词提名,多为伤感艳丽之词,述男女情爱之事。他有两把飞刀,两把佩刀,传说都代表同一人。那两把佩刀分别叫“错错错”、“莫莫莫”,那两把飞刀名为“难难难”、“瞒瞒瞒”。

长夜

长夜里有千个太阳。

陶咏本名为何,身世如何,可称江湖十大谜团之一。有人说她是蜀中黄门失踪的公子,自宫后成为女儿身,故善用暗器;有人说她与“下三滥”都有关系,所以施毒炼蛊医术样样精通;有人说她是“霹雳唐”的掌上珍珠,故以火器为杀手锏,每每在子夜升起千个太阳。

总之她肯定真名不姓陶,也一定是世家女子。原因有三:首先她很年轻,有人猜测她其实只有十六,若无传承再天才也达不到如此地步;其次她确实和上文猜测的几个世家交情极好,随意串门借宿翻阅机密典籍取走名贵材料;最后是她脾性骄蛮顽劣,想是溺爱下长大。

这位少女的暗器手法如附身神鬼。她常年囊中备着都是些恶作剧用的物品,如蝴蝶、瓜子、弹珠、毛栗、豆腐、天牛若虫、蜗牛壳、有时还有一条长蜈蚣,却能同样熟练地掷出,玩闹时不痛不痒,愤怒时即使是蝴蝶也能击穿头颅彩翼自眼眶裂隙长出。她所到之处,若有飞鸟掠过,必被她取腰间明珠,瞄准双翼击落,此时她总会一改无情的面容,颇为疯狂地大笑。

而长夜则是其最终兵器,这倒不是什么稀奇秘密,因为若是她兴起,总来拉几个人她看表演长夜下山岩碎裂,林木烧穿,把围观者吓到面色煞白。那兵器平时总被她裹好垫在胸前,因为见证总在黑夜,拆开时无人看清其形状,一旦开火则如千个太阳。当围观者的眼睛从刺痛回复,大小姐早已收拾完毕。

她时常把玩一个人偶,残忍地用针刺其四肢,不知是对谁下咒。

传说,曾有位道姑曾环抱一只青尾土鸡,求宿于蜀中黄门,陶咏当时正照摇做客其中。那只鸡触地即走,来到山庄偏僻角落,揪出一只一尺长的青蓝眼大蜈蚣,吞入腹中。房内陶咏煞时面色青紫,呼吸不能,蜷缩伏地,干呕不止。

那道姑大笑,自称是昴日星君,拂袖把周边弟子的攻击一一化解。陶咏落地打滚,怒目爬满血丝,嘶吼混沌音节,眼看就要窒息而亡。可是那道姑却忽然脸色大变,夹股跳走。那陶大小姐咳哈得一声呕出两颗生蛋黄,这才恢复面色,得以呼吸。后来找到了那只母鸡的尸体,下腹有一个巨大的血洞。

自此长夜后再难破晓,第一天太阳并未升起,第二后才恢复正常。日出时偶尔冷到刺骨,有时落日后天空也不会变黑,依旧惨白,人们便把这现象称为白夜。

写诗者善剑,行文者善刀。然而吴勾霜不会用剑,也不会用刀。他生在一个名为白夜的小镇,从小师父教他练刀又练剑,读诗也读春秋,可是这些他全都做不好。

一读书他就开始走神,然后师父就用戒尺打他身边的大花狗,狗的手掌被打成红色。他就在边上读书:“秦王击于殿上,拔剑剑长操其室,此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言语重锤太阳,词句刺入会阴,我是血肉的月亮,中元节,我是血肉的月亮……”

白夜说小是小,说大也大,绕镇子慢慢走上一圈就能从日出走到日落。反过来也可以说,日子漫长,如果不围着镇子漫步一圈,这一天也便不会结束。每天大人们都会带上孩子,绕着镇子跑上一圈,跑步时黄昏落下,进入夜晚,于是人类群体的时间就此同步。

镇子里最老的老人,已经一百五十八岁了,他走的太慢,每走几步就要休息,在他眼里太阳永不落下。那生命最后的一天,他走走停停,孩子们超过他三百次,终于走完。他死在终点也就是起点的位置。

白夜顾名思义,这里的天空永远是白色的,夜晚也是凄凄的惨白。在白夜中人们无法睡觉,每个人都睡不着,所以吴勾霜长大后离家,对于睡眠也感到不可思议。没有睡眠的白夜自然没有月亮,可是没有月亮,人们却过中秋节,还吃月饼,这让小时的吴公子很不可思议。

所以他决定去寻找月亮,带着那条大花狗,那只狗很丑,跑的时候耳朵往同一边倾。他在白夜离家,朝着天空向上到山巅为止。他念着一首关于月亮的诗:“小时不识地上霜,对影低头思故乡。江畔何年初见月,夜吟应觉月光寒。波心荡冷月无声,杨柳岸晓风残月。试上高峰窥皓月,露似珍珠月似弓。沧海月阴珠有泪,欲上青天揽阴月。”

可是他还是没有找到月亮。找月亮时他遇到一个女孩,笑时眼睛弯成月牙,叫做薛明。薛明只在找月亮的晚上与他会面,平时绕着镇子度过的一天与一天里并不见踪影。薛明总是身着七彩华服,绣彩凤七星,身上挂满铃铛,面颊涂抹白粉,鼻尖点上胭脂,便如戏台上的小丑或者弄臣。她若见了吴勾霜,抬手舞动铃铛,开口便说:“你被困于这白夜的太虚,我是血肉的月亮……”

后来他长大了,到了外面,见到了月亮,却找不到了薛明。这时候他发现也许那个女孩才是真正的月亮。很久很久以后他去参加一场决定文化、人类和历史存亡的大战,在其中落败,被困于永久的懊悔,历史也因此死亡。他开口欲呼唤当年的姑娘,却发现自己始终无法说出她的名字:“鸣!冥瞑溟铭朙!光冥!言语重锤太阳,词句刺入会阴,我是血肉的月亮——”

他仍在寻找当年的月亮。

《说阴书》

很久以前,有一个白夜氏,其中有一对兄弟。哥哥叫阳,弟弟叫达衮哈斯鞑尔。哥哥是一位美男子,而弟弟则是龙首人身,面色狰狞铁青,力大无穷。一日他们看到余生河的下游,科洛列维奇家族的少爷迎娶一名叫做青的姑娘,哥哥被那女子面纱下的美貌震撼,于是和弟弟说:“请帮助我劫亲。”

于是当夜,哥哥化妆成新娘,在弟弟的帮助下潜入轿子,替换了待嫁的女子。婚礼进行的十分顺利,从此哥哥改名为阴,俨然一个贵妇。只是科洛列维奇家族自阴嫁入之后,便怪事不断,先是每夜书房里发出异响,深夜一个厨子声称看到文字不断变动,书页上浮现出长诗,此后这家仆因为疯癫而被辞退;而阴的二十四个侍女则一日日变的更加美丽,身上生长出奇异的符号;最后,当家族的老家主去世之前,口中喊得并非他们家族的名字,而是并未存在的“ 氏”,直到很久以后,大家才发现其实是自己的记忆遭到了篡改。

她被称为美人,第二日荨麻、野玫瑰、兰芷、留夷生于墙缝,用铁铲也敲不下;她说想学舞蹈,聘请的老师即刻从指节长出白蚁和罂粟,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于是人们不得不把异象的原因归咎于新娘,请来的一个个医生和巫师全部暴毙,神秘学家死状与自己的装神弄鬼相似,最后由一个诗人指出原因:她的身份代表着变化,任何一个多释义的意象,一个带给人联想能力的词语接近,都会被扭曲扩大,与其他堆砌的符号混杂,可以预见,历史将不再是历史,一切语言都将有无穷的信息量。只有兄弟二人知道,这也许是第一次男女变换引发的后续现实崩坏。

之后的事件被抹去了,只知道科洛列维奇家族从此不再存在,达衮哈斯鞑尔每夜与阴幽会,最后取下自己的皮,写下一本《说阴书》,固定了世上每个事物的释义。阴也甘愿被此书镇压,从此隐居群山,但山的名字每天变换,捏造并不存在的名山历史。后来那书被传给了弟弟的子孙,而“阴”那篡改的力量永不泄露。

《侠客行》

第一章

在面对一个奇景的时候,我们每个人的反应都是不一样的,我们不知道阴宫在外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但我们知道诸位侠客的反应。

“是宫殿。”

“是床。”

“是白玉女神雕像。”

“是蚁狮堆满死蚂蚁的窝。”

“是图书馆。”

话音刚落,五人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单独的入口。这古人自然是不明白的,这是阴宫的规律,根据不同的认知,他们会被传送到阴宫不同的角落。花开五朵,各各各各各表一枝。我们且看陈宛这头。

脚下是瓷石方砖,眼前是两名女子。一个是半老徐娘,身披鲜红花嫁,头戴白纱孝帽,左手木锥,右手铁针;一个是少女,面色神气,飘扬翠袖,摇曳湘裙,露出小腹和肚脐,手里一柄蛛网缠成的长伞。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是天命,她是绞架,在此恭候多时。”那少女轻快说道。

话音才落,绞架,那妇人就把手中锥子刺入自己胸膛,血红叠上喜庆的红,随后用针轻挑两手指尖,她的两只手就被拆散了。彻彻底底的散架,纵向开裂,每根手指都连接极细的一条手臂,现在她的肩下扭动的是十根触手,十只手。

她向前飞扑,十只手同时使出“小弃妻擒拿手”,传说这手法精妙无比,只要自己的衣襟与对方的衣襟相碰,就能令敌人疼痛无比,束手就擒。而就连人的精神也能被擒拿,创造这一手法的才女以此使丈夫永不变心。

虚无之袖里的十只触手不断蠕动,姻缘正如绞索。

避无可避,且随她去,从此不恐婚,不怕老,不惧生育,享受俗世的绞刑。

那触手开展成太阳的形状,切开时的肉疤如眼,旋转时让人眼前掠过人面虫,呼喊的乳汁,鱼人眼睑,被剖开腹部的羔羊……

陈宛微笑,并不躲避,只见那十只手刁、拿、锁、扣、扳、点、缠、切、拧、挫、旋、卷、封、闭,对常人本该一触即死,却未能打断他开裂的笑容。

他甚至没有出剑,只是抬起手,握紧拳,挥出一拳,把“绞架”砸在墙上。

这是何等可怕的拳力。

是权力。

陈宛没看再起不能的“绞架”,转头看向“天命”。少女吐了吐舌头,后退一步:

“老天无眼,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又后退一步:

“况且苍天已死,我可是个死人,可阻挡不了你。”

陈宛只感觉好笑:“你既是个死人,又如何能走能跳,还能说话?”

“天命”抬头答道:“我会装死,我可擅长装死了,如果有人骂我我就装死。”

“而且天命这东西,不就能控制死人走路和说话吗。”

她瘫倒在墙角,假装看不见陈宛走入宫殿深处,过了很久她才想起自己装死前忘了说点什么。

“啊,我死了。”

第二章

说到王夫人这边,他走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就是完全的黑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除此外是黑暗的寂静。

又深入几步,转过几道弯,摸着手边的石壁,颠簸路正向下行,突然尽头出现了光亮。

那是一个青衣少女,手里一盏提灯,她紧闭双目,却脚步轻盈对崎岖的地面熟悉无比,她引着王夫人向石洞的深处行进。过不了多少步,来到一个精致的地下房间。

那少女依然紧闭双眼,手中提灯是唯一光源,她熟练地请王夫人落座,然后试图倒上茶水,却因为视觉限制未能成功。王夫人伸手接住茶壶,然后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少女。

王夫人道:“……姑娘可得小心。”

少女苦笑道:

“其实我并非盲人,只是不敢在他人面前睁眼,怕你们因此对我产生恐惧。”

“正如在光明中长大的生灵有着黑色的眼睛,我们这些在黑暗中生活的人,眼里总有微光闪烁。我适应黑暗远甚于光明,提灯只在待客时使用。因为闭眼的人能听见他者心中的声音,所以我早知你的来意,也与你一样心存不忍。我将出手,因为我只会一招,一但出手我必然迎来死亡,如果你能接下便得以胜利。在下阴宫护法‘希望’,请你斩断一切光。”

在王夫人还未反应过来的刹那,“希望”睁开双眼,她的眼瞳在黑暗里发出微光。然后她又闭眼,提灯也随之熄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王夫人感觉自己的身体近乎漂浮,四周的墙壁也化为虚无,一口气沉入黑暗的水底。

然后光出现了。

他斩断白蜡烛,红蜡烛,莲花蜡烛,佛像蜡烛。他劈开白灯笼,红灯笼,牡丹灯笼,花狮灯笼。下一刻他的面前出现火光,被他一刀劈散。火星化为数只荧光水母在黑暗之水中漂浮,远离着他游去,随后被几把飞刀穿刺,彻底熄灭。他的身后出现火星,被他踢灭,然后躲开二踢脚、大将军、过江龙、满天星。他斩开一团鬼火,以及鬼火后的死尸、红毛尸、老僵尸、大粽子。有些光他也不认识,总之是些大大小小,单面发光的铁盒,也被他一并斩断。他的身前升起彩色火焰,由三角形的碎片组成,凌空化为一条无睛之龙向他冲来。而他闪身挥刀,将彩色火种斩碎又斩碎。最后那些碎片升空,化为天穹之上的群星,于是他灭尽星光,又用飞刀击落天枢、天权、天瑶、玉阳、开衡、荧惑、瑕光七颗飞星。最后月亮迎面缓缓落下,带着粘稠的青绿的月光,王夫人跳起,在空中用刀柄击碎月亮背后的太阳。

然后,他看见两只萤火虫,那两只萤火虫缓缓舞出两道爱的轨迹在无尽长夜之中。

王夫人迟疑了,一瞬间。

然后他看见凭空生成的萤火虫光源变大,变亮,变得如此刺目,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王夫人看到脚下出现了不知何处而来的铁轨,面前,一辆黄泉列车,闪着前灯朝他高速冲来。他看到“希望”坐在车顶,摇晃着悬空的双腿,笑容如萤火虫般美丽。风与声音向后避去,瞬间那钢铁巨物已经贴近。

于是他直上前去,想告诉她萤火虫是美丽的生物。

第三章

小雪走到自己熟悉的白色大厅,她曾在此练习自己的武艺数年。她紧握手里的单片剪刀,死死盯住对面那个少女。

那个少女有和她几乎一样的剪刀。

那个少女有和她几乎一样的脸庞。

“我是‘大雪’。”那少女只是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她们出刀。

剪刀破空一挥,二人同时砍下了对方的脑袋,血液喷溅。

脑袋凌空飞起,在空中交换位置,然后落到对方的脖子上。

二人一接上头,立刻再次挥刀,这次她们精准地剐下对方的一条手臂,而手臂也因为奇妙的应力飞出,被她们用持刀手接住,装上。

血液乱飞,兵器相击有金石之声,她们的招式一模一样,所有动作都早被预知,所以只选择熟悉的以命换命,以刀拼刀的打法。耳朵,手臂,小腿,胃,肾脏,被刀尖刺穿带出的心脏,每次致命伤都意味着一次器官的互换。还有一地的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当她们第五百六十七次换刀,最终依然无果,二人跪在被血液铺满的地面。她们的身体已经不知道互换了多少次,也许正如不断更换零件的国王之船,她们早已分不清彼此是否还是原来的自己,但是她们已经无暇思考,只想着杀戮,杀戮,杀戮。

“大雪”缓慢站起,上前扑倒“小雪”,然后借体重用剪刀在对面身体里搅动。可是她每剐出一个内脏,就会感觉自己开裂的腹中流出相应的脏器,流进身下少女的胸膛,而被削出的器官也在瞬间弹起,钻进自己的肚子。

可能是某种必然互换的法则,使得她们除了一地血浆毫无收获。

“大雪”瘫倒,轮到我们的白冕站起。她的眼里闪烁着觉悟的光芒。

她拿起两把大剪,一手砍去自己的鼻子,一首刺入对方的左眼,以鼻换眼,器官浮空飘入对方残缺的孔洞。然后如法炮制用自己的右耳换了“大雪”的左眼。

然后她挪开,看见“大雪”手中没有兵器,脸上没有双眼,只能痛苦翻滚,匍匐于地爬行。

白冕很快地追上她,然后用自己的一个肾换走了对方的心脏,对面的心跳停止了。

这时,我们唯一的胜利的“小雪”,可笑的,浑身是血的,脸上有四只眼睛的怪物,她忍着大战的痛楚,摸索着走向记忆里宫主的房间。

她走出第一步,听见玄鸟报春;第二步,她走入不知何处下起的大雨;第三步,她听见惊雷,感到蛰伏已久的兽在体内苏醒;第四步,罂粟花冠扎根在她的颅骨;第五步,她轻微咳嗽;第六步,无尽不死的柳条从她的身体里生长,把她绊倒在地。

她继续向前爬行,她看见/听见生长在自己耳廓后的第七根手指,然后是遗忘;她爬过尸体,那些笑脸上弥漫着哀伤;她再往前爬行,丢失了自己最美丽的脚踝,她的男友因此提出分手;她的身体突然被拉长;她的身体经历了二十日的轮回,所谓六息心观,有不净观、慈悲观、因缘观、念佛观、数息观、巨人观,此正为最后一种;她的手指刺入骨骼,头发内向浸泡脑浆。

她头顶月化为女神落下,又瞬间炸开赐她诅咒;早上她的妻子为她读报,所谓猪肾脏是一种真菌;她看到意象尸体,堆积在外,到西方去,到西方去;她看到“大雪”的尸首,头部被一个宇航员头盔代替;她鼻子处的第三只眼睛变成一只锦色鲤鱼,然后变成一本《侠客行》,最后变成外翻的混沌箭头;她看见图书馆,那些概念灌入脑海,于是她只能思考“万圣节”到死。

无数的诅咒施加在她的身上,她明白这是自己应得的战损,那些效果仅仅是延迟付款。二十又四个护法的能力,加上自己之外的四位侠客的概念,以及阴宫宫主,正好二十九种痛苦和幻象,伴随她爬到宫主脚下。

第四章

陶咏清晰地感到自己脚下的地面重组,来到一个巨大昆虫的尸骸面前。她走入,先看到一只白色的手,一柄黑色的枪。

“盒子炮?”陶咏漫不经心地报出那柄火器的名字。

对手从黑暗中现身,那是一个身披黑色风衣的少女,肩上别着金星,嘴中叼着棒棒糖,帽子和头发分不出界限。她的手里紧握着那把火器,嘴角撇出凶恶的神色。

冬宫护法,“毛瑟”,将与你赌谁能更快出手,赌注是生命。

可是在这分秒必争的时刻,在这抬手慢了一刻便会死亡的对峙时刻,在敌人已经把毛瑟手枪对准陶咏的时刻。我们的大小姐不慌不忙,拿出她的木制人偶,把针刺入小人的口中,舌头的位置,这明显花了一点时间。

于是陶咏的头就被打爆了。

脑浆飞溅,头颅不寻常地碎裂,出现木制的纹理。那具无头尸并未倒下,两手拿出“长夜”,手里千个太阳亮起。

光芒散尽。

黑衣少女的脑袋被数十颗鸡蛋砸中,鸡蛋液顺着惊愕的脸庞流进领子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陶咏这下笑得前仰后合,不过一个没有头的人显然是不能笑的,所以准确的说,是她手里的人偶在笑。可见这人偶里有一只大蜈蚣,也如大笑般颤抖,而她原本的身体,从裂口看去只是金石机巧,虽由木头雕成,笑容却与活人无异。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鸡蛋,如果不想被毒死的话,还请乖乖听话吧。”

她花几分钟讲明白双方的情况,以及为什么“毛瑟”必须帮她找到宫主所在之处。然后她声称自己的人偶损坏,需要另一个躯体代步,询问我们的手枪少女有什么解决方法。

“毛瑟”向外一瞥,只见一颗无头柳树正巧游荡到附近——她还未死去。

第五章

接下来由我来讲这个故事吧。

我的能力与母亲最为相近,可以篡改,缝合,扭曲各种文本的内容。刚才,有个男人进来,与我进行了……算是一场恶战,然后我向前,在五千五百字左右的地方找到了关于他那把扇子的描述,然后我删了这些内容,把他困在了自己错乱的回忆里。

说实话生活在阴宫可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姐妹全是无法交流的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区域,一年串不了几次门。上次看到“中元”的房间里和我一样有不少书,还挺兴奋,一看,怎么都写着“中元节”三个字。不过我想别人看到我书房里的“秦王击于殿上”也会皱眉吧。另外,虽说我们都很努力地把自己的宫殿打理成喜欢的样子,可是母亲的权柄渗透是无解的,还是要担心一早起来一只鞋变成了墨鱼或者唱莲花落打的七件子。若是惹得那个女人发怒,你就会变得不是自己,我记得很久之前“惊蛰”后跟着的还是“清明”来着。

说回来吧,我们的母亲,阴宫宫主,可以让身边的事物发生概念上的变化,因为某些原因被镇压在山内,力量也弱了不少。镇压她的是一本叫做《说阴书》的人皮卷轴,那书上记载着世上万物的定义,使得她无法轻易篡改。她当然不甘心,千百年的尝试,她终于成功的用能力撬开了一个口子,篡改了《说阴书》上的一个字,从此这神书发生了意义上的崩坏。阴做出此举后陷入了暂时的沉睡,只有局部的无意识的重构仍在世界各处进行。但是姐妹们很快分裂,而有人引来了山外的人,想要刺杀宫主。也是当然的事,如果她一直活着,外界的历史、概念、甚至人本身都会在无尽的重构中走向随机的消亡。

我能编辑的字数快用完了,故事也会正常地进行下去的,只是我闭目前还有一首歌未唱完,睡觉是否真能治好失眠的顽疾……

终章

白冕带着二十九种诅咒,慢慢地爬到“阴”的王座之下。

然后陈宛走来,拔剑让白冕身首分离。

“既然我一直不知道你反叛是为了什么,与其提防你小心思的变数,不如先解决问题。”他砍下白冕的脑袋,露出微笑。

当“小雪”最后的血液流入阴的王座,那位沉睡着的美人睁眼,与“西夷王”金色的竖瞳对视。她有千千她,威严而妩媚,她正被比喻成一朵野百合,于是世人尊百合为花中之王。声音如黑死嗓与百分百的音量:

“达衮哈斯鞑尔的子嗣,你终于来了。”

陈宛拔剑。

他用无比的权力刺去,用战乱压制文化的新生。

她让枪口锈出鲜花,用手臂铸剑为犁,发出无声呐喊,用做爱代替战争。

他令太阳里长出大眼睛,给警察颁发思想的徽章,主流里巨蟹屠杀鱼群。

她的身畔结出密林,鲜血被变成青梅果冻,从蜡笔儿童画里摘出另一轮月亮。

他定义最美的男子,然后在美丽中掺入饲料喂食,潜移默化使用黑色糊状物。

她集结了另一批人,伐林圈地,挥舞旗帜,从泥土里长出禁果。

他分化团结的人,使攻讦成为常态,最后自天上降下洪水。

她使刀剑化为可笑的窃语,用方舟装载旧世的书籍,最后托举橄榄环。

她说:“说明书,如果忽略本意,那是多么美丽而有趣的词语组合,书中所说的何种光明,你怎能用强权的释义固定。”

她说:“文化的兴盛和消亡,人们的梦境与遗忘,自然催生了事物的重构,意象的融合,你再怎么集权,也无法阻止我的念头,世上没有无梦的乐园。”

她说:“故事。”于是故事自然产生,拼凑成《侠客行》的三个母本。

元和二年,雪穗家接待了一名侠士桐原,一饭之恩,当晚强盗攻入,力士保护家中幼女而死,身上刀痕居然自行成书……

某作家半生无名,忽而一书畅销,从此大红大紫。只是一次酒席,他醉后脱口声称自己的书全部抄袭失传古书《侠客行》,只是改了名字。第二日人们发现其人上吊自杀……

写作组将征文关键词列于网站,只是每夜人们发现关键词都与昨夜不同,可是经人检查无人篡改也无程序漏洞,每次变化的关键词正好可以拼凑成一段完整的话语……

陈宛只是拔剑怒吼:“你这写的是什么玩意!完全没有新意,完全无法引起共情,只是无数符号的堆砌。自由并非生产垃圾的借口,而受众也不是乱编的理由,你们将永远无法并入主流,将永远无法得到认可,将永远背负三观不正的批评,将永远被偏见注视,永远被诅咒!”

那战争与洪水也未能打倒的阴,被这一剑直接刺入死穴,血液化为果冻喷出,然后缓缓死去。她微笑,用手抓住刺入自己身体的长剑:

“你说的没错,我拼接的作品是最混沌而无用的,但今日我只是代替他人而死。自有有用的有趣的创新在未来等着我们。”

这时大殿的门被踢开,一个骑着无头柳树的人偶,一个持枪的黑衣少女闯入。“毛瑟”只是举枪,子弹穿过了陈宛的脑袋,他瞪大眼睛,流下鼻血,这次没有人帮他把血打码。他死了。

陶咏上前确定文学之变数“阴”,以及肉食者之手“陈宛”的尸体,他们全部都死透了,死得不能再死。这也许是皆大欢喜的完美结局,看来,文化符号的释义在一定限度内被固定了,既不会乱变化,也不会被钉死。至于大战后的规则和原来是不是一样,倒没有人有闲情关心了。

她从陈宛身上找出一本书,上面写着《说阴书》三个大字,其中第二个字有明显涂改的痕迹。她并没有很小心,用力拽出来的时候,这本书被撕破了,散架了,一页一页飞的到处都是。她嫌泡在一地血浆,果冻,水渍以及不知道什么东西里的书页太脏,并没有捡起,只是狠狠踩了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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