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学是历史上唯一一门看着自己消失的学科。
人们大多听过这样的故事:它们的容貌出尘脱俗,素衣赤足,穿梭在林地与湖泊之间,那绝美的歌喉令路过的旅人驻足。
传说它们的语言有着完美的发音。那大概是一种出口便成歌谣的神迹——纵是日间的寒暄,也要染上音律的美感。
有别于所有留在孩童枕巾上的故事,人们对它们的印象过于清晰了。仍有人愿意相信它们真实存在,但时至今日,在人烟汇聚之地已再无歌声可寻。
我曾因工作长时间身处密林之中。无人之境并无想象的那般难以忍受,因为世界的新姿态就在此地展现。茂密的枝叶会让双眼失去辨别能力,而其余的感官便会快速填补这一缺失。我坚持着寻找声音的来源,偶尔会想象能够找到不同寻常的事物。
世界并不总会回应人的渴求。大概是带着过于渴望的心情,才会最终一无所获吧。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从原先的岗位调离,也失去了年轻时的激情。闲暇之时带着一种重见老友的心态,才会再次踏进那片密林之中。
某日,她毫无预兆的出现在我眼前。
树林中总会散发着泥土与植物根部的气味,让长期身处其中的人内心感到平静。我的听力已经不如过去灵敏,但依然在鸟鸣中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声响。放缓呼吸后,我凝神细听,从未听过的语言从远处逐渐靠近:
nidofa zain ryziea coltetine liya
nidofa zain larcheda wisha lia
nidofa zain ryziea coltetine liya
wega doserta nosefogun la
tiliyah
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人的语言是多么的贫瘠。枝叶未能阻挡歌声,而是莎莎回应着。声音空灵而富有情感,成熟但不乏活泼。高音在谷间环游,却未曾惊起歇息的鸟;轻柔之时,如和风微起,从人的颊边缓缓滑过。
我顺着歌声找去,洁白的背影出现在林荫之中。她朴素的白衣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虽是赤足行走在泥地上,却似乎没有沾上任何尘土。那如同百合的圣洁让我一时恍惚,回过神来,她已消失在密林深处,只剩下歌声依然在叶隙欢快地穿梭。
由于没有携带能够录音的设备,我只好凭着印象勉强记下这些无法理解的发音。
当晚我睡意全无,望着月亮出神。日间的歌声不断在我脑海中回荡,恍惚间,我似乎真的听见窗外传来了那悠长的吟咏。
于是我等待月亮逐渐藏起身影,在天边泛白时动身前往森林。在其中寻找终日,却一无所获。日落时我已耗尽了热情,打算带着通宵的疲惫一同返程。而这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我。我回身时,那洁白的身影带着微笑站在不远处。如传说中那样,她美丽的容貌丝毫没有被朴素的白衣遮掩。
她对我使用的语言十分熟悉,并带我前往她林中的住所。在谈话中,我得知了她的名字“尤维”。尤维的族系仅剩她最后一人,于是她遵循传统回到了这里。她将这片森林称为“scosyu uerda”。我问及这个词的意思时,她微微一笑,又用我无法理解的语言唱起了歌。这时我意识到,也许传说并未杜撰,这样完美的语言确是存在于世的。
我在尤维的住所留宿了一夜。木屋的不少地方能看到修补的痕迹,但主人用心地将棱角和木刺修平。尤维告诉我,它们的生命对我们而言十分漫长,但即便如此她也已经不再年轻。
“孩子们才有最美丽的歌声啊。成年之后,我们大多都不再这样放声歌唱了。”
“但我觉得你的歌声非常惊艳。”
“那是因为——因为这里已经不再有孩子了呢。”
我问她歌谣中的语言是什么,她又笑着唱了几句,随后告诉我人类的身体无法如它们那样发音。但她依然热心的告诉我歌谣中唱了些什么。
“我在你们之中生活过很长时间,所以不得不学会你们的语言。”
“既然如此,你应该也认识不少人?你的朋友知道你在这里吗?”
“朋友吗?最后一位在40年前去世了。”
她在说话时还微笑着沏茶,但声音里明显带有些叹息。
我忽然理解了她离开人类社会的原因——在一个地方停留十年,人们会感到困惑;在一个地方停留百年,人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人。
尤维的茶香味浓郁,远远闻着便让人精神一振。但茶汤异常苦涩,难以下咽。她告诉我这是因为它们对苦涩的植物更加耐受。日后我来拜访时,她便会开玩笑地将茶摆在我的面前,看我和茶汤一样苦涩的表情。
我在闲暇时常来到她的住处附近,有时记录她的歌声,同时也来见见林间的各种老友。尤维告诉我,它们的族群因为各种原因已经所剩无几,但她并不愿意教授我它们的语言和文字。
“你觉得这门语言还有多少地方在用?”
“不知道呢,也许只剩我一个了。”
“那如果有一天,你也离开了……”
“那就让它随着我一同离开吧,为什么一定要留下些什么呢?”
于是我默默记录着我听到的一切。人们大概不会愿意知晓,他们传唱的故事正消失在无言之中。
后来我带着小组里的新人来到这片林地,我想他们一定会对尤维的歌声大为惊讶。但这一次,我们并没有被歌声迎接,叶隙透过的仅有阳光而已。
任务结束后我担心地前往尤维的住处,却在密林中迷了路。黄昏将近,阳光正在逐渐变弱,我也渐渐失去方向感。当我坐在石头上休息时,疲惫感让我打起了盹。
梦里,我看到尤维走出了城市,向着远处的浓雾缓缓踱步着。我大声呼唤她,但她似乎完全听不见我的声音。我快步追上去,城市在我身后越发远离。我在她背影消失的瞬间也冲进了浓雾之中,视线所及只剩下一片灰白。
这时一阵歌声将我唤醒,发觉自己正躺在尤维住所的客房里。我往窗外看去,夕阳已经难以驱散晚风的寒意。我在屋内没有看见尤维,只有茶的浓郁香味从桌上不断传来。
门外的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在应和那悠远的吟唱。
earcach vwie soufu syzukel
alre rios ckyan nuqanoi
muidima natru floer
marlu syzua
aquli wisha hona krobola
nolr deear lilicafry
zie foldin nog iin vaslow
rivie shau clouz zroffi wildin shott ou norgnog
melvie mit uu scosyu uerda ilnichett a chexsnaf
rivie shau clouz zroffi leet tou golshu nadu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