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忍的头痛化作黑色的枯树，在朦胧的黑暗和模糊的意识中，组合成一幅令人不安的图画。
起初晨风以为眼前的黑暗是暂时的，只是源自于头脑的晕眩，后来他在惊恐中发现，尽管眼前发黑的晕眩感已经过去，四周的环境却依然不见光明。一股刺鼻的异味拥挤在他的周围，像是消毒水，又让他联想到劣质塑料在高温下融化成浆水所散发的味道。
干呕一声后，晨风强忍着不适试图站起身来，但疲惫和晕眩让他立刻又跌坐回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他本能地伸手寻找周围能支撑的东西，最终他扶上了一堵墙，触觉在黑暗中告诉他，那堵墙是由一块块小方砖组合起来的，质感并没有什么特别。他倚靠在墙边，伸直双腿，打算稍作缓冲。
在黑暗中，一声咳嗽传来，是同龄女性的声音。晨风打了个寒战，而咳嗽声开始加剧。
“夏花？”
虽然没有得到及时的回答，但晨风能感觉到对方正努力恢复正常说话的能力。他开始急促地呼气，试图让那股散发恐惧的气味远离自己的鼻腔，同时试图让自己更加冷静。
“嘿……我在这儿……”
那是飞雪的声音。
晨风鼓足一股劲，站起身来，沿着墙面摸索，尽可能探测着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环境。地板上似乎没有太多杂物，晨风很快摸到了墙的边缘，摸到了一个拐角，紧接着他沿另一个方向继续摸索。一个特殊的方格被他的触觉捕捉到，他按下这个方格中的方形开关，亮光骤然充满了视线。本能反应让他眯起双眼，但在迅速适应光线后，他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狭小房间，墙和地板都用蓝色的方格砖所构建。飞雪半坐在地上的角落，用手挡着眼睛，她的头发散乱开来，方格短裙和白色长袜已经被零乱的污渍所覆盖。而在另一个墙角，夏花蜷缩在地上，脸被长发遮住，看样子还没有清醒过来。
“操！这他妈什么地方？”
晨风感到自己恢复了少许能量，同时他也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特殊性，他在先前的职业生涯中从未遭遇过类似的经历。他盯住房间的木门，门把手正处于反锁状态，他对准门把手猛起一脚，门受到了震动，但门锁没有反应。他再次发力踹向门的内侧，那扇门再次晃动，似乎有了一些成效。
正在晨风第三次尝试踹向门锁时，门先于他从外向内打开了，他栽了个趔趄。
门边有三个男人，鼻子以下全部被深色的面巾蒙着。三个人冲进门来，动作很快。离晨风最近的人手中拿着一根短木棍，沿12点到6点的方向朝晨风头顶劈砍过来，晨风猛起一脚，对方被击退到门口。第二个人手握一把扳手猛得打过来，晨风向后撤步，看准时机挥去一个后手摆拳，正中对方的下颚。这一击令对方更加暴躁，他猛力把扳手掷向晨风，扳手的运动轨迹几乎是向着晨风的一条直线，晨风快速向左侧摇闪，扳手打中了他身后的墙面，一小块墙皮在巨大的回音中脱落，砸在布满灰尘的地上。第三个人趁乱冲到了晨风的旁边，用手中的钢条打向他的脸。晨风抬手格挡，但钢条打击在小臂尺骨的疼痛立刻充满了他的意识。不能再被动防守，在钢条第二次袭来前，晨风快速起腿并旋转核心肌群，一个爆发性的高扫击中持钢条者的颧骨，对方立即倒地。
“再来？”
晨风通过原地小跳来保持状态，准备接着迎接他们的进攻。之前的两人见状并没有再次发动攻击，而是迅速把倒地的第三个人拖到门外。晨风抓紧时机向门外冲去，但在他冲到门口时，那个持棍者用棍子狠狠捅向他的腹部。疼痛拖延了晨风的速度，只晚了一点，门再次回到紧闭的状态，而门外传来用重物给门加锁的声音。晨风赶紧用力踢向门锁，尽管门锁在不断的踢击下已被破坏，但在门外那重物的作用下，门还是近乎纹丝不动。
“你们他妈的是谁？谁？”
喊叫和捶打也不能改变什么，几个人的声音已经离远。晨风绝望地捂住脸，靠在墙边蹲坐了下去。这个时候，他才更清楚地感觉到小臂的剧痛，他往胳膊上看去，大片青紫出现在皮肤上。
“你……伤得重吗？”飞雪走过来。
“手差点被打断。”
飞雪查看了晨风的伤势，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这时，一直在角落蜷缩着的夏花有了反应，她披着头发坐起身来，眼神填满了恐慌。
“我们……这是在哪？”她的声音很虚弱。
“我们被关起来了。”飞雪快步走到她的旁边，柔声说道。
“关起来？被……被谁？”
“被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疯子。”
晨风往地上啐了一口，而后三个人就这样呆滞地静默了一会。晨风控制着呼吸，试图冷静下来，他强制自己思索着，然后他看向夏花。
“你来小区的时候，真的没有人跟着吗？”
“可能吧，但就算真的有人跟着，我在地铁站也应该甩掉了他们，这一点我真的很肯定。”夏花逐渐清醒了很多。
“但你怎么能保证之后没有新的人跟着你？”
对于这个问题，夏花没有给出解释。
“操。”
晨风紧咬着牙，对着墙狠狠捶了一把，然后靠坐下去。夏花把脸埋进双手，飞雪靠着她坐在地上，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其实，也不一定是因为夏花姐……”沉默半晌后，飞雪说道。
晨风缓缓站起身，“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联系站点特工的那个讯息吗？”飞雪低着头说，“我们的手机可能被监控了。”
Site-CN-75-C2 信息技术部 · 网络安全部
Nicolas推开网络安全部办公室的门，把一瓶罐装啤酒放在麦柯伦的桌子上。
“哟，奥丁格啤酒，咱们站点的便利店开始卖这个了？”麦柯伦把视线从电脑屏幕转移到啤酒罐上。
“是啊，德国货，我猜你会喜欢这个。”
“猜得太对了，”麦柯伦抠开易拉罐的拉环，“我确实需要一瓶这东西来中和掉电脑辐射。”
“不知道你们为啥那么喜欢啤酒的味道，整个站点的男的好像只有我不怎么喝啤酒……或者烈酒。”
“可能只有谈过恋爱才会想喝吧，人生经历会打磨每个人的口味。”
Nicolas对那前半句话撇了撇嘴，来到窗前，把半遮光窗帘缓缓拉下了半截。
“为啥把窗帘拉下来了？”
“像电影那样制造点特殊氛围，毕竟开展调查是需要感觉的。”
“调查？”
Nicolas从旁边拉来另一把办公椅坐下，“这事和FDB有关，一支新成立不久的MTF中的一个成员委托一个67站的特工来找我，说他们正陷入困境，需要我提供帮助，但我现在呢，倒是需要你的帮助。”
“新成立不久？不会是最近被通缉的那个‘初始化’吧？”
“你也知道？看来这事全站皆知了。”
“前不久通缉令刚在咱们站点公布，说是他们的队长打算用遥控炸弹炸掉安保中心，起爆器就在他宿舍里，他还毒杀了两个前去搜查的银狐部队成员……你确定我们这次是要帮他们一手？”
“我怀疑这事不简单，很可能站点做了错误的判断。”
“你是说……”
“他们可能成了替罪羊。”
“挺有意思的，你怎么看出来的？”麦柯伦有些兴奋起来。
“一会你就知道，我们得尽快行动。”
“刺激是刺激，但是搞不好的话，该不会我们也得跟着他们背上罪名吧？”
“只要我们保持和客观事实打交道，站点最后会知道真相的。”
麦柯伦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好。”
“OK，那开干吧。首先，这支MTF没有FDB的查询权限，想让我代为查询。”
“他们想查什么？”
“危险装备存取记录，FDB里的一个库，专门记录危险装备从仓库中被取出或存入的操作人和时间等信息。他们想找到与那颗遥控炸弹有关的记录，从而证明清白。我最近刚好被分配到这个库的管理权限，所以我可以对这个库进行查询操作。”
“了解，那你在库里查了吗？”
“查过了，结果确实有一条记录显示这支MTF的队长从仓库里取出了遥控炸弹，因为对应的员工ID和这支MTF给我提供的一致。但我隐约感觉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怎么讲？”
Nicolas坐直了身体，“索森之前说战术反应部的人经常要使用危险装备，所以他对这个仓库的记录机制比较了解。这个仓库有一个自动记录程序，会在每次有人员存取装备时自动上传一份存取记录到他们自己的后台日志里，内容就包含每次存取装备的具体时间。所以，如果真的有人为了陷害那支MTF而有意更改了FDB的表记录，并且只编辑了FDB的话，那这条记录的最后更新时间就有可能应该和仓库后台日志的时间不一致。”
麦柯伦再次点头。“有道理。所以，你是想让我登到危险装备仓库的服务器，查询记录上传的最后时间，再和FDB那条记录里的时间作对比？”
“有时候我真觉得咱俩一样聪明，但我们软件部可不像你们网安部有权限随便远程登录。”
“Lovely。不过首先需要他们服务器的ip和密码，你懂的，玩桌游得先看看说明书。”
麦柯伦从电脑桌面上打开了一个表格文件，在里面翻找了一两下，就找到并选中了两行文字。他把它们复制了下来，然后开始了接下来的操作。
[Macron@csd_host ~]# decent1 192.167.35.19:32
login as: root
enter password: *********
connecting to 192.167.35.19:32…success!
WELCOME, STAFF FROM CYBER SAFETY DEPARTMENT
[root@dangerequip-01 ~]# ls
local mng pics pistol_info.txt ammo_info.txt
[root@dangerequip-01 ~]# cd mng
[root@dangerequip-01 ~/mng]# ls
ammo_rec normal move_in out
[root@dangerequip-01 ~/mng]# find ~/mng/ -name "*log*"
/mng/rec/april/danger_equip_log.txt
“就知道在这下面。”
麦柯伦轻声自言自语，他简短地敲下一行新的指令。
[root@dangerequip-01 ~/mng]# cat /mng/rec/april/danger_equip_log.txt
随即，大片文字显示在屏幕上，两人从上往下扫视，直到锁定了两行特殊的记录。
ID 空空空 TIME 空空空空空空空空 STAFF_ID 空 EQUIP
……
001632 空 7th April 20:41:53 空 M05017 空 Y03-H 便携式遥控炸弹
001633 空 7th April 20:41:53 空 M05017 空 Y03-H-dtn 便携式遥控炸弹起爆装置
……
Nicolas在手机上调出一张截图，这是FDB数据库某个界面的截图。
“这是我之前查到的，员工M05017，Y03-H及其起爆器，但取出时间为4月7日的21:23:39。”
“这足够说明问题了，”麦柯伦截下计算机的屏幕，“如果真是那个时间点取出，仓库的后台不可能没有对应的记录。”
“但对整件事来说，这还不够。”Nicolas凑近计算机屏幕，“更刺激的事情是，找出是谁提交的操作。”
麦柯伦接着敲打键盘，不同颜色的文字快速在计算机屏幕上滚动。
[root@dangerequip-01 ~/mng]# exit
YOU HAVE QUITED FROM 192.167.35.19:32
[Macron@csd_host ~]# fdb
Enter password: **********
Welcome, Your current role is Admin of Cyber Safety Department.
Welcome to the Foundation Database. Commands end with ; normally.
Server version: 7.3.2 FDB Server
Type 'help;' or '\h' to get a list for common commands. Type '\c' to clear the current input statement.
fdb> USE 75_C2_Tactical_Response_Department;
Database selected.
fdb> SELECT id, user, host, command, time FROM security_record WHERE table_name = 'dangerous_equipment_access' AND time like '7th April%';
ID 空空空空 HOST 空空空空空 COMMAND 空空空 TIME
1792041 空 192.163.27.13 空 UPDATE 空空空 7th April 20:41:53
1 Row Selected (0.00 sec).
“搞到他的ip了，看来那天就只有他一个人编辑了这个表。”
“听上去有点孤单。”
麦柯伦敲下最后一行指令。
fdb> SELECT sql FROM security_record WHERE id = 1792041;
SQL
UPDATE TABLE dangerous_equipment_access SET staff_id = M05017;
1 Row Selected (0.00 sec).
“确实是这家伙捣的鬼，他把仓库后台自动上传到FDB的员工ID改成那位MTF的了。”
麦柯伦把那串IP地址复制下来后退回到电脑屏幕，打开了一个可执行程序，程序的界面中央有一个输入框，他在其中进行了粘贴，然后点击查找，下方的空白处立即出现了一行结果。
“员工代号Betnisk，3级权限，隶属于相同站点的RAISA……”
“RAISA的人改这个记录干什么？”麦柯伦低声嘀咕。
Nicolas沉默片刻，然后盯着桌上自己的手机。
“你有RAISA部门主管的电话吗？”
“手机上没存，但这儿什么都有。”麦柯伦极快地在电脑屏幕上调出一份表格。
Nicolas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开成免提模式。提示音响了三声后，电话接通了。
“这里是75C2记录与信息安全管理部。”
“我是软件部Nicolas，我想找Betnisk。”
“你是说Betnisk吗？他这个月5号刚调到51站点参加交换交流了。”
“调走了？那7号的时候是谁在给他代岗呢？”
“他调走之后工位就空下了。”
Nicolas和麦柯伦对视一眼，在道谢后结束了通话，起身把窗帘缓缓拉回高处。
“你来之前我没想到这事儿这么有意思。”麦柯伦举起啤酒罐，但没有往嘴边送。
“这就像往地下挖洞，越往下挖越会发现更有趣的东西，”Nicolas双手撑在椅背上，“但是每个人都有他的角色要扮演。不必深究了，只需要把这些全部发送给Oath主管，我们就算是替他们走了一步解杀的棋。”
Nicolas正要在基金会邮件系统中把鼠标指针移向“发送”键，麦柯伦却突然打断了他。
“先别着急发，记得给这个邮箱也来份抄送。”麦柯伦把自己电脑的屏幕转过来一点，给Nicolas展示表格中的一行刚被高亮标记的邮箱地址。
“这是谁？”Nicolas边誊抄边问道。
“75站银狐部队指挥官，好像叫洛什么……什么来着……”
“洛克？”
“对，就是他，我觉得给他也发一份会更保险点。”
“也行，虽然说Oath主管还不至于不管这事吧。”
Nicolas检查过抄送地址，按下“发送”键，然后起身。“今晚咱三个去外面吃？索森喜欢吃辣的，他说有家麻辣火锅不错，叫‘猩红热’，这名字真够搞的。”
“行嘛。反正食堂的自选麻辣烫尝起来像泡过尸体。”
蓝色方格围堵着四个方向，把所有脱逃的希望牢牢困在中央。一个个小的蓝色方格组成了一堵墙，又组成另外的三面墙，形成一个大的蓝色牢笼。仅有的棕色木门算是整个牢笼中色调不同的唯一希望，但此时也被划上了排除符号。三个人分别靠坐在三个墙角，阴郁笼罩着周围的一切。
晨风一直压抑着一种冲动，那就是去怪罪飞雪，那个此刻正与他面对面，像往常一样低垂着睫毛的女孩。已经发生的一切无一不在证明，他们早已身染层层监控，他们甚至不清楚他们正在面对的组织究竟拿捏着他们的哪些资料和意图。然而，如果不是飞雪提出联系基金会的内部人员，晨风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想出从基金会内部洗净自己的办法。
飞雪保持着她一贯的表情，似乎她只会做出这一种表情。晨风忍不住抬眼仔细观察她，尽管他本意并不想这么做。这个女孩神秘的气质让他有一种想去了解的冲动，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一种由远及近的第六感突然涌了上来，晨风条件反射性地扭头望向门边，但没有任何新情况出现。他松了一口气。
“嘿。你在生我的气吗？”
夏花的声音传来，她的情绪已经趋于缓和。
晨风盯着地板，“执行任务这么多年，你一定知道情绪是最没用的东西。”
狭小的空间让对话的内容变得更加苦涩。
“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是吧。”晨风叹口气，“你倒不如说，这是注定会有的一劫。”
“只要他们不杀了我们，”夏花低声说，“那一切就还好。”
“如果他们想杀我们，他们在迷晕我们时就可以动手。”
飞雪的话让夏花得到了一些宽慰，而晨风闻言再次转向飞雪，这次，他没能按耐住那种冲动。
“你好像每次都很肯定。”
晨风故意这么说，然后观察着飞雪的反应。飞雪抬起头，发梢下的眼睛透着平静。
“很多事情能肯定，都是出于经验。虽然这次不是。”
“我倒是挺好奇你的经验，或者说……经历。”晨风调整了一下坐姿，看起来更加有了些进犯性，“我只知道你干特工干得不赖，其他的我一无所知。增进一下队员之间彼此的了解，怎么样？”
“以后会有机会知道的。”
“哈哈，我料到你会这么说。”晨风自顾自地笑了笑，“你想保持神秘，这我能理解。女孩不都一样吗，一开始都举着一个坚硬厚实的盾牌，但其实都躲在盾后面偷看外面的一切，寻找哪个人合自己的胃口。虽然都想佯装矜持，但等到兴致真上来了，心里的风暴比谁都猛烈，却还在接着矜持，想让自己看上去像是被关注的一方。哈，挺有意思。”
听到这些，夏花坐直了身子。“你在说什么？”
“不觉得这个房间很没意思吗？说点有意思的而已。”晨风耸了耸肩，“你们女的不都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吗，好像这世界上没有男人对你们来说也毫无影响。你们总想让自己处于高位，事情也自己乱做决定，反正也不用在乎别人的感受，事后也最多就后个悔。”
“晨风，”夏花提高了音量。“不管怎样，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那你觉得现在是干什么的时候呢？”晨风又笑了，笑容中透出一抹尖酸。
“你有病是不？”
“看我不爽的话你过去拿那个扔我啊，”晨风指了指那把掉在墙边的扳手，然后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的淤青，“反正又他妈不是你们受伤。”
“你……”
即使这样，飞雪依然没有说话。她只是不知道多少次地，保持着垂下头的姿势。
“嘿，学生妹小妞，不想像旁边这位青春美女一样怼我几句吗？”
飞雪只是默默抬头看了晨风一眼，还是没有说话，不过，那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敌意。
“晨风，你有完没完？她不想说话碍着你什么了？你……”
在一瞬间，房间外面开始传来逐渐加大的脚步声。晨风浑身一颤，冲到门前，他的心跳剧烈而快速地爬升，他觉察到危机感又一次逐渐逼近。夏花和飞雪也起身站在晨风身后。紧接着，门外传来杂乱的响动，其中包含几次短促的、带有惊慌的叫喊声，以及人倒在地上的声音——不止一次。
脚步声再次响起，然后在门前停了下来。门上的重物正在被移动，物体和门发出粗糙的摩擦声。晨风勉强举起受伤的左臂，握拳抬在面部前方，右臂在后填补好格斗的抱架。
门缝的宽度在刹那间急剧增加，晨风后脚蹬地发力，一记后手直拳直冲门缝——
拳头在触碰到目标前停住了。
当晨风看清来者的面目，他收了力，不仅是因为这个人的脸并不在刚才那三个攻击者之列，更是因为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阻力限制他那么做。
来者的一头银发之下，是一双蛰居在银丝眼镜背后的深邃双眼。此刻他与晨风相视，僵持了数秒。晨风注意到来者右手中紧握着的喷雾，那种喷雾竟然如此熟悉。当木门完全打开，他下意识向门外看去，刚才的攻击者的其中之一赫然横躺在地上，明显已经失去意识。
“你……你是……”
晨风讶异地注视着门边的陌生人，而一旁的夏花眼中除了讶异，更多的是惊喜。
“你竟然真的来了，银月……”
逃出生天的感觉从未如此美好，新鲜空气是良好的药剂，把晕眩和绝望洗涤得一干二净。所有人一路奔逃，那片危境从视野中快速淡出，直到所有人来到一个偏僻隐蔽的树林。他们在一棵不起眼的杉树旁停了下来。微风吹过，曲折地探入树林深处，陌生的鸟叫声在四周回荡。
晨风、夏花和飞雪都在打量着面前的新队员，而后者也明白自己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他们没死，只是吃了点X-3a喷雾。”
“我看出来了。这喷雾我之前用过。”晨风迅速接话。
“有些事情你们必须知道。”银月扫视着面前的三人，“我们以后不能再用手机相互联系，一旦用手机通话，我们的位置就会立刻暴露给野指针。”
“先等等，”晨风打断了他，“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为什么你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
“夏花向我的基金会内网帐户发送了Gamma型紧急求助，它包含位置实时共享功能，我在地图上看到你们的位置从蔚蓝海小区移动到这个荒芜地带，推测你们陷入了麻烦。”
晨风诧异地看向夏花，“你什么时候发送的求助？”
夏花叉着腰，边喘气边撩开额头前凌乱的头发，“还在蔚蓝海的时候，那些人撬开门闯进来之前，我正好在基金会内网打算进一步联系唯一没有入队的银月。他们进门后，我下意识地发送了求助。”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我自己也几乎不相信银月能来救我们，毕竟从我向他发送入队邀请算起，他从来就没回复过，我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我怕给了你们希望，又让你们失望。”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手机号码的？”晨风看向银月。
“野指针黑进了FDB，当你们把入队文件上传到FDB上之后，他们就知道了所有写在文件上面的信息。”银月略作停顿，“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按夏花发给我的入队邀请中说的做，没有把个人资料上传到FDB。野指针早就渗透进了基金会，时间比MTF部门负责人知道的还要早，但可惜的是，我们站点一直没把他们当回事。”
杉树的树冠随风摆动。四个人都紧皱双眉，紧张气氛难以平复。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我们该去哪儿？”夏花问道。
“肯定不能再待在市区，基金会能看到全城的监控，我们跑到哪儿，他们的人就到哪儿。”晨风叹了口气，“我在考虑出城。”
“你忘了？城区边界有基金会的人驻扎，他们一眼就能看穿我们的身份，而且一路上也有监控，我们逃的速度赶不上基金会追的速度！”夏花略微提高音量。
银月深吸一口气，微闭双眼，然后把气息缓慢均匀地吐出。
“‘蘑菇林‘。”
“什么？那是哪儿？”晨风问。
“这座城市最有名的红灯区之一，在市区西南角。”夏花解释道，“但我们……为什么要去那里？”
“红灯区？是我耳朵出问题了？”晨风干笑一声。
“我们要找一个人，别人都叫他‘橡皮鸭’。他知道这一切该怎么处理，”银月左手扶正眼镜，补充道——
“尤其是帮助我们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