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身穿低胸蓝礼服,系着花丝巾的女人将一辆樱桃红色保时捷敞篷车停在机场路边时,Aleksander知道他将有麻烦了。“Aleksander Foxx?”她问。
“是的,是我。”Aleksander回答。
“Andrea S. Adams,我开车带你过去,”她打开汽车引擎盖,露出被一个巨大旅行包和两个硬边塑料箱填充后微乎其微的空间,“放好行李。”
Aleksander照办了,然后坐上前排的乘客座位,并说道:“这车可很难不引人注意。”
“相信我,我们要去地方会有经济型轿车才奇怪呢。”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Clef博士的任务介绍里没透露半个字儿。”
Adams微笑起来:“我不想毁了这份惊喜。”
Aleksander暗自叹了口气,这也是那些任务中的一部分。
“我需要你前往亚利桑那州协助Adams,”Clef在前一天对他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派她去为我们处理一些事情。”
自从加入Lambda-2以来,Aleksander还没有见过他的主管。他唯有从他人那里收集到一系列关于她的描述,大都相互矛盾,但最常出现的三个词语是“致命”,“称职”和“诱人的”。
Aleksander将“高深莫测”补充至他对高级特工Adams的印象当中,不过她毕竟还是个女人,租了辆樱桃红色保时捷作为座驾。
穿越沙漠的路途长达一小时,这期间平安无事,他们之间的交谈止步于寒暄,汽车停在了一家莫名位于荒郊野岭的豪华酒店正门。“你知道这是哪儿吗?”Adams问。
Aleksander考虑过隐瞒,接着放弃了。“这是Ruby Mesa度假村,由Marshall和Carter度假公司运营。”
“是的,不像钻石山那样高雅,但也自有其独到之处。”
啊,很多事情开始清晰起来,“关于五月的夏令营事件,对吧?”
“可以这么说,你的旧工作场所里有人想传达给我们一些关于那起事件的信息,但他们希望隐秘谨慎,这就是我来这儿度周末的原因。”
“我之前一直在这里,”Aleksander指出,“他们肯定认识我。”
“他们也会认出我的,我也没使用别名,”Adams阻止了前来引导停车的服务员,同时咧嘴一笑,“作为一名协助解决了格林纳达夏令营事件的特工,值得奖励一场周末度假,不是吗?”
“不,”Aleksander说,“这不是Marshall和Carter的作风。”
“至少得让我进门,”Aams停车走下,将丝巾系在脖子上,“再说了,有你在身边可是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这让我不必在会面时还要带着整个机动特遣队随行,也可以向你的前任雇主保证,这不是基金会突袭行动。”
“这不是吗?”Aleksander对此表示怀疑。
“据我所知不是,”Adams承认,“虽然也有可能是某种复杂的双盲任务,不过现在我们就姑且当作不是吧。”
他们走进酒店大厅,这里的富丽装饰通常属于革命前的法国贵族和中东石油大亨,Aleksander痛苦地意识到单是大理石地板的成本就抵得上大多数人一辈子的积蓄(这还不算那些镶嵌的金纹和珍珠母),它们无一不在提醒他这里的会员并没有和其他99.9%的人类生活在同一世界。
当他们走到前台时,一个身着三件套西装的男人俯下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脑袋,“欢迎光临,Adams特工,很荣幸再次见到您,Foxx先生,”礼宾员说道,“我们准备了豪华套房。”
“你认识我?”Adams问。
“Ruby Mesa度假村在预见广大客户的愿望时,总能先人一步,”礼宾员脸上挂着标准式的微笑,递给他们一个装有两张门卡和关于度假村本身的薄宣传册的小皮夹,“需要我带路吗?”
“我们的行李……”Adams开口。
“……将在不久后送到您的房间,”礼宾员回答,“所以,请跟我来吧。”
他们随迎宾员走出大厅,沿着一条铺满奢华深红地毯的走廊前进,Adams的指尖划过墙壁,“丝绸墙纸,”她若有所思。
“只供给我们最尊贵的客人。”礼宾员的脸上仍是完美的笑容。
Aleksander微微一笑,他知道Marshall,Clark&Dark的度假村里的底细,很显然,Adams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被带到一个五居室套房中,屋内陈设着黄金镶边的华丽乌木组件,天花板下闪闪发光的枝形吊灯一眼看去好像切割的玻璃晶体,但更可能是钻石,家具上摆放的是金线绣制的灰白色天鹅绒软垫,新鲜插花——深红兰花和紫色百合间点缀着些许满天星——被安放在手工钩织的白色蕾丝桌布上静置的玻璃花瓶中。
然而,最为吸引Aleksander注意的是一张靠在餐桌上的水果篮里的米色信封,他拿起信封,阅读上方的落款(手写字迹),接着将它递给微微惊愕的Adams:“这是给你的。”
Adams尴尬地接过信封:她的视线仍被富丽的装饰和奢华的家具吸引,等她读完信,她脸上入迷的表情又被暴躁取代了。“我们的邀请人对无法按原定计划参加会谈表示遗憾,”她转述道,“但他们会在明早第一时间前来,至于今晚,他们建议我们好好享受度假村的盛情款待。”她用指尖摩擦米色信封,将它举至灯前,甚至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来加热看起来是(实际上的确是)空白部分的纸张。她一无所获,将信纸对折丢回餐桌:“看来我们被放鸽子了。”
“显而易见。”Aleksander拿起一个水果(小小的亮绿色梨子,带着点儿粉色的红晕)轻轻闻嗅,“考密斯梨,”他说,“挺不错的,至少在这个季节很难得。”
Adams摇头:“我不喜欢等待。”
Aleksander耸了耸肩:“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可没有别的选择。”
“同意。”Adams叹了口气,摸索着堆砌成壁炉的光滑大理石,凝视着上方的吊灯。“好吧,至少我们还能在这儿享受锦衣玉食。晚餐吃什么?”
Adams的晚餐(在酒店餐厅中享用)是干式菲力牛排(五成熟,搭配白松露酱),Aleksander的则是烤羊肉(一侧摆有炙烤的夏季蔬菜)。Aleksander对他的饭菜不免有些失望,火候合适,香嫩可口,但尚未达到Marshall和Carter度假村的高标准。
另一边,Adams倒是抱有不同看法,“好像融化在刀下一般,”她边说边咬了一口,发出一阵满足的声音,“口感像是黄油。”
“当然要比基金会食堂好得多。”Aleksander承认。
“Flames(译注:基金会营养师)和他的手下还没尽全力,不过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预算去做,”Adams将酒杯凑近唇边抿了一口:由侍者总管(在搭配方面Aleksander个人认为过于挑剔)推荐的解百纳红酒。“哦,这太棒了,”Adams赞叹道,接着赶紧补充:“不,我并不总奢望怎样享受,但偶尔的沉醉是很好的。”
Aleksander吃完剩菜的同时,Adams将盘子中的食物一扫而空,而后满意地叹了口气。这仿佛是种暗示(或许的确是),两位女服务员无声地上前收走空盘。不久之后,一块外观精致且遍布金粉的巧克力甜品端上了餐桌。“厨师的敬意。”服务员在退回来处前客气地解释。
Adams轻轻咬了一口,闭上双眼呻吟道:“哦上帝啊,如果这甜点是活的我现在就他妈操了它”
Aleksander缩了下身子。“请注意你的言辞,”他说,“这里是高级餐厅。”
“啊哈!”Adams咧嘴一笑,又咬了一口那块儿引人堕落的甜点。“这里的人都千篇一律的乏味。”
“乏味?”
“或许不是……乏味。拘谨,我想。没有主见,附属于他人。”Adams的勺子沿盘边仔细地挖下粘稠的巧克力酱,“你明白的,无数平凡人中的一个,MC&D不怎么允许员工抒发个性。”她说。
“我们的客户不喜欢私生活被干扰,”Aleksander说,“我认为你的组织里存在着相反的问题。”
“你认为我们太过鼓励个性?”
“只要看看‘天启四博士’,就知道你们基金会倡导什么样的‘个性’。”Aleksander答道。
“令人感慨。”Adams刮起最后一口巧克力酱,轻快地吐了口气,“嗯,这很美味,我们还能在这儿做什么?”
她理所当然地换上了泳衣,并且那理所当然地是一件黑色比基尼。
Aleksander坐在池边全神戒备,Adams则在近乎空荡的泳池中缓慢慵懒地游动,此时此刻这里几乎空无一人,除了一些正使用热浴池的,他们二人是仅有的客人。
Adams暂停下来紧紧扒着泳池边缘:“不来游泳吗?”
“我对游泳不感兴趣,”Aleksander回答,“氯令我不适。”
“嗯,我忘了这个,”Adam说,“我想灭藻剂对你的新肺有害无利。”
“它不会被氯杀死,但这种感觉会让我很不愉快。”Aleksander很意外,这女人知道他的肺部被藻基取代了。她的消息看起来很是灵通。
“什么感觉?”Adams问,“当你的身体发生了那样多的改变?”
“和以前没多大不同,”Aleksander回答,“事情有难有易,你只需要记得你还是你就行了。”
“我想这是把双刃剑,”Adams从池中钻出,爬上扶梯,她红褐色的长发紧贴背部,水珠沿周身滚落,“这取决于你是否喜欢从前的自己。”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事情,随遇而安罢了。”
Adams将双臂举过头顶:“我去热浴池看看。”
Aleksander瑟缩了一下。
“那么你的工作究竟是什么?”银发男子问道,他怀中搂着一个活泼年轻的金发女子,或许还没他年龄的一半大,她正摆弄着镶嵌宝石的手机,他们都没穿泳衣。
Aleksander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检查起大门和露台。
“我是某跨国公司下属的初级行政人员,主要从事安防和收购,”Adams仍穿着泳衣,坐在热浴池边缘,将双脚伸入热气腾腾的水中。
“有趣。”男人盯着Adams衣着暴露的身体,就像狼正望着牛排,(那女孩对糖果传奇兴趣更大些)“我的公司也有些这方面的业务,或许我们曾在什么地方共事过,这位小姐……?”
“Simmons,”Adams回答,“Veronica Simmons。大概不会的,上海消费品公司(Shanghai Consumer Products)在美国没有多少产业。”
“上海,是吧?”男人说,“你要知道,我一直希望能开拓中国市场,或许我们可以就这方面深入谈谈?”
“我没有这个权力,”Adams说,“不过如果您给我一张名片,我或许能向我的上司申请……”
“我觉得如果你能把事情谈妥只等着你老板的签字,或许对你会更好些,”男人微笑起来,“这种主动性会为你‘初级行政人员’的职业生涯开辟道路。”
“嘛,”Adams露齿而笑,看起来十分友好,“我的上司也很欣赏这种……主动性……”
“那么为什么不去我的套房谈一谈呢?我们可以点上一杯香槟,或者做点什么你更希望的事情……”
Aleksander活动身体,仔细打量热浴缸中的男人,为此惊讶不已,而后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Adams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转向男人谦然一笑,面容光艳动人。“可惜,我得早点休息,”她说,“我和我的客户明早有一次重要会谈,这对于我的职业生涯一样重要,我需要良好的休息。”
“不会花太长时间的,”男人释然地微笑,他的手紧搂着那年轻女孩,后者看起来有些沮丧,“不会超过半小时……”
“晚安,先生。”Adams笑意仍旧,站起身披上了Aleksander为她准备的蓬松白浴袍。
“那明晚呢!?”男人喊叫起来,“我可以请你喝一杯……”
Adams轻蔑地挥了挥手,和Aleksander并肩走回酒店。 “你是什么意思?”踏入大厅时她问道:“危险近在眼前,立刻停止?”
“我想我以前见过这个人,”Aleksander说,“他叫Richard LaFontaine,我以前的客户,他的爱好是年轻女人,毒品,和给年轻女人下药。”
Adams僵住了。“操。”
“的确,”Aleksander回答,“所以最好别跟他上床。”
Adams往回瞥了一眼,透过彩色玻璃,她看到银发男人将女孩的手机打入热浴池,看到她惊恐的大叫,从而引发了一系列争吵,“我说,”Adams冷漠道,“也许我真该答应他的提议,然后把杯子对调,看看他是如何受用的。”
“行不通,他直接把药下在瓶里,”Aleksander神情严峻,“他还花了大价钱和不少时间,研制对他无效的迷奸药,或者类似的东西。”
“狗日的恶棍!这混蛋怎么不进监狱?”
“有钱能使鬼推磨。”
Adams紧紧握拳,“现在我想他可能会遇到意外事故,比如浴缸溺水或是跌落阳台……”
“别这么说,”Aleksander打断了她的话,“别这么想,除非你想变成慈善拍卖的项目。”
“慈善拍卖?”
“MC&D的传统,以此惩罚那些在他们的地盘里伤害别的客人的家伙,他们会通过……无声拍卖将罪犯卖给某些……专家,如果你够幸运,会被交给拷问者或屠夫,如果你非常、非常不走运,可能会落到身份窃贼手里。”
“偷走你的信用卡号吗?”
“还有你的相貌……你的思想……你的家庭……朋友,等玩儿腻了再转售给任何想过你的生活又付得起价钱的人。”
“耶稣啊。”Adams低语。
Aleksander耸耸肩,“所得款项交给受害人,或者他们的家属,操作简便,手续费低廉。”
“等等,”Adams发问,“如果他在MC&D的土地上给我下药,难道不会被挂上拍卖台吗?”
“假如你能证明这违背你自己的意愿?他的话与你完全相反?有一个女人做到过,”Aleksander领着Adams走进电梯,“LaFontaine的朋友汇聚的资金和出价高于她,把他拍下送到交际花那儿草草抽了十鞭了事。”
“狗娘养的。”Adams缓缓挤出几个字儿来。
“既来之,则安之。”Aleksander回应道。
电梯门关上了。
他们回到自己的套房,Adams洗了个澡,Aleksander则花了些时间给家里打电话。
电话响到第三声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从话筒中传了出来:“你好?”
“嗨,Lucille,”Aleksamder回答,“我是爹地。”
“嗨爹地,你过得怎么样?”Lucille问道。
“还不错,你呢?”
“很好啊,学校里的毛毛虫变成了蝴蝶,那些五颜六色的蝴蝶女士非常可爱……”
“我敢打赌一定是的。猜猜爹地今天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朝谁开枪?”
Aleksander皱起眉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开枪呢,Lucille?”
“我对同学说你是一家大公司的保安,他告诉我保安有时会向坏人射击,用光枪或者类似的东西。”
“光枪?”
“是啊,小小的塑料手枪,放射电火花使敌人触电。”
Aleksander的视线落在身旁的手套上:“Lucille,我没有这样的枪。”
“你没有光枪?那要是有坏人伤害你怎么办呢?”
Aleksander的目光转向手套旁的两把装满子弹的手枪:“……我会用拳头狠狠地教训他们。”
“哦,真棒。”
“你还做了些什么?”Aleksander顺着女儿喋喋不休的话语倾听她一天的生活,时而微微点头。他又打了半小时电话,给女儿讲了关于芭芭雅嘎和她长有鸡脚的小屋的故事,最终以一声温柔的亲吻和带回纪念品的承诺结束。他挂上电话,满意地呼了口气,锁上屏幕。
“你还要把你的女儿蒙在鼓里多久?”
他抬起头来,意识到Adams正靠在迷你吧台旁边,嘴里嚼着一颗草莓,Aleksander不知道她到底在那儿站了多久。“我在通话过程中没有说谎,”他辩解道,“我没有光枪,我不喜欢射击,我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他将手机塞进口袋,走到Adams身边,“你经常骗你的孩子吗?”
“我没有孩子,”adams回答,“我没有时间,也没能找到一位称职的父亲,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她将草莓柄扔进垃圾桶,拿起一只梨,“我只听说有一个女人尝试过去平衡她的工作和家庭,而她最终选择了后者。”
“谁?”
“Agatha Rights,我不认识她,她是我的老前辈,”Adams挥刀削下一圈圈薄薄的梨皮,“你说的对,这水果真他妈棒,我能不能带回去分给那些家伙啊?”
“我敢肯定如果你愿意的话,礼宾部会给你准备果篮的。”
“啊,我都没想到,我很少住有礼宾服务的酒店。”
“我能猜出为什么LaFontaine先生会对你感兴趣了。你有一种……天真……标志着你是个不属于这圈子的外来人。”
“我可没法说我是在富贵人家长大的,”Adams皱眉道,“其实我说不出太多,从我进入基金会的第一天开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是惯例吗?”
“这对我来说不是闻所未闻的,但是这通常发生在你的过去对你的工作产生威胁的时候,”Adams耸了耸肩,“管他呢,反正我选择投身基金会,大概过去对我来说也没啥重要的吧。”
“你就从未好奇过吗?关于你曾经的家人?”
Adams再次耸肩,咬了一口梨,抹去沿嘴角淌出的果汁,“为我现在的同伴担心就已经够操劳的了,”她果断地说,“你呢?对你的过去有所遗憾吗?”
Aleksander回想起一间充满鲜血和恐怖气息的冬季小屋,和一个微笑持枪的家伙,一个裹着熊皮草的严厉老女人。他想起火药的味道,他女儿的第一声啼哭,他妻子咽下的最后一口气,“过去……随遇而安吧。”他总结道。
“这真是该死的坦率。”
他们就此面面相觑。
Aleksander在黎明前醒来,洗了个澡,穿上衣服,确信他的手套已经准备就绪,并将PAVISE塞进上衣口袋,手枪上好子弹,两个额外的弹夹也已备齐,即将面对新的一天。
早餐已经送达:Adams正在吃一个香草卷,并对它展现出了不亚于昨晚的菲力牛排一般的热情,他的那份还在金属罩下等候,他将托盘掀开,新鲜煎饼的美妙香气扑面而来,他加了些黄油和枫糖浆便咬了下去。
“联络人随早餐送了消息,”Adams说,“我们将在一小时后在皇家套房与他见面。”她又咬了一口蛋饼:“昨晚事态好像有了些新发展,谈判内容可能会因此改变。”
“会让我们任务更加复杂?”Aleksander问。
“不会太多,”Adams用面包擦掉余下的蛋液,愉快地舒了口气,站起身,“我得去换衣服,”她说,“慢慢来。”
她躲进卧室,Aleksander则继续享受早餐,等他开始喝咖啡放松的时候,那女人再次出现了,身穿浅蓝色职业装和……
Aleksander小心地将咖啡杯放回餐桌,Adams的双手包裹在一层光滑的黑色手套中,她的“袜子”似乎也是同样材质,这些布料甚至超出了她的领口,逼近下颔。“这是件战斗服?”他问、
“嗯,”Adams回答,“我没打算戴头盔,但是毫无保护地参加谈判是种愚蠢的行为……”
Aleksander举手打断了她的话:“我有个建议……”
当礼宾员前来带领他的客人参加会议的时候,他发现他们正并排坐在沙发上,男人穿着他一尘不染的西装,搭配森林绿色的领带,女人则穿着一套带有红纹的黑色紧身衣,她的脸隐藏在毫无特色的黑头盔之后。
礼宾员僵立当场,他紧皱眉头试图理解眼前所见的一切,经过演练的话语堵在了嘴里。
女人站起身来,与衣装配套的黑色高跟鞋在地板上跺出沉闷的响声,当她走到礼宾员面前,他咽了口唾沫,呆望着她镜面似的头盔上反射出的扭曲倒影。“是时候了吗?”女人的声音寒冷且机械。
“先生……”礼宾员紧张地舔舔嘴唇,立正姿势,调动全部的意志强颜微笑:“会议已经准备好了,这位女士也会参与吗?”
女人点了点头。男人提着一个硬边密码箱站了起来,他们一起踏入走廊。
他们穿过门厅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Adams看到Richard LaFontaine餐厅里享用牛排和煎蛋,这个银发男子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们走过,刀叉从他无力的手指间哗啦啦地跌落在地。
见状,Adams在面罩后冷冷一笑。
他们走进电梯,礼宾员划开一个隐藏的面板,当他按下按钮时,闪耀的光线由琥珀色变为淡绿色。“指纹采集仪?”她问。
“是的,女士,”礼宾员有些惊慌,“还有心跳感应器,防止未经授权者用……用切断的手指通过指纹验证。”
“如果外人想用它会怎么样?”Adams问。
“电梯将锁死并充入麻醉气体,”礼宾员回答,“大多数时候,客户将被审问,记忆消除,然后释放,但有时……”他谦然一笑。
Adams点了点头。礼宾员紧张地咳嗽一声,手指贴近裤缝不住敲打,他的目光不断望向电梯门,试图从金属的反光中看清他们的神态。Adams尽可能地保持平静,但这无疑会使得礼宾员更加张皇从而使自己感到可笑。
她还看到Aleksander将脸转向一边,好像在看手表,但她想他大概是在笑。
电梯门打开了在一间比她所住过的套房更加豪华的房间,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口。
“Andrea S. Adams,”她说,“我十点钟有一场会谈。”
两名警卫默默点头,没有被她的外表干扰。
房间内部传出一阵低沉压抑的笑声。“好极了,”同样低哑的嗓音,“您当然知道该怎样出场。”
Adams转身面对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是两位老绅士,一个连牙齿都掉光了,双目却炯炯有神;另一个则笑容完美,容光焕发,可他的眼珠像玻璃似的一片死寂。
“Adams小姐,”高个儿,微笑的那人说,“我是Jeremy Marshall,这是我的助理Thomas Carter,我们的第三位合作伙伴Dark先生为他无法前来表示遗憾。”
Aleksander打算转身就跑,只要速度足够快,他便可以逃离这个房间。
Jeremy Marshall已经死了,每个人都知道这点,每个人都知道他在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他的公司在继承人和后裔的手中运转良好。但是他现在就站在这里,高大,微笑,活生生的站在这儿,和MC&D公司的每个办公室里挂着的那张泛黄的画像一模一样。
至于Thomas Carter……每个人都知道他还活着,但是每个曾在他的公司里工作过的员工都知道这是为什么。这足以成为他们不愿和他共处一室的理由。
他看向Adams,如果那女人流露出任何退缩或者逃跑的迹象,他便会紧随其后。他的手已经缓慢伸向了枪:徒劳的挣扎,从房间内警卫的数量来看,他会在几秒钟内被射杀,防弹衣也无法庇护他逃过被爆头的厄运……
Adams挺直身子,点头答应,优雅沉着地伸出了手,“Andrea S. Adams,”她说,“幸会。”
Marshall轻轻握了握她的手,Carter亲吻她手背的姿势好像糟糕浪漫小说中的英雄。Aleksander放下心来,双手落回身侧。
Jeremy Marshall指着他和Carter对面的椅子:“我为你准备了茶水和点心,”他说,“但鉴于现在这种情况,好像有些……不太文雅。”
“的确,”她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Aleksander觉得她这是在假装自己对此事满不在乎。“我们开始谈正事吧?”
“很像你的作风,”Marshall回答,“你把东西带来了吗?”
Adams指向Aleksander,后者将手提箱置于茶几,Adams摆弄了一会儿密码锁,然后解开插销。她拿出了一个黄金和铂金装饰的精美瓷盘,边缘镶嵌着一排四分之一克拉钻石。
一名戴着白手套的警卫接过磁盘递给Carter,他用珠宝商的放大镜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将金瓷盘放在茶几上,打了个响指。一位年轻女子走上前来,手里托着一个装有五根生香肠的银托盘,她将银盘放在金盘之上。
银托盘上的不再是香肠,而是五根被切断的人类的手指。
“你的基金会对某些事情很在行,”Marshall说。“可礼仪却永远都做不好,直接把食物放在托盘上?多野蛮啊。”
“我们通常要做些比用叉子吃沙拉更重要的事情。”Adams回答。
“短叉,放在餐叉左边,”Marshall说,“经验法则:从外向内,不断深入。”
“嗯。”Adams偏了偏头以示谢意。
“这箱子,”Carter咆哮起来,“甚至装不下全套。”
“足够装下八桌的份了,”Adams回答,“举办一次小型晚宴绰绰有余。剩下的我们控制着。”
“哼,”Carter冷笑一声,“也许应该照我们得到的信息去做……”
“Thomas?”Marshall打断了他的话,“既然这位女士吩咐了,你是不是该去清点货物了?隔壁房间,大概吧。”
Carter对此嗤之以鼻,但他仍指使一个警卫抬起箱子,和他一起走进了厨房。大门在他们身后关闭,Aleksander和Adams发现他们只需面对Marshall(当然还有一对警卫)。“抱歉,”Marshall说,“Thomas是位好伙伴,也没有人比他更精通业务,但是一涉及到客户关系……”他耸耸肩露出一副讨好的笑脸。
“我明白。”Adams回答,“碰巧的是,我也不喜欢兜圈子。所以快点切入正题吧。”
“很好,”Marshall说,“让我们单刀直入谈个明白。”他俯身向前,笑容烟消云散,“有人伤害了我们,伤害了我们的客户,但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伤害到了我们的名誉。我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我们花费了大量的资源试图揪出这个人,这个厚颜无耻地伤害我客户的孩子们的家伙。现在我们确信已经找到了这个人……我相信你一定听过这个名字。”
“那就快说,”Adams强调,“我不打算浪费一天时间听你废话。”
“Ulysses Bowe将军。”Marshall回答。
Aleksander看到Adams瑟缩了一下:“再说一遍。”
“Ulysses Bowe将军,美国Bowe委员会前任首脑,基金会的前任赞助者,武器计划最初的缔造者。”
“Bowe将军已经死了,”Adams说,“九年以前就已经死了,他被……”
“是的,”Marshall打断了她的话,“但是有句话说,一个人是否真正死亡取决于他有没有被人铭记。仍有人记得Bowe将军,记得他的梦想,并对他的死怀有深深的怨恨。”他微笑起来,那笑容就好像漆黑小巷中的一把利刃,“还是说你觉得第一次袭击单单针对你,只是巧合?”
Adams没有回答。Jeremy Marshall将一个镀金USB驱动器放在茶几上。“这里有我们收集到的所有关于Bowe将军的继承者的信息,”他说,“我要求你们找到真凶,并且答应在轮到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让我们分一杯羹。”
Adams没有动作,Aleksander将这视作暗示,他拿起驱动器放在鼻底仔细研究,没有发现陷阱或者跟踪设备,他于是将它放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还有别的事吗?”Adams问。
“我想暂时没有了,”Marshall回答,“当然,你可以在这儿免费住上几晚,作为此前援助我们所应得的微不足道的报酬。”
“你的报酬……很慷慨,”Adams说,“但是鉴于事态发展,我们得立刻返回。”
“如果你愿意的话,”Marshall说,“其实还有一件事,私人请求。”他向身后的警卫点头示意,光头男人走上前来,将一个小银箱放在他们之间的茶几上。
Marshall解开密码锁,掀开箱子,十二枚九毫米子弹躺在紫色天鹅绒上。“我的两个玄孙在袭击中遇害,毫不隐瞒地说,我想亲自报复那些家伙。所以,我准备了这些子弹,希望你用得上。”
Adams拿起一枚子弹,弹头是镀金的,上面刻着Marshall, Carter & Dark的标志,子弹表面泛着一层怪异暗淡的光泽,似乎传递出低沉的律动。“用这个,”Marshall说,“我保证你的敌人必死无疑,并且会痛不欲生。”
他再次微笑起来,这笑容是他们所见过最糟糕的一次。
三小时后,Adams和Aleksander乘上一架地平线包机(译注:Skyline Charter Planes)E-Jet回程。
Adams坐在窗边,反复开合着驱动器的保护帽,眉头紧锁。Aleksander一面喝着血腥玛丽鸡尾酒,一面耐心地等待着。这没有打断某人的沉思。
终于,Adams将她的ID卡贴在座位扶手旁的读卡器上,一块屏幕浮现在她面前,她按下几个按钮,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身穿廉价西装的男人(脸部被数组闪烁的图像遮蔽),“Clef,”男人说,“说吧,Adams。”
“出了些意外,我没法儿在飞机上告诉你,”Adams回答,“但我想你是对的:我们需要扩展,事态的发展超出我们的预料。”
“Lurk和Bridge已经上路了,”Clef说,“至于其他人……睁大你的眼睛,我也会注意的。你几点到?”
“下午四点,当地时间,”Adams说,“我们立刻赶回站点。”
“明白了。结束。”图像旋转着消失了,被两个同心圆及三个内向箭头取代。
“Aleksander,”Adams问道,“你怎么看待这次的任务?”
Aleksander耸耸肩:“我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并且活着回来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是不是很失望?没机会打人或者杀人了。”
Aleksander再度耸肩:“如果我理解的没错儿,我很快就有机会这么做了。”
“他妈的,你说的对,”Adams紧握着USB驱动器,“真他妈对。”
Aleksander放下酒杯:“你觉得很困扰吗?”
“只是想到了正义,金钱,和二者之间的交集,”她背靠座椅,仰望着天花板,“一个富裕的混蛋东奔西跑地将药物倒进女孩的饮料,甚至都不会挨上一耳光,另一个有钱的王八蛋则可以任意伤害令他不快的人。而且这对他们来说再平常不过。”
Aleksander缓缓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你知道吗?”他说,“当我一听到你是这次任务的领导者。我……很不愉快。”
Adams嗤笑起来:“因为我是个女人,这触及了父权社会的心脏?”
“因为你是个局外人,你对这个圈子里的黑暗一无所知,”Aleksander说,“我没法说你尽了全力,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并且活着回来了。”他喝完了剩下的酒,把杯子放在了餐桌上。“所以我们此刻才有希望。”
“你说得对,”Adams说,“不过我仍希望自己能多做点什么。”
Aleksander严肃地点了点头:“随遇而安吧。”
喷气机起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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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至: "LaFayet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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