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你想到了什么?”
“你在说些什么玩意儿?”
“就这幅场景。它让你想到了什么?”
“现在它倒是提醒了我,你并没有在帮我铲土。”
人们有时说,纽约市的居民们对稀奇古怪有着高度的容忍力。能使德克萨斯人不寒而栗的事物压根儿不会令坚毅的纽约人感到奇怪。他们对多看几眼墓地里那辆随意停在两排墓碑之间的中型SUV更感兴趣,毕竟机会难得。
“别犯傻。我们只有一把铲子呢。我这可是在给予你精神激励。”
“看来你从我的剩余劳动力里搞到了好处。”
“喂,看看你把土甩到哪儿去啦。我想说的是,作为一位同辈的艺术家,你应该明白的。告诉我这场景让你想到了什么。”
“《活死人黎明》?”
“我想是《弗兰肯斯坦》。”
女人斜靠在一块墓碑上,当她注视着自己的搭档在愈来愈深的深坑里埋头苦干时,两手之间来回抛动一罐喷漆,在朦胧的月光下隐约被照亮。
“我不明白。”
“你知道的,复活。他是被雷电赋予生命的,就这样。反正是关于复活的。”
“是吗?”
“你不得不承认,你没看过这本书。”
赫然呈现于用铲之人后背上的是个黑白印花,那上面的小女孩正伸着手去够一个形状就像锤头与镰刀相交叉的红气球1。这是他自己用模版与一本破旧不堪的《马恩文选》做成的。
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碰到了铲尖,他咕哝一声:“有了。”Tanksy跪在淤泥中,手指抓住腐烂的棺材盖,接着猛地一拽。
随着一尖而长的破裂声,棺材被破开了。棺中的是一具男性尸体——衣冠楚楚,除开布满其首级及蔓延至衣领之中发炎的冻疮斑,尸身近乎完好无损。
女人往洞底望去,眼中闪烁着光芒,目光中满是钦佩:“很高兴认识你2,Duchamp先生。我的名字叫Felicity Baudin,最终能够见到你,我真是喜不自胜啊。”
Ruiz Duchamp并没有作出回应。
她对她的搭档皱起了眉头:“可别失礼了。”
男人咕哝一声,依然屏着息。
费莉西蒂朝尸体鞠了一躬:“这位是我的Tanksy同志。他便是崇拜赤色的班克西the Tankie Banksy。”
Tanksy,崇拜赤色的班克西,点了点头。
“让我们把他从这儿带出去,怎么样?我打赌他再也不想待在那洞里了,哪怕一分一秒。”Felicity说着,把喷漆罐塞进了她的后兜里。
Tanksy俯身搂住尸体的腰身。他迅速站起来,让Ruiz的上半身翻转到他的肩膀上。
F欢呼雀跃:“辩证的发电机The dialectic dynamo又一次做到啦!把他给我吧。”她伸出双臂,伸到艺术家递过来的地方,抱着尸体的腋窝将其拖出洞口,绷紧膝盖部位的肌肉来站稳。死亡虽是种不错的减肥策略,可实际上瘦骨嶙峋的人也有其可观的质量。
正当Tanksy用一瓶水淋洗自己粘着结块泥土的手的时候,F摇摇晃晃走到他们的2012款起亚索兰托车尾部,用力举起后背门并将尸体扔在上面,尸体便摆出一副坐着的姿势。接着,她重击他的胸膛,如同一位拳击经理在给她的武士进行锦标赛预备训练。
车内乱糟糟的,堆满了工具,这些工具与其出现在美术馆,倒不如在放尸体的地方的那般安逸适宜。右边有台块状白色机器,同复印机一般大小,被橡皮筋绑在里面。仪器侧面上的一个指示灯闪烁起了绿光。
“噢,”Felicity说道,“嘿,Cass3,考虑到你睡着了。看看这个:有血有肉的Ruiz Duchamp!”她把Ruiz焉耷耷的身体翻了过来,这样他的正面才能被那机器顶端的光传感器所感测到。
在机器顶部,一只机械臂嗡嗡作响,来来回回飞速摆动着,看得人眼花缭乱。它所附带的挤出机正在放样,铺设一接触到空气就硬化的红色塑料灯丝,制造着一个3D打印模型,模型的形状逐渐变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皱缩的头,接着便呈现出了头骨与皮肤。
Felicity耸了耸肩:“嗯,他面部略微有些脱水。不过没有什么问题是一点化妆品解决不了了的。”
打印机光速将模型重塑成了一张小丑的面孔,还配有一个球鼻子。
“开什么玩笑,我看过他的照片。我就算闭着眼也能再现其面容。我很有可能会做到哦。快点儿,别那么消极!”
打印机表面焕发出红光,接着,转眼之间,模型便又融化成了可用的灯丝。
Felicity回过头去,看着那具尸体:“Ruiz,这是Casio。她也许看上去有些令人沮丧,可她不失为你的作品的狂热仰慕者。我们都是。”
3D打印机用她的小臂友好地挥了挥手,热情似火。
“还有,别担心,我会让你看起来完美无缺的。不过,要事先办:我们得把这套衣服从你身上脱下来。你已经在里面死透了,所以得过一会儿再打印呢。”
已经不那么脏的Tanksy一跳上驾驶座,这辆SUV便晃了晃。
“嘿,Tanks4,”Felicity叫道,“他跟你个头差不多,对不对?”
没有回应。
“Tanks?”
Tanksy咕哝一声。他扭过头去,看了看车内凌乱的过道:“干嘛?”
“啥事让你闷闷不乐的?”
“威廉·波音是资本主义的猪。而Ruiz,则是我们自己人。”
F挑起眉梢:“那就是真正困扰你的喽?“
“不是。早些时候你叫我‘辩证的发电机’,从那时候我就开始心烦意乱啦。”
“我要求过你永不改变,但我觉得你没有那么能干。”
“很显然。那将会是修正主义。”
“说到修正,”Felicity说着,一边从她的兜里掏出那罐喷漆,“我得给他的墓碑快速作些略微的改动。然后我们就离开这儿,行吧?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干。还有许多历史正等着我们去创造呢。”
她对着Ruiz灿烂一笑:“你听见了,哥们儿?你就是个钻头,我们要用你给这个国家再开个菊花。”
Felicity砰地关上后背门,Ruiz当即倒下,四脚朝天,仰躺在地,凝视着SUV车顶。
外面,下起了雨。
世界对将来之事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