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乌云沉降在大地上,远处似乎已经开始下雨了。闷湿的空气,如同一锅浓粥一样,它在奔走的人们不断的搅动,在时间的不断混合下逐渐粘稠。我撑着伞混在人群中,清冷的空气席卷着我的后颈,潮湿的雾气黏在我的后背,刺激着我的背部皮肤。坚硬的鞋底踏在水泥地面上,清脆的嗒嗒声,如同音律一样。但我已无福消受,难忘过去的岁月。但我需要忘却。
黑色的雨水滴滴打落在地面上,像往沉寂的死水中投入一柄炸弹一样,激起人群的骚动,乱蜂一样窜动。我撑起了伞,任雨点打在布满划痕的眼镜片上,世界在雨滴的浸润下化为朦胧的幻色之城。大颗的光点镶嵌在雨中,润湿了那一抹街边的嫩绿,浸透了那一方远处的灯光。雨珠嘀哒在这片宁静中,万千姿态全凭人儿消受。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急促的雨珠细密地打在地上,落处遍布乐歌。而后化为嘈杂遍地声。
混合着雨水的泪水从脸的两侧滑落,透湿了我的衣领。脆弱的泪腺在抵抗之后便瞬间区服,泪水如同失去束缚一样,在沉寂的末路最后爆发。如果自己忘记了落泪,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我自嘲的去想,如今的自己只有冰冷的刺痛和雨水的夹杂下,才拥有人性吧。
在最后的末班车上,我看着窗外的景色,惆怅的雨水在最后的愁苦中沦为悲歌。我看到了远处的灯塔,灯光的艳丽在空气和雨水中成为大颗的异色钻石,灿灿的闪耀着光。巨大的它在扭动着自己的身躯,挥舞着自己的触手,粘稠地在空中游动。巨大的眼球冷漠地盯着我,灰暗的眼神里充斥着混乱的狂喜,巨大的喙在空中嘶鸣。在雾气之中,无边的天际之下,它与灰暗的雾气化为了一个整体。但它仍在凝视我。
我要去给别人扫墓,还要给我。也许一去便不复返。
我眼前的是一座石质的墓碑,上面刻着它的主人的名字,那个我难以忘记的名字。在这冰冷的天际下,我看着它,凝视着它。我向它献上鲜花,祈求他获得祝福,但我看不到自己的脸,我看不到迷雾下的自己,会如何在混乱中选择。
我看着冰冷的石块,断面的纹理如同血液在流动一样,忽明忽暗的弱光闪耀着灰色的墓碑。墓碑在心脏的牵动下有规律的律动,仿佛在诉说什么。他的生命在这一方石碑上留下,在最后的冰冷的幻境中。他获得了新生,我如此欺骗自己。我想要忘却自己的过失。我的梦中徘徊着他的身影,他在梦中环游,我只能恐惧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冷漠的双眼,看着他空洞而不含情感的双眼。
是我害了他。我无法去面对他。我跪在他的墓前,任凭雨水浸湿了我的裂口,丝丝的血水在布料间流动,蜿蜒至石砖的裂痕中。恍惚间已经忘记疼痛。雨丝飘在我的头上,感受着冰冷的瞬间,我自顾自地舔着自己的伤口,我向他祈求原谅,而我除了跪伏和哭泣什么也干不了。泪水在我的朦胧的眼中喷涌,见到刹那的虚影,是他的幻影。
泥水沾湿了我的裤子,冰冷如针一样的地面不断刺痛我的心脏,每每的跳动便牵连着我的内心,像用针线一样纺织着我的内心。片刻之后,只留下一具满是空洞的躯壳。我的破损的内心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每一丝空隙便挤满了冰屑,在痛苦的冰块的夹缝中辗转。我在世界的边缘中委曲求全,妄图苟活。
我向他献上一束花,嫩白的花瓣在雨水的浸润下显得白的透人,丝线的脉络在清澈的水中若隐若现,青绿的茎秆卷曲成了一道弯钩。淡色的花。若有若无的香气满溢在空气中,我无法去享受,我跪在墓前,看着墓碑上的光线在闪动,在幻觉的边缘牵动我的内心。它在向我说着什么。而我却早已泪盈满眶,我不敢去想,我不敢去听,我只能跪在墓前,不出言语。
在乌云的穹顶之下,我跪在他的墓前,向他祈求怜悯。妄图他会接受。
我在梦中惊醒,冷汗从背后如流水。我惶恐地回忆着最后的梦境,转瞬之间便全无印象,酸涩的思绪冲破大脑,留下长久的痛楚,随着意识的弯流缓行。我不知道这意味什么。
我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粗制的石块刺激着我的赤足,细麻的触感在我的脚背蔓延,无数的细小的蚂蚁在向我的腿上攀岩,它们在瞪视着我,而后全被微风抚走。它们不屈而不挠,在我的脚趾间停留,试图啃噬我的皮肤,微小的口器在缓慢地运动,而后如放弃一样不再动弹。
浑黄的水从屋外漫了上来,木质的地板在泥水的浸泡中发出不甘的嘎吱声,如同垂暮的老人,在艰难支持着。数不清的细小的银鱼在水中穿梭,一条条的鱼儿在水中狂欢,溅起浑浊的水珠。不时有肚皮上翻的鱼儿,在水中无力漂浮着,冰冷的皮肤触碰到我的滑腻的肌肤,又转瞬间消失不见。
我立在水中,行于其上。浑黄的泥水在我的木屋中荡漾,溅起泛白的白色泡沫,它如同附身之蛆,黏在我的皮肤之上。远处的天空发出幽绿的光,像丝绸挂在天空之上。披散在整片天空之上,蜿蜒至远方的天际。
远处的天空下起了绿色的雨,墨绿的乌云在天空聚集。他们混在一起,向大地爆发着雷电的哄声。愤怒的波浪在大地传荡,传出哀痛的悲鸣。旋转的云在空中四散,化为螺旋的图画,昭示着这发生的一切。
我直视着它,哪怕我已惶恐不安。我压制住内心的一切,因为我早已没有退路,我也早已忘记何为退路。
它的昏黄的眼瞳在无力地眼睑中一收一合,竖瞳在我的面前闪烁,周围逸散着幽绿的光点。它默默在看着我,不言语,也不出声。淡漠的眼神里,我看不到任何情感,它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我。远于九天之外,近若呼吸可闻,它如幽灵,在不注意的那边看着我。它的啸声如同利剑,穿透我的耳膜。它如我的影子,形影不离,而默默注视。它的眼神里透露着对我的漠视,而其中着蕴含一丝渴求。
这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
冰冷的床板使我惊醒,我正躺着一张铁床上。竖着铁栏杆的窗外,是暗淡的天空,数不清的灯笼飘散在天空,如同火焰烧遍了天空,而后只留下残余的星火。
惨白的墙壁突兀地在这昏暗的天边出现,强烈的灯光照射在墙面之上,反射的光灼烧着我的眼瞳。我疲惫地眨了眨眼睛,从眼角流出莫名的泪水。我从床上下来,看着周围陌生而突兀的一切,我的内心充斥着迷离的疑惑,更有一丝莫名的惶恐。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看着眼泪在手边印下泪痕。
纤细的手臂接触在房门的握把上,轻轻扭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滩血液。赤色的血液在地板上绽开了鲜花,四溅地布满整片墙壁。惶恐的我四处望去,偌大的走廊却看不见任何一人,细碎的玻璃碎片散漫整个地板,与血液混合在一起,如同夜星布满赤红的天空。
数不清的布满粘液的触手从窗外伸了进来,它们缠绕在我的脖子上,而后转向我的咽喉。粘稠的而透显绿色的液体布满我的脸,而后消失不见。我妄图大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完全被堵住,再也无法出声。剧烈的痛感传遍全身,我开始猛烈地抽搐,而后头脑转变混乱,眼前的一切向蒙上一层幻彩的光幕一样,混乱而虚幻。
我的躯体的每一处都在痛苦的回响中爆发出碾扎的闷声,手指的指甲深深扎进掌间的厚肉,留下暗红的血,染红了惨白的地板,血液在地板之上开出迷幻的血花。我的脊背在扭曲中变形,脊柱在痛苦中怪状地扭曲,而后绞成一团。炽焰状的红血从背后爆出,喷溅在雪白的墙壁之上。
房间里充斥着的迷幻的空气使我晕眩。在晕倒的最后之前,我看到了它的眼瞳。它在注视着我,冷漠而无情。
我张开满是碎裂的牙齿的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而后在一声清脆的骨骼的摩擦声之后,我倒在了地板上。鲜血从我的嘴里流出来,在地板上如同凶猛的毒蛇,在吐着赤红的信子。而它在窗外,注视着这一切。
这狂乱的一切意味着什么呢?何处是终点。
我在他的墓前站了起来。冰冷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在空气中混混的打着转,膝盖上满是泥水的污渍。我蒙在雾影之中,我在雾影中哭泣。眼前的墓碑散发着微光,翁翁作响。我看见我献上的那束花在震动中凋零,成为尘土。
难以言说的酸涩从口中逸散,顺着咽喉到达我的胃,而后完全爆发出来。我的腹部绞成一团,扭曲的肠胃在动荡中翻滚,我的大脑在口喉的冲击下变得缓慢迟钝。眼前似乎蒙上一层绿色的膜,一切,以及一切的一切都化为绿色。天空在摇晃地旋转,飘散在空气中,我的意识变得模糊了。
大雨在天空降下,雨珠沉重地击打在我的头顶。我在承受着这一切,哪怕这是我的最后一根稻草。烈风在空气中卷起雨水,零散的飘散在我的脸上,而后融入眼泪之中。
远处的水漫了上来,浑浊发黑的水里飘着枯木。大水舔上了我的裤脚,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它在我的腿间盘旋。而后与天空的那端连成一线,墓地便笼罩在这穹顶之下。无数的落叶飘在水面之上,荡漾着落叶的涟漪,只有残存的一丝悲戚留在心头。
它在远处凝视我,躲藏在雾气中,不声不语。兔子般的懦弱,狐狸般的狡猾,老虎般的凶猛。它在等着什么?
我不知道。无人知晓。
背后的墓碑的发出暗淡的灰光,而在不断的震荡中嗡嗡作响。我献上的那束花再一次出现在墓前,嫩白的花瓣在雨中坚立着,散散的叶片附着在茎上,微微的清香飘散出来,摇曳着迷离我的眼。
面前的它在凝视着我。齐膝深的水还在上涨,而后瞬间卷走了背后的花,只留下那座孤独的墓碑。我看着它,它凝视着我。我向它伸出了手,而后闭上了眼。我选择了一条没有回头可能的路。我已无退路。
它静立着凝视我,而后一束幽绿的光线从竖瞳中射出,缠绕在我的身体上。我闭着眼,感受着这一切。幽绿的光线缠绕在我的腰间,而后我的身体便爆发出幽蓝的火焰,我的胸口中喷吐出灿蓝的焰火,刺耳的噼啪作响,而我默默忍受这一切。幽蓝的火焰在我的胸口游走,顺着血管到达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而后到达大脑,转而成为思绪的轰燃。
喷射出的赤血在火焰的沾染下沦为同色,喷吐中的胸口的骨化为焦黑的皮肉,而后升腾起干裂的黑烟,与雨水混合成为一张残破的脸。在空气中留下腥臭的气息,久散不去。
我默默忍受着这一切,因为我已没有退路,我已将自己放逐。
思绪在焰火的燃烧中化为尘埃,最后的一丝血肉的燃烧殆尽之后,便是焦黑的枯骨。
在细雨的笼罩下,我烈焰中燃烧,化为一朵灿蓝的焰花。焰花散失在穹顶之下,飘散在天际之中。亦或沉寂在泥土之下。
在骨骼被它吞食的最后,我看到了他的笑脸。他灿烂的笑容融化了我,我熔融扭曲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它的背翼之上出现一座纤毛的墓碑,它在雨中洗涤,澄澈一新。最后的一切,雨中的墓碑和他,还有一切的一切。我已忘却一切,我不欠任何人了。他的墓,和我的墓,终将在雨中化为一新。我想他已经将我怜悯。
生命的焰火熄灭,一切重归宁静。或者重归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