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厅堂

死者的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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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

9月8日

Site-43:加拿大,安大略省,兰布顿县


Ibanez放开了那条几乎可以肯定曾是Janet Gwilherm的生物质细绳。它落到地上,发出潮湿、粘滑的撞击声,就算隔着奥秘防护服,Nascimbeni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一股简直不像出于他自身意志的力量推动着他走向前,伸出了他的手。透过面罩能看到她目光呆滞,她抓住他的手,任由他将自己拉起来。

他无话可说。他再次举起喷嘴,回到开路的工作当中。那根绳子在水流中退缩,像一条蛇在正午阳光下钻进沙中,纸片人们整齐划一地发出绝望的哀嚎,渐渐融化。

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

无望的探索还在继续。

又摇摇晃晃地走了几十步之后,他们到达了第一个拐角。AAF-D的每一个路口都可以用隔门封锁起来,在紧急情况下本该如此,但是收容突破把电力系统搞得一团糟,只有少数的隔门被放了下来。这样也好;奥秘生态系统就像气体一样,会扩散并充满它们的容器。他们与目的地之间还有十几扇门,Nascimbeni也不希望每经过一扇门都要面对一个新的、不同的异常环境。

……好吧,也许还不止十几扇。

“见鬼了,”他说。

直通监控站的走廊……没有了。就是单纯的没有了。一片均质的黑暗空间取代了地面和支持构造,电火花和混凝土碎片像雨点般落入其中。就连下方的基岩都不复存在。

他们没有凑近去看这道深渊究竟是有尽头还是延伸至无限;他们无言地一致认同,最好还是不要采取麻烦的手段来确认幸存的承重部件到底拉伸到了什么程度。

他们需要绕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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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相对舒适的办公室里制定的最初计划感觉很合理。特工们的工作重点在地下三层;奇术溢流会把精炼厂的整个下层区域变得不宜停留,也无法在其中生存。而下水道没几个入口,几乎不可能用来藏身。所以他们会从气闸门出发,经过装备库,然后转向北边的“洞穴”(在这里,认知危害物质通过一连串装有奇术加热的信息递质的罐子,逐步地被引导并与基准现实的参量同步)再穿过跟文献与修缮部相接的质/能分离室(在这里,被销毁的文件中的灵体残余得到净化)。从这里开始只要沿着理想流质管道再走一小段拐角台阶就能到达监控站,也就是Nascimbeni派Gwilherm和Radcliffe前往的目的地。

尽管瘴气仍然在设施中弥漫,渐渐消蚀所有暴露表面上的抛光——就像在回应他这个想法一样,他的靴子离开地面时结起了一层金属锈斑——但是看来他们确实启动了溢流系统,最要命的那些东西已经被吸入了深渊。特工们完成任务后,要么是继续向北走,指望地铁系统仍然开放,要么是在原地寻找掩体,指望这场风暴会放过他们,要么回到气闸门,指望Nascimbeni会看在他们拼命砸门的份上放他们出去(假如声音可以穿透厚重的钢铁仓门的话),要么到错综复杂的走廊里去寻找避难房间或闲置的奥秘防护套装。他套装手臂上附带的地图上划有一条红线,代表了不论何种情况下搜寻他们的最佳路径。

好吧,这条路是走不成了。

“那我们得从实验室走了?”Ibanez看着最近的门。

除了布满墙面的管道之外,AAF-D还拥有巨大的下水道,各种奥秘泥浆通过它们流入或流出各种奇怪的终端处理厂。沿路排列着各类车间和实验室,能够实施消解专家们想得出的一切测试,这里有足量的接入点和独特的机械装置以及观察站,足以令星舰“进取号”的工程系统蒙羞。

这些管道的上方就是中央入口走廊,人们往往会讽刺地称这里为“原始人迁徙通道”。

——Blank,《混乱中的线条》

“大概吧。”Nascimbeni叹了口气,把地图举到面罩前,从手臂上的口袋里抽出一支圆头马克笔。他对这些纵横交错的走廊是如此熟悉,就算闭着眼睛都能修正他们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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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希望自己也能闭着眼睛完成这次路程已经翻了一倍的搜索。

他闭上眼睛,再次按住扳机,回想着过去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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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

3月2日


“你们都知道老大是个怎么样的人。”Romolo Ambrogi用一侧肘部支在讲台上,带着没安好心的表情向观众倾身。“他整天操心,因为我们太粗心。他什么脏活都干,因为我们太偷懒。”Ambrogi朝Dave Markey抬了抬眉毛,后者假装没看到。Nascimbeni考虑过要不要捅他一下,但还是决定不要;Markey之后说不定会假装肋骨受伤的。“他就是我们所有人的道林·格雷画像——看见他脑门上的皱纹了吗?那是属于我们的!要不是他替我们承受了压力,我们早就变得跟梅干一样皱巴巴了。”

AAF-D的监控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这个笑话有多巧妙,他们中有很多人甚至没听懂这个梗,但这里的观众大多都是J&M的技术员,而且Ambrogi此前也早已把气氛炒热了。他可不想碰运气赌他们笑不笑。

“所以,现在就是我们感谢他的付出的最好时机,而且我知道该怎么做。”Nascimbeni的副手朝他咧嘴一笑。“我们J&M的大家都知道老大喜欢讲故事,对吗?”

Markey喊了起来,声音很大。“我们也喜欢!”这一次Nascimbeni真的捅了捅他。喝得烂醉的老员工根本没注意到。

Ambrogi指着Markey,他仍然咧着嘴。“那只是因为他讲故事时我们才能放下工具摸一会鱼!”

这一次的笑声听起来真诚多了。Nascimbeni在酚醛树脂椅子上扭动着身子,故作怨恨地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而Ambrogi和Markey隔空击了一下掌。

“但是说真的……”讲台被Ambrogi压得向前一晃——这个讲台是从文献与修缮部借来的,因为清洁工和消解人员都不怎么喜欢演讲——他险些从讲台上翻下去。还好它在地面上瓷砖灌浆的交会处绊了一下就停住了。“呼!但是,我想现在是时候展现我对老大生平的无所不知了。”

“不……”Nascimbeni在一片哄堂大笑中呻吟着。

“哦,你是想留着写自传时用吗?可惜啊,你阻止不了我们。”Ambrogi毫无必要地用上了夸张的戏剧化语气,然后清了清嗓子。“嗯哼哼。1966年,Noè Nascimbeni离开了意大利,当时他心怀一个梦想:那就是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建筑公司。他的父亲有位老战友——嘿,我们的祖国在大战期间是站哪边的来着?”

Nascimbeni瞪了他一眼,Markey喊道:“哪一场大战?七年的那场还是一百年的那场?”这引起了一些笑声,但只是零星的笑。这个笑话更适合在Blank的同事之间讲。

总而言之,那个老战友欠Noè的爸爸一个人情,而且他住在多伦多的小意大利。Noè对加拿大一无所知,但他知道自己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于是他注定只能去多伦多。但是他到了那里之后,却发现他父亲的朋友对资助他投身建筑业并无兴趣。他说……”Ambrogi黑色的胡子下面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老大,你自己告诉大家他说了什么吧。其他人个个都说这太尴尬了他们说不来。”

更多的笑声,然后是体贴的沉默。Nascimbeni拿出最夸张的意大利口音——非常地道,因为他本来就是意大利人——复诵这段美好的记忆:“‘你怎么想一辈子搅和沥青?你知道这个国家的意大利人有多少是建筑工吗?差不多人人都是。你想让别人叫你Noè Nascimbeni,还是乡巴佬·挖沟里尼?’”

赢来了一阵发自真心的大笑。他等着他们平静下来,然后又加了一句:“‘要是你让他们觉得你是个笑话,那你这辈子就只能是个笑话了。’”

沉思的寂静被Markey突然的打嗝声打破。

副部长拍了拍手。“说得很好。没错,小Noè当然不想只当个笑话,于是他开始学老Ambrogi的样。哦,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还没……?”他拍了一下前额,差点打飞他的J&M鸭舌帽。“那个老战友的名字叫Lazzaro Ambrogi。我好像认识这个人嘛。”

这一次的笑声显然有点客套成分;Ambrogi刚刚讲了一个孩子们所谓的“老爸笑话”。Nascimbeni倒是很喜欢它。

“Ambrogi是做水管工的,”他的同姓人继续说道,“他告诉小Noè,人们对意大利水管工没什么刻板印象。”他举起双手制止随之而来的异议。“喂,你们可别忘了,那还是1966年。于是Ambrogi收了这孩子当学徒,教他手艺,甚至给他买了第一套工具。还邀请他住进自己家,给他做饭,让他有睡觉的地方……”

“……没给过我一分钱……”Nascimbeni咕哝道。他渐渐陷入情绪当中。

Ambrogi热切地点着头。“反正做了很多好事。他们在小意大利渐渐打造起一家成功的商号,不过那里已经越来越没意大利味了,然后他们去北边的意大利街买了一栋战后建造的漂亮小别墅。Ambrogi的儿子就是在那里出生的,一个早熟的小崽子——”

“确切点说是小崽子,”Nascimbeni哼了一声。Markey捅了捅他的肋部,房间里沸腾起来。

Ambrogi不顾他的打断,顽强地继续道:“——名字叫Romolo,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

“他脑袋像个南瓜。”

又一阵雷鸣般的掌声。Nascimbeni正在把这场庆祝会的气氛推向高潮;他环顾着四周微笑的脸庞,心里涌起一阵自豪感。“脑子也像个南瓜,”他抬了抬眉毛,补充道。

Ambrogi假装生气地摊开双手。“够了,讲故事的到底是谁?我正要讲到精彩的部分呢。然后Noè就让SCP基金会看上啦,哦哦哦……”

观众心领神会地回应道:“哦哦哦。”

“……那是在1971年,他的一个邻居在地下室召唤了一头龙。”

Nascimbeni可以发誓,他在迷惑的轻笑声背后听到有人呸了一声。

“不骗你们!那是一头干巴巴的、有七个脑袋的龙。某种古老的民间把戏,你们知道的。好像是社区里有人破坏公物,而另一个懂点民间传说的家伙想要报复。然后Vivian Scout,愿他的名被尊为圣——”Ambrogi真的做了个祈祷的手势,“他派出了MTF Rho-43——”

入室劫匪!”Markey喊道。Nascimbeni假装清了清朝向Markey那一侧的耳朵。

“没错,‘入室劫匪’,他派他们去驯服那头野兽。猜猜他们到了那里发现了什么?它已经被驯服了。它在年轻的Noè的地下室里昏迷不醒……哇哦,怎么说呢,‘年轻的Noè’这话每次说出口都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Nascimbeni哼了一声。“你总有一天也会老的,小屁孩。

“不会的,我拒绝。但是没错,看来年轻的Noè也很熟悉神话这一套。龙喝水很凶,于是他把他老婆的抗组胺药倒进了水箱里,麻翻了那头蠢怪物。”

Markey试图站起来,但没能成功。但他还是成功地喊出了:“所以你就是从这里学会了酿私酒,Romo!”

观众显然十分喜欢这个笑话。Ambrogi装出迷惑的样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说。“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从没见过他。那么联排别墅里的其他人,包括我亲爱的老爸老妈后来怎么样了呢?他们全都被删除记忆然后放走了。那么聪明的Noè呢?他得到了一份工作。他搬到了大本德,没过多久就成了Site-43最美妙的部门里的大明星。”

“全能的拖把之神万岁!”中间的某一排里,Sergey Vanchev高喊道,引来了一片掌声。Nascimbeni也鼓起掌来。

“87年他当上了部长,开始大刀阔斧地翻修全套的设备。每一英寸的管道,不管是不是奥秘的都不放过。”Nascimbeni望着房间后方,想看看非技术人员是如何看待这堂枯燥的历史课的。McInnis显得平静又专注,就像他平时听任何人讲话时一样。Deering没有来,这也不奇怪;只要他弟弟在场,他就不会出现。Zlatá已经睡着了,Nascimbeni觉得他能在这种地方睡着也很了不起。“不管是奇术冲刷系统还是再普通不过的污水池,”Ambrogi继续说道,“脏东西不会漫到你们脚上,都得感谢这里的这个男人。奥秘消解是水管工的游乐园,而他在构思更好更有效的设计之中度过了无数快乐时光。几年前他把我也带到了这里——”

“然后黑暗时代来了,”Paul Nicolescu说。显然他本来是想喊出来的,但张开嘴后就失去了勇气。Vanchev拍了拍他的后背;年轻的技术员畏缩了一下,然后瞪了回去。

“——而我靠着努力工作和聪明的头脑,”Ambrogi继续道——

Nascimbeni转过身去,正赶上Markey冲着他的脸大喊:“还有关系!”

他也朝Markey耳边吼回去:“还有关系!”

在一片欢腾中,Markey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还有去你们的,”Ambrogi的语速丝毫不乱,“我成为了副部长。我们一起设计了AAF-D,世界上最先进的消解设施,从那之后各种脏活累活就源源不断。所以这一杯敬我们,更敬你——老大,Noè叔叔,最超级的马里奥:庆祝你服役满三十周年!我们很期待六十周年哦。”

“到那时我一定要把你换掉!”Nascimbeni喊道,他伸出一只脚,试图把醉倒在地上的Markey翻过身来。最后他不得不两脚并用;Markey的体重可不轻。他已经彻底人事不省了。

“我也爱你,叔叔,”Ambrogi轻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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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

9月8日


“你应该派别人来干这个的。”

Nascimbeni在奥秘防护服里艰难地扭转身体,注视着她。“干什么?”

“这个。”Ibanez指着扭曲的走廊——地砖拱了起来,就像有条巨大无比的蠕虫曾经从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上爬过,墙面的瓷砖上显示着不断变化的字母,只有在消解液的水雾碰上它们时才会固定成一段莫名其妙的文字。“你有个副部长,你已经超过一天没睡了,而且你曾经暴露……暴露在这些鬼东西当中过——提醒一句,你当时还没穿防护服。”

他哼了一声。“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而且Ambrogi现在在地面上陪他女朋友。没有更高级别的人能处理这个了,因为Markey已经……”

墙上的字母变成了见他的女朋友。他们都无视了它。“很动听的理由。但真正的理由是,你是出于私心——按我们的标准,这从来都算不上理由。”

他再次转身背对她。“我知道标准。我的态度是客观公正的。”

她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可不是。我的特工只不过是特工,Noè,你的技术员就都是你的乖——”

他对她发出更大声的鼻息。“你跟Ngo的共同点应该只有长得矮这一条。别想给我做心理分析,特别是现在。”

“说得对。”Zlatá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把他们俩都吓了一跳。“请保持专注。”

“收到,指挥。”Nascimbeni看见Ibanez的脸颊在鼓动,知道她刚刚做了个去你妈的的口型。“但是说真的,我敢打赌只要我开口问,你甚至能说得出……Phil Deering小时候第二喜欢的宠物是什么。”

“他没养过宠物,他妈妈……对这个过敏……”Nascimbeni转回头,瞪视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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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

2月9日


“接下来,Deering。”Noor Zaman翻开下一份人事档案。“Philip Eugene。”

Nascimbeni点点头。“是个好孩子。”

Zaman大笑起来,向后靠住椅背,把两脚搁在办公桌上。他早在一小时前就甩掉了自己的鞋子。“在你眼里他们个个都是好孩子,部长。”

“哦,他们确实是。”Nascimbeni审视着自己黑色衬衫上的一小块消解液渍;不久前孩子们拿它开了不少相当下流的玩笑。他的马甲和帽子现在在Zaman办公室的沙发上。人事审查从来不是什么轻松快捷的事。

“呃,我们试着稍微来点批判性criticality吧。”Nascimbeni怀疑Zaman是否知道这个词在奥秘消解圈子里意味着什么1。“光靠表扬没法让他进步。”

“好吧。”Nascimbeni不需要太费力去思考。“野心。这孩子一点野心也没有。”

英俊的H&R专员瞪大了深褐色的眼睛。“J&M的技术员通常是很有野心的吗?”

“不,不怎么有,但是Phil是真的完全没有野心。他从不加班,从不参加高级培训,从不应酬——跟你说我也真希望我可以不用——还有,天啊,他甚至从不约会。”Nascimbeni注视着Zaman朴实的海蓝色墙壁上挂着的阿布扎比风景画。在Site-43,与视线平齐的照片和画往往代替了窗户的作用。“他就像个大一新生,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功课,最终什么也没做成,溜回宿舍消遣和睡觉去了。”这全是真的;说出它仍然让他有种罪恶感,就好像他辜负了某种神圣的信任,抖落出了家族壁柜里的骷髅,或者什么。

或者什么。

“与此同时,”Zaman柔声评论道,“他的哥哥在应用神秘学部当部长。”安保权限较低的人员往往会需要提醒他们的上级他们知晓这一信息。Dougall Deering的身份是严格基于需要方知原则保密的。

“Phil从来不会谈起他。”

“唉,要是另一边也一样安静就好了。”这一次Zaman的语气没那么柔和了。

Nascimbeni在椅子上前倾身体。“哦?”

专员似乎犹豫了一小会,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我觉得这应该不算敏感信息,是这样:Deering博士不停地来烦我,问我Philip的近况。”

Nascimbeni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哇,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惨呢。他也来骚扰过我,已经有五六次了。”

“是吗?”Zaman的表情从警惕变成了好奇。“怎么个骚扰法?”

“我想想。”这件事需要Nascimbeni稍微用点脑子去回忆;他可以肯定,过去他的脑子转得比这要快。“去年,Phil来我办公室,问起Site-246的事。‘我听说他们的排水阱那里有个职位空缺,你说他们会要我吗?’你知道平时有多少人会问能不能调去246站?有多少人会自愿去湖底工作?”

“从来没有,”Zaman说。“调去那里是一种处罚。”

“差不多就是。但这个孩子,他想要一份比在地下拖地还要无聊的工作。”Nascimbeni已经像个失望的家长一样摇起了头。“这孩子的干劲实在太低了,他宁可沉下去也不愿学游泳。”

“但是在苏必利尔湖的滤网更巨大的筛子里,拖地是份稳定的工作。”

Nascimbeni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这个观点和双关语。“所以我试着把这事提了上去,你猜怎么着?该死的Dougall Deering否决了我。‘他能做得更好的。他一定会做得更好。’他是这么说的。”

Zaman皱起眉头。“难怪Philip从来不提他。”

“哦,这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他压根不知道他哥哥也在这里。”同时认识Deering两兄弟的人里没有人喜欢替他们中的一个保守这个秘密,一是因为从来没人告诉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二是因为Dougall完全没有惹人喜爱到让人乐意为他背负这份沉默的重任。“我可不是想损失掉这个孩子——我还是认为他是个好孩子——但是天啊,让他出去自甘堕落一下又能怎么样。一个月后,我试图把他提升为临时轮班长。同样的事又发生了:‘除非他主动争取权力,否则不能给他。这东西不能白捡’。”Nascimbeni模仿着Deering冷漠的带鼻音的恐吓。“甚至没来跟说,他直接去找了McInnis。”

“哎。可是不是他推荐——”

“就是他!”Nascimbeni的身体前倾得几乎要完全离开椅子。“是的,没错,可以确定是他。月光玛丽亚号。

Zaman显得有些犹豫。“这件事我只是大略知道一点。”

“不用担心,你做人事审查是有资格了解这个的。要是有人不同意,告诉他们来枪毙我就是。”他进入了讲故事模式,放松肩膀,放低声音。“这一年的七月,我需要培训十七个知识分子成为合格的技术人员。十七个!从来没一次训过这么大一批人,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需要给他们介绍F-D的工作详情,然后送他们回奥地利继续捣鼓他们的月光玛丽亚号——SCPA 98533,一架改装B-52。”

“我们要一架‘同温层堡垒’干什么?”Zaman的另一侧墙上挂着一张洛克希德文图拉轰炸机的照片;他是Harold Blank最讨厌与之交谈的那种人——一个业余军事史发烧友。

“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管这事的是奥秘消解小组——在Area-21,没错——对此大家各有各的猜测。干污水处理的家伙开始摆弄起战略轰炸机来了,这确实有点让人担忧。”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Zaman看上去真的很担忧。“然后Deering博士叫你把他弟弟也送过去。”

“是的。这些学员全都特别聪明又热情,全身心投入在他们的项目上,估计Dougall是得到了什么风声,猜出这是个特殊的大项目,比起平常的技术工作能挣到更多面子。可能O5特别喜欢这个项目吧。”他停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O5议会通常很少干预基金会的日常工作。我到底应不应该讲出这个故事?哼,我这把年纪早就不在乎了。他继续说道:“Dougall使了一些手段,利用他的影响力,把Phil插了进去,说是‘候补人员’,我看更接近于给他们端咖啡的。”

“我猜一定有不少咖啡被打翻在地上。”Philip Deering其实不能算是Nascimbeni手下员工中最笨拙的一个。“后来呢?”

“呃,他在那里待了三个星期。在7月25日……”

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说完这个句子。Zaman的表情从担忧变成了惊恐。“部长?你没事吧?”

Nascimbeni朝他挥挥手,但无济于事。“部长?该死,你真的没事吗?”专员站了起来。“是不是有什么模因的禁言术之类的?让你不能说出——”

“不是,”Nascimbeni哽咽着吐出字句。他用力揉搓自己的脸。“我只是……很久没有想过这件事了,就这样。坐下吧。”他做了个手势。“坐下。”

Zaman坐下了。

“实际上,我跟那些孩子也只认识了一个月,不是吗?”他感觉很荒谬。他扫视着Zaman书柜里的书,成排成排都是名字很无趣的行政手册,它们让这孩子有机会掩盖住自己对这场意外的情绪崩溃的真实反应。“我想我大概是那种心肠很软的人吧。”

“你真该看看你自己的人事审查报告。”

Nascimbeni再次望向Zaman;后者露出了微笑。“是啊,我想也是。好了,那么……7月25日,月光玛丽亚号在机库里爆炸了。Area-21花了整整九天时间才给那地方彻底消完毒——而且他们可都是行家里手。不管那玩意里有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机组人员,七个科学家,还有那十七个孩子……我是说学员,我训练的那批……据传还有监督者指挥部来的什么人,全都死了。唯一没有死的就是Phil Deering。”

Zaman吹了声口哨。“这可真是……哇哦。好吧。怎么会的?”

“一开始他们自然怀疑是有人故意搞鬼。”他皱起眉头;他忍不住要替Phil感到气愤。“内务部对他紧追不放,而Dougall一直坚称自己的宝贝弟弟不可能是混沌分裂者的内奸。当然了,他们认为这是分裂者干的。”

“当然了。”这是任何莫名其妙的爆炸事件发生时最合乎逻辑的第一个猜测。

“但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呃,倒是没觉得有多惊讶。”Nascimbeni抓紧了椅子的扶手。“Phil错过了他们的试飞,因为他不得不跑回宿舍找某些模拟数据。那只是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根本不重要,因为他们对他的信任就只到这个程度。而那十七个我训练过的最有价值的学员——差不多全是天才,在各自的变态专业上的成就比Phil在拖地板上的成就高得多——他们决定这次不带他玩儿了。”

他弹了弹舌头。他看了看表。他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Zaman耐心地等待着,Nascimbeni终于说出了最后的结论:“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死了,而他没有。”

专员点点头。“我想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我没想要说什么啊。”他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哦,你是说McInnis发来的那份有病的备忘录。”

“是的。‘根据监督者议会的命令,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Philip Deering升至技术员以上的职位’。”

“就算是以我们的标准,这也是疯了。”Nascimbeni唾骂道。“他们明知那不是他的错,但其他的人都已经死了,所以他们还能拉谁来顶罪呢?从那之后连Dougall都不再试图帮他了。”

“嗯。这么一说,他好像有段时间没来烦我了。”Zaman显得有些悲伤。

“也许这样最好。”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相信这句话。“也许这就是那孩子想要的。当然,他现在疑神疑鬼的,每次测试他都要运行两遍,不停地复查再复查……这很没效率,让人有点火大,但是即使在有必要的时候,我也没办法真的去责怪他……或者表扬他。”这听起来同样不够宽宏,但他已经不想再改口了。

“也许就算没有这个污点,他也不会升得比技术员更高。”Zaman沉思道。

Nascimbeni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压住自己心头的无名火。“也许他会拿着拖把在这个地方老死。”站起来的动作让血液一下子涌到了他的头上,他突然又坐了回去。“但是话说回来,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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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

9月8日


回忆令他一阵瑟缩,即使眼下的现实是他很可能会拿拖把死在AAF-D,四周环绕着写有奇怪文字的门牌,诸如辩证去物化外部熵阳极性矩阵正弦去平面化之类。他不知道它们任何一个的意思,但是他知道只要给他时间,他可以修好每一扇门背后损坏的东西……今天这并没有让他感到自豪,只带来了难以言表的懊悔。

不过这里的门可真够多的。

他们绕过一个拐角。“到底他妈还有——”Ibanez的问句在半途压低成了耳语,“——多少……?”

Site-43的奥秘消解部有五十七名雇员,大多是研究员,再加上一部分负责时刻照看设备的J&M技术员。他们不需要三班倒,因为他们的工作有很大一部分可以高效地自动运行;所以在下班时间之后,这个地方就会变成曲折的管线、死胡同cul-de-sacs和无头路构成的空荡荡的巨大迷宫。除了我们的四座多层精炼厂建筑之外,这个站点没有几个地方会拥有这么多安静、隐蔽、远离电子眼刺探的角落和壁龛。监控根本不可能彻底覆盖这些缆线、管道和房间的每处角落,大多数资历较老的员工对其中原因都有相当淫秽的猜测——甚至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有第一手的经验。在城市规划界有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单一用途的区域——尤其是工业区,会在休息时间吸引许多心怀不轨的人。

行政与监管部拒绝对此作出评论。毕竟,奥秘消解已经用事实证明了我们永远需要一个减压阀。蒸汽是不会自己消散的!

——Blank,《混乱中的线条》

Nascimbeni曾经以为关于AAF-D的那些传言不过是传言而已,但是眼前的墙无声地证明了它们的真实性。看着这一切,他不由瞪大了眼睛:走廊两侧的墙上涂满了照相级写实的、不同程度裸露身体的人像,融化变形的灰泥蠕动着模拟动作,形成一张求爱与交欢的壁画。他认出了不止一张真人大小的面孔,其中包括……

他偷偷瞥了一眼Ibanez。她两眼无神,但仍然看得出难堪。

“呃,”他开口。

“是啊。”

“报告,”Zlatá命令。

“呃,”Nascimbeni重复了一遍。他皱起眉头。他指着墙上。“嘿,那个男的不是——”

她猛地指向他的装备。“还不快掏出你的管子。”从她突然纠结起来的眉间可以看出,她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这句话好像也不太妥。

当他用白色的水流浇灭这些春宫图时,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是在其他场合下,这件事多少还是有点趣味的。

他很庆幸这些人像至少在溶解时没有发出尖叫。它们直至最后都没有停止过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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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scimbeni最初计划的搜索AAF-D路线会经过七条独立的走廊和六个路口,每一个都可能已被封锁。绕路让他们经过的路口上升至十一个之多,但隔板的数量仍然没变。他们没有再遇到任何单纯的空间缺失——或者可能会发生的,复杂的空间显现——但他们穿过了三种不同的糟心的奥秘新群集。在靠近同步/重定向实验室的地方,他们发现走廊里从上到下都挤满了一种干燥的橙色苔藓;消解液像分开红海一样把它们分开,只要白色的水滴还在枯萎的纤维簇上闪动,它们就保持收缩。一旦液体蒸发干净,这条道路就在他们身后闭合了。Nascimbeni心情沉重地注意到,这表示他们的探索范围现在有了极限,因为他们至少会需要一点点消解液才能原路返回。

超灵体接地区让他们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但这应该还不是它的极限。这里被模糊的半透明残影笼罩,它们的速度实在太快,肉眼根本无法追迹,但是当他们不刻意去对焦时,反倒可以分辨出足够多的非连续图像片段,识别出一个个飞快地反复穿过路面的人类个体。这个地方挤满了,甚至可以说重叠了成千个人形幻影,互相追逐,碰撞,穿越。他觉得他瞥到了J&M制服的橙色,她觉得她认出了某种原住民服装。Nascimbeni差一点再次建议改变路线……但是他随后想起了Phil Deering少得可怜的人生成就,并暗暗下定决心不能让这个成为他的墓志铭。他硬着头皮走了过去,Ibanez在面罩后脸色一红,推开他带头走进了无实体的人潮中。

不同于之前的苔藓,这些幽灵在消解液的攻击下并不会分开。不同于之前的苔藓,它们不过是光影的魔术,它们无需分开。

他有三次差点被Gwilherm绳子绊倒。无处不在的Mukami完全不见了踪影,但这只是暂时的。他早就数不清她们有多少个了。

最后一个拐角前的最后一段路是最长的,也无疑是最怪异的。它怪异是因为他本来根本没期望会在这里遇到什么异常活动,这里是设施的边缘,大多数房间里装的不过是补给品或机器零件;它怪异是因为他可以绝对肯定,他们正在反复经过相同的几扇门,穿过相同的地板,掠过相同的窗户,一次又一次地通过这条本该是直线的路径。他对这座设施了若指掌,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窗户后面的景象在每次经过时却都在变化……

他看见头朝下的火焰,仿佛上下颠倒一般。他看见不锈钢面板渐渐锈蚀成橙色的尘土,橙色的尘土又组成额头低平、眼窝空洞的六臂人形。他看见洗手间的门向外凸起,猩红色的金钱薄荷的最初几条卷须正在爬进人造光下。它的茎干上布满了几百……几千……可能有几百万只微小的眼睛,目送着他们前行。但在外面的走廊里,唯一的问题只是空间递归,随后,走廊像是认可了他们无畏的冲锋——Ibanez甚至看都不看窗户一眼,但必须承认她的视角确实离地面更近——它终于同意现出终点。

那里有某种非常,非常特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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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scimbeni不知道分形是什么。

当然,他看到的话是认得出的——任何2级权限以上的人都可以——但他完全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或者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他的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分形,而他立刻认定(虽然并不完全准确)它们绝对和混沌有关系。

监控室前的最后一段走廊已经扭曲变形。Site-43大多数的墙壁是混凝土预制板,表面覆以瓷砖(在地热排气口附带的砖窑中批量烧制)或灰泥。因此它们相当模板化,在肆虐于这片区域的力量面前根本不是对手。这里的每一块墙板彼此间形成了或大或小的角度,构成一片小规模的分形图案,粉碎的瓷砖在地板上积起了一英寸厚的积尘……地板上?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地板,原本是地板的地方现在只是堆积的建筑碎片的最低处而已。

细小的紫色花朵从砖屑构成的土壤中钻出,在无法感知到的微风中飘拂。

而在走廊尽头,监控室所在的位置,分形终于彻底消散,但不幸的是,它得出了完全错误的结论。

“还好我们没有尝试坐地铁过来,”Ibanez咕哝道。

AAF-D通往内部地铁系统的出入口现在在天花板上。曾经的走廊地板挡住了连接这里和那里的长长走道;这整块区域被粗暴地顺时针旋转了九十度。地板原本所在的位置上,监控室的长窗向他们张开巨口。

它的玻璃毫不意外地已经碎裂,Gwilherm绳子盘卷成长长的环状垂入其中,窗台和玻璃碎片上沾满了鲜血。

就只是鲜血。没有更奇怪的东西。简单而又辛辣的人类存在证明……

“不,”Nascimbeni说。他觉得自己快要吐了。“不,不,不,不。”

“嘿。”Ibanez伸手扶住他;她的身高只有他的三分之二,但重心稳得出奇。“我进去看看。你稍微放松一下。”

他无力地点点头,在变形的建筑碎块中找到比较稳固的一块靠在上面。她把手伸向腰带上的垂降绳索——见识多了基金会招牌的垃圾表演,你就会习惯空间异常——她张望着寻找可以系住的地方。

他在废墟上的座位里指了指。“灭火器底座。额定承重大概是你体重的两倍。”

她把绳索系在空空的金属支架上,发出一声冷笑。“我的体重是机密。”

她是在说笑,但这确实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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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站点的诸多部门中,AAF-D的人员配置是最奇特的。差不多所有“重要”的工作——会出现在年度报告的头条,被递交到O5,或者至少是他们的代理人手里的那些——都是由奥秘消解技术人员和博士们完成的,在奥秘流质通道、以及中和过程中接入巨型自动起重机的秘度物质传输管沿线,分布着十几个小型实验室,他们就隐居在这里。但是闭门苦干的AA人员(Romolo Ambrogi给他们起了“无名反社会人士Antisocials Anonymous”的外号)的人数远不及负责维持这列消解列车准点到站的J&M技术员。在工作时间,Nascimbeni部长的人在这里的比留在他们自己庞大的本部(全站点的电力在这里产出,水在这里净化,非异常废料在这里处理)的还要多。由于AAF-D是最先进、最有效率的精炼厂,它吸引了最多的关注,也需要最多的监控,因此它成了所有在任务间隙无所事事的技术员事实上的集合点。当他们闲聊、交换八卦或者嚼人舌根,像全世界所有社畜一样主张着每个小时里偷懒几分钟的神圣权利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把地点选择在监控室。

——Blank,《混乱中的线条》

至少这事不是在工作时间里发生的。这个想法并没有让他宽慰多少。

Ibanez离开后,Nascimbeni故意不去看那扇空空的窗户。这很蠢,这很尴尬——或者说,如果此时有人看到他这副不甘心的样子,就应当会如此——但他还是想在心中保留住这里原本的样子,因为它再也不会是那个样子了。

这种享乐的时间不会太久。他对地下设施的空间规划并不抱什么幻想。站点周围也许是有无穷无尽的洞窟,但是要说服所有主席和部长舍弃这样大一片现成的建筑恐怕只有神仙才办得到。不,在几天之内,他就将不得不作出让步,眼看他的快乐小天地彻彻底底地改头换面。

但在那之前,他还可以专注回想那些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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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

8月21日


“你他妈简直糊涂透顶,Vanchev,你知道吗?”

Sergey Vanchev朝着副部长的脸放声大笑。“别告诉我你从没想过这个。”

Ambrogi后怕地摇了摇头。“要是有人发现的话……”

“你是不让人发现的大师,”Markey评论道。“也许你可以帮一帮我们这位朋友。”

“你才是糊弄专家,”Ambrogi反击。“要不是你这么反对‘帮忙’,我觉得你肯定能教教糊涂蛋怎么遮掩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Markey大笑。“我的糊弄从事前开始。那就是坦诚。要做什么就公开地做,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付出的只不过是被嘲笑的代价而已。”

Vanchev摊开双手。“好啦,所以我才坦白告诉你们嘛!被你们羞辱算是付学费了。”

“我们都知道他那样做只是为了保证拿到本月最佳员工,”Nicolescu抱怨道。“他想从书呆子们那儿拉点票。”

“天,Deering又要失望啦。”Vanchev笑道。“我还以为他这次一定能拿到的!”这是个内部笑话;Philip Deering从未入围过这个奖项的候选名单,尽管他是唯一一个真心想得到它的J&M技术员。其他所有人差不多都已经得到过这个精心装裱的奖状——它通常在他们放杂物的抽屉里。

“你到底是在哪儿干这事的?”Ambrogi问。像往常一样,他倚靠在主监视器控制台上。人人在监控室都有他们最习惯的位置:Nascimbeni是坐在办公桌前;Nicolescu是趴在角落的椅子上;Markey是躺在地板上(“骶神经损伤,”如果有人问起的话,他就会如此大言不惭地说谎);Vanchev则最喜欢坐在破旧的地板正中,转动椅子轮流面对每一个说话的人。他习惯于扮演主持人平息他们激烈的小小争论,因为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但是今天他坦白的事本身就够激烈的了。

“我们是在反合成还原室,”Vanchev坏笑。“巫术下水道里最浪漫的房间。”

他们等待着。他们知道他们不用提问。

“金属、塑料、玻璃和陶瓷都不能进那里。所有的装置都是木头的。”

“就像你的脑袋一样,”Ambrogi补充道。

Vanchev瞪着他。“你搞砸了我抖的包袱。我下一个就勾搭你女朋友好了。”

Ambrogi嗤笑。“你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好吧,那我让你重说一次:那里面都是什么木头呀,Vanchev先生?”他的声调在句尾抬高了一个八度,故意装作感兴趣的样子。

Vanchev顽皮地眯起眼睛。“心材。哦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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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

9月8日


时隔几周,那些呻吟声仍然在Nascimbeni脑子里回响。他也同样仿佛能听见Romolo Ambrogi出去巡检时的临别赠言:“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糊涂蛋。你是J&M第一个从干修理工升级到干博士的。”

他对这个笑话没有喜欢到他们那种程度。但是现在,独自坐在这座无差别维护的纪念碑上,Nascimbeni从这个笑话中获得了一点珍贵的小小乐趣……

他听见Ibanez正在爬上绳索,便走到窗口拉她上来。他仍然没有勇气凝视深渊的深处;比起他们刚出发时遇到的那道深谷,他明显更害怕他会在这下面看到的东西——也就是她已经看到的东西。但他还是探身到黑暗中,拉起她的系带,又协助她越过窗台,至少这些他还是能做到的。

他没有问她发现了什么,他发觉自己问不出口。

但她还是告诉了他。“没找到Deering。”

他咒骂了一句,然后停了下来。“那Gwilherm呢?Radcliffe呢?”

她摇摇头。“只有那根绳子。”她脸色苍白。“但是他们绝对有启动溢流系统。”

他点点头。“很好。很好。”他重重吐了口气,开始沿着他们来时的路向回走。

她把系带塞回原处,快步追上他。“你要去哪?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

老旧的衣服和身体的灵活性相当有限,但他转身的速度快得令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他责备地朝她微翘的鼻子摇晃着一根手指,厉声说道:“我没有放弃。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找到什么人,而且要找到活的。有一个地方绝对可以让他们躲过这些狗屎:浓缩室。除非我打开那里,发现里面是空的……”

他故意只说了一半,留下一个通往美好结局的可能,他们开始一言不发地快步原路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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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段旅途的路程只有第一段的一半,但为了避开消失的中央走廊却要在实验室和车间里绕更多的路。Ibanez的制服里也有一支马克笔,他借了它,匆匆在手臂的地图上画下最后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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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上的第一扇门彻底失踪了,它原本所在的位置现在是一面光秃秃的墙,只有在他喷射到门板时它才会愤怒地重新出现。不论门后的房间本来是什么样,现在它已经变成了晶莹的水晶迷宫,晶体从天花板上冒着火花的空插座上吸取光线,在他们的乙烯防护服表层绘出眼花缭乱的折射图案。

他感觉光线照射处的内衬变得越来越热,催促Ibanez赶紧离开。

接下来的三个房间,按顺序分别是:一个完全无声的房间,气氛压抑到他一时简直怀疑自己失去了听见自己想法的能力;一个S&C办公室的完美复制品,甚至包括了靠在墙上听Mukami讲Willie Wettle的蠢笑话的Ibanez——在她走出房间的时候,那三个特工全都转过来指着她,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第三个房间可能是最糟糕的,门后只是一间整洁的小型实验室,其中除了摆放整齐的科研设备外什么也没有,更没有一丝遭到过破坏的痕迹。

但是AAF-D可能是想要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就像跳入水中之前最后的一次深呼吸。

浓缩室是奥秘消解部最重要的收容设施。1990年代AAF-D重建时应用了奇术建筑学理论,将废料和传输中的能量的每一个组成部分精准地按正确位置排列,在一个三平方米的特殊空间内形成某种神秘学反应汇合点,随后在该空间内铺满灌注过陨铜晶的混凝土涂层,再配上奥秘反向屏蔽罩。最后的效果是这样的:任何不可见的管道泄漏、AAF-D空气中积累的任何潜在奥秘物质都会自然地被吸入浓缩室,定期而彻底的超灵态清洗会将它们全部销毁。它有全奥秘消解部最厚的仓门,而且位于整个建筑区域内唯一的天然基岩墙壁内。它内部有新鲜的消解液供应,也有自己的Mataxas抗灵笼,还有可能是最重要的一点,溢流系统会完全绕开它。如果在冲刷全开时有人穿着奥秘或符咒防护服、带着一整箱白色粘液走进这个房间并把仓门拧上,这个人甚至有可能活过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异变。

至少理论上是这样。

——Blank,《混乱中的线条》

仓门大敞着,这大概算是个坏消息,但他们完全被那具身穿S&C制服的干瘪尸体抢走了注意力,这尸体呈跪姿,两臂张开,扭曲的面孔暴露在闪烁不定的天空下,整个人跪在一片高级地砖的沙漠中。十几个Mukami聚在它身边,组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尸体身上看不出一丝的肌肉和脂肪,皮肤只是紧紧包裹着曾经是、但可能已经不再是骨骼的东西。皮肤显得黄而粗糙,布满了不自然的裂纹和凸起。

实际上,那是一张树皮。

“这一定是Radcliffe。”Ibanez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感情,他立刻因此讨厌起她来。三个特工都死了,浓缩室的门开着……这一点也不合理,但他觉得自己可以把一切不公都怪到另一位部长头上,只因为她是第一个接受这个现实的人。

他不打算上前细看树状的人或是缠绕着它的绳状的人,后者围绕在前者膝盖周围,模仿出一个瘆人的拥抱姿态,然后又回到它无数次遍历每条走廊的每个角落的漫长征程中,它的末端在何处仍然不得而知。他知道自己必须履行职责,也意识到他们搜索的尺度从现在开始将会扩展到难以衡量的程度;等他进入浓缩室,确认那个他们早已知道的事实之后,他们就必须逐一查看AAF-D的每一个房间,搜寻Wirth和Dee——

操他妈的。”Ibanez的防护服靴子滑了一下,在地砖上向后倒去。Nascimbeni扶住了她,用两手托住她腋下,灵巧地把她扶稳,然后松开了手。她狂怒地甩开他,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去猛捶走廊沿线的破碎管道。“操,操,操,

“Delfina。”

“该死的狗娘养的混——”

DELFINA!

他声音里有某种东西让她停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他,然后看向他指着的地方。

地面中央有一滩多彩的水迹,她刚才就是没注意脚下踩到了它,差一点滑倒在里面。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尖向上,来到了天花板,有更多的彩色液体泼洒在那里的石砖上。它们不断滴落到下方的水迹中,像水一样飞溅和泛起涟漪,然后又反弹起来回到天花板上的液体涂鸦中,这就一点也不像水了。

当她再次把目光转向Nascimbeni的时候,他正在试图说什么。她听到第一个滞塞的音节就理解地点了点头,默许他不再说出那个他们俩早已心知肚明的事实。

David。

再仔细一看,可能是Radcliffe的那具尸体的S&C制服也已完全被Markey色彩鲜艳的残骸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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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scimbeni在SCP基金会工作了三十年,从未遭遇过任何工作事故。当然,他看见过这样的事故发生,看见过其他的人受到严重而又奇特的伤害,但是他自己每一次都毫发无伤。技术熟练是一部分原因,大部分则是因为他足够警觉,还有一小部分无疑是因为幸运。

尽管如此,他对工伤的了解还是比Site-43绝大多数人要多,因为他认识一位这方面的万事通,与他完全相反的存在——David Markey。Markey做了十五年的技术员,他已经没法做任何其他的事,因为他的身体不允许。

“诶,”就在上周,Nascimbeni对他说。“我以为你要给监控室的地砖重新上浆呢。”

“哦,”Markey胖乎乎的脸上露出微笑,“我做不了这个。我有髌前滑囊炎。”

“那是……”Nascimbeni回应道,“什么玩意。”

“膝盖里有水肿,”技术员答道。“91年搭地铁延伸段的时候跪得太多了。你还记得吧。”

Nascimbeni确实记得。他记得1991年跪着的时间久得可怕,因为那些地铁站用的瓷砖比公认最爱瓷砖的Site-43的其他部分还要多。但他好像并不记得Markey也做过那些跪着的工作。

在走访了LeClair博士之后,他得知“髌前滑囊炎”有个更通俗的名字叫“女佣膝”。拿这个来取笑Markey的乐趣让他觉得这周不上浆也不要紧了。

类似的小插曲Nascimbeni可以轻松整理出一本书来。Markey能不能帮忙搬运这几桶处理后的奇术粘质?“腰椎间盘突出,老大,你懂的。去年帮TT收拾那些耶稣牛奶给闹的。”神学与目的论部TT没人能解释清楚那些乳品为何会泛滥,五十个桶为何会同时裂开,但是清理它们的工作简直恶心到人神共愤。那天是Markey当班吗?Nascimbeni不记得了。“哦,拜托,宗教信仰的事我是不会说谎的!我记得我们拖了好久的地,那些奶都结块了。臭气熏天。”至少这一点是正确无误的。Nascimbeni后来让别的什么人把这些失去了魔法的液体拉走了。

Markey能教一下Deering拖地的标准姿势吗?很遗憾他不能,因为他有肱骨外上髁炎。(Nascimbeni实在想象不出以他的工作内容到底是怎么会得上网球肘的。)他能不能跑个腿,把午餐订单交到H&S去?不能,因为他根本跑不动,自从95年大停电期间在部门间传信时摔断了胫骨之后就不能了。Nascimbeni非常确定那次危机发生时Markey被堵在了地面上,甚至还记得他趁机去了次夏威夷,还带了个草裙舞娃娃回来给他当伴手礼,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愿费那个劲跑去A&R那里,让他们拿出当时的值班名单来确认。还不如就当事情是像Markey说的那样。那么他能不能至少去下水道巡逻一下,确认有无泄漏?不行,他有跟腱炎。在值班台待命?“跑步膝。”去找掉在控制台下面的工具?“跳跃膝。”给新员工分发文件?“重复性劳损。”

但是,在Markey喜欢做的事情上,没有人能做得比Markey更好。他喜欢修电脑,43站有数不清的电脑。他喜欢刷墙,AAF-D有刷不完的墙。他还是一位专家级的电工。如果你灌了他足够多的酒——他神奇般地避开了所有会影响喝酒的疾病——他会很乐意分享长期悠闲地度过职业生涯的秘诀:“把你喜欢的事做到最好,这样你就会成为不可替代的人,尽量不要把时间花在你喜欢的事情上。”Nascimbeni第一次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他威胁要打歪Markey的鼻子。但是他并没有,因为这样一来Markey一定会以慢性鼻血为由推掉所有需要穿奥秘防护服的工作。

不过反正他这句威胁只是个友善的玩笑。没有一个诚实的工人能够不佩服机智的摸鱼技巧。Markey就是有这么机智,而Nascimbeni就是有这么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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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ey死了。Mukami死了。Gwilherm和Radcliffe死了。如果他们肯诚实面对现实的话,那Wirth也死了;他很想不诚实,因为他内心有很小的一部分在怀疑,如果换作更年轻、头脑更清楚时的Noè Nascimbeni,他是不是能注意到警告信号,正确解读线索,拯救那个年轻得令人痛惜的研究员的生命。

他想知道Deering上哪里去了。他想知道Deering死在了哪里。他想——

“我了个去。

他沉浸在自己狂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Ibanez无精打采地走向浓缩室。她现在站在门口,正在低头看着室内地上躺着的什么东西。他察觉到空气中回荡着低沉的嗡嗡声,他训练有素的耳朵立刻辨认出这是一台运作中的Mataxas抗灵笼,即使他心思没完全在这里,他还是强迫自己动弹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了这场毫无意义的小小旅行的最终答案。

不,并不是那么毫无意义。

“我了个去,”他纠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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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AAF-D的过程相当艰难。Nascimbeni从腋下托着Phil Deering的上半身,Ibanez把他穿着防护靴的脚扛在自己肩上;两位部长的身高差使一切其他的搬运方式都变成了不可能。因此她还必须背着超灵体水箱和喷射器,为他们喷出一条回到相对稳定的现实中的道路,她一边走一边担忧着变得越来越轻的水箱。钻过苔藓墙(这段时间里,它发生了一定的蓝移,变成了柠檬黄色,现在它发出一种诱人的似曾相识的旋律,回荡在整条走廊中)之后,他们俩的呼吸都轻松了不少。Deering全程都睡得很熟。

离开了精炼厂和它的万千个恐怖谜团之后,他们又花了二十分钟在封闭的走廊里临时搭建的反奥秘洗消间里彻底洗净他们的防护服,以便从中脱离。从面板上看,可以确定站点内的大气中仍然没有什么可以测量到的问题,由于整个站点在Nascimbeni关上AAF-D的门之前已经完全暴露于其中可能泄漏的无法测量之物,现在再做隔离已经意义不大。所以当Ibanez用无线电联系另一头,报出她的口令并要求释放他们时,值班的特工同意了。他们把昏迷不醒的幸运技术员抬去领受他的奖励——很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全面的一次任务总结和事后隔离——然后他们终于能从辛劳中解脱了。

尽管无可否认Deering是死沉死沉的,Nascimbeni却并不觉得负担有多重。实际上,他甚至感到心情非常愉快。这样不对,这样很无情,但这又非常非常合乎人性:他从他们刚刚见识到的那些死亡和毁灭手中拯救了一条生命,他希望这样就足够了,就目前而言,这样确实足够了。

直到Ibanez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为止。对她来说这是相当远的距离,这个姿态的反常让他心中再次充满了冰冷的恐惧。

“Noè,”她说。

他没有回头看她。“他会没事的,”他低声说。他命令自己的心脏停止狂跳。他的心脏置之不理,继续狂跳不止。

“Noè,”她重复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以后再说,”他说。他讨厌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像在哀求。他就是在哀求。他伸手解开安全帽的扣带。

她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我在监控室确实找到了一个人。一个本来不该在那里的人。”

他扔下安全帽,在狭窄的空间中它落地的回声仿佛在嘲弄地模仿着他突然急促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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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scimbeni在Site-43找到了自己一生的使命,而他从未忘记自己欠Lazzaro Ambrogi一份情。1993年,他雇用了小Ambrogi,偿还了一部分人情债,而小Ambrogi很快成为了他最喜欢的学徒。

Romolo掌握新技能比谁都熟练;他有敏锐又专注的头脑,学东西非常快,同时他还是个民间智慧宝库。“有人看的管子不会坏”、“现在修理,好过将来拖地”和“别太多管闲事——监控点就是最大的弱点”都是他现编的格言语录的一部分。Ambrogi还利用闲暇时间在AAF-D后侧自建了一套奇怪的管道系统,Nascimbeni对此睁一眼闭一眼,因为它稳定地供应着一种俗称“Ambrogia”的饮料,让刚刚结束漫长轮班的技术员们有了一些可以期待的东西。

Phil Deering喜欢称Nascimbeni为“胡子的马里奥”。由于全部门的人都戴着有字母的帽子,这比喻还算贴切,但是Nascimbeni其实更像路易吉;他侥幸地避免了被意大利水管工最原初的刻板印象玷污的命运。Ambrogi才是更适合马里奥形象的人,主要是因为他总是精力无限地蹦蹦跳跳。其他的技术员——特别是Dave Markey——做事时总是考虑着保留体力,但Ambrogi却会看也不看地跳出去。1986年,大本德的游乐中心进了台《大金刚》的街机,Nascimbeni从那时就常开玩笑说,Ambrogi帽子上的“JM”代表的是“跳跳人Jumpman2”。这不是说他不好;当Nascimbeni说“跳!”的时候,Ambrogi不会问“跳多高”之类的蠢问题。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在半空中了。

Nascimbeni的副部长可能是整个Site-43除了他本人之外最不可替代的技术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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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不通。这完全说不通。Ambrogi应该在距离这个无尽的恐怖迷宫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应该在大本德陪他的女朋友。他应该没有什么要在AAF-D做的事,他没有任何挤进值班名单、或是偷偷溜进这座废料处理厂的理由。不可能是来和Markey闲聊——他们是朋友,但也没那么熟;不可能是来补做文书工作——Ambrogi擅长摆弄的是扳手而不是纸笔,他会把这些官样文章留给他的老大做;肯定也不是来查看他的宝贝酿酒作坊,他当然早就知道Nascimbeni知道这件事,因为……

……因为……

见他的女朋友

他注视着Ibanez从转了个方向的监控室里带回来的制服碎片,带有血迹的灰色织物上,刺绣的名字“Ambrogi”微微凸起。

他没有感觉到希望在消散。

他没有感觉到绝望再次降临。

如同Mukami、Gwilherm和Radcliffe,如同Markey和Ambrogi,差不多可以肯定也如同Wirth和Del Olmo,直至他醒来之前,无疑同样如同Philip E. Deering,Noè Nascimbeni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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