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夕阳还未落入江中,周围本应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已早早疏散,街道上仅剩寥寥几人,以及电线杆上几只孤零零的麻雀和它们听来烦躁的啼鸣。
我独个走在回家的路上,步伐迈的极为纠结,忽快忽慢,时走时停,小心翼翼,并时刻保持着与周围陌生人之间的距离。
快走几步,转身进入一道小巷里,我长喘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气,放松一下紧绷的身躯,这才有空闲发散一下思绪。伪装是件很不容易的事,特别是装成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各个方面都要主动作出表率。这也就是为什么别人都早已回家时,我却刚刚踏出校门口的原因。
当然,也不能怪别人,这个上进而非普通的形象是我当初自己决定的,要承受因此带来的负担也是理所应当。
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我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面前的道路。到目前为止我的放学旅途都很通畅,但内心一直保持的紧张和警惕并没消去,功亏一篑的灾难经常降临在最后。
上述的行为很容易让别人以为我有迫害妄想,或是心理年龄还处在那种时刻担心被人贩子拐走的不成熟阶段。单独看我的表现确实可以得出这种论断,但如果你与此同时发现这条街上的其他人都与我的行为有滑稽的相似,甚至犹有过之,又会怎么看?
我没有迫害妄想,让我如此的是一些传言。
新闻播报、邻里传闻、学生之间,传言的来源不一而足。
这传言说来也不是什么都市传说、乡村鬼怪,而是更加现实的那种——绑架、连环、凶残、暴戾。
就算有不实的部分也只是对凶手和其目的的猜想,案件已经实打实的上了电视。据报道说,这是几年来性质最严重的案件,所有的被害人家属都没收到凶手有关赎金或其他关于什么的电话,而是几天后,在某一处阴暗无人的旮旯里发现了受害人的尸体。
至于当时的受害人尸体是什么样子的,所有的新闻和采访都略去了这一内容,想来这也不会是会让人愉快的联想内容。
我看着前面离我家不远的道路,不知怎的后脊感到微微发凉,嘴里有些干燥的咽了咽口水。我摇了摇头,一再安慰自己只是今天的劳顿和传闻的惊悚让我有了错觉。这些仅仅是些惊悚传闻,没人切身体会。而有句话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见,流言蜚语再恐怖,终究只是口口相传。
我认准了那条我通常走的那条路,藉着一旁些许昏黄的灯光,走了进去。
事后我再看来,我此时犹豫不定的行为有点滑稽。答案已经被确定,不管你再怎么犹豫不定,与最终结果都无关。
伴随着一阵恍惚,我睁开了眼,入眼看上去是一间破旧的地下室,应该是。
在摆脱昏厥感后,我扫视了这个囚禁住我的房间,至少目前看上去是囚禁。我检查了我的身体,一切完好,除了后脑被暴力袭击残留的伤痕和痛感。
我不知道我的情况是什么,是那场连环案的又一个受害者?还是与之无关的其它犯罪?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又或是被恐惧和惊慌钉在地上,动弹不得。面前的门已被铁链牢牢锁住。无法逃离。
我拼命思索着我曾读过的故事,有关密室逃脱、智斗绑匪,最终都力挽狂澜逆风翻盘的故事,希望能让我对目前的处境不至于完全被动。
而这一番头脑风暴之后的结果是:生活终究不是小说。
而在某一刻,那生锈的房门发出来吱嘎声,上面的锁也已打开。背对着光,看不清进门的那道身影真实模样。
他走到我的身前,我首先注意到他的一只手似乎拖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浑身湿漉漉的,那人粗暴的拖曳着它,在身后流下长长一道痕迹。
我看清了,这是一具尸体。尸体头以下的部位一切完好,除了被某种让人不安的液体有所污染,甚至连衣服都是整整齐齐。
而头部……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形容,过后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报纸没报道尸体的具体惨状是件正确的选择。
看来明天又要有一起失踪案件上报了。
“最后一个了。”那人用某种探询的目光看着我,发出了似乎是惋惜的话语,就像是等待开奖时的紧张不安。
我看清了面前这个人的特征。粗犷有力、虎背熊腰。我再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貌,试图回想我自己以前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到了对方,然后回想失败。
没有旧仇的陌生人、不要赎金的绑架、简单粗暴的虐杀,这几乎已经能百分百证明,事情是我能想到最坏的一个了。
没有与歹人的机智周旋,没有跌宕起伏的逃跑,没有柳暗花明的喜剧结果。一切就是这么个样,普通,平淡。我被没有任何希望的擒住,这就是真实的现实。
我输了。
“你赢了。”我无奈的说出这句话,并做出了约定好的动作,以表明我是真心实意而非虚晃一枪。
面前的“陌生人”瞬间如释重负,像放下了一副重担子一样。“早点认输不就好了?你再死撑也不还是这个结果?”他毫不顾忌我郁闷的脸色说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就算有‘感应’只能确定一个大致范围吧?”我不解的开口问道。
“唔,这个嘛。其实也有运气的成分。当我确定你躲藏的范围时,就习惯的去作调查。”他笑眯眯的看着我,“我找到的人选都是那些鹤立鸡群的存在,因为我知道你很难甘于平庸。”
看到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我不甘中带着懊恼,心中狠狠批评了我那该死的胜负心。
我这才真正明白,对于捉迷藏,中庸之道是多么的重要。
“你‘验证’了多少次?”我再度开口问道,毕竟他不可能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猜想,肯定也是通过不断试错才得出来正确结论。
“不多,也就十几次。许多人我只要一看就能确认不是你的‘藏身点’。”
“……你就是这么‘验证’的吗?”我瞥了一眼那个血肉模糊已经不能称之为大脑的血肉混合物。“这个,一开始我也是在好好弄的。真的,我很仔细撬开头盖骨,再用工具细细翻找,绝对比考古还用心。但后来,”他的脸色也有点尴尬,“最后我也没耐心了,就用简单的方法了,反正对你也没伤害的,不是吗。”
我看着那一脸“诚恳”的表情,想一拳捅上去。
“算了,这一回合也结束了。接下来该你藏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三天后吧,对于我足够了。范围还是在城市里。”他想了想说道。
得到答复的我点头,随后转身就离开了这里。我没去问这些他“验证”后的尸体怎么处理,他有自己的办法,又或许他根本没考虑这档事。不管怎么样,对我来说不重要,现在我不想再看到他那张脸。
出去时的路很通畅,也许他早就意识到了今天就是结算胜利的时候,所以提前为我安排好了一切。一想到这,我的心又因为此次失利而抽搐了几下。
算了,别去想了。现在重要的是下一场。他会去哪里?下一具身体该选什么特点的?其他“战场”的比赛又进行的如何了?这些问题都在我脑中萦绕。
不过,暂时也不用再伪装了,也算是难得的轻松。我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