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灯。
白色的墙。
白色的服装。
金色的站点之星。
它在我的胸前闪耀,映照得世界如同幻梦。
“今天我们要表彰一位D级人员,他为站点争光,我们要向他看齐!”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我淹没。
“让我们欢迎他的讲话!”
我站在礼堂的中央,仿佛梦呓一般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
“故乡的天空常常透着蔚蓝,阳光穿过有些破旧的钟楼撒到院子里,卧室窗外早早就会有人声往来,外婆总会煮熟了早饭等我起床……”
我沉默了,并非是汹涌的回忆说不出口。而是整个礼堂变得沉默、压抑的沉默。
尽管掌声并没有停下,我却难以从那虚无的白色中寻找到丝毫的生气,那一张张呆板的面孔仿佛带着嘲弄,在潮水的汹涌中,只有一阵死寂……
还有那颗依然闪烁的金色的星。
血的颜色溅满了白色的墙壁。
血的颜色浸染了橘色的制服。
血的颜色染红了黑色的瞳孔。
他正剩一个人,迎接幸存者的荣誉。
砰!
我被撞倒在地上。眼前耸立着一个巨大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那身橘色的制服在光的勾勒下刺痛着我的眼睛。
“不好意思啊大明星,没看到你走过来。”
他似乎咧着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虽然他很快被身后的安保队一棍子敲在了脑袋上,丝丝血迹顺着他的面容流淌而过。可他的嘴角依然噙着笑,狠狠地吐出了一口带血的浓痰。
我没有在意,只是默默地走过一个个铁制的囚笼。
尽管门框上的探视窗都封闭着,我却能看见一束束目光透过门的缝隙向我投来,注视着行走在此刻光明之下的我。
像是梦境中那双带血的双目,空洞而涣散。
像是匍匐在我身后的暗影,在灯光的照射下被扭曲着拉长。
回归的大门打开,我也将回到我的囚笼。
可如今,互相依偎的囚徒已经死在了归家的路上,只留下空荡的床架和仿佛凝固的白色。
白色的灯。
白色的墙。
白色的床。
还有胸前那颗金色的星,仿佛闪烁着梦幻的光芒,带着赤红的血色。
我凝视着这世界的颜色,看着白色的灯光逐渐熄灭,四周的色彩渐渐退去。
世界再次变得寂静,只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滴声渐渐响起。
仿佛时间的脚步,又像是血液的流淌,或者是眼泪的破碎。
“故乡的天空常常透着蔚蓝,”我躺在黑暗的怀抱中,回想着记忆中的光明。
“阳光穿过有些破旧的钟楼撒到院子里,卧室窗外早早就会有人声往来,外婆总会煮熟了早饭等我起床,隔壁的小孩骑着自行车走过小巷,远处飘来一缕花香……”
黑色的枪口。
黑色的监牢。
黑色的服装。
他被推进新的地方,带着唯一的任务: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会迎来自由。
只有活下去,才会回到故乡。
只有活下去,才会沐浴基金会之星的光明。
依旧是白色的房间,却不知为何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冰冷。
“还有多久。”
“快了。”身穿白色制服的主管把玩着一枚枚的奖章。“等你拿到基金会之星,你的债务就会由站点帮你还清。”
主管推了推眼镜,没有任何表情。“到那个时候,你就自由了。”
“我该怎么相信你呢?”
“你可以相信基金会伦理道德委员会颁发的《人道保护条例》,可以相信O5议会裁决的《D级人员招募案》,再不济你可以相信中分裁决法庭,我们给你出律师费专车接送。”主管的面容在一色的纯白中逐渐模糊起来,变得空洞,每一个我听不懂的字都仿佛带有魔力,将名为“权力”的大山压在我的身上。
“你要做的,无非就是活下去,拿到基金会之星而已。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解除对你的招募合同,或者你要说成卖身契也行。”
“或者,”他的面容终于有所变化,露出了一丝微笑。“你也可以相信你的故乡、相信你的外婆、相信你的光。”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走出那间仿佛墓穴的办公室,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踏过了无数曾经来往的脚印。
他行走在光明之中,却感觉到无所适从。
世界仿佛在眼前剥落,让他渐渐滑入看不见的深渊。
他只能深深地抓紧手中的星辰,仍由棱角刺破粗糙的掌心,鲜血滴落。
他选择相信远方的星星。
他只能相信远方的星星。
“你知道么,从来就没有救赎。”
我背靠着墙,感受着另一侧的温度。
“活下去。”
他说,带着咬牙切齿的固执。
“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让星辰装点这个黑暗的地方。”
我感受到温度渐渐从身躯流失,却渐渐有光明浮现。
“活下去,拿到基金会之星!”
他咆哮着,在光照不到的地方连同着匍匐的暗影。
“可不可以不要这个奖?”
“不用问,只要对手的血流尽。”
“到底还要过多少关?”
“不用怕,踩着尸骨向上爬。”
“这第一名到底要多强?”
“不用想,一定有人向你挑战。”
“我永远也做不到。”
“那你永远也赢不了!永远都赢不了!”
“可不可以,我当我自己的裁判。”
我喘息着,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裁断自己的希望,裁断自己的自由,裁断自己的光明。”
在混沌的黑暗中,我已无法看见任何颜色。
无法看见橘色的制服透着红色的鲜血。
无法看见白色的制服穿过透明的玻璃。
无法看见黑色的制服握紧铁制的枪械。
他沉默,只是默默握着手中那颗金色的星。
“故乡的天空常常透着蔚蓝,阳光穿过有些破旧的钟楼撒到院子里。”
“卧室窗外早早就会有人声往来,外婆总会煮熟了早饭等我起床。”
“隔壁的小孩骑着自行车走过小巷,远处飘来一缕花香。”
“我总是记着那个偏远的地方,记着记忆中唯一的光。”
他不记得自己多少次穿过轮回般的走廊。
多少次踏过同伴的鲜血。
多少次在记忆的破碎中接过那一颗颗越来越耀眼的星辰。
他只听见有声音告诉他继续前进,向着遥远的基金会之星。
只有握紧那颗星,才是握紧了希望。
最终,他走进那扇门,和我站在了对立面。
故乡的天空常常透着蔚蓝,阳光穿过有些破旧的钟楼撒到院子里。
卧室窗外早早就会有人声往来,外婆总会煮熟了早饭等我起床。
隔壁的小孩骑着自行车走过小巷,远处飘来一缕花香。
我坐在院子的门槛上,看着门前的他。
他的面容模糊,带着看不清的神色。
远处的鸟儿鸣叫,纪念着清晨的到来。
“今天我们要表彰一位D级人员!”
他开口,带着陌生的腔调。
“他就是,3020!”
我用手遮住了刺眼的阳光,享受地闭上了双眼。
“他为站点争光,为Site-CN-21赢来了一枚基金会之星,大家向他看齐!”
“我总是记着那个偏远的地方,记着记忆中唯一的光。”
我们都笑了,但这并不好笑。