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〇方站上的南翼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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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翼楼上有一间很小的实验室,暴露在地表每年持续长达8个月的狂暴寒风中,且还总是要被吝啬的站点主管以节约资源为由停断暖气。

实验室门口原本有个标准的基金会实验室门牌,用的是结实的三铆钉,可能还补过胶,但被某个醉鬼仗着酒劲用硬物狠狠敲掉了,只留下墙顶上的几块塑料碎片,本体不知所终。墙上也留下了一个坑,白粉被椊掉了,露出一小块里面的水泥来。

有人在那间实验室门上贴了张A4打印纸,上面龙飞凤舞地用细笔写着“Poem”,由于字写的极大(远远超出白纸边界)而字迹又极细,很少有人能看出那是一个单词,而往往误认为那是门上的刮痕或涂鸦。

那间屋子里的人从不穿实验服也不戴胸牌,他们身上既没有编号也没有姓名,就连基金会的标志也都从来没有,有的只是一个装有纯色卡片的塑料卡套,每周一三五挂蓝色,二四六挂红色,安息日时一半挂红色,一半挂蓝色。而且总是在喝一种灰绿色标签的棕瓶子劣酒。

这些带着奇怪工作牌的人几乎从来不和部门外的员工说话,只是每天不定期出现在站点的各角落,每当有人在他们的地盘外见到他们,他们都总是捏着酒瓶,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并在拐角间眨眼就消失不见,只在走廊里留下浓烈的酒鬼臭味。

没人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也没人喜欢他们。

4月6日晚八点,记忆学实验室损毁了一份报告。

记录显示它应当来自于南翼楼的Wing6实验室,但那份报告上莫名满是烟草烧焦和液体浸润的痕迹,字迹根本无从辨认,记忆实验室只得派一个人去重新取来。

一名1级研究员被派往南翼楼,由于敲门后屋内久久没人响应,于是不得不在等在走廊上,一边跺脚一边呵手。

五分钟后,研究员忍无可忍,最终决定开门进去。

一进入到南翼楼Wing6——或者说Poem房,蓝灰色的烟气就立马包裹了她。

整个房间密不透风,烟雾迷漫,空气中充斥着一种化学品的香甜和雪茄的苦涩,研究员被呛的咳嗽,连连扇风,企图驱散一点儿屋里的烟气,好看清楚哪儿有人,哪儿又是桌。

还没等她扇上两下,烟雾深处忽地窜出一条瘦高人影,这一人影咆哮了一声,一手把研究员拽进房间,像炮弹似地把门重重撞上,然后怒气冲冲地发话了:“你知不知道这些烟有多值钱!”

研究员没来得及说话,那条瘦高的人影就又飞似地窜入茫茫的烟雾深处去了,沿途发出噼里啪啦一顿撞掉某物的声响。

研究员在原地呆愣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顺着那方向往房间内走去。

没几步,她就感到自己似乎迷失了:在甜腻的,浑浊的灰蓝烟雾里,她分不清前后左右,更别提东南西北,而且一回头,她发现身后已经看不见墙壁,也看不见来时的红门。

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中灰雾悠然浮动,静悄悄地以研究员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无限地伸展开来。无声,沉重,没有一丝被其他生物扰动的痕迹。

研究员看见烟雾在她眼前打了个卷。她喊:“有人吗?我需要你们在5月8日寄给记忆学微观操作实验室的那份研究报表!”

她看见自己的声音犹如水泥般扩散,推着烟雾向四面八方涌去,然后有人在她近旁说:“稍等一下。”

她转过头,看见雾气中心忽然清出了一块,她说不清那束光是从哪儿打过来的,像个白色的塑料锥,一张华丽到浮夸的巨大红木办公桌赫然摆放在那里——研究员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先前没有找到——有个穿西装的,微胖且秃顶男人正坐在桌后,威廉姆斯正如一只饥饿的花枝鼠般疯狂咀嚼诗歌,字符如原木遇见碎纸机般在他锋利的门齿间快速消失。

威廉姆斯吃完了诗歌,又开始对网络文学痛下杀手。

在吃下大约十万字索然无味的垃圾文学后,威廉姆斯总算停下来。他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向尚未有名字的年轻研究员伸出一只手。

“威廉姆斯•皮平。”他和蔼可亲地说,然后在研究员开口前再次打断,“你是说5月8号的那篇报告吗?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把它吃了。味道不佳,原本像巧克力,只可惜有些发霉了。”

研究员又惊又气。

“吃完了?”她忍不住叫喊,“可我还得把它拿回去呀!”

威廉姆斯只是摊一摊手:“我知道,亲爱的,可是这里真的没有了。”

“你们总有电子版吧?”研究员问,“再打印一份不行吗?”

“喔,不,亲爱的,我们是一个非常硬核的部门,在这里,我们只有*硬*记录和*硬*设施。”

“但我必须拿到那份报告!”研究员坚持,“这一点很重要!”

威廉姆斯忽然像只啮齿类动物般仰起头,吸了吸鼻子。

“你闻到了吗?”他说,“是暖气停了。”

研究员在南翼楼Wing7号实验室门口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了五分钟,最终忍无可忍,决定开门进去。

她推开那扇写着“Poem”的实验室门,里面空荡荡的,又窄,又小,空气里浮动着灰尘和没有丝毫温度的日光。地上有大量陈旧的痕迹,有液体干涸的斑点,烟头,还有大量发黄朽烂的纸张。一张沙发被堆在实验室空荡荡的墙角,已经破了,里面能看见被扯碎的发黄海绵。

研究员疑惑地眨眨眼,回到位于地下的记忆学微观操作实验室,告诉她的主管Wing7里空无一人。

“5月8日的报告?”实验室主管茫然地重复,然后,深深地对研究员皱起了眉,“5月8号的报告早就在5月8号收集齐了,我们没有缺失任何报告。而且,南翼楼已经废弃很多年了。那边的地表建筑保温性能差,保障供暖太费钱。”

研究员困惑地看了看手表,这才发现,她手腕上的时间,早已经不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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