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前进下去
大雪将地面掩盖,看起来一片洁白美好;雪面埋葬了我的记忆,以此来修补我残破不堪的过去。
当雪开始从天空飘落,我在逐渐模糊的视野里不经意间眺向远方。天黑了下来,远方的落日貌似依旧紧抓着地平线的边缘,夜幕边缘上有着夕阳不舍的殷红余晖。
当夜晚将至时,街上的霓虹灯将落雪映得更加清晰,可是却在我想要看清那些飘落的雪花时,又会莫名的模糊,似远似近,混乱不清。
雪越下越大,寒风划过脸颊时刺地生疼,我尽可能地压低帽子,加快脚步向家跑去。大雪纷飞,仿佛要将世界埋葬,无数的雪花落下,消融,蒸发。
“呼,还好跑的快,不然直接就被雪埋在外边了。”
回到家后将雪抖落在门口,拖着疲惫酸痛的身躯径直奔向卧室,将身上被雪淋湿透的衣服随手扔在客厅并找了件干衣服换上,做完这一切后,我无所事事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房间内过低的分贝让我的耳朵不太舒服,我试着哼了几声小调试图让家里不那么安静。耳朵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但是家里依旧沉寂无声。
“也许我可以喝一些咖啡,记得罗尔德还留给我了点速溶的。”
我站在阳台上端着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透过玻璃欣赏着这片静寂的雪夜。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貌似这样我就可以在心理上得到很大的安慰,暂时地让我以为我还活着。
“咕嘟……咕嘟……”我将咖啡一饮而尽。“谢谢你了,罗尔德,你这次送的咖啡明显比上一次好喝很多”
然而讽刺的是,并没有什么罗尔德,有的只是5年前死于收容失效的罗菲调查员,那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而那整整三箱早已过期的咖啡,是他5年前送我的圣诞礼物。
每年冬天的雪夜,我都会在阳台上望着飘落的大雪,喝着那早已变质的过期咖啡,回想着着自己还 “活着” 的时候。
“呼……呼……” 我端着咖啡的手不停地颤抖着,眼泪从眼眶不可抑制地溢了出来。
扣下扳机,结束这一切,让自己解脱。
然而每一次当我无比渴望解脱,就差扣下扳机这最后一步时,那该死的理智,让我依旧挣扎于世在折磨中苟活下去。
“该死!”
我站在阳台上,慢慢地将手中抵在太阳穴上的枪放下来。
“也许今天不是时候,对吧?”
尽管我竭力说服自己活下去,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过去的5年中,除了进行调查任务外,我大多时候都在尝试用异常来完成意外自杀。这样做也算是因公殉职了。
在我进入基金会工作的过去12年里,我一直是大家最欢迎的特遣队队员,所以工作成为了我每天获取乐趣的方式之一,每天打卡三点一线,和同事打赌今天主管会穿哪条丝袜……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而我也很享受这样的工作和生活。
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七年,站点突发收容失效。我永远也忘不了近乎全部的站点人员一瞬间同时身体爆炸而亡的情景,无数安保队员的断肢横飞,未知生物体的内脏挂满了整个隧道内壁。只是一瞬间,那个曾经的站点变成了炼狱,而我也是尽量让自己面对突破收容的异常时保持在崩溃的边缘避免自己因为过度激动而开枪自杀。
此次收容失效,站点内五分之四的工作人员死亡。剩下的五分之一却已经神志不清,有的是受到了过度惊吓,而有的则是被异常模因侵蚀,后者基本上没救了。
从A门逃出设施后,我崩溃地躺在雪地上,天空飘落的雪花试图将我这个将死之人埋葬。我静静地躺着,等待着被设施里的氧气罐爆炸燃起的火焰吞噬。那是在一个雪夜,站点内发生了重度收容失效。
2480人的站点,最后除我在内活下来的不到10个人。
被前来支援的特遣小队救下时,我保持着几乎全身肌肉瘫痪的状态,基本上是半死不活了。
我从鬼门关前被拽了回来,但也仅仅只是肉体。
“这日子已经没什么好过的了。”
我没有大多数特遣队员那样的坚强,伤好之后我被安排在了一个新的站点工作,但在此之后我开始惧怕和站点同事交流,惧怕会在不经意间建立情谊。我惧怕当我们成为朋友后,我又会亲眼看到他们肢体横飞,内脏爆裂。
我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极力的想要在这茫茫大雪中迷失。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飘落在半空,在路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我落到地上,逐渐消融在这片雪地……
这是雪夜,每一年都会有的。它很美,不是吗?
在我痴痴地望向窗外时,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我拖回现实。
“你好,请问北凝在家吗?”
我打开门后发现是站点的同事。我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只想尽快将他打发走。
“你好,北凝女士。很感谢你救了我们,真的十分感谢。其他的小队成员还在接受治疗无法行动,所以他们托我代替他们向你一并道谢。”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我递过来一箱咖啡。
“这是他们托我带来的谢礼,我们猜你应该很喜欢喝咖啡。”
在我还没想好说什么打发他时,他抢先道了谢。然后他自顾自地从我身旁挤进我家。
看来他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
不过更让我好奇的是,基本不与站点员工社交的我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救命恩人。
“这是站点主管给你颁发的勋章,他最近很忙所以让我给你带过来,他说很抱歉没能给你举办一个颁发仪式,他保证以后会补上的。” 说罢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浅蓝色的徽章轻轻地放在茶几上。
看着逐渐眼熟的脸,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在执行押运任务时异常泄露,押运的特遣队陷入了口袋空间。当我接到任务赶到时,他们已经被异常模因重度侵蚀,只有一两个看起来还算正常。但我出于职业素养和对工作的责任还是将他们解救了出来。这么看来他应该就是之前的特遣队队员,专门来道谢的。
“真的很感谢你,北凝女士。我想像你这样的收容专家应该救过不少人吧?”
“额,并不是,我很少参与收容行动的。” 我随口答道。
“哦这样啊,不过我想你以后或许会参加更多的收容行动,拯救更多的人。毕竟,现在异常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会死很多人的,也可能包括你的朋友、亲人。届时你将会饱受折磨。”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啊,尽管这份工作让不少人丢掉了性命,每一天我们都会面对着那些值得敬佩的人的离世,饱受着折磨,但这些工作我们不得不去做。”
“或许死亡才是我们的解脱。”
“那我们在这里工作的意义是什么呢?我相信你肯定不会是因为兴趣或是为了求死才来到基金会工作吧。”
“为了……保护那些帷幕外的普通人。”
“是的,我们正在背负着整个世界在黑夜中前行。而这些却是我们不得不做的事情,这些没办法停下,即便已是千疮百孔。”
一段冗杂但不失有趣的交谈过后。他起身告辞,我送他到门口时,他转过身和我握了握手。
“再见,北凝女士。”
“嗯,再见了”
这比我想象要花的时间短。他走后,我回到阳台上注视着飘落的雪花,不时地会瞟一眼茶几上的勋章。
雪将世界掩盖,似乎一切本就是这样洁白无瑕。
地狱的烈火焚烧着我的回忆,在挣扎中想要前进下去,至少现在还不能停下来。
良久,我将桌子上的枪放回柜子并上了锁。我想我以后用不到它了。
“咖啡还不错,或许这日子并没有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