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P-001事件正在进行……
风是大气的潮汐。
地球自转产生的巨大能量,使大气、云与水循环。
地球表面的一切都在大气的海洋中摇荡たゆた。
生命诞生,生命逝去,就像漂浮在波浪间那样。只有人类,泛着被称为文明的舟,在沉没之前挣扎着想留下些什么。
尽管如此,人类最终还是这颗行星循环的一部分。
在吉普车的驾驶席上被清爽的风包围着,结果连那样理所当然的事情都忘记了的我苦笑着。一定是因为总闷在站点里的缘故吧。真滑稽,假装是世界的守护者,却没有认真地看过一眼这世界。
——她也一定是这样吧。
(哎呀)
我慌忙踩下刹车。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少女躺在人行横道上,两人长得很像,应该是母女吧。她们表情平和,好像睡着了那样。
都死掉了。
我下了车,把母女二人并排安置在长椅上。遗体已经干燥,但还没有腐烂。大概是因为导致腐烂的微生物也已经灭绝了吧。
我寻找用来祭奠死者的花。幸运的是,无论怎么说,周围都已开满了花,所以可以随意挑选。
路边排列着天香百合和蓟,加油站被堇菜和铃兰包围着。废弃工厂的墙面上九重葛如雪瀑般落下,休斯顿湖畔覆满樱花——
还有,在德克萨斯的荒野上,所有的花都无视了花期与地带地盛开着。
我把路标下生长着的康乃馨放在母女俩膝上。
(一定)

花语:热烈的爱、相信爱、母爱
从外表的样子看来,是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死去的吧。眼前浮现出欢闹着的漂亮女儿的样子,还有微笑着注视着她的母亲的身影。
大气波动着,一阵轻风吹来。
五颜六色的花瓣飞舞,世界充满着芳香。
天空很蓝,清澈得可以望见很高的地方。
好安静啊。
(啊啊)
世界以前也曾有过如此美丽的日子吧?
讽刺的是,我不这么认为。只有十年前妻子去世时,她的样子也像这样很美。
*
世界开始死亡,不过是几周前的事情而已。
原因并不清楚。还是第一次在印第安纳州乔帕近郊的那片墓地之外的地方确认这种现象。
生命在没有任何外因的情况下凋零。人也好,动物也好,植物也好,哪怕是看不见的微生物也一样。一切就像睡着了一样,落入死亡的怀抱ふところ当中。
好多城市都静了下来。海上到处飘着死鱼。森林中的树木枯萎成墓碑。还活着的人们陷入恐慌之中,基金会为了查明原因,拼了命地奔走。
为了防止意外,基金会的最高机密,黄石国家公园地下的文明重建系统,也已准备就绪。然而,用人类复制机制造出的克隆人们也在离开那里之前全都ことごと回到了悬浊けんだく液当中。
有人嘟囔着。这不仅仅是生物死亡的现象。正在死亡的,难道不是地球本身吗?
所以啊,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自那时起,绝望这种甘美的毒品,慢慢地侵蚀むしば着人们。
世界开始被鲜花覆盖。
从枯しな黄的牧草之下生发出瞿麦的嫩芽、枯木上开始缠满藤蔓つる、被废弃的花坛中有郁金香在生长——
眨眼间,一切盛开。在死亡面前,植物这一物种仿佛要绽放最后的光辉。
世界充满了色彩与芳香。
恐慌如风浪平息般渐渐退去。看到那些如梦幻はかな般、却又确实努力地盛放着的花朵,人们恍然大悟。这不是灾难,更不是天罚——只不过是自然规律罢了。凡有生命者,必将走向死亡,行星如此,物种亦如此,仅此而已。
O5议会在那之后通知了全体成员,据说盛开的鲜花预示着地球历史最后的24小时已经开始。
基金会的使命就此结束。此刻开始所有基金会成员都已光荣退休。拥有自我意识的Skips被全部释放。基金会设施的管理由AIAD系统接管。所有人都去随心所欲地度过剩下的时间——辛苦到此为止了。
大家都像迎接假期一样满脸轻松地走出站点,除了一个人。他开始准备旅行。如果世界即将终结,那他要在那之前做完他该做的事情。
反正,自从十年前妻子去世之后,已经不会再有人在家等着他了。
*
驾着吉普车,沿洲际高速公路前进。无论走到哪里,花园都不会穷尽;无论走了多久,晴空也不会转阴。
死亡蔓延的机制不得而知,有时身边的人离去了,自己却安然无恙,反之亦有可能。无论怎样,剩下的时间最多也只有24小时。然而不知为何,我却并不着急。我确信,死亡会等着我,直到我抵达目的地。现在,我一边哼着歌,一边享受最后一次自驾游。
稍微绕了点路。

花语:谦虚、回忆、友情
在一座小丘上,我看到那条仿佛睥睨着世界的可恶蜥蜴死在那里。突破收容次数不计其数、熬过了所有破坏性实验的基金会最大的麻烦,死亡也同样平等地降临在它的身上。
蜥蜴的背上是一堆橙色的粘液。 它也已经死了,触手里攥着紫丁香,献给它最好的朋友。
我笑着对自己说,那(自称)憎恨所有生物的家伙肯定没有接受它,尽管它们肯定是一路这样一起走过来的。

花语:智慧、尊敬、好的家庭
去看望了O5-12的坟墓,他生前曾对我多有照顾。有一群奇怪的造访者比我来得更早。
一个面容和善的年轻人、一头没有毛发、身高三米的怪物——失礼了,应该说是女人,还有一只身穿白衣的猩猩,躺在坟墓旁。
墓前摆放着一束洋苏。
我轻触猩猩解下的项链,什么都没有发生。

花语:无论在哪都会成功、可怜、宽恕
(Jack)
他终于也能死去了。他的家庭也终于得以团聚。
在停下来短暂休憩的公园里,我遇到了Ω-7小队的前队员们。 鸢娓胸前躺着她心爱的相机,而亚伯死前还拄着他的黑剑傲立,仿佛在守护着曾经的战友。
他死后本该回到Area-25b的石棺里去。这个一次又一次地死去、却又一直在人间彷徨さまよ着的狂战士,终于找到他想要的归宿了吗?
二人身旁,喜林草正静静地随风摇摆着。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许多事,但他们最后是否原谅了彼此? 也许是吧。
(真让人羡慕啊)
我的妻子最后是否愿意原谅我了?原谅一个为时已晚才意识到她的病的、冷酷的丈夫?
*
能看到目的地了。
此地由高大的围墙保护,周围排列着卡车和钻机。表面上,它是一座矿石钻井,实际上则是一座基金会基地ベース——一处不具备Site收容功能的设施——Base-120-09。这是我以前的工作场所。 记忆中的它本该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中,但现在,它却被广阔的蒲公英花田包围着。那花田一望无际,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以外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还记得曾由我祖父亲自制作的蒲公英酒。 困在透明玻璃瓶中的蒲公英看起来好像能永远保持鲜活。 夕阳下的蒲公英田野,如此地满溢着生命力。
当我把ID卡插入前门,并试图验证我的指纹、声纹以及视网膜图案时,Alexandra进行了干预,略过了这一程序。
〈这里本该由Glacon负责管理——但它没有回应我的呼叫。 也许我们AIC也不能置身事外吧。〉
我问Alexandra是否感到遗憾。怎么会呢,它快活地笑着回答。
〈这是对人工智能亦属生命的一种承认,不是吗?〉
大门打开,我看到走廊里躺着曾经同事的尸体。 看起来基地里的每个人几乎都是同时死亡。 考虑到与总部的沟通早已断开,我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但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让我很悲伤。
研究室的一张椅子上坐着我的友人,项目负责人南方みなかた 秀一郎しゅういちろう博士。他死后仍保持着双手伸向控制台的姿势。即使是在不得不永远离开这里的时候,他仍然继续着他的研究,也许直到死亡降临的前一刻都是如此。

花语:回忆、不会忘记你
我把他的遗体安置在沙发上,以路上采到的紫苑为祭奠。
——实验很成功,Will!那家伙随时可以出发。
那平时严肃雄辩的友人带着孩子般的欢喜与我通话的画面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当时,我半开玩笑地祝贺他,说我很希望亲眼到场目睹。
回想起来,这玩笑可真不好笑。毕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世界渐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感谢上帝赐予我们想要的东西——尽管祂同时又向我们吐づ出毒液。
坐在友人的座位上,我激活了系统。
用户名: *************
密码: ************
Glacon.aic未应答。正在将管理权限转移至系统OS……
正在确认设施状态……
SCP-001事件正在进行,已取消所有指令的权限限制。
欢迎,布鲁姆博士。请选择指令。
〈先驱计划〉
指挥/执行阶段转换
确定
“让你久等了,先驱二号。”
*
“主人?”
“我……是的?”
“我做得好么?”
“……是的,先驱。做得好。”
“那我就放心了。”
William Bloom博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是出于对13亿年的孤独的怜悯れんびん?对它不遗余力传递讯息的感谢?还是对已经逝去的发送者们的哀悼あいとう?这些也许都离正确答案很近,又很远。那是至今为止人类从未感受过的未知的感情。
在开始慢慢溶解的先驱面前,Bloom领悟到了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
不要让这条讯息中断。我们要继承先驱的主人们的遗志。13亿年前,他们收到过来自“曾经存在过的东西”的讯息,就像今天这样。
分析先驱的遗体,制造它的复制。为了在地球的历史结束的时候,向下次在宇宙中某处诞生的文明,传达那条讯息。
Bloom的请愿在O5议会造成了意见分歧。有的成员表示赞成,理由是人类正是为此而进化的;反对者则认为不应该为多愁善感而破费。O5-12调停了两者。他说,不管目的是什么,研究异星文明遗产不会是白费力气。
就这样,先驱计划启动了。
不仅有宇宙部门,还有物理学、生命工学、电子工学、航空力学、编程、语言学,甚至炼金术,来自基金会所有领域的专家聚集在Base-120-09。
第一年,黑暗中摸索的日子过去了。
第二年,勉强构建了基础理论。
第三年,备齐必要的器材,没有的就从头开始建造。
第四年,只有手掌大小的先驱二号诞生在培养皿中,而Bloom却不得不离开项目,离开Base-120-09。他要应对诸如暗物质卫星、微型月亮之类的,不断出现的Keter们。
——没办法。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保证不会熄灭生命之火。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
*
果然没有白费力气。我将要离开这里,而在这最后的旅程开始之前,人类和地球已经得到永生。
液氮被抽出,培养皿慢慢地打开。从滚滚上升的低温蒸气中出现的先驱二号,看起来很出色。
泪滴型机身直径12m,碟状收发机排列有序。并且,从前代先驱的残骸中发现的,冷却装置和光电系统等也复原了。一切都是用理论上绝对不会生锈的合金制成的。
光线在先驱二号表面形成图案,扬声器发出合成音。不知道是少年还是少女,总之是像天使一样的声音。
“你好,William Bloom博士。”
“你好,先驱二号。”
那是我与它的第一次对话。然而,也是最后一次对话。
“请对讯息进行最终确认。”
先驱二号用令人怀念的声音播放令人怀念的语言。就像是再现了Bloom从前代先驱收到留言的场面一样。
这是我们的先驱(harbinger)。它带来喜讯。
“需要变更吗?”
“不用了。”
至少我做不到。我编织つむ不出比那条讯息更简单、更美丽的文字。那些比前代先驱的主人们更古老的诗人们,诞生于时间线那远得让人晕眩的远端。
“了解,即将进入最后阶段。”
“在它到达你处时我们已死。我们的星球正在死亡。我们没有时间拯救自己。我们只有时间自己做好准备,并送出信息。”
事到如今,我有点踌躇ためら。也许我做得太过分了?是不是不该把刚刚睁开眼睛的它送上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孤独旅途呢?
我不知道。但是,上一代先驱曾坚持守护着那个使命。13亿年的时间,如果有心的话,随时可以飞进恒星来放弃吧。
(我可以相信你吗,先驱二号?)
这项任务,值得它为之忍耐。
我们看见了之前来到过的信号。他们很不同,我们还没有真正了解他们。不过既然有人之前来过,那就会有人之后来到。这是我们先驱旅行的希望。
穹顶缓缓打开。开始闪烁きらめ的星星和掩映在藤色的黄昏中的地平线全景展现在眼前。然后。
“这是——”
围绕着Base-120-09的蒲公英,不知什么时候都戴上了棉帽子。就像星空降临到地上一样。
它们也想活下去——直到最后的最后。
它发现了你们并学习了你们的语言好让它转达给你们。请听好了。
先驱二号的的线束被取下。它的身躯苍白地闪耀着,慢慢地漂浮起来。从现在开始,它迈出漫长的旅行那值得纪念的第一步。
视野突然摇晃,差点摔倒的Bloom被什么东西支撑了一下。
──我感觉到了。
银河黑暗,空洞,寒冷。它在不可避免的旋转向死亡。你们有一天也会死去。不过你们可能比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我们希望如此。不过有一天你们也会消失。
──喂,说你呢。请好好做啊。
──什么,是你吗?你在吗?
──一直在哦。只是你没注意到而已。
──对不起。因为在你生前很内疚,服丧うしな后又很悲伤,所以一直从你身上移开视线。给你也送点花就好了。
直到那个时候,你们必须点亮黑暗。你们必须让星空少些空无。我们都很渺小,太空却如此广阔。
──花的话,已经收到了哦。
──诶?
──看,这么多蒲公英。还记得吗?蒲公英的花语。
──神谕、真心相爱、还有“ ”。
──嗯。所以啊,让我送你回去吧。祝我们的孩子启程。
──啊,那就这样吧。
不过一个有声音说道‘我在这里’的太空要比一个寂静的太空好得多。一个声音很小,但是区别却是零和一,就好比一与无限。
“祝你旅途愉快,小小的先驱唷。”
当你们的时代过去,请继续送出信息,好让下一个声音响起来对抗黑暗。
伴随着冲击波,先驱二号化为蓝色的流星。蒲公英的棉帽子卷起来,像白布一样包裹着微笑着的Bloom的遗体。
*

花语:神谕,真心相爱,还有“离别”
越过平流层,侧目看着月亮。
从无数的文明手中,接过携たずさ着生命的接力棒。
地球的棉帽子,踏上星辰大海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