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到了。
车子没有在半路抛锚真是个奇迹,他站在山顶,盖革计数器的指针不再剧烈抖动。又贪婪地吸了一口久违的空气。他看了一眼天空,又有谁能想到这样美丽的繁星在最后竟然把人类逼上了绝路。
回到那古董车里,从里面摸出一件比它还老的物件。他怀念和子弹作伴的激情岁月,在那里有着他一生中最美好的经历。
拉开枪栓,发现弹匣是空的。好不容易从车里找到一颗老旧的子弹,塞进了枪里。
打开保险,手指放在锈迹斑斑的扳机上。这动作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这次枪口对着自己。
一声枪响划开黎明的平静,千年的古董被砸在地上。
大地拥抱了这个倒下的身躯。
他还记得自己出生的年代,如果说唐朝是中国古代的巅峰时期,那个年代就是地球的巅峰时期。或者说是,人类的巅峰时期。
摩尔定律并没有如期失效,物理学也没有遇到预言中的瓶颈。加上基础物理发展带来的红利,生物医学也飞速发展,平均寿命增长得比岁月流逝得还要快,每个人都有了四五百岁的寿命,一切听起来是那么的美好。
在之后一千年的时间里,地球上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人类对物理学的研究解开了所有迫使基金会成立的谜团,其中一些技术也被人类完全掌握。基金会在2459年正式解散了,异常在岁月的流逝下渐渐老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打算回去好好享受剩下的时光。
而星际远航也在基金会解散之后不久也有了重大突破:远航冬眠技术成熟,再加上核聚变动力的迭代升级,让飞船达到光速的百分之十五成为了现实。
在之后的一千三百多年里,差不多是最安逸的时光:既没有来自异常的威胁,人们渐渐习惯了技术的飞速发展,不再像以前一样欣喜若狂。所有人都过着“养老生活”。
而那些基金会的历史,也渐渐被人淡忘。少数几个站点被保留了下来——当然是作为历史。那些曾为了人类赴死的英雄也淡出人们的视野,成为无名之辈。
他从思绪里抽出身来,想专心开车,不愿再想下去。但这可由不得他,还是被硬生生地拽了回去。那段记忆早已成为他的一部分,和在基金会工作的记忆一起扎根在灵魂深处。
在星际远航队出发了3年后,他们到达了一片新的星云,这片星云从未被发现。当舰队感到奇怪的时候,死亡已经降临在他们身上。后来的记录显示整个舰队三千多人在百分之一秒内全部气化,发现外星生命的消息在地球上引起轩然大波,并且是比我们更加先进的外星文明。
任何尝试与“他们”进行交涉都没有得到回应,这使得这件事迅速降温,人们又回到了和平常一样的状态。同样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
直到五天后,检测到有舰队迅速向地球驶来,竟然达到了光速的50%,明显不是地球技术所能达到的。然而人们这时已经被地球科技的迅速发展冲昏了头脑,还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和对方交流。结果可想认知,地球被打回十多个世纪。这么说一点都不过分,之后因为抢夺资源又引发了核战,核冬天杀死了地球上一切裸露在外的生命,幸存的人类在地下用冬眠设备度日。但直到5个世纪后,才恢复到了只有穿着全套环境保护套装才可以出来的境地。幸存下来寥寥无几的人们意识到:用完现有的资源,就只能等死。
自此之后,他就踏上了求生之旅。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开着古董车去Site-19,他记得里面还有不少应急物资。也只够他勉强生存了半年多。
拿上两份珍藏下来的牛肉罐头和一瓶酒,今天就要离开了。
临出发前吃掉一份牛肉罐头,肉的质感和那些压缩饼干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份牛肉哭出来。
他打算把酒留到到站后再喝,他可不希望死在半路。
一路上走了5天,看到了之前的几个Site,他还在其中一个里工作过。在那里他有了一生的挚爱,只可惜她的寿命太短了。
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又在路边看到了几只老鼠从车边窜过去,心想:挺好,地球上还有生命,还有有生机。
到达目的地后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抹绿色在远处看就已十分显眼,但到近处看更加震撼。山顶竟然还有一颗活着的树。
吃掉最后一份压缩饼干,他走到那颗树下,看着指到零的盖革计数器,索性直接脱掉了防护服,在那里小憩了一会儿。反正这是最后一天了,不是吗?
自然醒,真不错,他心想。还是凌晨,但他已毫无睡意。一份压缩饼干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份口粮——一罐牛肉罐头。伴着香醇的红酒味,这一顿是他吃得最好的一顿,没啥不如意的了。
脱掉身上写着“The Administrator”标签的衣服,换上了一件衬衫,几阵风吹在山坡上,树叶沙沙作响,脸上的几道沟壑是不足以概括他的岁数。
他送走了一代代人、见过了一次次时代的变化、身边的亲人变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将挚爱从他身边夺走,他开始变得麻木。唯独他还活着,这是上帝对他的惩罚。
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终结名为“人类”的异常。他早就知道,科技的飞速发展必将引来杀身之祸,他们对其它智慧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异常。
从车里掏出枪,又贪婪地吸了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不再是过滤了一遍又一遍的气体。
装弹。
上膛。
开保险。
一声闷响。
“妈的。”
他生气的把手枪摔在地上,躺在草坪上。
那发子弹是个空弹包。
无线电出现了久违的“滋滋”声,繁星退去,朝阳升起。
生活还得继续,人类不会灭亡。
收拾起那堆垃圾,上车赶往另一个站点。
他不是最后一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