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齐是一家馄饨摊的摊主。
阿齐自然是简称,他有一个文绉绉的名字,不过他从小就被自己的父母、外来的帮工阿姨和上门的食客叫做阿齐,于是他也习惯了,若现在有人突然叫他全名,他会思考一下这是谁,之后再如恍然大悟般的回应。
小小的馄饨摊子镶在了粗糙的混凝土墙里,向外排出一行油光闪闪的桌子凳子,各个桌子的中央摆上自己调的醋和辣椒,葱花香菜和蒜瓣自不消说。食客们通常成双结队,几人坐在那里向阿齐吆喝一句:“阿齐!猪肉馄饨三碗,就在这里吃!”阿齐应一声,几人便坐在凳子上,边剥蒜瓣边乱侃。不多时,阿齐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猪肉馄饨出来,食客们看见,连忙起身从阿齐手中接下,另一个食客也进入屋子里面将自己那一份馄饨端过来,刚刚回身的阿齐立刻从他手中抢下,笑嘻嘻的让食客坐回去。那馄饨说是这个小城的一绝确实真不过分,青绿色的香菜白菜浮在上面,勺子轻轻探下,便能直接舀起来一个皮大馅薄,吹弹可破,晶莹透亮的馄饨,勺中汤水里沉着一颗硕大的虾皮,一口吞下,馄饨顺着舌头流畅滑下,虾皮带来的鲜香浸透了口腔,和猪肉的味道搭配在一起恰到好处,香气撞击着食客们的大脑,直呼过瘾。食客根本不来得及细细品味,一碗馄饨便已经下肚。三位食客如梦方醒,抽出纸巾,擦去头上的汗水,挥了挥手。阿齐忙着手中的活,回句:“走啊。”食客们笑了笑便离去。
如今,这种情景已经很少见了。
一
阿齐小的时候精力充沛,晚上经常睡不着,就听着在外面收拾东西的父亲的声音,在被子里面蹬来蹬去,发出各种声音,阿齐的父亲烦不胜烦,只好无奈地丢下手上的活,给他讲睡前故事,当然读故事的行为也就持续了段时间,后来阿齐的父亲发现蹬一脚这孩子老实的更快,便很少讲故事了。
阿齐很喜欢听他父亲讲的故事,他总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世界上最会讲故事的人之一,在父亲的故事中,阿齐总把自己当做主角,拼搏努力着。实际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阿齐的父亲讲的故事,其实是自己和他的父亲——也就是阿齐的爷爷的发家史。比起那不切实际的幻想,比起那令人无语的天真,历史与社会的故事总是更吸引人,何况是父亲的故事。
阿齐的爷爷生于1952年,在这个时代变化的社会,他也顺应着历史的潮流。直到了1985年,那年,爷爷做了个影响齐家几辈子的决定,去下海经商。
“深圳那时候,真的就是遍地都是机会,大街上撒满10块钱都没人捡…你爷爷当时年龄算大,也不懂什么,没有走那些复杂的路,选择了卖馄饨。”
阿齐就在一件小屋子里面,听自己的父亲回忆在深圳的那5年,理论上一个小孩子完全听不懂的话题,阿齐却在父亲的故事中窥探到那个时代的风采。
“当时我也只是小孩,才14岁,不过也比现在你大多了。就在深圳帮你爷爷搭把手,我做馄饨的手艺,就是在那里学的。”
“直到1990年,咱家里出了几件大事,你爷爷不得不转手那家开的红红火火的馄饨铺子,回到咱们老家。之后呢,就在这里扎了根,开了家和深圳一样大,一样红红火火的铺子,那个时候真的是又忙又开心。你爷爷从此啊,直到去世,也没有再出去过这个城市。”
二
转眼,已经到了21世纪,父亲在运货的时候意外去世,阿齐也无奈从高中辍学,接手这个境况越来越差的馄饨铺子。在梦中,阿齐总能回到那个仅仅存在于父亲口中的人气的馄饨铺子,醒来之后,面对的是只有自己一人,冷冷清清,忧愁地面对怎么交上这个月的电费水费和明天的材料费的现实。
其实这也怪不得阿齐,在这个时代,传统的铺子都是被外卖平台按在地上打的。若非阿齐的馄饨做的好,若非有老食客坚持这里,这个铺子,怕早就要倒闭了。而为了撑下去这个铺子,阿齐每天只能睡4、5个小时左右,早晨起来准备材料,六点准时开铺,为了让食客在任何时间都能吃到热乎馄饨,他都开到晚上10点,整理整理,能在12点前睡就很不错了。阿齐也为这个铺子的存活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他开通了各个外卖平台,开通了抖音,快手……尝试做活动,最后发现这些行为不仅没带来什么新的流量,反而招惹了一些老食客的反感。
他沉默着,他无奈着,再这样下去,自己家族的历史就要完结在自己手上。阿齐开始思考为什么现在没人来自己的铺子。也就一天吧,他就了解了原因:馄饨是早餐,午餐来的人比较多,尤其是早餐,大家趁着早上来吃完热乎乎的馄饨,可是这附近,没有居民区啊。
时代在发展,地区也在变化,如果阿齐有以前的地图,拿出来对比对比,他就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没发觉。阿齐没了门,这是一个最基础的问题,旁边人迹稀少,一个主做早餐铺子的馄饨店,怎么可能活下去。他只好苦苦支撑,看能不能等到希望。
在阿齐马上陷入绝望之际,已经在找下家把铺子卖了之时,希望仿佛再次出现。
阿齐确定今天中午不会再有客人,于是就关了自己的店,走到离自己铺子约500米处一个正在建造的工地。他抬头望去,看见了一个马上就要建成的建筑,一个不知道办理啥业务的公司,和一群要吃早饭午饭晚饭的员工们。
三
这个公司来历实在太诡异了,阿齐这样想到,自己完全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开始建筑他才知道关于这家公司一点情况。不过他并不关心,只知道自己的生意来了。
大概又过了一段时间,某天早起的他便能透过层层的月光,看见公司区域里面的屋子一点一点亮起来,对于阿齐来说,那哪是灯光,简直是财神爷的光。阿齐就是一边期望着光明的未来一边和馄饨馅的。那天的阿齐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早早的开始干活,竭尽他所能,准备最高品质的馄饨。
天开始蒙蒙亮了,有几个不认识的中年男性穿着便服过来,几人互相看上去客客气气的,但是都有一种不容易察觉的气场,阿齐想了想,很像自己的高中班主任。
“王站长啊,今天我们可是起了个大早陪你啊。要是你不带我们找到不错的早点摊,那可有点说不过去了啊。”
“额,我也没有想到,这地方确实不错,但是对咱们的人生活可有点不太友好,太荒凉了点。”
“我看了看啊,”其中一个人拿着手机递给领头的那位中年男性,“这附近送外卖加钱加的有点太多啊。”
“食材呢?”领头的那个男性叹了口气。
“有,但是量肯定不太够咱们这群人啊…?诶,那里好像有一家早点。”
“算了罢,王站长出来吃饭至少要卫生一点吧,这种小铺子可能质量不太行。”后面的一人说道。
“唉,小刘,你这说的什么话,早点是地区的生态嘛,你不去吃怎么能直接评价。我看附近也没有早点,咱们就去吃那家吧。”
阿齐在自己的馄饨铺子上叹了口气,看来这几个人是领导啊,和他们打好关系,不,让他们吃顿好的就是最好的机会。看见几人接近馄饨铺子,阿齐立刻将半个身子迈出去想欢迎几人,却又觉得太过尴尬而收了回去。
“你好?这里是卖什么的?你这里的老板呢?”领头的人走到收付台前和阿齐交流,对阿齐的外观做了一个基础的判断。
“这位..客人,那个,我就是老板。”阿齐蛮不好意思说道。
“啊,那真是冒犯了,对不起。”领头的人不着神色的皱了皱眉头,“你这里卖什么?”
“我这里是主卖馄饨的,先生,可别因为我看上去小就觉得我做的不行。”阿齐也是领悟到了面前的人担心自己太小没有做好食物的忧虑,连忙起身。
“…是馄饨铺子?”
“…是啊,怎么了吗?”
阿齐只见刚刚那人和回到店外与其他几人进行了短暂的交流,过了一会儿,他进来点了五碗鲜肉馄饨。
四
Dr.WCM是Site-CN-56的站长,本来是Area-CN-114负责的中原地区的区块,但是由于不可抗力原因从这个Area中分离出来并搬迁到这里,WCM被上级指定成为这里的站长。WCM成为站长其实是所有人都不感到奇怪的,看看他的功绩和获得的成堆奖项,不论作为研究员还是管理层他都足够优秀,甚至有人觉得他可能成为未来的O5…谁知道呢。
到达站点的第一天晚上,他叫了几个亲近的下属,说是明天出去吃早点。WCM这个人有一个习惯,就是早上5:00准时起床,他的下属对于这个习惯也算是苦不堪言。其实下属们都明白,明天这吃早点就是站长趁机来了解一下目前的非机密相关的工作情况的方式,他不喜欢用开会的方法,在一个沉闷的空气里面听别人讲工作,哪怕是在雾霭沉沉,油气熏天的小吃摊上聊都比这好。之所以选择早点,单纯是因为比较安静罢了,当然也有老一辈管理层节约和亲近生活的特点。
第二天早上,几人大概散了一会儿步,便要去吃早点,在寻找早餐铺的路上,WCM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基本民生问题。
这附近没有能吃饭的地方。
不仅早餐铺少的可怜,连正常的午餐店什么样的地方,都是完全没有。根据他自己以前的经验,员工一周吃5次食堂便算是极多的了,如果强迫这个数字变多可能会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WCM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在那次高压引发的事故后,他便很少管过这些。
但是目前的问题是,附近没有能吃饭的地方,送外卖又是加钱,在目前资金紧缺的情况下,总不能你出资修一条小吃街吧。
况且食材供应也不行。
这些明明是后勤部应该考虑的东西,而WCM却不得不想,因为这个问题不算小。想着说着,他走进了一家小小的早餐铺,这个早餐铺花了20分钟左右才被找到。正当WCM准备点食物时,他才知道这原来是一家馄饨铺子。这可算是倒了大霉了,搞不好…
WCM连忙出去和几位下属进行讨论:这个铺子有没有可能是馄饨分裂者搞的。这个老板太年轻了,不对劲啊。刚刚建站点就有个这么小的老板在这,这么巧合的吗?要是馄饨里面下东西怎么办。
“别讨论了,我点咱们人数的分量,回去再分析吧。”Dr.WCM严肃的对着几位下属说道。
阿齐就看着五个像领导的人严肃的拎着五份馄饨走了,为啥不坐在这里吃呢?阿齐内心充满了疑惑。
在那之后,生意是红火了两天,但随后就没啥人来了,阿齐可以看见不少人出来找饭吃,就算找不到,可他们也很少进自己的店门,还有几个人看着店,摇了摇头走了,说着信誉等级下降等奇奇怪怪的话,阿齐只好再将卖店事宜提上日程。
五
大概过了半个月,在傍晚时分,阿齐正对着一天的开销发愁时,进来了一伙身穿西装的男子,领头的那个人染着棕发,正襟危坐。
棕发男子走到收付台前,笑眯眯的对着阿齐说:“小老板,要一份小份鲜肉馄饨。”
阿齐略感不对劲,为什么只点一份,是信不过自己手艺吗。可他又不敢把话挑明了说,不一会儿,一碗晶莹剔透的鲜肉馄饨便端到了棕发男子的面前。
棕发男子笑了笑,左手持勺右手拿筷,将汤水伴着一颗饱满的馄饨不洒一滴的送进自己口中,随后细细评味,面色凝重。
阿齐在旁边紧张的吞了一口唾沫,这人不是来砸场子的吧?不过很快他便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哪有人会来快打烊且快倒闭的店里面砸场子呢?
“好味!小老板,你这一手跟谁学的?”棕发男子眉头瞬间舒展,高声叫道。
“啊…是和我父亲,算祖传的?”阿齐打了个哈哈,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令尊呢……失敬。”棕发男子下意识问道,可看阿齐面色,倒也是反应过来。“我看小兄弟,你这手艺,为什么要守着这个小铺子呢?”
“家族原因,唉……不过也快倒闭了,我也算要走了。”阿齐坐在收付台上,想起这两年的劳苦,不禁眼眶湿润。但碍于在客人面前,他吸了吸鼻子,勉强撑住不流泪。
棕发男子也没有回复,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整个店里面,只有男子吃馄饨发出的声音,偶尔传来阿齐吸鼻子的噪声。
“先生,吃完了吗,我这里要打烊了。”阿齐看着正在吃最后几个馄饨的棕发男子,这几天他都是开到傍晚就关店,馄饨馅也只保证常客能吃上就行。但看着这么多可能要吃的西装男子,阿齐有点后悔为什么今天没有多搞一点。
“这么快就关店了啊?”棕发男子也是吃了一惊,“我还想着让我这些弟兄们也来吃呢。”
“对不起,因为快倒闭了,所以这几天也没有什么准备…真的很抱歉。”
“没事,对了小哥,”棕发男子吞下最后一口馄饨。“你有什么倒闭后的打算?”
“暂时还没,怎么了?”
“我这里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我们给你提供原材料,你和几个同样擅长做馄饨的人来做馄饨,工资绝对不低,怎么样?”
“什么?”阿齐完全没有想到,这棕发男子跟下来视察选人似的,更让阿齐震惊的是竟然选上了他。对于阿齐来说,这就是天上的馄饨掉下来砸着自己了。
“就是类似卖馄饨的饭店…你的馄饨,相信我,绝对算本城一绝了。来我们这里,待遇高福利好,为什么不来?”
阿齐下意识就要答应棕发男子,话都到嘴边了,却觉得不对劲。没听说什么饭店要用这种方式来拉人,而且这些黑衣男——饭店?怕不是什么搞传销的吧。阿齐舔了下嘴唇,觉得这事自己最好别掺和。
“…谢了吧,我寻思自己的手艺,犯不上你们这么高的价位,我就混碗饭,现在够用了…谢了,我再考虑考虑吧。”阿齐前来将碗筷收拾利索,这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离开了。过了半个小时,阿齐一边收拾着屋子一遍寻思刚刚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那群人怕不是什么传销的打手。他也分不得自己的回忆有没有被自己添油加醋,急匆匆的往外走,想去找朋友找个办法。
刚出门,可还没走到街道,在小路上,刚刚那群黑衣男便神秘的再次出现,手中攥着个阿齐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像是把钢笔,闪着蓝光。
然后阿齐就失去意识了。
六
“八爷,呢啲嘢惊系劲儿有啲大,呢都快一日喇。1”
“冇事,呢系嗰班冇品味嘅人击晕还嘅兄弟用嘅嘢,根据飞返嚟嘅兄弟所讲,应该冇乜问题。讲,你惊咩?2”
“唉,惊少咗个会做云吞嘅!3”
“确实呀……不过我哋嘅同志系源源不断嘅,相信我,佢醒之后,一定会加正义我哋一方嘅!4”
“呢个人点都系一个工匠,你哋刀斧手可唔可以埋手有啲轻重。5””
“啊……”阿齐猛然起身,感到一阵晕眩。天地,一切事物都分成了三个幻影在左右摇摆,他疲惫地想再次闭上,但那幻影却透过黑暗,轰击在他的大脑上。足足又过了一个小时,阿齐才感觉好受了一点。自己似乎是躺在一条板床上,垫子不大干净。床旁边有把桌子,看不清楚是什么做的。一阵痉挛袭击了他的胃部,引得他干呕起来。
“八爷!工匠醒喇!”阿齐的苏醒引来了看守的注意,他连忙跑去寻找那个叫“八爷”的人。
不过一会儿,那名棕发男子便进来,将躺在床上的阿齐轻轻扶起。
“小兄弟,你醒了?”被称为八爷的男子笑着,仿佛在和阿齐拉家常。
“你…你…我在哪?……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来吃馄饨的,然后…被一群男的……就是你带来的!这是哪里?!你干嘛!”记忆渐渐在阿齐脑中苏醒,他向八爷大喊道,之后却一丝不敢动弹,蜷缩在床脚处。
“你们知道这是犯罪…”阿齐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愚蠢。
“小兄弟,我们把你请过来是有理由的,我那群弟兄下手有点重,对不起,请见谅。”八爷庄重地站了起来,给阿齐鞠了一躬。
阿齐有点没有搞清楚状况,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八爷,“所以,你们‘请’我来是干什么的?”
“还是那个要求,来帮我们做馄饨。”
“草,你们这群人就真他妈有病,请我来做馄饨就他妈不能正常点吗?”阿齐听到了这句话,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内心积攒的恐惧化为澎湃的愤怒,“什么扯淡玩意,滚吧。”
“傻逼,放我走。”
八爷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沉着脸,拍了拍手,屋子外面进来两个身穿西装的人。
“小子,这可是给你脸你不要脸。”
“你…要干什么!喂丢手!我去你妈!喂…”
八爷面色逐渐平和,静静地看着逐渐被拉走但嘴上依旧不歇着的阿齐。他已经看到了阿齐在经历后那番酷刑后的痛苦,但是他知道,这是为了未来反攻那邪恶的基金会做出的必要之恶。
七
已经,第,几天了?
阿齐在这个房间,已经基本失去了时间上的意识,他只感到无限的痛苦包围着自己,被疯狂地撕咬着。
从早上开始,他便要开始擀饺子皮,包馄饨还是饺子,对于他大抵没什么差别。可是那██████的馅料,是他无法容忍的。这几天里比较文明的馅料,似乎是活的蛆虫以及它的栖息地——而且必须是活的。在这噩梦般的数天中,阿齐第一次领悟到将自己的胆汁吐了出来后的苦涩。
而到了每天晚上——可能有几个小时,是一群黑衣人——他们叫刀斧手——对他的轮番暴打。无所不至,从折叠椅,木棍到甩棍,花样百出。后来,这种折磨是如此的专业而又不可抗拒,以至于看到黑衣人端着家伙进来,那些残存的勇气就离他而去,而他却无法让自己的意识也就此消散。
阿齐蜷缩在地板上,这也是每天的必经环节。两个穿着讲究的,看着像学究一样的文化人——他们叫辩经人——坐在脏兮兮的椅子上,手放在桌子上,对他进行什么“再教育”。椅子就在他面前,和他却爬上去的力气都没有。那两个人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用着自信而又自然的语气,教育着他那些饺子和馄饨的歪理。在阿齐支离破碎的理解里,似乎这群人认为馄饨是创造世界的真神,而饺子是破坏世界的恶魔,煮馄饨是神的救赎,煮饺子是恶魔的惩戒,一遍一遍,一遍一遍,他无法反驳,因为根本无从反驳。
同时,他右手边就是饺子的煮锅,涌起,翻滚,无数的罪恶在里面孕成,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也不可能明白为什么,但马上,他的精神被这饺子已经破坏,只需要最后轻轻的一点———便是要彻底堕落于这群疯子之手。
“阿齐啊,今天怎么样?”八爷在铁窗外笑着,“你已经撑不下去了吧。”
阿齐开始啜泣,也许是羞耻,也许是神经过于疲惫。他站立不稳,瘫倒在地。
阿齐的意识逐渐消散,在意识中的黑暗之海中不甘的扑腾着,只是勉强保存着意识中最后一丝的清明。
“这他妈算什么…要死在这群疯狗手上…。”阿齐恐惧着,看着黑暗将自己包围。当黑暗围过来的那一刹那,阿齐仍在挣扎。
阿齐感觉到如同母亲怀抱的温暖,又传来如同父亲手上馄饨馅的香甜,无限的诱惑勾起阿齐的眼睑,他睁眼看到了这辈子最令人震撼的场景。
无限的光球,璀璨而狂暴的光明,被一个看不到头的超级巨人拿在手中,他扯下一大块光明,开始拿着不知道为何物而充满机械质感的东西擀着。光明逐渐暗淡下来,却凝结成了实体,巨人又将其他的光明用先前擀的实体包裹起来,捏成了一个像馄饨的物体,随后向宇宙深处抛去。
那团东西飞行着,然后逐渐挺缓,接下来发生的一幕,阿齐绝对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那馄饨,形成了一个星系。
在如此宏大的场景之下,阿齐说不出话,脑子也转不过来。
“啊——唔——嗯——”
“吾之传人,这里并不是。与其说是天堂,不如说是吾之工作室。”一个充满威严和神圣的声音隆隆作响,回荡在宇宙之中。这一刻,阿齐有下跪的冲动。
“啥?”
“吾之嗣,此非天邑,吾之俎也。”
“而今,我有一事欲问汝,于苍茫之太古宙至今中,汝乃第三人,至其人,前两个都是成矣所诣之矣世之馄饨,乃有足与吾语。吾以破碎为旌,以欲肉为馅,加以深明,而汝以死木为旌,以死肉为馅,即可至此,技盖至此乎?”
“我,我不是…什么,我死了吧,到底这里…你是什么?”
“嗯?”巨人的语气有些迷惑,仿佛开始打量起了面前的阿齐。
“……”伟大的存在叹了口气。“毕竟是吾之嗣,亦勉强应感之法,乃使吾送汝归乎。”
“喂喂喂谁叫你昏了,起来包饺子呢。”阿齐被一桶冷水浇醒,八爷拿着桶站在他身边,面上带着无法抑制的笑容。
“我说你啊,要是不想包饺子,那就…”
“嘭!”被冷水激醒的阿齐乘着神志清醒的瞬间,用脚勾倒了完全没有防备的八爷,随机扑上去,用桶扣在了八爷的头上,整个身体压在这人渣的上面。八爷拼命的反抗,尝试推开阿齐,但是经过长时间和馅擀皮的锻炼,阿齐的腕部力量强过八爷,即使阿齐处于强弓之末,八爷短时间逃脱也是困难重重。随后,阿齐尝试伸手,够到了那沉重的擀面杖,趁着阿齐重心不稳,八爷直接推开了压在上面的阿齐,将桶立刻取下,却直接看到一根向自己头部挥去的擀面棒。
看着倒在地上的八爷,阿齐将擀面杖狠狠摔在了他的头上,随后同样脱力,意识再次消失在无尽的黑色海洋中。
八
再次醒来,阿齐坐在自己的卧室中。他抬头看向钟表,发现已经5:43了。他哀嚎着穿上衣服,朝着店里面跑去。
“完了,啥都还没做,今天的客人算是没办法了。”他扶住铺子的卷帘门喘息着。
“小伙子,别急,反正这个点也没人来,不如慢慢的把事情做好。”一个陌生中年男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齐转身看去,是上次来买五碗馄饨的像领导的男性。
“…你好,现在我们这里还没有开门,您可能要等一会儿…很抱歉。”阿齐叹了口气,随后将卷帘门打开。
“对了,你还记得这3天发生了什么吗?”男性突然问道。
“啥?不就是正常的做做馄饨卖卖嘛…我看你像那家公司的领导,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吧,你也算帮助了我们啊。”
“啊?”
“没事,你问的我尽量回答。”
“为啥你们公司的员工不来我这里吃饭啊。”
“啊…那是因为一些公司内部故事,所以他们暂时不太能来。”
“哦,感谢。” 阿齐嘟囔道,这是什么资本家啊。
“不过现在就能来了,不出所料你的生意应该会热闹一点。”
“真的吗?那真的是太感谢了!”
“既然你还没开始,那我就先走了。”
“嗯嗯,慢走啊!”
Dr.WCM转身离去,他想干的事已经干完了。本身他们就在关注着这家铺子和馄饨分裂者的联系,结果没想到钓出来这么一条大鱼——中原地区最大的馄饨分裂者组织被一网打尽,这也算这个站点的开门红了。对于阿齐,自然是记忆删除加上掩盖,这档子破事也算结束了。
而这个卖馄饨的,也是本次行动的最大疏忽,Dr.WCM不由得叹一口气。倘若当初知道这群人绑架了平民,高层可能也就不会迟迟拿不定什么时候展开行动的主意。
这位老板在被MTF发现时已经没什么人样了,像一袋面粉一样侧躺在石头地板上,脸色像带了面具一样灰白。他弯腰驼背,宛如披着皮的骷髅。身上到处都是发炎流脓的伤口。当MTF队员小心翼翼抱起他,把他转移出去时,他的皮肤如泥片一样掉了下来。
简单来说,就是馄饨分裂者的那一套。非常不有利于餐时思考。
康复治疗和记忆删除是必要流程,依照上面的决议,WCM还要再继续关注这位不幸的平民一段时间,以防后患。
离开的时候,WCM想,是什么支撑着这人在这种摧残下,还能坚持包了这么多天的饺子。
他也不知道。
Dr.WCM向站点走去,他知道,以前的成就与过错和现在无关,所有人都会迎来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