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记录——Nascimbeni,Noè(Site-43保洁与维修部部长)
咨询员:Nhung T. Ngo(Site-43心理学与超心理学部临床心理学家)
Ngo博士:很高兴你能来参加这次会谈,部长!我敢肯定,你还是更愿意和员工一起参加五朔节派对。
Nascimbeni部长:好了,听着。
Ngo博士:在你这个年龄,锻炼记忆力很重要。我很高兴你从来没有忘记参加我们原定在每月第一天的会谈!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忘呢?毕竟是每月第一天。
Nascimbeni部长:听着,好吗?我很忙。我们都很忙。
Ngo博士:忙得迟到了四个星期?那我想我们有很多事要谈了!
5月13日
Nascimbeni打开隔板门,但Lillihammer伸出手臂挡住了敞开的空间。她转向Euler,问道:“你神经敏感到什么程度,领结兄?”
老奇术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起右臂,撩起制服袖子。他的前臂上有一串褪色的字母和数字的纹身。Nascimbeni移开目光。
“噢,”她说。“这……这不……好吧。这不是……”
他把袖子又拉了下来。“比起向你保证我见过比这里面更糟糕的东西,这样效率高多了。”
“好吧,但是——”
“给我看看我们来这里要看的东西吧。我宁可被刺激到也不想得感冒,尤其在我这个年龄。”他们站在AAF-D,每个已回收区域都安装了高架管道,喷洒着反奥秘液。它在空气中不可见,却会逐渐使一切都变得光滑湿润——包括他们的衣服、头发和皮肤。
Lillihammer耸耸肩,用了钥匙卡。门吱嘎一声滑开了,Euler立即发出了一声哽住的惊呼。
她露出了适当的羞涩表情,尽管只有一点点。“抱歉。但你刚才还说——”
“这和我想的根本不一样。”他们一起走进了通往实验室的走廊。仿佛是在半辈子以前,Nascimbeni曾经为了让自己和Ibanez能够通过这里,往这些墙壁上泼洒了过氯酸奥利哈钢,乍一看(哈哈炸一看)似乎墙壁上的春宫图已经完全被擦除了。但是,就像米开朗基罗在西斯廷教堂天花板上的着色一样,在这场无情的整修中,实际上消退的只有色彩。斑驳的轮廓线依然存在,像粗糙的草图或底稿,虽然那些人影不再移动,但它们的最终姿势仍然传达了丰富的动感。
以及情绪。
“荒唐。”Euler看着墙,移开了目光,然后又定睛细看。他颤抖。他皱眉。突然间,他笑了起来。他们发现他在看什么时,他们也都笑了。
“那下面是什么?”他指着一张不透光的黑色玻璃纸膜。
“你别管下面是什么,”Nascimbeni催促道。当然,那是Dougall Deering和Udo Okorie。
“如果你脆弱的神经受得了的话,我们还是专注于能看到的这些吧。”Lillihammer靠在墙上,旁边是一对凝固在激情碰撞中的人影,即使在失去色彩的状态下,也能看出它们与Chelsea Smits和已故而无人悼念的Sergey Vanchev惊人地相似。
Euler转向她。“你有什么想法?”
她用指节敲打着身后的墙壁。“这些小插图代表了过去十多年来在F-D中进行过的性行为。其中一部分人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有些是因为如你所见的这档事。还有些人已经死了。”Nascimbeni瞥了一眼Vanchev,他的裤子褪到了脚踝,J&M马甲却还穿在身上。我想念那些马甲。他简直也有点想念Vanchev,虽然不多。“他们有些人可能早就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但这面墙却记得。不管这个走廊的管道里冒出来的是什么——AO最有把握的猜测是一种叫做‘视网膜蒸汽’的东西,应该是他们消解某种变质的记忆强化剂时产生的副产物——它似乎唤醒了某种——”
“群体机构记忆。”Euler显然大受震撼。“完全是字面意思。”
她点头。“不错。因此我想到:如果你把那玩意儿砸了,会发生什么?我是专指你。如果你对墙上的色图施展魔法,如果你拆解它,把粒子分离出来,就像制作‘门面’或者像我们和Udo那次科学小实验那样……我们会得到记忆粒子吗?有那种东西吗?”她认真地问。
他显然很感兴趣——就算不是对用色情图片弄脏手,至少也是对她的这个想法。“这东西包含了数据,就像你看到的……嗯。”
“是啊,”她同意。“嗯。如果我们能识别出记忆的成分,也许就能人为重现——但现在我想的不是这个。连测试案例都不是。”
Nascimbeni一只手放在门框顶部,伸展疲惫的肌肉。他今天已经在AAF-D做了很多工作,却像还有半辈子的活要做。他剩下的时间肯定没有半辈子了,他希望能快点完成。“那么,你想的是什么?”
她咬着嘴唇,来回打量他们两人。“我在想,我们可以做出一个胜过一切纪念碑的纪念碑。”
Ngo博士:那主意不错,你觉得呢?
Nascimbeni部长:不。过去已经死了。
5月15日
“‘过去从未死去’,”Blank拿出了他引述别人时的夸张语气来回答。“‘甚至从未过去’。”
“谁说的?”Nascimbeni并不真的在意,但他知道Blank需要他问。
“威廉·福克纳1。”
“他还活着吗?”Nascimbeni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对方桌子上的杂物,发现了两张餐厅礼品卡。
Blank叹了口气。“放下。”
“Bradbury的,是吗?”Nascimbeni在桌面上敲了敲它们,让它们边沿对齐,然后把它们像两张扑克牌一样扣在廉价抛光桌面上。“她的……姐姐给她的?”
“表姐。”
“你计划带Okorie去?”
另一个男人僵住了。“你说啥?”
Nascimbeni松开卡片,收回手,指着它们。“你要带Okorie去Keg餐厅?”
档案员又僵了几秒钟才略微放松。“不,部长。我不会带任何人去——就算我带了,也不会用这些卡。”
“嗯。”Nascimbeni用长满老茧的手指将桌上的一个相框转向自己。这原来是一套四合一的大头贴:Blank和Okorie,每一张都以滑稽的严肃表情死死瞪着镜头。“真般配。幸亏去了奥地利?”
“是的,但不止是因为这。”Blank将照片转回去。“如果我们没去,可能永远不会得到那个giftschreiber的神的线索。”
Nascimbeni哼了一声。“到目前为止,你得到的好处可真不少。满服务器开天窗的文档呀,地下四层的巨大空洞呀。”
“那个我们全都忘了它存在的地下四层。那是我们好几个时代以来所发现过的最有内容的空洞之一。”
“是的。哪天你真的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再来告诉我吧。”Nascimbeni漫步走到Blank不堪重负的书架前;一个白色陶瓷咖啡杯立在那里,充当书挡。“最近去看过你的前研究搭档吗?”他知道,在Bradbury的个人末日的八个月后,Blank对H&P的访问已经减少到每天只有短暂停留。
Blank的目光变得冰冷。“你早就不像以前一样爱串门了,部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现在像是相框中的那个他的镜像。
“只是觉得该告诉你一声:我们今天就会完成RVAC的拆卸工作。新设备应该会在一周内启动并运行;MES已经清理完毕,流出管道已经替换。”质/能分离室Mass/Energy Separation是AAF-D的一部分,致力于将物体的异常性质与物理本体分离,是超自然纸浆的必然归宿。
档案员点了点头。“很好。记得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停止囤货,开始粉碎。”他等了一会儿。“还有什么事吗?”
“不算真有。”Nascimbeni敲敲最上面的Keg礼品卡。“不过,你要尽快把这些用掉。在无人照看的地方躺太久的话,它们最终会过期。”
Ngo博士:那有让你感觉好些吗?
Nascimbeni部长:没有,但这让他感觉很糟,所以……差不多算是吧。
5月23日
自去年9月以来,身份信息与技术密码学部的背景音发生了巨大变化。Nascimbeni注意到电脑风扇运转得更快,噪音却变小了,硬盘的轧轧声也不再那么粗暴,连键盘敲击声听起来都显得更加清脆,更少黏着感。老式白炽灯已经换成了更亮的灯泡;光线仍然是病恹恹的,但不太会把人照得像患了黄疸病了。
“我仍然认为这是小题大做,”他说。
“好吧,你有权保留你的错误观点,”Veiksaar笑道。
他瞥了一眼格子间里各种终端旁的技术员,然后又看向门内的她。现在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同时看到这两种环境。“你为什么要拆掉窗户?”
她略带惊讶地向后仰了仰头。“你看过简报。我看到你签字同意的。”
他不屑地移开视线。“也许我已经不看简报了。也许我除了签字什么也不管。”
“嗯,该怎么说呢。”Veiksaar挠了挠鼻子。“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明年我可能会让你的人重新调整通往走廊的门的方向;让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进出,也让他们不会觉得我一直高高在上地监视他们。”
“嗯。”他本可以提出质疑,但他知道这种看法从哪里来。早在90年代,他就已经是J&M的部长,当时在I&T与他处于同等职位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嗯,测试结果出来了。与以前相比,你们的耗电量减少了16.7%。”
她挥舞拳头。“好!太了不起了。我就知道这努力是值得的。”她欢庆般地转动椅子。“才不是小题大作。不论如何,突破还是帮了我们一个忙,它给我们来了次压力测试。还不止这样——它也帮了我一个忙。”她向后靠了靠。“在这个漫长黑暗的灵魂地下室里,它给了我一些东西来消磨每个日夜。”
他皱起眉头。“还以为你夜里是和Sokolsky一起消磨的呢。”
她回以皱眉。“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她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挂着装裱好的文凭的墙。“门一定要放在那里。弄些降噪泡沫,额外的安保功能……来换得一些该死的隐私。”她注意到他仍然留在门口,礼貌地对他笑了笑。“你也应该调整你的办公室方向。我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人想把办公室正对着休息区。”
“是啊。”他用拳头敲了敲门框,然后转身离去。“是啊。”
Nascimbeni部长:她真的在跟Sokolsky交往。
Ngo博士:只有几周罢了。他们都是独狼,你知道。
Nascimbeni部长:独狼并非自愿孤独。它们只是一直流浪,从一个狼群到另一个狼群。
Ngo博士:好吧,所以这个比喻很糟糕。人不是狼。
Nascimbeni部长:只是感觉像……我不知道。这不关我的事。
Ngo博士:但是?
Nascimbeni部长:但是她必须知道,她不可能一直对外界充耳不闻。
5月24日
他本想把申购表放在Elstrom桌上,让她明早签字,却惊讶地发现她仍坐在桌后。她抬起头,玻璃门在他身后关闭。“晚上好,部长。”
“这么晚还没下班啊,”这句毫无意义的话最适合填进这片空白,于是他把它放在那里。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干净得发亮的瓷砖地面;在这里,他总觉得自己穿着J&M工作靴很脏,自己穿着J&M连体服和不穿衣服没两样。他还没有适应连体服,他在三周前才终于不情愿地穿上了这套衣服……比其他人晚了几个月。
她透过新的眼镜对他露出微笑,并不理会他的招呼。“有东西给我吗?”
他把表格递给她,她接了下来。“申购,”她念道。“用于地下三层地基的铍青铜护套。好的。”
“铍青铜能抵御现实扭曲,”他解释说。“下面洞穴里有一些本质促动波动——”
她举起一只手。“足够了,部长,我相信你的判断力。应该很快就能批下来!”她把它放在收件箱里。“明天八点再来吧。”
他一动不动。“你可以……现在就盖章,那我就可以在六点前开始做护套。”
“六点?”她摇摇头。“你的班七点才开始,部长。而这个办公室要到八点才开门。”
他叹了口气。“通融一下吧,Karen。通融一下又不会死。”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他说了最不该说的。她移开目光,回答道:“事实证明那是错误的,部长,还有,我的名字是Elstrom博士。我们明天八点见,按规矩来。”
Nascimbeni部长:我曾经认为这个地方会让人变得更好。
Ngo博士:我现在依然这样认为。他们在学会承担责任。在保护彼此的安全。
Nascimbeni部长: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这?
Ngo博士:控制,收容——
Nascimbeni部长:——抗议protest太多。Nhung,现在没人喜欢那个女人了。她曾经是多么亲切。
Ngo博士:亲切给她带来了什么结果?
<沉默。>
Ngo博士:时间到了。下个月见。
Nascimbeni部长:我们一号碰面怎么样?真的在一号?
Ngo博士:不,我不明白那有什么意义。我们会给你一些时间来收集新想法;下次就定在一个月后的今天吧。6月28日。
<沉默。>
Nascimbeni部长:好吧。
6月28日
Ngo博士:准时又准点。这是什么情况?
<沉默。>
Nascimbeni部长:瞧。我都五十三岁了,好吗?而且我是个工匠。在我的老家,我们从不谈论这个。
Ngo博士:你的老家就是这里,部长。你在这个设施呆了三十多年了。
<Nascimbeni部长咯咯笑。>
Ngo博士:怎么了?
Nascimbeni部长:一位心理医生谈论“这个设施”,这很好地概括了近来我对43站的感觉。
6月4日
“你们都疯了。”
Blank点头。“没错!但这和刚才的话题无关。”
“是的,我们的心理状况与Udo的疯狂理论之间不存在任何联系,”Lillihammer赞同道。“我们相信它,是因为我们疯了,但你也可以相信它,不管你有没有疯。”
Nascimbeni在Okorie宿舍里踱步。“你们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些?”散落的杂物把他的路线限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圈:绕过Blank吉他的支架,穿过电视和两张书桌之间,经过厨房餐桌、沙发和这一小批疯子各自栖息的椅子,然后回到原地。“时间旅行、交替维度之类的鬼扯。”
“因为你领导着一间负责分解时间旅行和交替维度的工厂,”Okorie解释。“你知道这东西怎么工作。你知道它停止工作时会发生什么。而你当时就在现场,部长,就和我们一样。”她和Blank坐在她的佩斯利沙发上,互相搂着肩膀。关系到了这个阶段,他们会本能地摆出这个姿势。
他在中途停了下来,谴责般地指着她。“我只有一次在现场。在F-D,真正的那个。至于你们其他人看到的那个?奥地利的团建活动的那个?我不在那里。我没有看到。”
“那也一样。”Okorie看起来有些心虚。“你理应进入这个圈子。”
Ibanez开了一瓶啤酒。“要喝吗?”
他摆手拒绝。“我不希望我的判断力被你们这些疯子影响到。21区发生了什么?你们回来后全都变得很不对劲。”
“发生的事情就是——我们差点回不来了。”Lillihammer躺在Okorie的毛绒躺椅上。自从获得了一个朋友、一个男朋友、以及男朋友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之后,她房间里多了好几个椅子。Nascimbeni只是庆幸没人想过要把Wettle也纳入这个疯子俱乐部。也许他们的集体理智还有救。
“也就是说,你们又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第一次时你们明明什么变化也没有。”
“你真这么觉得吗?”Blank轻声说。
“至少不像这样。那时你们都变得很沮丧,但没有发疯。”Nascimbeni停下脚步,把双手插进连体服口袋。“我错过了什么大转机?”
“旅行能拓展思维,”Lillihammer说。
“我们还发现并打击了一个古老阴谋,”Okorie补充说。
“并且发泄了一下下,”Ibanez继续补充,“我指的不光是性方面——我们还抢在突破发生之前阻止了它。”
“不过,性方面相当爽。要我说,都是因为性我们才会变成这样,”Lillihammer说完。
Nascimbeni哼了一声。“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他举起一根手指,不是他想举的那根。“一:没有任何基金会部门在9月8日那天杀过任何人。那只是一场突破,仅此而已。没有什么秘密时间旅行警察要来抓我们。”他举起下一根手指。“二:当时发生的事,不可能再次发生。F-D重新开放时,它将会是一座全新的设施。我们将会超越McInnis制定的那些规格。”
“你知道为什么他制定了那些规格吗?”Blank问。“因为21区发生的事吓到了他。你正在做的工作,和我们其他人所接触到的细节中的魔鬼,两者是直接相关的。”
“呸。”Nascimbeni重新开始了中断的绕圈。“我注意到Allan不在你们这神圣的队伍里。”
“现在还不在,”Ibanez说。“慢慢来嘛。等我们所有人都安全后,我们就会去找他。这一点上我们要团结一致,Noè。”
“为什么?”
他们全都盯着他。
“因为……”Okorie叹气。“因为我们都是事件的亲历者。”
Ngo博士:我本来以为,你如此准时地出现,说明你有事要谈。
<沉默。>
Nascimbeni部长:我在……整理。给我点时间。
6月12日
每当Eileen Veiksaar抱怨她的爬行通道时,Nascimbeni就会想起岩底。
这个内部术语指的是地下三层下方的裂谷中交错的岩架,它们通往站点的反奇术与本质促动屏障。这里又暗又潮湿,热得不舒服,即使有坚固的钢栏杆,也仍然是一片布满致命陷阱的恐怖之地。Nascimbeni讨厌这个地方。
然而,往好的方面看,其他人也一样讨厌它。因此,当他的员工在AAF-D中卖力做着他们戏称为“日班”的工作时,他大部分时间都能独自和铍青铜待在一起。他有一辆带气动升降机的手推车,一把铆钉枪,还有一大堆石头需要钉上亮粉色护板。最棒的一点是,没有任何人看着他。
“终于有空做这个了,嗯?”
Nascimbeni差点跳了起来。不过,他早就学会了在岩底压制这种本能,所以他只是差点心脏病发作而已。他没有注意到Lillihammer走过来;岩石上有灯,栏杆上也有灯,但除非他用头灯对准什么东西,否则通常不会看到。一般来说,在这下面没有太多可看的东西。
他只是偶尔会看到一个遥远的人影,而且只有在他鼓起勇气探出栏杆边缘偷看时才会看到。
他向模因学家挥舞气枪,后者在她惯常的俗艳衣饰之外还添上了一双闪亮的红色雨鞋。“在这下面偷偷摸摸,小心脸上开个新洞。”
“对不起,不知道你在钉铆钉。每个人告诉我的都不一样。”她绕过堆积的板子,越过平整的石子路。“看来你快完成了。”
“是的。”他用手电筒照了照现在变得闪亮的站点底部。“不错吧?”
“不错,”她同意。“知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吗?”
他耸肩。“说真的,我不在乎。这是很旧的工作单了,我确实知道一点,但就连Elstrom都毫无兴趣。”
“这单子是Del Olmo填的,就在我离开的前一天。”Lillihammer走到最近的栏杆边,双手插在实验袍里,低头向下看。“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本人的那天。”
他关闭头灯,等待眼睛适应。板子散发着柔和的铜色光芒。“为什么一个模因学家要关心本质促动屏障?”
“还以为你不在乎呢。”她靠在一根石笋上,小心试探着把身体的份量压上去。相对于身高,她并不重。
“我是不在乎,但你不说清楚就不会走,所以……快说吧。我还有板子要钉。”
“好吧。”她的手指拂过栏杆。“知道这下面有什么吗?”
“知道。”他点头。“有石头。”
“当然,有石头。还有呢?”
他拒绝去看。“如果你要讲鬼故事,省省吧。我很清楚下面有什么人在。可能是某种土著神话中的怪物。他们是怎么称呼它的?”
“送葬人。”Lillihammer的牙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她在咧嘴笑。“因为他总是那么严肃,站在那里,观察着,直到他把你带走!”她张牙舞爪地向前一扑,爆笑出声。笑声在周围的深渊中无休止地回荡。
“你疯了,”他咕哝道。
“那你知道送葬人住在哪里吗?这是超级机密,甚至没有人知道我知道。我打赌连你都不知道。”
“那就别告诉我。”他走到那堆青铜旁。“现在我相信了,跟你们这些人来往本身就是一种职业风险。”
“好吧,那么你最近显然没有暴露在大量风险中。”她看着他跪下来,手拂过最上面那块板子闪亮的金属表面。“让我来给你的生活添点刺激:他住在城镇大小的工厂里,那个工厂侧翻在地上,往岩壁上蔓延。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一百万个泵、风扇和轮子运转,整夜整夜地发出咆哮。你能听到那种声音,不是吗?听一听就知道了。”
如果他现在才开始听的话,就不可能对此很快作答了,所以他确实一直在听。
远处有种微弱的嗡鸣声,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耸耸肩。“洞穴。洞穴制造噪音,噪音发出回响。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下去过。”
他站起来。他从未见过她如此严肃的样子。
“我下去过,见到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知道,但他还是问了:“谁?”
“Wynn Rydderech。”
这一次是他的笑声回响在岩壁间,一直传入遥远的深渊。“Wynn Rydderech?住在魔法工厂里,在地下。你该去看看医生。”
“是的,我确实该去。”她推开石笋,站在他面前。“但你知不知道,到目前为止他们是怎么治疗我的?McInnis发现我知道下面有什么时,给了我记忆删除。”
他没问她怎么知道自己被记忆删除了,也没问为什么记忆删除没起效。她是Lillian Lillihammer,没有什么不可能。他只是问道:“拜托下来好吗?”她站在一块板子上。
她默默照办,他走到手推车前。她看着他把它翻过来。“你不打算问我Rydderech说了什么?”
“何必呢?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说。你不停抛出这些互动练习,只是为了让你的自说自话看起来像对话。”他把货叉滑到板子之间。
“他告诉我,事情将会发生变化。”
“嗯哼。”Nascimbeni转动液压系统的曲柄,货叉开始上升。
“他告诉我最糟的还在后头。”
“太棒了。他们在地球中心提供幸运饼干2。”他把小车驶向护套中的一块尚未填补之处。
“他还告诉我——”
“只有你能扑灭山火。”
“差不多。只有我们能阻止即将发生的事。”
他停下来。“什么叫‘我们’?”
“你知道是哪个‘我们’。我们这个我们。”
他从腰带上拔下胶枪,在板子顶部涂上一层薄薄的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他没有听到回答,他猜测她是在黑暗中摇头。
“我想你该带着你的‘我们,我们这个我们’滚回去了。”
他再次操作液压系统,看着板子紧紧贴在石头上。他准备再次开始铆接的时候,可以确定她已经走了。
Ngo博士:你知道你可以相信我,对吧?所有对话都是保密的。
Nascimbeni部长:我知道,我只是……在理清想法,仅此而已。
6月17日
看到Wettle的脸让Nascimbeni感到不舒服,他本人也一脸不舒服的样子。“你能保密吗?”
“我能吗?是的。我想吗?不。”他拉起连体服袖子,看了看表,就像5月初以来每次在工作时间看表时一样,他想到了Euler的刺青。“我今天还有两个检修电话要打,而且这些进度已经落后了,”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堆记录板,有足足半打的管它是什么等着签字,“所以你这里有什么问题……?”
Wettle扭扭捏捏,在地毯上蹭着鞋子,就像一匹紧张的马在马厩里跺蹄子。“没有问题。我撒谎了。其实我是……有事想问你。”
Nascimbeni发出呻吟。“Wettle博士。不要对J&M撒谎。比起闲扯,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是说,比起和我们闲扯。”Wettle的口无遮拦能让最冷静的人抓狂。“我听说你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和自己人闲扯。”Nascimbeni张嘴想抗议,但Wettle气势十足,打断了他。“重点是,我需要建议。你知道那个奥秘什么系统,对吗?”
“是的,Wettle博士,我知道奥秘消解系统。其中大概有一半是我设计的。”这是保守估计。
“对。好吧。记得去年出事的那个吧?那会不会是因为……”他似猪的五官拧成一团,仿佛想强行挤出这些话。“……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Nascimbeni复述。
“是的。”Wettle的脸放松下来,像沸水一样颤动。“没人知道它为什么会发生。会不会是坏运气造成的?比如说,呃,他们在楼上走了霉运,粘液怪兽制造了比预期更多的粘液,一下子把所有粘液管道堵住了,直到爆裂?或者,呃……技术员运气不好,全都不小心坐在了杠杆或其他什么上,结果就……”
“不。”Nascimbeni举起双手。“不,绝对不是。没有什么是因为运气。是某种外在因素——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连锁反应。这当然事出有因,”他真的想相信这句话,所以在其中加入了一点额外的诚意,“但原因不是命运。”
“谁说是命运了?我是说运气。”Wettle抬头看着斑驳的珍珠岩天花板。“那么,如果,比如说,这个外在因素其实是……你知道,突然爆发的坏运——”
“这和运气没关系!”Nascimbeni拿起最近的一块记录板扔向另一个男人,后者像火烈鸟或棒球投手一样缩起了一条腿,记录板打在他抬起的左大腿上,弹飞出去。“我的技术人员不是死于运气不好,Wettle!我一生的心血不是因为该死的坏运气才炸死那么多人的!发生了一些事,真实的事。有什么导致了它。我他妈的绝对要找出那到底是什么!”
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他什么也听不到,除了红色,他什么也看不到,所以他没有注意到,Wettle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小声嘟囔了一句“那就好”。
Ngo博士:听着,如果你对来这里有抵触情绪,那是没好处的。你得愿意谈你身上发生的事。
Nascimbeni部长:那……不是问题所在。
6月20日
“现在试试。”
对于Nascimbeni来说,这是他莫名抗拒但又不能随便从他的字典中剔除的十几个句子中的一个。就像大量他新发现的问题句子一样,这句话在他脑海中与Romolo Ambrogi这个消失的人紧密相连。
这位前副部长曾经提议将这句话作为J&M的非官方座右铭。
Azad Banerjee第三次对着AAF-D仓门旁边的控制器大声念出安全代码,然后等待锁死的手柄松开。即使Nascimbeni身在气闸门内,而且由于两手都伸进了打开的墙部面板而不得不面朝着它的方向,他还是能听到什么也没有发生。“老天啊该死。”
“试过轮换一下吗?”Lillian Lillihammer站在进门走廊上,透过厚厚的蓝色油漆敲打着石膏墙上Blank描绘的粗糙轮廓。
“她说得很有道理,不管是不是当真的。”Banerjee把头探进气闸门。“也许该让我抓着电线,你来输入你的密码试试?”
“我永远是当真的,”Lillihammer吸了吸鼻子,“只要这句话是当讲的话。”
“或者不当讲的话。”Banerjee对她笑了笑。
“没——错,”她赞赏地叫道。
Banerjee走进气闸门,发现Nascimbeni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前臂埋在面板里。“部长?要不要试试?”
Nascimbeni整个人僵住了。
“你不能责怪Banerjee。”Lillihammer在免责声明上签完字,递回给Msuya。心理学与超心理学部副部长兼紧急心理评估单元负责人谨慎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然后点点头,离开了病房。“他以为你要被电死了。”
Nascimbeni哼了一声,把衬衫拉回身上。“所以他叫了EPAU?难得啊。”
“他们是紧急响应人员,”她提醒他。“不是他们就是S&C,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叫安保是个错误决定。”
他拉上连体服拉链,摸索着衣领。“真他妈尴尬,”他吼道。“你慢了一拍,孩子们就以为你得了动脉瘤。”
Lillihammer不怎么擅长给人打气,也不会把手放在别人肩膀上安慰人,但他还是知道她想帮忙,因为她一反常态,在发现他并无生命危险之后也没有立即走开。“部长。要么你现在就谈谈刚才的事,要么去和Ngo谈。她肯定会用花言巧语哄你,但她不会真正理解——在技术、专业和理论层面上也许可以,但个人层面上肯定不行。她不会明白。”
“你就会?”他终于扣上了领扣,摇晃几下,让起皱的制服自己舒展开来。
“是啊。”她用少有的轻柔声音说道。“我会。”
他本来正要从坚硬的检查床上下来,却停下动作,注视着她冰凉的蓝色双眸。“好吧,接着说。”
“他要和你互换位置。Banerjee。他没多想;他是个好人,但他像你的其他员工一样工作过度。”到目前为止,这都是事实。“他忘了。他本来应该知道,你没法出去对着电脑说出你的密码,然后转动那个手柄把门锁上。你没法再做这件事了。”
他保持着对视,但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他说不出话。
“一想到要把人锁在那扇门后面,哪怕只是个测试,你也会惊恐发作。因为你仍然不确定上次这么做是否出于正确理由。”
他站起身。“你按下了你的按钮,拯救了整个站点。你不得不把Del Olmo锁在里面。”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痛楚,确切地说是敏锐地认出了它。“你知道吗?我做那件事同样是不得已。但是别他妈的在我身上找认同,博士,我们之间有一个关键区别。”
她的声音更轻了。“请说。”
“一开始就把他们送进去的人也是我。”他半跪在地上用准确的手势系鞋带。“真正糟糕的是,因为这愚蠢的系统是我设计的,他们才非进去不可。所以别想着背我的罪过,孩子;那不适合你。”
他走向门口。
“你问过,在维也纳,有什么改变了我们。”
他在走廊里踌躇片刻,但没有回头。“是啊。”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部长,但我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杀了一个人。”
世界静止了,他沉默不语。
“我又杀人了。”
他对她无话可说。
“换作是你,你觉得你会下手吗?如果非做不可的话,你觉得你下得了手吗?”
他没有回答。
他知道他无法回答。
Nascimbeni部长:下个月再说吧。
7月28日
Ngo博士:又要对我沉默吗?
Nascimbeni部长:希望你带够了纸。
7月1日
七十八名技术人员在通往AAF-D气闸门的通道上排成一排,他们穿着刚熨烫过的连体服,以工人的标准来说还算站得端正。仓门关着;没有剪彩的带子,但阀门手柄为了这一刻已经调成了手动档。
Nascimbeni站在Reuben Wirth遭遇奇怪结局的地方,双手插在口袋里。这里没有讲台,也没有麦克风。在机器的铿锵声中喊了一辈子命令之后,对人群大声讲话已经成为他的第二天性。在J&M技术员身前身后,聚集了相当一部分的Site-43一般员工,各色人等无所不有。Blank与Okorie,Euler与Lillihammer组成一个集团;McInnis与全局主管及其下属站在一起,其中包括了Skellicorne和Elstrom;Sokolsky和Veiksaar站在一起——我就知道——并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看起来既好奇又恼怒。Bremmel、LeClair、Du、Anoki、Msuya、Zlatá和Nass与他们的人站在一起;Ngo与Styles站在一起;Van Rompay站在Ibanez身边,把她衬得格外矮小;Wettle站在一个角落,看着错误的方向。气闸门对面墙上的双向视频接收器投射出Ilse Reynders的影像,她显得很疲惫,但外表还算得体——反正在这方面她本来也没什么选择。总的来说,站点有足足五分之一的人前来见证那扇门的开启。
“我们这里不讲究形式,”Nascimbeni开口。“开派对我们无所谓,但是办典礼?那不是我们的菜。我们做成一件大事时,宁愿在酒吧里喝酒吹牛,也不想穿得正经八百地说些好听的空话。”他停顿了一小会,然后意识到自己在等待Markey吐槽。“但是……今天,值得我们付出一定的尊重。我们所失去的人值得这样的尊重。可以非常肯定地说,我们来到这里都是因为他们。”
他在连体服口袋内握紧拳头。“在我这份讲话的初稿中,我谈了不少他们的牺牲。但是当然,他们那算个屁的牺牲。他们不是自己选择死亡的。即使是冲进那扇门、进入突破现场的那些特工,也一直以为自己有机会再次走出来。直到……”直到……他清了清嗓子。“直到他们出不来为止。我们无法确定,如果这七位男女知道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事,会不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但这不重要,不是吗?”不是吗?“他们做了他们所做的,而我也……我们也做了我们所做的,在他们安息之时,我们必须背负这一切活下去。”
他转身看着那扇可恨的门。“这个经过修复翻新的设施是一座我们共同完成的纪念碑,但它也证明了事情出错时可以严重到什么程度。我不敢保证它不会再次出错,但我们已经尽一切努力从2002年9月8日的事件中吸取了教训。我想我至少可以很肯定地说:那天发生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我们已经使它在物理上不可能发生。”
他重新面向众人。“但明天会有新的挑战,我们需要在挑战出现时保持最佳状态。我们需要继续前进——不是忘记错误,忘记失去的人,而是准备好纠正错误,把握时机。他们已经离开了,而我们没有。打开这扇门是承认这一点的第一步。”
他走到控制面板前,两种互相矛盾的冲动突然袭来,他想一拳打穿它,又想转身逃跑。他抬手敲了敲面板,然后停下。
他微笑起来。
“我想起了一个老段子。如果你们听过,请阻止我说下去。”他仍然面朝着门,没有转身,即便如此,他也很清楚众人都在看着他。他的目光仿佛透过了钢铁,看到了被他封在这墓穴里的Mukami、Gwilherm和Radcliffe的脸。他开始发问——向他们,而不是向人群。“如果一架飞机在边境上坠毁,应该在哪里埋葬生还者?”
一阵沉默,中间夹杂着几声认出了这个笑话的羞涩笑声。
“你不需要埋葬生还者。”
他伸手进去,拉、转、推。低沉的声音响起。
“Nascimbeni aleph eleven kei Juliett sanctified成圣。”
通往明天的大门敞开了。
Ngo博士:加拿大日3那天挺开心的。
Nascimbeni部长:我肯定见过更糟的场面。
Ngo博士:关于喝酒的那段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很讽刺。
Nascimbeni部长:不讽刺。我给全部门买了十二箱啤酒。
Ngo博士:那你有多少是和他们一起喝的?
Nascimbeni部长:好吧,行吧。我是一个人喝的。
<沉默。>
Nascimbeni部长:大多数时候是。
7月11日
AAF中的“F”代表“设施Facility”。这种用词只有在AAF-B这个渐进式解毒器这里不存在误导性。其他三个工厂包含的消解技术种类繁多,将它们称为单一、连贯的设施十分牵强。AAF-D中的每一个分区都是独立的设施,比保密面纱之外的任何可能存在的同等设施都要复杂得多,不借助奇幻的比喻的话,每一个分区的功能都无法用通俗语言表达出来。
比如说,“洞穴”。
同步/重定向与修辞性本我降解Synchronization/Reorientation and Rhetorical Ego-Death装置位于这个巨大的天然基岩空洞中,深达一百米,由十四个相连的储液罐组成,从上到下占据了整个洞穴。
构成中轴线的六个储液罐是分段混合罐,使同步/重定向的材料得以本我降解,而去主体化的材料得以消除同步与重定向。它们的两侧各有四个罐子,专门用于其中一个过程,一系列支架围绕着它们,为每个罐子提供维修通道。
但它们实际上在做什么?
逆时性材料——对时间维度有奥秘影响的东西——接受相对论粒子轰击而与时间的自然流向重新同步并重定向。修辞性材料——对叙事维度有奥秘影响的东西——接受非生物性迷幻剂处理而失去叙事活性。这两个过程彼此关联,因为时间的虚构性与我们的伪虚构存在之间有联系;能在一个维度上起效的东西往往在两个维度上都有效。
自然,这些信息除了介绍场景之外,完全没有用处。但如果你沿着空中的走道越过“洞穴”深邃黑暗的巨坑,听着不停翻滚的大桶里发出的奇怪声音,这个时候你应该至少能理解,为什么那里的空气中充满了可能性,以及为什么2002年9月8日那14个罐子的爆炸是如此糟糕的一件事。如果在它们正常运作时,解释它们所做的事就已经如此困难的话……
——Blank,《混乱中的线条》
他们花了两个月,两班倒,对“洞穴”的所有表面都进行了全面排毒。过程中,他们还为网格状的支架贴上了黑色瓷片,并扩大了这些大桶的外部护板,既减少了噪音污染,也降低了再次发生连锁故障的可能性。现在,代号“双曲线”已成为过去。
他们还把支架上的地板从栏杆处向外拓宽了两英尺4,Nascimbeni没有在项目大纲中解释原因。
他朝下方的虚空晃动着靴子,品味着压在他酸痛的臀部下的光滑表面。他已经在控制台下钻了一天了,估计后背早就变成了他躺过的板车的形状。“啊,我真想念这里。”
Ibanez用钢栏杆边缘打开啤酒瓶盖,然后把瓶子递给他。“蓝图看起来总是很酷,但肯定还是现实更酷些。”她也悬坐在边沿处。他们都穿着连体服,腰带固定在最近的支撑梁上,以防醉坠。醉坠。他一边心里琢磨着这个用词,一边把瓶子塞进嘴里,扭了扭,然后吐出瓶盖。它翻滚着落入黑暗。
“这,”她小声说,“是我有史以来看过最性感的动作之一。”
他笑了起来。“我的背要散架了,但牙齿还很强壮。”
她拿出自己的酒瓶,两人碰杯。他们都喝了一口酒,然后低头盯着各自的高筒靴。
“连体服,”他嘟囔着。“我以前总说我宁可退休也不要让他们给我们套上连体服。”
“好久以前的事了。”Ibanez又喝了一口。
“我永远不会习惯的。”啤酒很冷,一点也不差。与本地酒吧相比,这里的气氛明显更好。
“这大概是我的错,”她喃喃自语。
他瞥向她。“说起来,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一边思考,一边把嘴抿得扁扁的。“特工们想要连体服。我想这能让他们高兴。”
“没想到你内心这么柔软,”他调侃道。
她把一只手放到他肩上,把指甲抠进去,直到他感觉到痛。“去你的。我只是认为他们可以用上它,你知道吧?在发生了那些事之后。”
他把空闲的手臂勾在栏杆上。“我一直挺喜欢Mukami的。”
她笑了。
“怎么?”
“她想撩你。”
他转身面对她,完全不顾自己的背部或背后的状况。“你说什么。”
“我认真的。”她看起来不是很认真。“她说你看起来很忧伤,她想撩你。”
他惊叹地摇了摇头。“唉,我倒希望她干了。”
Ibanez又笑了,他们又同时喝了起来。
“说起来,这下面有什么?”她用脚尖指着。
“大部分是啤酒瓶。”他喝完了他的酒,注视着她的眼睛,然后扔下瓶子。
他们始终没有听到它触底。她吹了声口哨,声音传得很远。
“纪念墙进展如何?”他装作对这个话题没多大兴趣的样子,问道。他真应该去问Blank,但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融洽。
“呃。”她把头从一边摇到另一边。“Harry在创作‘艺术’,Euler在分解粒子,Udo在弄清成分,Lil在弄清应用方法。所以,四人中有三人干得不坏。”她咧嘴笑了。“差点相信他们能在这满是懒虫的洞里找到真正的艺术家了。”
他有种要为对方辩护的奇怪使命感。“我不知道,我认为他们找了真正……了解他们的人,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的人,这是件好事。”他用力吸气,更用力地呼气。“要是我知道怎么搞艺术,我就自己做了。”
她拍了拍他的背。"你确实很了解你的人,Noè。我对我的人却一点不了解。”
“这显然不是真的。”他把手伸到身后,从破旧的白色冷藏箱里又抽出一瓶酒。过了一会儿,他像她一样用栏杆打开了瓶盖。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它让你很痛苦。我是说突破。”他像弹硬币一样把盖子从支架上弹开,盖子翻滚着掉进了虚空。“你对他们已经了解到了关心的程度。而现在你如此心软,像打扮洋娃娃一样打扮他们,事事都哄他们开心。”
她假装生气地冷笑起来,然后戳了戳他的肋骨。“你认为我心软?!”
他也戳了她一下。“看这弹性?你的身体就很软。”
她俏皮地推了他一下,他立刻扔下了啤酒——琥珀色的液体旋转着四散飞溅,像自由落体的喷水器——开始隔着衣服挠她痒痒。
“他妈的,老天,别闹了!”她笑了,几乎是咯咯傻笑着,向后倒在瓷砖上。他的动作没有停。“下流的老家伙!”
“哦,当然,我下流。”他俯身在她上方,锁扣在栏杆上叮当作响。“但是我可没有在F-D色情墙上作主演。”
她把眼睛睁到最大,问道:“难道你想?”
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反咬她一口,而她猛地扑了上来,一口咬断了他的话头。
他走进来时,他们正围着Okorie的厨房餐桌,在玩——真想不到——大富翁。“天哪。我还以为我才是老年人。”
“你现在也还是老年人。”随着他的靠近,Delfina明显开心了起来。“不过雄风不减。”他张开嘴,她指着他。“没错,就像这样!就是这样开始的。”
Blank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Lillian坏笑起来。
“很高兴知道你们的秘密社团里没有秘密,”他嘟囔着拉开椅子。
“是我们的秘密社团,”Delfina纠正他。
Ngo博士:你这是当真的吗?
Nascimbeni部长:如果我想这件事上撒谎,我会什么都不说。
7月17日
他在Bradbury房间里找到了Blank。这位档案员仍然每天去看她,通常是在刚起床时,但他也在角落里斜放了一张桌子,这样就可以在她床边完成一些私人工作。Nascimbeni注意到她的脸不再因痛苦而扭曲;他不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Blank博士。”另一个男人抬起头。“我们刚制作完敷层。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你了。”Nascimbeni和技术员花了两天时间摸黑工作,在AAF-D出入通道北墙后面安装了第二层表皮,Blank已经在那里打了底稿,并将很快描绘出九月的遇难者们真人大小的画像。Lillian已经在外面涂上了底层涂料,这将固定住记忆微粒,而敷层可以避免它们渗出。
他们可不希望基岩产生任何意识。
Blank点点头。“真棒。”他还在画草图,试图把细节都画到位;Nascimbeni认出了J&M背心的轮廓。“告诉其他人了吗?”
“告诉了。Euler还是不确定这是不是行得通,但Lillian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他停顿了一下。他说的一些话听起来……不对劲。
“她不是一直都这样?”
“这倒是。至于Okorie,嗯,你比我更了解。”
Blank放下铅笔。“她准备好了。我们最迟8月应该就可以开始了。”
Nascimbeni又瞥了一眼床。“Bradbury有什么变化吗?”
档案员皱起眉头。“不,但她会走出来的。他们正在刺激她的肌肉;她需要理疗很多年,但她很坚强。大脑活动仍在持续。她还在坚持。”
他坚定的信念令人印象深刻。Nascimbeni决定用同样坚定的粗鲁来反击。“女朋友不介意你一直待在这里?”
Blank没有上钩,Nascimbeni感到一阵愧疚。“明天这个时候去楼上走走,你就会明白她为什么能理解了。”
Ngo博士:你认为他这样做理智吗?
Nascimbeni部长:我不知道。他不是那种有信仰的人,但他确实坚信她会醒来。我认为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Ngo博士:如果最后证明他错了呢?如果她永不醒来呢?
Nascimbeni部长:“永不”有一点好,它永远不会结束。
7月18日
下午六点半左右,Udo Okorie正从当初那场异常大戏中她登过场的那个收容室前走过。
Nascimbeni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与她相见。“你这是在拜苦路5?”
她微微一撇嘴。“只是在我回家前确保一切正常。”
他和她并肩而行。“记忆是个有趣的东西。”
“记忆是个内部笑话。”她沮丧地笑了笑。“我已经不知道我在纪念什么了。我……说实话,我觉得我甚至已经不再想念他了,部长。我想这就是欲望和爱情的区别。”
她突然意识到她是在和谁说话,脸红了。
他同情地歪了歪头。“嘿,我对此不作评价。你肯定已经听说过我的性生活了。”他哼了一声。“真不敢相信我要用强调语气说这个。话又说回来,只是一次而已。”
她笑出了声。“如果F-D的墙壁能说话——能再次说话——我想知道它们是会承认还是否认。”
“它们从没说过话。”他比划出波浪的样子。“它们只是在做这种此起彼伏的动作罢了。”
“你在说谁呢。”她坏笑起来。
Ngo博士:你结交了一群怪人,不是吗?
Nascimbeni部长:我只是客串明星。肥皂剧生活不适合我。
Ngo博士:不过,你还是会时不时出个场。
Nascimbeni部长:当然,我就是那种角色。多余的人。
Ngo博士:似乎你在办公室里待的时间更多了,还有F-D监控室。
Nascimbeni部长:我想,纠正错误永远都不嫌晚。
7月26日
“主管现在有空。”Zulfikar对关闭的门做了个手势。“请进吧。”
McInnis的办公室看起来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从门口到办公桌的路很长,没有任何障碍物,像一段庆典游行之路。除了Scout那张旧战舰般的桌子,只有墙上的画是功能性对于形式的唯一让步。坐在画下、桌后的那个人当然也同样一丝不苟。他向Nascimbeni微微点了一下头。“部长。”
“长官。”Nascimbeni拉近距离,意识到心脏跳动得异常猛烈。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不等做好准备就开始说话。否则,他可能永远也开不了口。“是我要求他们调查你的。”
McInnis等待着。
“是我告诉监督者,你不适合做领导。”
另一个男人仍然显得很平静。“当然,是你做的。而且你做得对。”
“是吗?”Nascimbeni真希望周围空荡荡的地方能有些东西,好让他假装盯着看。“但你与那次突破毫无关系。错的是我。是我的人。这是——”
主管竖起一根手指。“这是我们所有人的错,部长,也就是说这是我的错。如果你们在工作中失误了,那就是我的失误。如果你们受到误导或没有得到适当的教育,那也是我的问题。我之所以获得这个职位,是因为议会需要一个沟通点——他们告诉我他们想要什么,而我让它实现。如果它没有实现,我就该受到责备。如果事情出了更大问题,我就得承担后果。能有人时不时提醒我这一点,这对我很有帮助。对待责任决不能轻率。”
Nascimbeni在地毯上蹭了蹭鞋子。“我不是为了让你成为更好的人才这么做的,Al——抱歉,主管。”
“叫我Al就行,”McInnis肯定地说。
“别他妈装通情达理了。”Nascimbeni扯开连体服领子。“吼我几声啊,你这个冷血混蛋……事实真相就是我搞砸了,还想让别人负责,于是就让你来背黑锅。倒不是说我对你讲的那些话根本不是那个意思,但……”他发出一声无力而恼怒的叹息。“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另一个男人起身。“这是道歉吗?”
“不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不是道歉。”
“很好。”McInnis把他的衬衫和毛衣向下拽了拽,抚平皱褶。“这里的内疚、指责和猜疑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从你这里听到更多。我们扮演着各自的角色,逐渐老去,逐渐陷于自满,部长,直到有什么东西把我们摇醒。九月那时,我的错误还没有完全摇醒我。是你纠正了这一点。”
Nascimbeni低头看了一会儿桌子,然后又抬头看看McInnis。“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跟你握手。”
McInnis摊开双手。“但不是今天。”
“不。不是今天。”
他们在沉默中对视。
“嗯,到时候你会知道该上哪里找我。”
Ngo博士:你们在一起工作很久了。
Nascimbeni部长:我反对他很久了。他没有炒了我真是个奇迹。
Ngo博士:为了什么?
Nascimbeni部长:你他妈完全知道为了什么。
8月31日
Nascimbeni部长:抱歉耽搁了。忙着做最后的准备呢。
Ngo博士:我完全理解。而且你其实已经不需要这会谈了。
<沉默。>
Ngo博士:是吗?
Nascimbeni部长:不知道。今天的仪式你会去吗?
Ngo博士:我不会错过的。
8月8日
Phil Deering瞥了一眼镜中的映像,点点头,继续焊接。Nascimbeni钻进他狭窄的视野中;拍打焊工的肩膀很容易造成烧伤。Deering关掉焊枪,把面罩往后翻。“什么事,老大?”
Nascimbeni指着安装在裸露电气接线点旁的收容镜。“他在——”
“——说什么?我们应该为这个问题开发一个暗号,我真的越来越讨厌听到它了。”他伸了个懒腰。“他说‘还有一个月,Philip。一个月’。而我点了点头,因为他是对的。”
“一个月?”
Phil皱眉。“9月8日。”
“噢。”Nascimbeni感觉自己像个白痴。“差点忘了。”
“嗯,Doug永远不会忘。”2002年末,Phil开始用这个名字来称呼那个幽灵;Nascimbeni经常猜想,这是否与他哥哥的突然失联有关。Phil从未被告知那个噩耗。“而且他也从不会让我忘记。某种意义上,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纪念墙。”他用指关节轻轻敲打着玻璃。
Doug没有回答。
Nascimbeni从没这样想过。“某种意义上,纪念墙是站点其他人的镜子怪。”
“有趣的比喻。”Phil揉揉脖子,扭动着它,直到它咯咯作响。“当然,另一方面,他是我忘记事情的唯一手段。”
Nascimbeni眯起眼睛。“我没听明白。”
Phil检查焊缝,然后摘下面罩,放在工具车上。“他会去想我不愿想的东西,还不断拿它来烦我。只要他在做这个,我就不需要自己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哇。”Nascimbeni感觉有点想……笑?嘲弄?他不确定。“我不知道你还会外在化……”
“内疚感?”Phil摇摇头。“这不算真的外在化。他总是在那里,像个唠叨的提示器。这更接近于内疚感变成了……公开的。我总是知道能在哪里找到它。有一片专门留出的空间可以让我内疚,而且我知道它的地址。我可以看到它的大小和形状,而且它丑得要命,但是……怎么说呢。知道它在那里,感觉挺好的。”他瞪着镜子。“他妈的闭嘴。”
Nascimbeni指了指它。
“他说‘他知道你只是在引用心理医生的话。他知道你没那么聪明。他认为你是个白痴,而且知道你在说谎’。”
Nascimbeni伸手稍微倾斜了一下镜子。大厅的倒影没有随之倾斜,而那个带伤疤的人影却倾斜了。“她是个好心理医生,你引用的那些话也不错。下一块板镶完后,你就可以下班了,你今天已经做了很多事。”
Phil再次拿起面罩。“每天都是新的一天。”镜中人影一闪,突然间Doug已经在Phil的面罩里颤动。“是的,我知道这种话才更适合我。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他妈的哲学家。”
Ngo博士:你似乎修复了与员工的关系。
Nascimbeni部长:你了解Chuck Carter吗?
Ngo博士:了解。他曾定期接受治疗。
Nascimbeni部长:嗯,我就不了解。完全不了解。你知道吗?McInnis是对的。这不会让我在面对发生的事时变得轻松一点。
<沉默。>
Nascimbeni部长:不管那白痴说了什么。
Ngo博士:什么白痴?
8月19日
Wettle跺跺脚。“拜托。”
“不。”
“只是个测试!没危险。没什么好担心的。”
“上一次你做了一个你觉得不用担心的简单测试,差一点要了两百人的命。”Nascimbeni指着桌上那堆文件。“你知道新F-D有多少问题还没解决吗?我他妈的可不想它在油漆没干之前就再炸了。”
“为什么会炸?”Wettle又跺了跺脚;Nascimbeni要不是坐着,真想踩住他的脚。“不管造成那次突破的是什么东西,它现在肯定已经消失了。字面意思上被抹去了,国王用尽人与马,破镜难圆没办法6。它留下的只有一个空收容室和旧表格上的一些空白。如果运行模拟——”
“免谈。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使用设施。”要不是他在气头上,他会对自己的用词嗤之以鼻。“你要是敢给我玩先斩后奏,我就先斩了你。这事。绝对。没门。”
Wettle吼了一声,差点要往墙上捶一拳。但他没有;长期经验告诉他,他接触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撞断他的骨头或砸在他身上,甚至更糟。“虽然那位蓝发姐试图把东西炸掉,伙计……”Wettle总是叫他“伙计”,因为他记不住Nascimbeni的名字,或职称,或两者都记不住。“蓝发姐”这个称呼是Harry说给他听的,“国王用尽人与马”那句话很可能也是。这个人身体里就算真有创造性的骨头,也早就折断了。“……但是!她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我们需要对突破进行复制研究,以确保它不会,也不可能再次发生。”
“你只是想出名。”Nascimbeni再次低头看着文件。“照这个样子下去,你的名字最终只会出现在墓志铭上。”
“但至少人们会谈论我。”淡金色头发的臃肿男人满脸通红。“而不是一整年都在扯掰‘哇哇哇有几个炮灰被干掉了’。我在想那些还活着的人,伙计,而不是死去的无名小卒。”
Nascimbeni猛击过上一个这样说死人坏话的人的下巴。然而,他没有忘记那次冲突的最终结果。他挤出笑容;一考虑到这是从William Wettle嘴里说出来的,再令人恼火的废话也会变得相对容易接受一些。“Wettle博士。你想到的只是你自己。我理解这种冲动——因为没有其他人想到你——但如果想得到关注,你可以考虑先关注一两个人。”
“呸。”Wettle转身离开。
Nascimbeni突然有了一个卑鄙、下流、恶劣但可能也是大发慈悲的想法,他说了出来。“你7号有什么事吗?”
另一个男人在门口停住。“什么7号?”
我还不如直接打断他的鼻子。“9月7号。”
Wettle的眼睛来回转动。“那天怎么了?”
“那天下班后,到Okorie那里去。不去也行;要不要成长是你自己的事。”
Ngo博士:你认为William Wettle能实现个人成长?
Nascimbeni部长:只有死人不能。
8月24日
Euler把手掌放在亮橙色立方体上。他往下一按,立方体在一连串橙色闪光中消失了。闪光停止后,他再次抬起手,露出一堆细小的橙色沙子。“成了。我会确保Blank得到你的记忆。”
Nascimbeni从额角扯下电极。Euler在桌上放了酒精棉签,以便更顺利地去除它们,但这位老技术员更愿意直接撕掉绷带。这个过程合情合理得简直有些过头:专注于记忆,将它们转化为数据,将数据转移到一撮尘土里,放进M&C这个小实验室里这台崭新闪亮又令人费解的机器中。他更喜欢没那么好懂的科幻扯淡。不知为何,那样反而看起来更真实。“而且……你确定这能行。”
“当然。”Euler将灰尘倒入玻璃瓶,塞上瓶塞。“支配记忆的原理都是相似的。可以肯定的是,这超出了我们的舒适区——情感比信息更模糊——但这就是新领域的定义。”模因学家笑了。“我们的替代品会超越我们本身。”
“是啊。”Nascimbeni戴上帽子。“或者它们最后会死。”
“或者那样。”Euler若有所思。“我自己也试着去回想快乐的事,但我怀疑结果会……苦乐参半。”
Nascimbeni已经忘了Del Olmo。他畏缩起来。“对不起。刚才我在自己头脑中迷失了一会儿。”
“嗯,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Euler拆开一张湿巾,擦拭手掌。“他们都活在你的头脑中。”
8月31日
“那么,我们走吧,你和我?”Nhung伸手去拿外套。
Nascimbeni点头。“前进不止。”
“我算不上是艺术家。”Blank站在纯白的帘幕前,它覆盖着这一声明的证据。“但我可是最厉害的档案员,谢谢大家,长久以来我一直在想,我们需要关于我们自己的档案库。”
他在墙和聚集的人群构成的粗略半圆形中来回踱步,这里的人数也许有AAF-D重新开放时围观人数的两倍。走廊上有两百人,从视频看还有挤不下的人聚在食堂里。“过去几年里,我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乱涂乱画,我想我已经捕捉到了你们一小部分的形象。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你们的穿着、发型、体型等等。但就像我说的……我不是真正的艺术家。我从来没有在画面上唤起过真正的你们,不管那到底是什么。我转而试图用文字来做;那是属于我的媒介,而且在过去一小段时间里,我肯定写下了足够多的文字——为了记录Site-43的情况。为了给提供交代背景。为了描绘这个地方,以及其中的人物。”
他微微一笑。
“但是,真正建立一个世界需要不止一个人的努力。这个项目就是由此而起。我们想通过这幅壁画真正地向后人展示这里。我们从未尝试过如此艰巨的挑战。有时候——有很多时候,我们发现自己迷失在细节中。我们以为我们太过不自量力。但有一件事让我们坚持了下来:那就是我们希望让所有人都了解这些人是谁,以及我们为什么关心他们。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们付出了几个月的辛劳,经历了许多不眠之夜,就我而言,只要有人——不论是谁——能在看到我们这幅作品时找到一些意义,留下一些记忆,我的努力就一秒也没有浪费。容我介绍三位真真正正的艺术家——Arik Euler博士、Lillian Lillihammer博士和Udo Okorie博士。”他们站在前排,两名女子站在老人两侧。“我们共同找到了一种方法来提醒大家,我们需要什么才能完成我们的工作,以及我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今天我们纪念光荣牺牲者,以他们七个人在我们心中的样子:视觉快照,加上记忆魔法。”
他拉下帘幕。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庄严地诵读:
我们耕耘于脉动的大地
日夜奋斗不停;
我们的功劳不为世人知悉
仍于暗中守护光明。
Ngo将一只手放在Nascimbeni右肩上,尽管这对她来说是相当大幅度的拉伸。他伸手握住她的手。Ibanez挽住了他的左臂。他们一起欣赏着壁画。
欣赏壁画的当然不止他们。
“该向前看了。”Nascimbeni低声说。
9月7日
他像往常一样深呼吸,然后开门。
他们都在自己的老位置上:Harry和Udo坐在沙发上,Lillian坐在她强占的椅子上,Delfina在厨房餐桌边坐得笔直。他们都在喝饮料,而且各不相同。
他走进去。“晚上好,各位。”
Harry举起一杯加了香料与番茄汁的伏特加,它已经用控尘术冷却过。“派对结束了,清洁工来了!”Udo巧妙地一伸手,从他头上拔下一根长发。“嗷!”
“我带来了一个……朋友。”嗯,他可能是他们中某个人的朋友。Nascimbeni让到一边,在他身后的是永远一身商务休闲装的Allan McInnis。“还有一个。”Nhung Ngo紧随其后,穿着整洁的粉红色上衣。“希望你们不介意。”
“哦,老天,”Lillian呻吟着。“主管来了。”
“幸好你有三把直背椅,”Harry欢呼着。“一把给一本正经的风纪委员女士,一把给地下之王Allan,一把给垃圾宝座上的垃圾大领主。”
“没人知道你在说什么。”Udo把手伸到他背后。“Nhung,你不讨厌坐垫吧?”
她挥手。“不讨厌!”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Lillian嘀咕着。
Udo从Harry身后拉出坐垫,她把垫子扔向房间另一头,而他靠倒在坚硬的沙发背上。Ngo以熟练的手法接住了垫子。
Harry再次举杯。“想喝点什么,伙计们?算了,反正你们自己会倒。”他摆了摆腿。“就算我想,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站起来。”
“哦,”Udo柔声说。“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Nascimbeni走向餐桌,他们大笑起来。McInnis出人意料地走向厨房料理台上的临时吧台。Nhung带来了一瓶越南酒,她忙活了一会儿,把它打开,然后从托盘上拿了一个杯子。
“这儿没有杜松子酒和汤力水,”Delfina朝McInnis喊道。
“但我想冰箱里有啤酒?”
主管拉开冰箱门,挑选了其中一罐,房间里一时陷入寂静。“Coors7。嗯,我想总比水要好些吧。”
笑声再次响起,一直持续到门口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在一段颇长的停顿后,又是一连串短促怯懦的敲门声。
“那他妈是谁?”Delfina起身。在她走向门口时,Nascimbeni始终面不改色,她打开门……
……门外是William Wettle,他揉着鼻子,看上去很局促的样子。“嘿,这就是卖惨大会现场?”
“没错!”Harry大喊。“没错!这正是我们需要的!”他身体前倾,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那个混蛋。”
“你可以坐地板上,‘那个混蛋’。”Lillian用穿袜子的脚不停踢着咖啡桌。她进来时把拖鞋踢到了Udo床上,说这是“魔术”。很明显,她和Harry已经预先喝过一轮“热身”的酒了。
“Ngo至少有垫子,”Wettle边往地毯上坐边抱怨。
“你自己就是个肉垫子,”Nhung笑着说,房间里一片爆笑。
“没人能像心理医生一样懂得如何伤害你,”Wettle嘟囔着。
“希望你在喝醉后更好相处些。”Delfina走回厨房桌边,亲昵地拍掉了Nascimbeni的帽子。
McInnis前倾靠着吧台。“Wettle博士,”他一边打开啤酒一边和蔼地说道。Wettle盯着他,没有回答。
“给笨蛋拿点喝的,”Harry叫着。“我们需要敬酒!”
“水就好了,”Wettle说。“我要做个清醒的人。”
“这个人真扫兴!”Lillian吼着。
McInnis从冰箱取出一个塑料瓶。“健康地喝吧。要帮忙打开瓶盖摘掉帽子吗?”
Harry指着他,脸上露出欣喜的敬畏。“一个笑话!McInnis说了一个笑话!”
Udo捏了他一把。“真是突破前夜祭的奇迹。”
McInnis把瓶子扔给Wettle。从他没接住瓶子的表情来看,瓶子落在了某个敏感部位。
“好吧。好吧。”Harry摇头,大概是想清醒一下。“大家都有喝的了吗?”
他们都有了。Wettle甚至设法打开了瓶盖,尽管塑料封条也随之而去。
“好的,Udo,扶我起来。”她用一只胳膊勾住他的胳膊,抓着沙发扶手,两人一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晃悠着高高举起红色瓶子,说道:
“敬死者。”
他们举杯。Wettle举瓶。
“敬生还者。”
所有人都一饮而尽,除了Wettle,他还在问:“谁?”
“我们,Willie,”Harry叹息。
“哦。好吧。”Wettle也喝了一小口;水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是的,我喜欢我们中的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